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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喜欢被动

陈晓寒有点小帅。

尤其是当他微蹙着眉头的时候，稍弯的眉毛会变得笔直，像一柄墨黑的重剑，与高挺的鼻子勾勒出阳刚的面孔。

而此时的陈晓寒就微蹙着眉头，正如昨晚对着镜子练习过上百次的模样一般，掌握好角度和力度，便端端正正地坐在会议桌旁，等着面试官小姐姐的问题。

齐肩短发的小姐姐微笑着，干练又不失友善，“嗯，通过刚才的对话已经基本了解了你的情况，”她放下手上的简历说道，“下面的问题，你也不用紧张，就当作平常的聊天一样。”

看到陈晓寒点了点头后，她继续问道：“作为燕京大学机械系的学生，为什么想到要来我们咨询公司，面试人才顾问这个职位，而不是选择一个契合本专业的工作？”

“首先，我是高考分配志愿被调剂进入机械系的，并不是出于我的兴趣，这几年的学习和科研也让我明白，自己并不喜欢它；另外，我在这份工作的介绍中看到，任职后可以接触各个行业，我希望在工作过程中找到自己喜欢的职业。”

陈晓寒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简单来说，就是我现在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而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小姐姐的笑容有些僵硬，可能是从来没有面试过这么耿直的人。求职是为了找到喜欢的职业？现在还有这种骚操作？

“那你能不能说说，从小时候到现在，自己觉得最骄傲的一件事？”

陈晓寒沉默了，最骄傲的一件事吗，他默默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学生时代。

初中时候，他的成绩稳稳年级前五，外加长得帅，篮球打得好，在他那所中学收获了一众小迷妹，名声甚至远传到其他中学。但是他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进入高中，与来自各个中学的优秀学生竞争，陈晓寒还是能排在年级前十。更可以在全校学生的欢呼中，用绝杀的方式，为向来体育孱弱的特甲班级，创纪录地夺得校篮球赛冠军。

大学考进了全国顶尖的两所大学之一，燕京大学。再然后……大学岁月仿佛一片空白。陈晓寒发现自己的大学生活只有自娱自乐的满足感，而没有众人崇拜的成就感。

没有像样的成就，甚至没有为之拼搏奋斗的过程。

难道要说自己在昨晚，把王者荣耀的段位打上了至尊星耀？

显然不合适。

但是问题还是要回答，陈晓寒抖了抖精神，决定说出自己学习态度最认真的那段时光。

“高三时，为了准备燕京大学的保送考试，我曾经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勤勤恳恳，刻苦复习。虽然最后遗憾的低于分数线两分，未能获得保送资格，但是这段为梦想而努力的时光，是让我骄傲的”

小姐姐很惊讶，“所以你在燕京大学这么优秀的学校，拥有那么丰富的资源，也没有什么让自己骄傲的事情吗？”

陈晓寒低下了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陈晓寒走出了这座市中心的写字楼，他知道自己的面试失败了。

叹了口气，陈晓寒情绪有点低落。天空灰蒙蒙的，一月下旬的燕京不仅温度很低，而且狂风肆虐。他在寒风中紧了紧长风衣，钻进了地铁站。

以主流的看法，陈晓寒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初高中的好成绩是因为父母的期望与督促，考入顶尖的燕京大学也是因为父母的期望与督促。上了大学，他的父母以为他可以继续保持优秀，却不知道陈晓寒终于挣脱了枷锁，放飞自我。于是在陈晓寒距离毕业只剩半年的这个寒假，父母的期望和督促又一次降临，逼他走上了求职之路。

尽管被动，陈晓寒是真心想得到这个他精心挑选的工作，因为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工作。既然迟早都要工作，当然是最好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

不，准确地说，不应该叫做喜欢，应该是他觉得有点好玩的工作。

没错，陈晓寒的主动只针对两方面：他觉得好玩的东西和女朋友辛小雨。

女朋友只有辛小雨一个，他觉得好玩的东西却有很多。比如运动，从篮球场到足球场；比如读书，从通史看到网络小说；比如八卦，没事就会刷刷微博，关注娱乐圈。信奉享乐主义的陈晓寒，用这些娱乐把自己的大学生活填的满满当当。

乘坐地铁回到燕京大学，陈晓寒便赶去食堂，吃了份热气腾腾的麻辣香锅。燕京大学的麻辣香锅闻名遐迩，是他在这所学校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羊肉片牛肉片，配上青菜木耳等等，在鲜红的辣椒点缀下仿佛闪闪发光，加上一碗白米饭，让陈晓寒大快朵颐。

经历了一番效果显著的食物治疗，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仿佛忘记了面试的不顺。

陈晓寒慢慢地踱着步子回到他的四人寝室，打开门后，发现只有许力一个人在。不用问也知道，另两个学霸室友肯定去实验室做科研了。

许力盯着电脑上的足球游戏，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劈啪作响。他迅速地抬头瞄了一眼，继续玩着游戏，嘴上却欢快地问道：“哎，晓寒回来啦，面试怎么样？”

……

所以说，很少有人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因为生活中总会猝不及防地被人揭开你的伤疤。

“一般吧，感觉没怎么发挥好。”

“你肯定没问题的啦，你这么聪明！”许力飞快地回应，接着语气兴奋地说道：“刚才一班的杨亮，到处宣扬他的考研初试成绩，还说只需要复试成绩达到平均分，就可以被录取了。”

杨亮，机械系唯一一个参加研究生考试的人。其他的同学要么已经保送硕士，要么已经保送博士，要么早已经开始找工作了。

“你回来的晚了点，没看到他嘚瑟的模样。”陈晓寒从许力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不屑，“不过终于啊，我们系的同学基本都确定了去处。”

陈晓寒忽然觉得这里有些压抑。这所大学承载了太多人的期望，不管是来自校外的，还是校内的。

他利落地收拾好行李，就和许力告别，向燕京火车站出发，准备乘坐高铁回老家。

一路上，陈晓寒有些迷茫。他以为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一如中学时代稍微用功就可以取得好成绩。可是现实却清楚地告诉他，并不是他主动了，就可以成功。那他这只是偶尔迸发的主动性还有什么用？可如果选了一份不喜欢的工作，他又对未来的黑暗生活存有担心和恐惧……

毕竟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想得多了，心里烦躁得不行。陈晓寒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响，恍惚间看了一眼时间，却发现距离发车只有二十多分钟了。

瞬间，这些混乱的思绪被甩出脑外，他拉起行李箱就开始狂奔。

一路赛跑，终于在高铁发车前五分钟，陈晓寒放置好行李，安稳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松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下时间，满意地笑了。

就在这一刻，陈晓寒突然愣住了……因为他发现他居然在享受，而且在被时间逼迫的赶车过程中，他也忘记了之前理不清头脑的烦扰。

陈晓寒想了想，发布了一条微博——“我喜欢被动。”

第二章 家乡、家庭和家

从首都燕京市到陈晓寒的老家辽东省凌溪市，乘坐高铁需要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

陈晓寒发完微博，就打算塞上耳机，听着歌曲睡一会儿。

一阵烂大街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车厢里有几个人同时摸向各自的手机。陈晓寒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两个大字——王母。不要误会，并不是住在瑶池的王母娘娘，这是他的母亲，王今怡女士。

陈晓寒接通了电话，耳边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晓寒，你上车了吗？”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缓缓倒退的车站，回道：“上车了，刚开出车站。”

“是七点到达吧？晚上你爸会去车站接你，我就不去了，一会儿我去买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晚上我给你们把饭菜做好，到家的时候正好可以吃饭。”母亲王今怡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

“糖醋排骨，还有小白菜排骨汤。”陈晓寒也一如既往地交待着自己最爱的菜肴。

“好的，知道了，”王今怡停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小心地问道，“上午的面试你感觉怎么样？”

“一般吧。”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王今怡早已经弄明白，在陈晓寒的口中，“一般吧”是委婉地表示否定，而“还行吧”则是低调地表示肯定。

知道面试可能不顺利，王今怡虽然有一点小失望，但还是温柔地开解与鼓励一番，才挂断了电话。

等高铁驶入凌溪市的车站，天色已经黑了很久。陈晓寒打着哈欠，被人流拥着推到了出站口，见到了微笑着注视他的父亲。

父亲陈文进四十八岁，灰白驳杂的短发在灯光下很是显眼，面容却很是英朗，可以看出陈晓寒的容貌继承了优良的基因。陈文进是政府工作人员，在市纪委是大领导，无论对待工作还是生活都严肃认真。不过，大概是经常在单位开会讲话，平时在家中对陈晓寒说话的时候，也会不经意的流露出官腔儿。这导致了这对父子的关系一直很僵硬，大部分的交流都要靠王今怡居中调剂。

陈晓寒随着父亲走进停车场，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后，便哆嗦着迅速钻进了副驾驶车位。陈文进在驾驶位扫了一眼陈晓寒，调高了车里的空调温度，嘴上却严肃地说道：“是不是没有穿上保暖秋裤。”

陈晓寒习惯了这种陈述语气的疑问句，勉强笑了笑，便把注意投到了车窗外。凌溪市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冬天气温可以低到零下二十度，夏天又可以热到将近零上三十度。车朝着家的方向行驶，陈晓寒靠着车窗，走马观花地望着这个城市的一处处，沉醉在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画面中。这里有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街道旁的美味小吃，一起打球的兄弟，和可爱漂亮的辛小雨。

他爱这里，爱这种家乡的宁静氛围。

但是当陈晓寒看到餐桌上丰盛的晚餐，这种宁静的温情就快速消散了。一瞬间他的脑袋里浮现了很多词语：最后的晚餐，鸿门宴，宴无好宴……

洗漱一番后坐在餐桌旁的陈晓寒垂着头，像是等待行刑的犯人。

只听到陈文进一声令下：“开饭！”

陈晓寒正准备举起感觉异常沉重的筷子，打算迅速扒拉几口填饱肚子，就逃回自己的卧室。母亲王今怡却突然说道：“不如喝点酒吧，反正是在家里，可以少喝点红酒。”陈晓寒一颤，暗自叹息一声，决定放弃了抵抗。

酒都有了，故事马上就该登场了。

王今怡先矜持了一下，给陈晓寒夹了一块排骨，让他尝尝味道怎么样。陈文进就直接多了，“听你妈妈说，你的面试没怎么发挥好？”

“嗯是的。”陈晓寒打算少说为妙。因为家庭历史证明，陈文进可以在他的发言基础上，即兴发挥更长的演讲。

“一次面试失败不用太在意，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经历挫折打击的。”陈文进先是安慰了两句，“职场和学校是不一样的环境，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方式也都要进行调整。你还是要在心理上多做一些准备，多和有经验的学长探讨，总结每一次面试的得失……”

陈晓寒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父亲的长篇大论，只是在偶尔的停顿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虚心受教。

“另外，你的作息也要调整的健康一些，别晚上熬夜，白天又睡到快中午。”陈文进继续说着他的殷切期望，“那个手机也不要总盯着看，小心累到眼睛，而且那游戏有什么用，玩它的时间还不如看点书……”

不得不承认，陈文进对陈晓寒玩游戏控制得很严格，从小就在他的生活中隔绝了各类电子游戏。而陈晓寒孩童时代唯一在电脑上玩的游戏，是一款老笔记本里自带的“潜艇大战”。

后来，因为玩得少而略显手笨，他自己也慢慢地失去了对电子游戏的热情。直到半年前，在女朋友辛小雨的号召下，他下载了王者荣耀，才重新喜欢上打游戏的感觉。

陈晓寒也记不住陈文进后来又说了什么内容，只记得最后母亲王今怡举杯欢迎儿子寒假回家，才终于打断了他的演讲。一家人埋头吃了几口，就结束了这一顿深刻且富有教育意义的晚餐。

把行李打开整理了一番，已经晚上十点半了。陈晓寒和父母道过晚安，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冲了澡的陈晓寒坐到电脑桌旁，拿起手机，看到五分钟前辛小雨发来了一个动态表情。

解锁后打开微信，置顶有两个：“一家三口”和“老婆”。他点开“老婆”对话框，背景图片正是一个美女辛小雨，明眸善睐，巧笑嫣然，一对小酒窝和小虎牙既表现出东方的含蓄美，也彰显了少女的活泼可爱。

看着自己的女友，陈晓寒嘴角扬了扬，心情仿佛好了很多，打字回道：“我刚洗完澡。”

然后发现动态表情是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坏笑小人，双手提着王者荣耀的客户端标志，下面写着：“咱们玩这个吧”。他便又问道：“你开了吗？”

辛小雨立刻回复：“没有呢！就在等你给我打辅助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打辅助了！？”陈晓寒有点懵。

“不是你自己说的喜欢被动嘛，辅助就是被动挨打的！”辛小雨理直气壮地回道，同时附上了陈晓寒那条微博的截图。

“……好吧。”

陈晓寒还是很宠女友辛小雨的，在他的眼中，辛小雨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儿。虽然这评价带有很强的个人情感，但是辛小雨确实符合大多数男人对女朋友的期望。在外人面前，总会保持端庄大方，平易近人的形象；而面对陈晓寒的时候，又是风格百变，妩媚，乖巧，热辣，娇蛮……

这已经是陈晓寒和辛小雨在一起的第四个年头了，也是他们认识的第七年。大概是三观相合，两人依旧处在他们的热恋期，辛小雨喜欢的，陈晓寒也都喜欢。比如他们都爱吃辣，都爱好广泛，都爱玩王者荣耀……

相较于父母的关怀与期望带来的压力，和辛小雨的相处，让陈晓寒感觉更轻松愉悦，也更像是他一直希望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