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以练》——未成年boy
黑与白
法庭之上。
“现正式判决如下:李大黑,于2016年12月4日,在饶海市东岳街抢劫杀人。作案金额巨大,情节恶劣,现正式判处‘无期徒刑’。被告‘李大黑’是否有异议需要上诉反驳’”
被告席上,一名紧紧咬着牙的男子双手紧握,沟壑纵横的黝黑面庞,已经一点也看不出老实本分的样子。虽然是被冤枉,但他知道现在挣扎毫无意义,挣扎了一年好歹从死刑变成了无期,至少将来还有机会。
但是若是现在继续上诉,那么昨天晚上他们威胁他的话有可能成真。他的孩子还没有来过大城市,他希望他至少有机会能够走出那个封闭的乡村。
无奈之下:“我对判决无异议。”顶着旁边的辩护律师惊讶愤怒的眼神,他李大黑最终选择了妥协。
法官席上,法官张文朔看着那个面色黝黑被押出法庭,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至少这一笔钱可以拿到手了。
————————晚上————
张文朔在家看着面前的人送来的黑色手提箱发呆。就算不打开,他也知道:如子夜般漆黑的黑色手提箱的里面是满满的红色,鲜艳的红色,似乎胜过了人们的鲜血。
他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但是张文朔今天白天心里刚下去了一块石头,却又上来了一块巨岩——万一败露了怎么办?
“如果事情败露了呢?“声音有些颤抖。
“张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与此同时,推过来了一张机票。是后天的,终点是圣弗朗西斯科。
他知道,只要他拿起这两样东西,或许就将永远的离开祖国。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选择走法律这条路时的愿望——做一名优秀的法官,绝不贪赃枉法。
目光突然回神,嘴唇有些干裂,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先生?”
“啊,哈……哈哈,一不小心神走了,不好意思”把手提箱抢了过来,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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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已经到了子夜。
街道上的灯还亮着,仿佛告诉着人们:“黑夜里也会有光明,就看你愿不愿意去沐浴,洗涤心中恐惧着的黑暗”
张文朔从来没有这么厉害的失眠过,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睡着了,却又仿佛只是在现实中沉进了自己的梦。
他多想真的可以沉进去,让别人叫不醒。可是,真正睡着了也是一定会醒的,叫不醒的,只有假寐。
睁开眼睛,窗边包含着无尽血红的黑色箱子,充入眼睛。就像在向他说:“黑夜,才是我们生存的地方。”
箱子上面那张虽被杯子压住的价值高昂的“纸“,却在上下飘动,又仿佛在说:“走开,我属于光明的蓝天,黑夜只会让光明沉睡。但是,相信吧,阳光总会来到我的身边,也许会很迟,但绝不会不来。就算是极夜也有迎来阳光的那一天。”
那张黝黑的面庞在张文朔的眼前一闪而过。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却又笑了。然后又躺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僵硬。一点点扭曲,最后变得满脸褶皱。极度扭曲着的脸,上面的头发也被撕扯着。
他知道,他的脸是有多少的皱纹,是有多少的丑陋。但他也知道,就这一点,和那张黝黑面庞上的褶皱比起来,差的太多太多。而他还知道他们的褶皱来自两种不同的原因,一种是让人心酸的幸福,一种只会让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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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日的光透过窗照到了他的脸上。
光明终究来到了,微弱无比,因为真正的明媚还没到来。
上了出租车。
“小伙子脸很正啊,哈,英气十足啊,你是做什么的?”出租车司机笑问。
本就是习惯的微笑,如今在张文朔的眼中却十分嘲讽。
他还是回答了:“法官。”短短的两个字,却带着十分自豪的气感。昨晚的不畅似乎一瞬间全部消退,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加上一句:“一个已经变色、变质了的法官。”
“难怪小伙子你浑身正气啊!来请你喝瓶水,免费的哦。”还是一样的笑脸,只是多了一份敬意,“当了几年了?”
几年?好像也不久,又好像很久。三年已经过去了,今年也已经二十九了,或许再过不久,小伙子这个词也不能在笑容我了吧。心中苦笑着回道:“三年了。”
是啊,三年前立下的誓言,又有谁能想到,仅仅三年。他的誓言就已经支离破碎。
不自禁的回头看向了后备箱,看不见里面,就像是昨天隔着黑色看不见红色一样;像处在黑暗中看不到光明一样;像一只蚂蚁迷路了一样……
“三年了,那你还看着这么年轻,才二十七八吧,一定是一身正气让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司机好像很惊讶的刚发现,但语气中又带着客套。
张文朔当然知道,若是不久以前,他可以说自己雄姿英发。但最近几天,让他看起来有些沧桑。也再没有了曾经年轻心态的拼搏。顺手抚向心脏的位置,它还在跳,只是也许有点黑吧。
生理上的心脏还在,毕竟是维持生命的必要;精神的心脏好似已经消失,好像被他自己吃掉了——一点也不好吃。
这次他没有回答司机的话。
“小伙子,你这一脸颓废。我猜猜,”司机脸上的笑容有些消退:“是不是因为有些案子上司要包庇,你得罪了他?”
张文朔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
看到这明显的一下颤抖,司机赶忙说道:“小伙子,你是好样的。有些时候就是不能违背本心,估计是丢了工作吧?别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哦记起来了‘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消失’。”
张文朔用手遮住了眼睛,司机看到从指缝中流出了泪水;张文朔却从指缝中看到了司机的那张和李大黑有些相似的满脸皱纹的脸。那是他虽辛苦却老实本分的岁月给他的荣誉徽章。
李大黑的脸又一次在眼前闪过,属于他的徽章刺激这张文朔的神经。
目光有些呆滞,看向窗外。
“小伙子,别难过了,日子总会走下去,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这次我不收你的钱了。你是好样的!”
泪光再次划过张文朔的脸:“谢谢你了,大叔。我不去机场了,去中心汽车站吧。”
一阵撕纸的声音传出,紧接着:
一团被撕得粉碎的价格不低的纸片从窗内飘出,随风在阳光照耀下自由的徜徉,有一张较大的纸片上有一个箭号,箭头前方写着“圣弗朗西斯科“
车内,一个年轻人的眼中好像多了一点亮光…………
让风陪着一起走吧
汽车站,售票柜台前:
“你好,我要一张去……去……去…嗯…去东岭乡的车票。”
“一共三十二元。”
上车了,张文朔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尽管那不是他的座位。
“不好意思,这个好像……是我的位置。”声音很好听。
张文朔抬起头来,发现她长的也还算清秀。“不好意思,我们能换一下座位吗?我的位置在第二排。”张文朔久违了露出了微笑,虽然心里还在发毛。
一声慈爱轻笑声传来,旁边的老伯笑道:“我去前面吧,你坐我这。”老伯对着那女孩说道。然后便起身拿起了一个尼龙袋走向前排,回头又笑了一下。
盘山路很是崎岖,左转右转。当太阳快落山时,班车总算是晃晃悠悠的到了东岭。
下了车,张文朔茫然的看着四周。这种茫然的感觉,上一次还是在近十年前啊。回想了一下上次,最后是选择了走法律这条路。可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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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夜深了。
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是躺在自家的床上,小宾馆的床不知是因为常有人打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他总感觉这一间房比他家干净的多。
走到床头,柜子上放着一份地图——是整个东岭乡的。在这份地图的最右下角,张文朔发现了一个偏僻的村子:竹沟村。
地图上,村子的四周被山环绕,而且没有标注道路。说明这个村子现在还没有通公路,如果,有人躲进去的话,是不会有人察觉的吧。可是进去以后能干嘛?碌碌荒度过余生?
窗外的雾很大,看不见远方的路。
“唉,只能先去再说了。”当初的茫然,当初的他自豪的选择了法学系;如今的茫然,如今的他却只能随风飘摇不定。
曾经的张文朔已经不存在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张文朔是否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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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有些大,天也有些阴暗。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久要下大暴雨了。
此时的山间小路上,一位年轻人背着一大个背包,提着一个黑色手提箱正在走着。路不好走,他走的很累。眼看着又要下雨了。
山路十八弯,山谷纵成行。加上落叶满地的暗黄,多像一位老农的脸。李大黑的脸,又一次在年轻人的眼前闪过……
突然,他看到前方的崖壁上突出来一大块石头,下面是个避雨的好去处。
走到石下才发现,旁边还有种着西瓜。而在大石之下的一块平整的小石上,刻着:自禄以食,留生为种。张文朔猜测大概的意思应该是:自己要吃自己摘,但要留下部分做种。
字用的是楷字,写的并不好看,字刻下的线条里长出了青苔。
深吸一口气:“还真是真正的老村啊。”张文朔心里想着。
天空闪过一道亮光,仅仅不到一秒就传来了雷声——雷电离他在三百米以内。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打雷,而如今每看见一次,每听见一声,都像是在一个威武的执法者追赶着他。
“听说做了亏心事会被雷劈的吧,是为了惩罚那个人的罪过吗?那是不是被劈了就没有罪了?”
张文朔突然不在害怕,反而希望雷能够离他再近些,再近些,更近些。最好直接对着他的脑袋,让它苏醒,让它所装着的密秘消散;也好让他不再纠结犹豫。
可是上天好像跟他开了个玩笑,雷声不再出现了。紧随着的是倾盆大雨,打在“老农的脸”上,“老农”在哭泣,张文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原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顶着雨衣的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是那个清秀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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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也去竹沟村吗?”这是连着几天来张文朔第二次主动开口说话——上一次是在售票处。
“是啊,我是那里的支教老师。那你呢?你去竹沟干嘛?”一张温婉的笑脸伴着青丝之上的雨水,呈现在眼前。
不知道如何回答,一阵短暂的沉默。
“不好意思啊,你有自己的隐私,我不该问的。”还是笑脸,可是这张看着多少有些尴尬,伴随着一些不好意思的羞涩。
他顺势转移的话题:“先换件衣服吧,我这有干的。”
“哎!不用……”女孩的话还没说完。
张文朔却已经拿着一间风衣递给了她,“直接套上就好了,主要是别着凉。”他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这样温柔的说过话了。
而女孩的视线却被一个小本子吸引了去,那是刚刚张文朔拿衣服时掉出来的。
“毕业证书?哇塞!你你你,你居然是北京政法学院毕业的。张文朔?名字听着很阳刚啊,我叫林可莲。”女孩脸上的表情,先由惊讶变成了欢喜,又瞪大了眼睛试探性的问着,“那个。。。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教啊?这个村子学生虽然少,但是老师只有我一个。孩子们的年龄段不同,我只能一口气上好几个年级的课,有点赶不急。”
“可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也许是因为本身不知道要做什么,突然有了一条路?又或许,只是想度过那场罪恶罢了。
雨停了,太阳虽还没出来,天却是亮了很多。
两人一同向前方走去,道路上的雨水形成的气雾远没有昨天晚上那么重,可以看得见一些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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