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计划雄心》——弗如腐乳
诀别
“你不该在这里。”
面前的女人背对着自己，语气温和的就像是替小孩整理衣着的母亲。卡特琳娜环顾房间，她的四周围绕着布满复杂数据的全息荧幕。散发蓝光的图形和文字如同雾一般，将房间深处的东西，笼罩在一片令人忌惮的黑暗之中。
“我来寻找答案。”卡特琳娜握紧了手中的超刃匕首。不管那黑暗中有什么，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艾希缓缓转过身，遮光目镜将她的半张脸都隐藏了起来。
“你要明白问题，才能寻找答案。”
——
卡特琳娜回想起那个雨滴被霓虹染作血色的夜晚。她完美的结束了任务，可是接应她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她站在高楼顶端，眼前是充斥着炫目灯火的世界，此起彼伏的光辉，如同暴风雨下的浪潮一般，不给她留下一丝呼吸的空间。
她甚至有一瞬间忘了，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海。
脉冲穿膛而过。飞溅的合金碎片和迸射的弧光，刚一离开卡特琳娜的身躯，刹那就和这个霓虹都市融为了一体。血红的丝丝雨迹，打在她那被洞穿的胸口。
卡特琳娜凝视着这些反射出红光的液体。
她不觉得这就是死亡，因为她知道自己从未活着。
——
卡特琳娜向前进了一步。昔日并肩作战的领袖，依旧昂首挺胸的站在自己身前，就像一道永远不会倒下的坚壁。只不过在以前，这道坚壁支撑着卡特琳娜的后背，而现在，它横在了自己面前。
超刃匕首的尖端指向了艾希的额头。
“还记得你……救我的那一天吗？你说我不是武器。”
“我记得。”
“可是现在看来，我也只不过是你的匕首。”
艾希伸手轻触耳侧，卸去了自己的目镜。她蓝色的虹膜，随着聚焦变化，流转着机械式的光华。
面前的领袖还有多少部分仍是人类，卡特琳娜直到现在才开始思考。
“你是你自己的匕首，凯特。”艾希毫不畏缩，目光越过暗红的能量刃，直视着卡特琳娜。
那张高频脉冲弓静静的躺在艾希身后的桌子上。一位战士随时都会将武器放在手边，但是面对自己的同伴，战士没有拿起武器的理由。
“我已经听腻了。”
直刺向前的超刃匕首贴着艾希脸颊而过，卡特琳娜甚至能感测到一缕灼热的蒸汽。见这一击落空，她顺势将手中的锋刃一转，红色的能量刃擦着艾希白色的长发掠过，空气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她抬起腿，一脚踢开艾希伸向离子弓的手。房间深处传来什么东西开始充能的杂音，重甲与金属地面撞击的声音朝着卡特琳娜极速迫近。
卡特琳娜手一挥，匕首划破蓝色光雾，隐没在房间深处的黑暗中，发出与什么硬物相撞的刺耳声音，随后传来的是玻璃被打碎的脆响。她当然知道只凭一把匕首是停不下那个东西的。
卡特琳娜蹬腿一跃，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向艾希身上，两人的躯体摔向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对手一直在压抑对身体的升级和改造，在卡特琳娜几乎覆盖全身的增强体面前，完全就是不堪一击。她将手中唯一的匕首高高举起。其实不用这么做，能量刃只需要轻轻插入，就足以将艾希的头颅顺势破开，其中的脑浆也好记忆体也好，都将被熔融殆尽。
就在卡特琳娜的刀锋即将刺入艾希的额头时，一道炫目的金光，直直击中她右侧肩肘部。她被巨大的冲击震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平衡保持程序的飞速运算，使她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身体调整为蓄势待发的半蹲姿态。她检视自己凹陷的肩甲，看来这合金之下的感知器械已经彻底失去了灵敏度。
“卡特琳娜中尉！你疯了吗？”蕾欧娜用震人的音量吼叫着。她手中离子火花护盾的伸缩性防冲击金属板全开，超脉冲驱动器中满盈的能量化作耀眼的光芒。烈日一般的璀璨光辉让卡特琳娜的图像传感器发出临界的警告。
卡特琳娜眼前闪过大量预演算的数据，这种情况之下，摧毁艾希的可能性还有多少？一段计算结果被摆在了她的眼前：87%。
不，不是的。她眨了眨眼。
已经没有机会了，她用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提醒自己。
不过没关系，她捏了捏手中的物体。
“艾希！你的……”蕾欧娜用眼角余光观察艾希的状态时，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呻吟。
艾希右边的眼窝，已经被一个黑色的凹陷代替。眼角迸发的电光，似乎在提醒着这里曾经存在过一颗美丽的人造小玩意儿。
“无妨。”艾希的语气和平常相比，没有任何起伏。她手中握着脉冲弓，弓两侧的能量腔已经充能完毕。“凯特，那些程序不会告诉你的答案，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吧。”
“可惜，我的心早就是听从程序搏动的泵机了。”
卡特琳娜身形一闪，光反应和热反应同时消失在了艾希两人的视野里。蕾欧娜愤怒的吼声在小小的空间中反复回响，那些雾一般的蓝色荧幕模糊的抖动了一阵，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回归
卡特琳娜将一个圆球状的东西抛给坐在对面的男人。
这是一间六面都由厚实的钛合金加固过的密室，即使是武器在手，卡特琳娜也没有十足的自信能破坏这里的墙壁。房间正中摆着吸光材质的方桌，和两把配置在对立位置的座椅。微弱的橙色灯光让这个用来审讯的房间，显得比外面潮湿而刺眼的环境舒适多了。
对面的男人有着蒙住整个面部的合金头盔，额头上的倒三角图案标志着他的身份。黑色特化橡胶紧紧包覆着他那身结实的“肌肉”，胸腔和关节部位则装置着磨砂表面的装甲。
卡特琳娜还是第一次和这个男人近距离交流。以前她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有没有装置发声组件。接受命令，完成任务。一个武器没有开口说话的必要。
劫用三根手指旋转着那个白色的球状物，转到某一个角度的时候，他盯住了那个失去光芒的蓝色感光元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手一翻，将那个空荡荡的黑洞指向了对面的卡特琳娜。
“连接程序已经切断了，怎么，你以为我连这个都不懂？”
“只有这一个组件？”
劫有些沙哑的声音侵入了卡特琳娜的语音频道。在基因动力的那段日子，她已经习惯了依靠外部发声组件来与同伴交流，突如其来的电信号令她有些不适应。
“那可是艾希，身边还随时跟着个比能量盾还硬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劫微微抬了抬头，仅仅几毫米的运动，依旧逃不过卡特琳娜的眼睛。
“你当初背叛了源计划，为什么还要回来？”劫发出疑问，但是很明显，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对答案的好奇或者期待。
“不是背叛，他们对我的记忆体做了手脚。”卡特琳娜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为基因动力效力？”
“这个东西还不足以说明吗？”卡特琳娜指了指劫手中的物体，“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这只人造的眼睛，里面到底储存了多少艾希曾看过的东西呢？”
劫又转了转手中的球体。
“艾希的探测器遍布下城和中心，我任何的举动都在她监视之下。我尝试过几次暗中接近，都失败了。”
“机会可以等。”
“等下去她只会更加强大。她身边将会聚集起更多的人，而我，我只能靠升级来加强自己。”
“所以你回来了？”
“所以我回来了。”
卡特琳娜对面的男人陷入沉默。密室里只剩下那个眼球状机械在劫的手中缓慢转动的金属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毫无感情的女性声音出现在了卡特琳娜的交流频道中。
“欢迎回来源计划，卡特琳娜。”
——
与劫的会面之后，艾希的图像传感器被源计划的研究部门拿去做了数据分析。如卡特琳娜预料的那样，艾希的一些记忆还残留在这个小巧精密的机械中，包括基因动力基地的所在地。看样子源计划的人也不打算继续等待艾希的势力壮大，抹除基因动力的命令被下达到了反间谍小组的精英部队里。
卡特琳娜没有收到出击的命令，她只从自己房间狭小的玻璃窗中，窥见一个穿行于霓虹间的矫捷黑影。那个黑影一闪而过，就消失在了建筑掩映之下。
她用手指捏起那块用于升级的数据包，代表着源计划集团的倒三角符号在其背面熠熠生辉。她没有犹豫的将其插入后颈。一段段的代码逐渐填入它们该在的位置，一个字符也不会出错。
卡特琳娜和那些早期的源计划成员不一样。她从被启动时开始，就没有什么可以称为记忆的东西。她是谁，或者应该说她以前是谁，这种问题她连一丝线索都没有，所幸她也并不在意。收到命令，就去执行，这就是她生存的唯一意义。
两年前的那次任务，她知道那时候不是出了什么计划外的状况。重重加密的通讯频道，在她接到命令离开总部以后，一直是一片死寂。
接应她的人从最初就不存在。
站在楼顶的那时候，比起被背叛的愤怒，或是即将被抹除的恐惧，卡特琳娜更先体会到的，是一种填不满的虚无感。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飞散而去，融进这光彩夺目的灯火之中，她第一次对这个钢铁世界产生如此强烈的诉求。
她想要证明，自己曾存在过。
她想要告诉所有人，自己是无可取代独一无二的。
她想要让自己变的强大，更加强大，直到让所有曾冷目她的人为她折服。
“卡特琳娜。有新的任务。”发音僵硬的女音打断了卡特琳娜的回忆。
她记得这个声音。无论是在休息还是在享受可贵的私人时间，这个声音总是会不分场合的打扰。这是源计划内部负责调度的人工智能，被研发者冠上了丽桑卓这个名字。
铺满文字的橙红色全息荧幕在墙上展开，一个三维全息人像出现在荧幕的前方。
“谁？”卡特琳娜看也没有看，低着头整备自己的武器，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卡尔。”
一个不曾听过的名字。不过这对卡特琳娜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杀掉的大部分人，连名字都不记得。
“代号威尔斯。”
卡特琳娜的眉毛抬了抬。她在基因动力的时候，曾听说过这个代号威尔斯的人。他在跟艾希以及基因动力的人接触过之后，选择了继续留在源计划，从内部替基因动力效命。许多关于源计划的关键信息，都是经由他之手传送给艾希等人。
看来艾希的那颗人造眼球，实在是物有所值。
“有监视信息表示，”丽桑卓仍在自顾自的进行说明，“亚索也在附近，高概率会与目标接触。”
“亚索？”卡特琳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眼缓缓抬起，看着面前的全息人影，原本瘦削的中年男子，闪烁了一下，就被一个壮硕得多的身着武装合金铠甲的男人给取代了。
“你应该是出故障了。这不是我该处理的问题。”
“你在4分钟前被提升，现在是反间谍小组成员。”
4分钟前，也就是卡特琳娜将升级数据包植入的时候，这还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理由。刚才有什么未知的代码被自己漏掉了吗？
“地点。”卡特琳娜将两把匕首固定在背上的磁力槽中，合上了目镜。
“上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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