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战争》——柳氏无盐
第一天
“那么,游戏开始了。”银发少年的刘海在他抬头的瞬间掠过我的眼角,留下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尖细又沙哑的声音以及那双鲜红的眸成了我久久无法忘却的梦魇。
2018年5月11日,长岛,9:17(UTC+9)
“诶?你还不走吗?”这场荒谬的开幕仪式已经结束17分钟了,对面那个黑影还是一动不动,反倒向原本就等得不耐烦的我问出了一个搞笑的问题。
“这里……是我的梦境啊……”需要解释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选择毫不解释。
“我就说嘛,这果然只是个梦而已,不然也太恐怖了!”虚无缥缈的声音多了一丝愉快,“啊,我是因为出了车祸,现在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吧,所以这么恐怖的梦都没把我吓醒。”
见我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对方选择继续自说自话来缓解尴尬:“说实话,我觉得我一直醒不了是因为我不想醒来。虽然我很爱我爸妈,也知道他们一定焦急地期待着我醒来,但一想到满世界的哀嚎声我就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清醒的时候真的太痛苦了。虽然这样很对不起爸爸妈妈……”
我明明知道对方说这些话并无恶意,但还是觉得句句都被戳中,令我倍感烦躁,迫不及待打断:“那个少年说的是真的,游戏已经开始了。”
“唔……真令人头疼。那我可能会在醒来之前就被找到然后被干掉的吧,哈哈哈哈……”不知是因为没理解事情的重要性还是因为根本不认为这件事重要,笑声显得十分轻松,“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嘛,至少你也还没醒来,咱们这就叫……‘深夜二人组’!”
“……”
“哈哈哈,听着像是坏蛋组合对不对!不行,我们严肃点!”这里最不严肃的人接着这么说了,“我叫……竟然真的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别!你要告诉我的话,我就能看到你了……”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人想做什么……
说实话我对这场游戏并不感兴趣。胜者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一条原则,这种事的确很诱人,谁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违反世界原则的愿望吧,像是不老不死、死而复生之类的。我也有想要改变的世界原则,但是一个无法动弹的人要如何取胜,只能做一个早早退场的旁观者罢了。这样的人又何必去了解那么一个两个参赛者呢,明明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我们就当是交个朋友嘛!总之,四琦雨,我现在叫做四琦雨。”刚说完原本模糊的黑影就变成了一名少女,奇怪的是我竟然觉得眼熟……浅金色的短发,绿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以及淡淡的雀斑……是那本童话!《七家小童话》里的花仙子!
终于缓过神来的我向她伸出右手:“二目椿。”
2018年5月11日,阿纳德尔,13:25(UTC+13)
“我知道一个参赛者,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你会需要我的。”额前大约十五厘米处有一柄手枪,枪口已经对着七绫千黛的眉心25分钟了。这25分钟里她拼命在向枪主人解释自己的能力能帮他做什么,自己的目标如何与他的目标一致,而他一直不开枪的理由也很明显,他在动摇,他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我们现在就买机票去找他,”五月的阿纳德尔下着雪,冻得七绫千黛直打颤,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去捕捉对方的想法。“我会在路上和你说清楚他的一切,好好计划下取胜方法。”
她突然叹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下来,随即额前的枪也被收起来了。
2018年5月11日,科莫,8:40(UTC+2)
确认了所有的证件,的确自己姓名那一栏都被“九玖神月”这个奇怪的名字占据着。
“唉,”他沮丧地坐回床沿,从并不工作的暖气片上取回湿哒哒的袜子,一脸无奈,“确实是请假来旅游来着,没想到夏令时的科莫比冬令时的墨尔本还冷……整天下雨,连个袜子都晒不干。”
他还在碎碎念,就听到民宿厨房里热闹的声响。本想节约资金才住的民宿,但在前天领教过房主的厨艺后,九玖神月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个真理——相比起这点饭钱,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要紧。
匆忙地打理完自己,决定在房主做完早饭前出门,然后在楼下找一家吧,喝个咖啡吃个面包。然而他并没有想到楼下的吧是一位67岁的老奶奶开的,老奶奶出生在大国时代以前,所以九玖神月和她并不能正常沟通,他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面包和咖啡,一遍遍重复这两个单词。在重复到第七遍的时候,老奶奶终于懂了他除了想要咖啡以外还想要一个面包,一直指着她放面包的柜子并不是因为他好奇灯管为什么坏了。
“结果是浓缩咖啡吗……”他仅仅是望着那个精致的迷你陶瓷杯就能感觉到有多苦了……在抿了一小口后九玖神月选择了放弃。两三口吃完面包后,他拿出笔记本开始看起来。
“早上好!”应声望去是一位老先生,看起来和店主老奶奶是差不多年龄了,但腰板笔直健步如飞,一目了然的健康。他把目光聚集在老先生的脸上:嗯,是张慈祥又熟悉的脸。
等老先生走进店里,九玖神月才发现老先生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黑色制服的年轻人,面无表情,两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家人。
店主老奶奶和老先生说了什么,就见到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就坐到了九玖神月对面的位置上。
“啊,先生,不介意我坐您对面吧?”
“不……”九玖神月环顾四周,确实店里已经坐满了客人,“不介意。”
不一会店主老奶奶就把卡布奇诺和羊角面包准备好了,那位年轻人很自觉地就走过去把东西一起拿到老先生的桌上。老先生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而年轻人则安静地站在老先生身后。
真是难得,一天内遇到了不会讲通用语的老奶奶和带着仆人的贵族。九玖神月心想。
“平行空间?”老先生指了指九玖神月的笔记本,脸上带着微笑。
“啊,是因为我班上有个学生,最近总在上课的时候看小说,而且就只喜欢这个题材……嗯……我是说后来我发现现在的学生们都挺喜欢这种内容的,我想了解下他们的这些喜好,这样上课可以加一些这种内容吸引他们注意力。还有这些都是些游戏的名字,最近的孩子喜欢电子游戏的越来越多了。”被人看到自己杂乱的笔记了,九玖神月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尴尬。
“那么这个呢?卡布?”
“这个是猫的名字,我一个学生的猫……这么说也不对……是一只特别黏我学生的猫,每天都会在我们上课的时候爬窗进来找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老先生脸上的微笑好像更为温暖了:“这个很有意思,树型世界?”
“这个!”九玖神月有一丝慌乱,“这个只是我自己的猜想,世界可能并不是平行的,可能是像二维平面上的树状图,我是说……世界可能因为某个关键点分叉,比如在喝不喝咖啡这个问题上就会分裂出‘今早我喝了咖啡的世界’和‘今早我没喝咖啡的世界’。”
老先生没有说话,只是耐心而安静地听着,这让九玖神月觉得自己必须把这个问题讲完:“因为每天都有无数个问题会产生世界线的分叉,世界就产生了无数的分支。但是有些关键点产生分叉之后,世界总体上的差异其实并不大,这时候两个世界线又可能是像藤蔓一样相互缠绕,甚至是镶嵌的……甚至还有可能在经过无数分叉后,两条世界线又重合在了一起。”觉得自己表达的差不多了,九玖神月的目光就离开了笔记本,带着一点自信,直视老先生的双眼。
“你的说法很有趣。”老先生还是微笑着看着他。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回民宿收拾东西准备去米兰转转了:“先生,不好意思,一会我结账,您能不能帮我翻译下,这位老奶奶不会讲通用语,而我也听不懂她说什么……”
“没问题,”老先生转头和店主老奶奶交谈起来,“二欧三十分。”
“可以再帮我问下气泡水多少钱吗?”九玖神月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背包里摸索着硬币。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硬币全落在了地上。
“五十分。”
九玖神月蹲在地上捡零钱,嘴里碎碎念算着帐:“气泡水十五分,再加二欧三十分……二欧四十五分。”
然而直到九玖神月坐上去米兰的火车才想起这位老先生是谁。火车二等舱的位置十分拥挤,对面的人手上拿着的报纸清晰地写着令世界震惊的新闻:一尽博士研究团队最新成果发表——机器人情感系统。文章中间夹杂着的一尽博士团队的照片,早上才见过的那张温暖慈祥的笑脸以及身后三个一模一样的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
现在再回想自己和老人先生讲“树型世界”时老先生的微笑,九玖神月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2018年5月11日,赫尔河畔金斯顿,22:46(UTC+1)
唐纳德把浴室的门推开一条缝,伸手把干净的浴袍递给她。他想着一会帮六祈殇擦干头发今天的任务就该结束了,却听到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这个镇上的人是不会主动来找他们的,况且这么晚了……开门前唐纳德透过猫眼确认再三,只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红头发的中年男子。他慢慢打开门,让自己只露出半边身子。
“晚上好,请问这是魔女的家吗?”奇怪的询问方式让唐纳德觉得很不安,没多想就把门关上了。
而门外的男人并不甘心,依然用固定的节奏敲着门。
“怎么了,唐?”六祈殇刚换好浴袍,宽大的深紫色浴袍衣襟大开,将她大片雪白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脸颊因为刚洗完澡还微微泛着红,头发也没擦干,滴滴答答往地上滴水。额角一滴水珠划过眼角,沿着下巴的轮廓,划过她洁白的下巴和有人的锁骨,一路向下躲进浴袍里,消失不见。
唐纳德大概愣住了五秒,然后在规律的敲门声中尴尬地别过头去。
“抱歉,深夜打扰了!我在找一位魔女,所有人都告诉我她在这附件,但没有人愿意带路。能麻烦你帮我指个路吗?”那个男人还不死心,在门外大喊。
听到“魔女”这个词的时候,六祈殇明显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没办法,唐纳德还是得按她的命令为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开门。
桌上放着两杯花茶,那个男人安静地坐在六祈殇对面,一遍唐纳德正在认真地用毛巾擦着她的头发,用力地搓着,像是在惩罚不听话的小狗。
“唐……”她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唤他想阻止他的“暴行”。
“别乱动,头发要立马擦干,不然会感冒的。”他完全不理会她此刻的心情,搓揉得更用力了。
对面的男人再忍不住了,一下笑出了声,惹得六祈殇的脸烧得更红了。
唐纳德终于结束了对她头发的虐待,拿着毛巾走出了接待室。
她正了正自己的身子,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许久终于开口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叫路安,是个作家,最近正在写一部关于魔法的小说。听我一个也住在这个镇上的朋友说了这里发生的事就立刻赶过来了。太过心急以至于忽略了时差问题,哈哈哈。”
“所以你是来取材的吗?能力范围内的事,我都尽力帮你。”
“那真是十分感谢!不过我完全没想到令人惧怕的魔女是个这么漂亮的犹太女孩。”他盯着六祈殇棕色的双瞳有些出神,“我还以为降下‘索多玛之火’的魔女会是童话中凶恶老太婆的形象呢。可以的话能和我说说那场大火的详细情况吗?据说烧了三天三夜,将巷子里的所有人燃烧殆尽,尸骨不留。虽说被查明身份的死者大多数都是罪犯或者有相当前科的人,还一度有人认为这是正义之火,但在我看来实在还是过于残忍……”
“抱歉,关于这件事我并不能帮助你什么,“听到她平静地打断路安,门口正打算进来打断这段对话的唐纳德默默地退了回去,“我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我只有七岁,我召唤出了天使,之后的事我一无所知。此事是天使依照自己的判断所为,我并没有参与其中,如你所见,我并没有被判为嫌犯而被处罚,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证明年仅七岁的我是罪犯,相反我也是受害者。”
路安知道自己即便再询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答案了:“抱歉,不过这房子真是华丽,还有接待室,您的家族曾是贵族吗?”
“我的父母只是商人罢了,以前住在那条被烧毁的小巷上,后来父母事业有成就买下了这栋别墅,为了方便与顾客洽谈而将这里改成了接待室。”
“那他们一定是很厉害的商人了……”
“他们曾经是。”
“抱歉……”
“他们也是在那场火灾中过世的,所以我才说自己也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您是《七家小童话》的作者吧,我父母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它是我儿时的睡前童话,但我其实一直不是很懂这个故事。”
“啊,那是我二十岁时的作品了,确实写的时候是想着写给成年人的……哈哈哈。”
对话接近尾声的时候唐纳德就听六祈殇的吩咐去打理楼上的客房了。原本觉得她能和路安聊那么久就已经是奇迹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让路安留宿。更令人惊讶的是十二点钟声一响,他下楼来关灯却看见她穿好披风,提着竹篮正要出门。
“祈殇,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内心的不安促使他加快步伐向六祈殇跑去。
“别跟来!”
听她怒斥,唐纳德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再迈不动了,只好冷静下来:“好,我等你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夜晚风很大,她觉得有些冷,拉紧了披风,继续在林间穿梭。只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让她突然心生怀疑。她现在无暇欣赏美丽的星夜,篮子里叮当作响的瓶瓶罐罐让她分辨不出是否有他人的脚步声。
唐纳德都这么说了,应该不会再跟出来了吧。她想。
终于是到了墓园,她先是为正片墓园的亡灵祈祷,然后走到边上的空地开始把篮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一点点布置起来。大概忙了近一个小时,她坐下来休息。不一会,看了看电子表,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点起白色的蜡烛,一共七支细长的蜡烛,被摆放在了魔法阵的七个角上,然后开始吟唱。
十分钟过去了,地面开始震动,魔法阵中间的逆五芒星开始发出微光,突然窜出一束紫红色的火焰,慢慢化成人的形状。
“哈啊——”魔法阵中间雌雄莫辩的声音在懒散地打着哈欠,微弱的烛光把藏在浓密黑发下的一对角照得发亮,心里抱怨着不知又是被那个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叫出来了,暗暗恼火。
“贝利尔。”六祈殇站得很远,脚下踩着另一个散发着白光的魔法阵。
“知道了知道了,对某个恶魔来说,睡觉可是非常美妙的事。”贝利尔不满地指指自己,表示自己正是他所言的“某个恶魔”,又摆动下自己黝黑的长发,用这一丝媚态来掩饰因无法攻击到六祈殇而产生的急躁。
还以为是哪个门外汉不顾后果把他召唤出来了,本来想随便糊弄一下就把对方灵魂收走的,但是看看这摆成七芒星的摆蜡烛和这用小羊羔的鲜血画成的魔法阵,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好惹了。
一只小羊羔怕是提供不了这么多血吧,没想到小姑娘还挺心狠手辣。这么一想才发现血液里混杂着另一种味道,人血,量还不少。一方面为施术者的残忍震惊,另一方面又很好奇自己到底是要与谁合作,他抬起头开始仔细打量起对面的人来。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张熟悉的脸。
“是你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整天向神明祷告,连五芒星都不会倒着画的人,”他轻蔑地冷哼一声,“怎么?对和人偶过家家感到厌烦了,想来找我寻新乐子吗?”
“住口!”她握紧了双拳,手臂一挥就是一道闪电劈落在贝利尔身上,“是我把你召唤出来的,你应该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在说话!”
等平静下来,她才给自己加上一层保护罩,慢慢走近贝利尔:“我来和你作交易,我想要你手上可以驱使七十二柱魔神的戒指,作为交换,你可以取走我身上的器官或者在我死后取走我的灵魂。”
贝利尔不能说话了,嘴角反而扬起了微笑。六祈殇的靠近让他搞清楚了两件事:用来画魔法阵的人血就是来自于她,而她是那个男人的后代。用一个他平日懒得用的戒指去换一个值钱的灵魂,那不是赚大了。
他微笑着点头,从右手食指上取下戒指,弯腰把戒指戴到六祈殇的右手食指上。然后一转身化作火焰飘散了。
“谁?”六祈殇正打算收拾东西却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回头就看到不远处举着双手的路安。
“你一路跟来的?”她上下打量路安却察觉不出半点魔法的气息,不知路安是怎么不被贝利尔发现的。
“对,因为嗅到了绝对不能错过的大素材的气息!所以一路跟过来了!不过真的是精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过我绝对没有恶意!十分感谢今晚的招待,我这就回去睡觉!”说着还撇了撇六祈殇右手上的那枚古铜戒指,露出一副惊恐惧怕的表情。
“那就好,过来和我帮我收拾吧,我们一起回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吹灭的蜡烛在往竹篮塞了。之前他还在想大名鼎鼎的贝利亚怎么对这个小女孩服服帖帖的,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推开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满脸焦急的唐纳德。看来她真是把唐纳德急坏了。
六祈殇才刚出门,他就感受到房子有一丝异样。跑到客房一看,才发现客房的门背面贴满了符咒,路安也已经不见踪影。是东方的秘术,他对这些根本一无所知。他不能离开房子,于是就在房子里徘徊。六祈殇房间的门开着,柜子上所有的玻璃瓶都不见了,珠宝盒里艾丽的项圈也不见了。艾丽的项圈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再加上她今早大早就出门了,回来神情恍惚。唐纳德断定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甚至怀疑她不会再回来了。这段时间他坐立难安,深刻感受到了在这个躯壳里的自己有多无能,他自责,想想自己的身份又觉得可笑。直到不久前脖子上传来一阵难忍的灼烧感,他才恍然明白六祈殇去做了什么。他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锥心之痛。
看见推门而入的六祈殇,他欣喜若狂,即便是看清了紧跟在她身后的路安,他也没法冷静下来思考,一把拉起她的手,一路拉到二楼的房间,关上了门。
“年轻真好。”被留在楼下的路安感叹道,然后一脸平静地关上了大门。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唐纳德把六祈殇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全身感受着六祈殇现在的状态。还好,什么都没少,还好。
唐纳德的拥抱紧的让她感到呼吸困难,她把手搭在他冰冷的腰上,想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好让他安心:“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去做了个交易,路安只是跟着去取材而已,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你看,这个戒指多可爱。”
她笑着把食指上的戒指展示给他看。古铜戒指反射着暖黄色的灯光,不知怎么的,在他眼里刺眼非常。
“有了这个,我们明天就不用去礼拜了,再也不用去了,”她直视他的双眼,笑得十分开心,“你是违背天理的回魂之人。这样以后每个周日你就不用在教堂外等我了,我们以后的周日可以一起去做更多有趣的事情,好不好?”
“好。”
她听到回答,开心地用额头抵着他的锁骨来回蹭,像一只小猫。
“祈殇,”他突然单膝跪地,眼神无比的认真,握着她的右手,将一个吻温柔地落在那枚古铜戒指上,“我将永远承认您为我的君主,愿你一切平安如意。”
第二天
2018年5月12日,长岛,13:04(UTC+9)
“梦是一种想象的具象,你现在在我梦境中所看到的景色全都是由我的想象构成的。”我们在梦境里待得太久了,两个无所事事的人从她的学校聊到了我的父母,超过24小时的长谈让我深刻了解到她的为人。真的十分温柔又阳光,简直像是从《小童话》走出来的活生生的花仙子,是个可爱又有趣的人。但是一直聊天或许过于无趣了,她出了个主意,说让我们一起在梦境里建一些有趣的东西吧。
“那我要建一个游乐园!然后和小椿一起玩过山车、摩天轮、碰碰车,还有……”
“不行,”我看着她一边滔滔不绝,一边在梦境中建造出来的奇形怪状的设施叹气,“这种具象需要非常精确的想象内容才行,不然就会像这样现在这样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
“唔……”她看着周围朦胧的场景叹气,“听起来好难啊。”
“我们可以从最熟悉的东西开始,比如说我曾经的巫女服,我对它很熟悉,甚至可以还原出每个细节。”
“哇!好厉害!我也试试……这是我的项链!”她自信慢慢地把右手递给我,上面放着的是小鹿形状的吊坠,鹿角上点缀的水晶折射出七彩的光明。
我从来没教过别人做什么,她却一下子找到了要点:“琦雨很聪明啊,一下子就学会了,而且这个项链非常漂亮。”
“嘿嘿,是我生日的时候老师送给我的,放学去找他的时候突然告诉他‘今天是我生日哦’,哈哈哈,当时他一脸震惊。然后在回家路上赶紧买了这个送给我。”
“哦吼,这回好像只是梦境啊。”我们两人的梦境中突然闯入了一道黑影。我戒备地将四琦雨拉到我身后。
“抱歉打扰而二位了,四琦雨小姐,二目椿小姐。”那道黑影突然弯曲向前,仿佛是在鞠躬,“本人一尽,想必不用和二位详细介绍了。”
一尽……确实就连我梦境背景音中的新闻不久前都还在播报这个名字。
“啊!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她抢先说出了答案。
“哈哈哈哈,那还真是不敢当。”黑影在他自报身份的时候就散去了,留下一个满头银发一身白大褂的老人,灰蓝色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他和蔼可亲的形象并不足以得到我的信任。
“因为我是参赛者,正好有可以穿越世界线的能力,不仅是过去未来,甚至可以是其他世界,或者可以说是我和每个时间每个世界中的‘我’都是意识共通的。恰好我和二位在其他的世界是朋友,所以不仅是名字,我还了解你们的能力。”这种天马行空的解释一般人一定无法相信,但至少我也是参赛者之一,所以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哇,那你的能力对于科学家来说一定很方便!”四琦雨在一旁惊叹。
“四琦雨小姐果然非常聪明,”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没错,这种能力十分方便,大大提高了我发明新事物的进度,用这种能力我可以同时在不同世界做各种不同的研究,相互共同认知,可以说是十分过分的作弊了。我的序号一直是一,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了解世界发展的各种可能,也就能轻易毁灭世界。”
“如果参赛者的名称是这样排序的话……那小椿……”她一脸疑惑地看向我。
“我除了能预知一日后的事,我能做的其实还有具象。”我认真回答她的疑问,“像是在梦中靠想象创造事物一样,我再现实生活中也可以将想象中的物品创造出来。身为巫女的母亲认为这是神明才可以做的事,而我们作为侍奉神明的一族,不应该如此僭越,所以从不允许我使用这种能力。”
2018年5月12日,赫尔河畔金斯顿,7:21(UTC+1)
“你好像得到了非常了不起的东西嘛,”少年握着六祈殇的右手,鲜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右手上的戒指,“那你可得好好参加游戏才行,不认真参与的人可是会被我制裁的哦。”
说完,自称审判者的少年就消失在一片火焰之中。
对的,火,四周燃烧着熊熊烈火。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令人躁动不安。
“唔……唔……”有什么声音。
“艾丽?”她迈开步伐,努力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艾丽?”像是回应她的呼唤,她好像可以听到些微弱的喘息声。
“艾丽?艾……”她喊不出声了,浓烟呛得她呼吸困难,炙热的空气让她觉得头晕目眩。
“别靠近她啊,她可是魔女。”身边仿佛有谁在说话。
“但是这种事……不可能是她做的啦,她只是给了我们一张漂亮的书签啊……”两个人仿佛是在为她争吵。
她费尽力气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安娜七岁时那张长满雀斑的脸,真令人怀念。
“怎么了?妖怪被消灭了吗?天使一定用他们的神火惩罚妖怪了吧!”她突然没那么难受了,内心还很得意,想知道自己的魔法是不是成功了,是不是真的帮她们消灭了妖怪。
要是成功了的话,我就是安娜她们的小英雄了,她们再也不会说我是书呆子不愿意和我玩了吧。她这样想着,嘴角就扬起自信的微笑。
“安娜!你听!她还在这样说!快逃!她是魔女啊!”是阿曼达,她在大声的喊着,她好像也变小了,变的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了。
魔女?诶?为什么都站得离我那么远啊?为什么要逃?六祈殇想努力站直,好好和他们说话,却发现自己好像就只有那么高。
“快逃啊!安娜!”在阿曼达的高喊中,安娜仓皇逃跑了。
诶?怎么了?大家为什么都不见了。
“安娜?阿曼达?”她在火灾过后的废墟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遍遍回想着安娜看她是眼神中的恐惧。她觉得头疼得难受,热,非常热,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炙烤。
她止不住咳嗽,眼睛也被熏得通红,烫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好在她已经能很清楚地听到那些喘息声了。她环顾四周开始寻找声音的源头,却发现空中漂浮着一张闪闪发光的书签,纸质的书签竟然在火焰中完好无损。她好奇地凑上去看,上面画着熟悉的魔法阵。哦,是她自己画好交给安娜的,为了惩罚令安娜她们恐惧不安的妖怪,她还特意画了召唤乌利尔的魔法阵。
“唔……唔……”痛苦的低鸣声已经很接近了,她不能再发呆了,已经连站立都困难的她索性蹲下来,不顾地上洒落的物件已经被火烧得炙热,她开始焦急地翻找起来。
“唔……”她只能看清一团白色的物体,手上传来一阵熟悉的感觉,温柔而黏稠。
她想她找到了,高兴地大喊起来:“艾丽!我终于找到你了!艾丽!”
她朦胧的双眼似乎能看到艾丽开心地摇着尾巴的样子:“稍等,我马上救你出来,马上。”
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可她什么都听不清,她现在只想把艾丽就出来,努力地移动着压在艾丽身上被烧毁的木头柜子,那是对那个年纪的她来说过重的物品。
“再等一下下,马上就好了,”她改成用拉扯的方式,试图把艾丽拉出来,“可能会有点痛。”
突然有谁用双手帮她搬开了压在艾丽身上的的木板,然后抱着艾丽从她面前走过。是她的妈妈。就像全家福上的那样,妈妈抱着小狗艾丽,爸爸搂着妈妈的肩,脸上露着幸福的微笑。而他们仿佛看不到理应站在他们中间一起微笑的六祈殇,径自往火焰深处走去。
“不!别丢下我,”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不!爸爸!妈妈!”
“嘭!”房门砸在墙上发出巨响,白色的石灰墙被门把手撞出一道灰色的深痕。
“怎么了!”匆忙赶来的唐纳德身上还穿着围裙,手里拿着的锅铲还没及时放下,看到她一切安好便松了一口气。
“没事了,”他解下围裙,把锅铲放在一边,走过去把她拥入怀中,像抱一个婴儿一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已经没事了,有我在呢。”
他亲吻她的额头,重新把她放进被子里,然后把被子拉过她肩膀:“再睡一会吧,一会我做好早餐再过来叫你。”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刚刚自己的眼神有多温柔。
2018年5月12日,杭州,20:13(UTC+8)
近几年杭州也不那么兴茶馆了,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大家慢慢就没了坐下来品茶闲聊的兴致。路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奶茶店,年轻人点个奶茶,等一两分钟就能结账走人了,相反茶叶还有它的脾气,不同的茶有不同的冲泡法,时间也更久些,愿意等的人就少了,茶馆的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了。不过好在应天心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和一个有趣的灵魂,每天小区里老老少少都爱来她这坐坐聊聊天,来看看她家懒得不走动的老猫,这从爸妈手上接过来的茶馆总算是没倒。虽说茶馆收入尚且可观,但相比几年前也确实有明显的差异了。她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把茶馆改成主题咖啡厅,招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过来一人一套女仆装,又或者是再多养几只猫弄成猫咖啡也挺好。
她觉着那个计划都行得通,但最大的问题是她保守的父母,她要敢提一句自己想把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事业改个路子,她那在泰国旅游的爸妈怕是要立马赶过来削她。刚想着,手机铃就响了,来电显示上就只有俩字——狗爸。倒不是她在骂她自己老爸,这是她喊人的习惯,昵称前面一定得加上生肖。她爸属狗,就是狗爸,平常在家就喊‘老狗’,她妈属猪,那就是‘老猪’,猪妈了。
“囡囡啊,妈手机没电了,拿你爸手机给你说个事儿。”结果一接电话是老猪。
“老猪,别,我怕。你只要不是相亲,你说,我都听着。”
“你咋那么犟呢!诶呀,我跟你说张阿姨家儿子真挺好的。你小时候不还天天跟人家屁股后面喊哥哥,走哪跟哪。他家武术馆一开门,你每天第一个报道,你哥气不过还找人家大家来着。人家现在在银行工作……”
“老猪,你真是……就为这种事打国际长途回来啊?你旅游回来不能说吗?哎呀……我现在这不是挺好的嘛。再说了,小时候那不是不懂事嘛,谁长好看我就跟谁玩啊,我还天天跟玲玲姐玩呢,你咋不让我跟玲玲姐相亲去。”
“嗨呀,你这小姑娘说的什么胡话,哦呦,我这不是看你张阿姨说这周六他们一家子去摘枇杷嘛。你不是也喜欢吃枇杷,正好一起去咯。”
应天心其实自己心里明白他爸妈其实就是想撮合她和她张哥哥,但她想着自己也才26,别说结婚了,她觉得自己谈恋爱都不用急:“老猪,没别的事儿我挂电话了啊,我把店门关了收拾收拾上楼睡觉去了,您女儿一天天看店可累了。”
倒也不完全是为了挂电话而找的理由,这个点确实该关门了。拉了铁闸门,锁了玻璃门,检查完所有窗,她把一楼灯一关,上了二楼。二楼最里头的包厢给她改成了自己的房间,她接手了茶馆之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住到店里了,以来方便准备开门,二来可以避免在家被二老每天秀恩爱闪瞎眼。
打开房门,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白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客人进来,所以她只好在晚上关门之后才开始做直播。其实她觉得这一行挺好的,什么游戏火了就打什么游戏,开心了就开开摄像头唱唱歌,还有钱赚。可能因为有个龙凤胎哥哥的缘故,她特别擅长电子游戏,详细的也说不上来,就是上手特别快,跟队友开麦还经常被喷“大老爷们开什么变音器骗人”,最开始她还给摔个直播间地址作证,现在她已经无所谓了。她爸妈能那么轻松的去旅游,其实很大一部分资金都来自应天心的直播收入,不过她爸妈还是觉得一个女孩子而找个正当稳定的工作,总觉得主播这个职业上不了台面。她心里虽然不满爸妈这么说,也不觉得茶馆店主是个多上得了台面的职,但也知道这种事辩不过二老,就继续管自己直播,不跟他们说收入来源了。
游戏打了一个半小时,观众起哄让她唱歌,她也觉得心情不错,就关了游戏开启摄像头开始唱歌。她每次唱歌就有一大堆人刷礼物,倒不是因为她唱歌好听,一是她本来就长得清秀可爱,二是她可能天生擅长搞笑,一唱起歌就表情丰富而夸张,引人发笑。
在一堆“哈哈哈哈哈”、“开摄像头毁形象”之类没营养的弹幕里突然看到一条弹幕“最近杭州好像有连环凶杀案,你要小心啊”。
她虽然微笑着说“死的都是虐待动物的人,我可爱动物了!不会有事的!”,其实内心慌得发毛,眼神不自觉地落在挂在床头用来辟邪的宝剑上,这宝剑她哥小时候学武还用过,她宝贝得很。其实这几起案件发生的地方都离她这儿挺近的,说全是虐待动物的人也只是目前的推测。
等下了直播,洗漱完回到房间,她赶紧抱住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里面是儿时的她和她龙凤胎的哥哥:“哥,你在天上可得保佑我别遇上这种事,我才26,还没活够呢。”她不信神,不信佛,唯独信他哥可以在天上保护她。
不一会应天心睡着了,五绝影摸索着卸下了床头的宝剑,又摸了摸床头柜的照片,悄无声息翻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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