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长结语》——沐渊尘

1.堂前燕

这是清明节前的一个周末，风姓祠堂人山人海。这是传统的上灯节，过去一年内家族添过男丁者均来此荣耀上灯，入风姓家族族谱，拍辈分及同辈排名。

沐童陪男友风简来到祠堂外。风简的哥哥风宁去年中秋前两天喜得麟儿，得名风长华，此时风宁抱着风长华往风姓祠堂里面而去，风简和沐童在祠堂在约五十米处等待。

这是个奇怪的春天，气温高达三十二摄氏度，阳光照在沐童微微出汗的鼻梁上，呼吸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水汽，这还是个回南天。沐童站在祠堂外的大榕树下，抬头养着榕树和成人腰一样粗细的枝干，她老家也有这么一棵榕树，枝干也有这么粗，目光渐渐没了焦点，沉浸在一片回忆中。风简此时也未注意女友情绪变化，只目光有点焦急地看着祠堂方向。约一个小时后风宁才重新出来，面露喜色。风简也长舒了口气，拉着沐童的手跟上风宁，往风简家老宅而去。

这是类似四合院的宅子，除大门方向外其余三个方向均由房子包围，与大门和院墙围成一个方形，方形中央有个无门的小型祠堂，为一家子过节祭祖所用，祠堂入眼处即有个高几台，上有香炉一个，香一扎，长明油灯一盏。左右两边，一边放置了个三人位的长木靠背沙发椅，另一边有个小冰箱，还有一排膝盖高的小竹椅。风简家把这小祠堂兼做了议事厅。

沐童坐在三人沙发上，旁边风简拉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磨戳，在风家两人的相处是安静的，很少讨论什么。沐童眼睛不眨地看着祠堂屋顶处的两个燕窝，燕妈妈来回地飞着，每窝四五个小燕子的大脑袋伸出，脑袋上毛都还没长出，嘴巴大张嗷嗷待哺，而燕子则来回地喂食，喂的食物主要为猪圈内小猪未吃完的猪食，小猪近来剩下越来越多的猪食了。沐童无聊地盯着它们直到天黑，与风简一家吃过晚饭，看了会电视，九点多便都回各自房间睡觉了。

风简家的网络信号时有时无，两人也没法玩手机，直接背靠几个抱枕半躺着聊天，没了白天被风家人盯着的感觉，两人谈论话语也多了起来，白天见闻，明日打算，两人聊着渐渐无声，相拥在了一起，屋内传来两人急促的呼吸和呻吟。许久，沐童望着已然熟睡的风简，眼中透着不知悲喜的光，风简每次温存过后不到五分钟都会睡着。起身收拾了下满地的零乱，回到床上忘了半宿的天花板才睡着。而沐童睡着时西北风渐起，倒春寒来临，最低气温陡然降低到十度左右。

沐童醒来时天已大亮，风简早已起身。待沐童梳妆好门外传来用早膳的声音。沐童应了一声，拿了件薄披风披上后出门往厨下饭厅处走去。早膳是白粥加炒粉，众人用过后沐童与风简说有点冷，想烤火。两人去了小型祠堂，将地面打扫干净，沐童顺手将地上扫的灰和燕子排泄物倒入空空的火炉，火炉底放了几个石块让炉子更通风。风简搬来了木炭，装了半炉子后拿了个酒精块点燃放入火炉中，火炉里的炭渐渐红了，散发着温暖的热量。烤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沐童觉得有点头晕，回了房间睡觉，风简则留在火炉旁拿着一本小说在看。大块的木炭终于支持不住，碎成小块，红通通地顺着石头缝隙掉入火炉底部，小块红通通地木炭渐渐把石头缝隙都填满了。

沐童睡得恍惚之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感觉床似乎都跟着摇晃了几下。惊慌间她匆忙赶出房门，目瞪口呆地看着倒塌了半边，还冒着黑烟的小祠堂。呆愣痴傻一般地走到那倒塌的地方，沐童看到了凌乱间一个显出一半的风简的身影，其旁边不远处几个石头突兀地滚着，房梁和木瓦撑掉了下来，渐渐火灭了，只剩下一点红彤彤的红炭。此时空中传来几声悲鸣，几个燕子在上空盘旋，久久不曾离去。期间几个燕子扒拉扒拉掉了很多粪。沐童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要死在一起呢，终没逃过。”话语刚结束，小型祠堂再次发出轰响，大半个小祠堂均坍塌了，而这对小情侣在救护车到来前早已没了生息。只有那几个燕子仍在天空上盘旋着。

2.神山

这是国内一个东南边陲小城市，这里的每个村都有一座山专门用于埋葬先人，谓之神山。因汇聚万千先祖之灵，而各人死亡原因不一，关于神山的灵异事件和谣言层出不穷，什么半夜孤女哭泣，鬼打墙，鬼抬轿之类的，但都没人真正证实。神山成了小孩止啼的又一强大存在，不听话的小孩只要听到一句丢你去神山就都安静下来。

沐童噩梦中惊坐起，擦去额间冷汗，摸到床边开关把床头灯打开，呆呆地坐着。神山是所有孩子恐惧的地方，于沐童更是夜夜噩梦之处，几乎每一个晚上她都要梦见神山，她心里惊惧，总是在慌不择路地逃跑，总有个黑影在追着她，有时候是兽样有时候是夜叉样，有时是一凶神恶煞的男子，更多时候只是一团呼啸而来的黑团，而她总是在奔逃中，最后不是被追上后眼看着自己从脚到头一点一点地消失，要不就是脚下突然出现黑洞或道路到了尽头，尽头处一片黑暗虚无，她被黑洞和虚无吞噬。基于此，沐童从不参与家族扫墓行动，也从不靠近神山半步。

沐童今年二十岁了，长期噩梦折磨，她的精神不济，眼底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给她漂亮的脸上添了一丝败笔。沐童明年就要上大学了，她决定今年参加家族祭祖活动，一为明年6月高考求先祖赐福，二为解开长期以来的噩梦心结。家族祭祖在春分和清明之间的周末，沐童在3月22号周五下课后急忙收拾好书包，往校门口处赶去，校门口有直达村子的车，但下课后不到十分钟就会坐满，她要赶在十分钟之内上车，不然就要去遥远的车站等车回家了。

急匆匆上了车，沐童终于舒了口气，2分钟后这辆小巴士人已坐满，车门关闭，车子缓缓发动，跟车售票人员挨个收取车票，沐童打开小钱包，发现没零钱了，钱包里只有一张二十和一张五十的钱币，售票人员收钱到她面前，她拿出二十的那种钱币给售票员，售票员把自己包翻了半天，然后说“没零钱吗？我这找不开”。沐童歉意地笑笑，售票员说等下收完看能不能找开，然后继续把剩余人的车票收了。

车票三块，售票员怎么凑都只凑到十五块零钱，沐童很是尴尬，车厢内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这有些零钱，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这换零”。沐童抬头，那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长相颇为帅气，穿着校服，******，远远看着有种看到蒲巴甲的感觉，而蒲巴甲是沐童新近喜爱的男明星，那个和王力宏长得有点像但比王力宏少了份绅士气度而多了份刚毅感觉的男明星。沐童连忙道谢，走过去把自己二十元的钱票递给他，那男生接过钱票，拿出二十张全新的一元钞票给沐童，他手中拿着一大叠一元钞票都还有银行打包的白色纸条绑着，一看是从银行拿到还没流通的。沐童接过一看，果然全是连号的，再次道谢后回到座位，取出三张一元钞票递给，售票员接过，撕下一张购票凭证给沐童。一段小插曲就此翻过。

当然沐童没看到那男生看到她脸时的惊愕，男生名为风简，这首高中颇有才气的男生，比沐童高一届，但沐童不是花痴类女生，且沐童一心扑在学习上，虽然听过风简的名声，然未见过真人或照片。风简低垂的头把他眼中所有表情遮掩住，但双手的微微颤抖和互相缠绕显示出了他心里的不平静，他耳中似乎仍想起那女子含恨的声音“我以永不入轮回诅咒你们，生生世世相爱相杀，永世不断”。他和沐童一世只有一个人记得过往，而他们的结局要不是被对方杀死，要不杀死对方，这已经是一百零一世了，诅咒一直纠缠不断，他知道若不能终止，他和沐童的最终结局都将是陷入疯癫。

风简抬头看着沐童所在座位，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全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咆哮“杀了她，杀了她......”。风简双拳紧握，死死压制着身体的疯狂。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沐童家所在的村子到了，而风简家在下一个村子，沐童跳下车，像家的方向跑去，风简在车窗处看着沐童远去的背影，控制不住的身体跟着下了车，往沐童家走去。

沐童晚上听到家里的猫呜呜叫了几声，以为是春天发情，未曾理会。而在沐童家院墙外，风简双眼盯着沐童坐在房间，将一个绳子系在沐童房门把手上，绳子另一端绑着几根枯木枝，风简利用他多世以来学习的物理知识和多米诺骨牌效应，布置了一系列机关，只要沐童开门（门是往里拉的），门就会拉动绳子，引发米诺骨牌效应，枯木枝会把她扫向院外陡坡处，而院外陡坡处的另一机关则会触发，从背后把沐童扫向那深深的池塘。池塘很大很深，池塘另一边为神山所在。风简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地控制了这个局，甚至眼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兴奋。

清晨如约而至，为了今天祭祖准备，沐童天色微亮时就醒来了，起床换好衣物，她拉开房门，准备伸个懒腰，一阵风啸声传来，她背部被狠狠一击，不由自主往前走出了仅有半米多高的院墙，迷糊间似乎有人推了自己一下，不受控制地往陡坡下而去，陡坡下是那座又大又深的池塘，她噩梦里见过好多好多次。待冰冷的池塘水没过头顶，她都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窒息感传来，沐童一阵难受和恐慌，张嘴刚欲呼救，一大口带着腥甜味的吃糖水从口鼻灌入，她头部一痛，陷入无边的黑暗。

风简在池塘边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在沐童被扫入池塘他伸手想拉住她，但一切都是来不及，沐童在他伸出手之前就沉入了池塘，那水面冒出几个水泡后归于宁静。风简所有的兴奋不见了，他只剩下满心悲痛，疯狂哭泣，冲入池塘想试图挽救，然而沐童不会游泳，他也不会，两人最终都沉入了池塘，无声无息，只有听到风简哭嚎的人往这边走来，看到池塘处若隐若现的白色衣物和池塘边草地明显的痕迹才知道有人掉入了池塘，待救护人员到来，两人早已没了任何气息。

只有神山，又添一段神秘传说，而沐童和风简早已转世，继续着他们新一轮的相爱相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