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如海》——旧日山

第一章 亦幻亦醒

有《西江月》一首。题目自拟。

且问寰宇谁统？

今日仗剑问由。

南天门前叱星宿，

哪个敢藏宫楼！

太虚几时清明？

三界倾轧何休？

他日必当扼龙喉，

重整混乱宇宙！

天地混浊，皆成一白色。陆峥突然置身于此，却不知为何。

惶恐之余跌跌撞撞。偶见前方有一亭子，亭内人影依稀，隐隐听闻有喧哗声。

待到近处，原是两人弈棋，若干人围看。只因一白子应该落于何处而起争端，围观者们嘈杂难决，而对弈的两人却淡定自若。陆峥上前唤了他们两声，但众人却未加理睬，仿佛没他这个人。

又忽闻宝剑碰撞之声，原来是两剑客相斗于亭顶之上。霎时间虎啸龙吟，剑气袭人，隐隐有白光飞旋。但见两人腾转挪移，一时竟没有踪迹。

于两人消失处又忽然窜出一通体乌黑的烈马，雄纠纠如同猛兽。奔至近前，两蹄腾起，嘶鸣震天。马上是一位银甲战将，手持青龙戟，威武如天神。陆峥大为惊恐，一时呆住。殊不知道这天神已将青龙戟橫在了他脖颈之上。怒呵道：“前者是你诳我，以致我军兵陷入沼泽！”陆峥恐极，口不能言，摊倒在地，只觉一股冰凉之气从脖颈扩至全身。

既而银甲战将不见，却见百十人骑战马呼啸而过。

不远处有一推着独轮车的老者，却见那银甲战将一边追一边喊道：“亚父，我错了！亚父……”

“嗖”一支箭射中了陆峥，穿透了胸膛。没有疼痛，却血流不止。

“哈哈，大哥神射！神射啊！”有一人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嗯，还行，是只野猪，就是有点瘦。”那人捋着自己的长须满意地说道。

“竟然说我是猪。”陆峥不满这种侮辱，做起了反抗，他挣扎着要站起来。

“还没死！”那人说着就是一脚，直踹地陆峥在地上滚了几滚，血流地更加厉害了。

“嗷！”陆峥怒极。想说话却发不出人的声音，反而发出了猪被杀时的嚎叫。就这么一刹，陆峥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难道我真得变成了猪？”

“嘿嘿，这野猪脾气还不小。大哥，让我来，杀猪和杀狗都一样。”一壮汉说着就提起了陆峥的头，如同提着一只四爪反抗的猫。

“叮叮……”

“谁鸣的金？”

“大哥，是霸王鸣的。叫我们去开会。”

“霸，霸，霸王……”

“大哥，你怎么有点抖？”

“少废话，快走。”

“这头猪怎么办？”

“带上。”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吵吵嚷嚷。霸王秘书先来稳定会议室秩序。

“那谁，吕布，曹操，你俩别抽烟了，快把烟灭了。”

“苏秦，张仪，你们聊够了没，不说你们，你俩能说三天三夜。”

“孙膑，庞涓，把你的兵偶收起来，等会霸王看到影响不好。”

“哎哎，我说，赢政兄，别那么紧张，放松，放松哈。”

“皇太极！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开会不要穿奇装异服，下不为例。”

“那个王莽，王莽同志，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等会霸王给你做主。”

“刘关张三兄弟，你们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过来坐。”

“……”

“霸王到！”

“参见霸王！”众人齐行礼。

“免了！”

“谢霸王！”

“报~，霸王，函谷关发生泥石流，李世民改乘专机，正往彭城赶来。”

“报~，霸王，赵匡胤和忽必烈的车因违章，被交警扣了，人还在陈留派出所里。”

“报~，霸王，朱元璋已到彭城，但跟人打起来了，说是遇到了碰瓷。”

霸王正襟危坐，正是前面陆峥遇到的那个银甲战将。

“刘季，你们提头猪来做甚？”霸王没理会报信的人，却问起了刘季。

“樊哙，快，快把那东西丢出去！”刘季吩咐道。

“嗷”，陆峥惨叫着，只觉身体凌空，急速下坠。慌乱中见到一人，但见他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盘腿悬在云团之上，面前有一道金光伸向天际。这是谁，陆峥来不及多想。一心想找个好点的着陆点，以免脑浆崩裂的惨状，于是他张开四肢调整降落的方向。却不料一条黑龙突然从下面窜出，张天獠牙巨口，把陆峥给吞进了肚子里……

“喵！”由于过度紧张，陆峥把昨晚搂着睡觉的花猫给掐的直叫。

原来是一梦，陆峥抹了抹头上的汗。

“哎哎，老陆，又摧残你媳妇了？”室友凌侃嘴里塞着牙刷调侃道。

“你大爷，这不是外祖母么！”

“你丈母娘！”

“少废话，还有烟么？”

“有！”说着抽出一支烟丢给陆峥。“赶紧起来上班！刚做的什么屁梦？手足舞蹈的。”

陆峥点上烟深吸了一口，抚摸着猫的头缓缓地说：“干你屁事！”

梦是个无法解释地东西！

第二章 五金厂的工人

“嘭！”

隔壁传来的闷声，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骂声：“那两百块钱去哪里了？这是什么？你个鳖孙！又出去花了！呜……狗种，不过了……呜……你给老子滚出去！嘭！”

巨大的摔门声震动了这两层小楼，有一堵墙甚至掉了几块白灰。

隔壁老李又出去花了，早上起来他老婆发现他兜里少了两百，而且还有一个安全套包装袋，再结合昨晚老李晚归，所以他老婆肯定他又出去花了。

老李的确出去花了。他曾公开说人活一辈子不能到死才了才发现自己只耕了那一亩三分地，这是很悲哀的事情，简直是TMD的白活。

要勇于到别人地里转转，必要时搞点破坏。说完他点了一根劣质香烟。然后又打着手势信誓旦旦地说他这一辈子要睡够500个WOMEN，否则死不瞑目。而且他说他每睡一个就把用过的TT袋子收集在一起，据他说现在已经有快一百个了。他要打破“世界急死你记录”。

“老李，你女人知道不剥了你的皮。”

“她敢！”

老李被轰出了门外，他只穿着裤衩，脸上有被指甲抓破的痕迹，这也是他老婆惯用的招数。他尽量表现出自然，可心里的尴尬难免渗到脸上。

这里是廉价群租房，各个小房间用木板隔开，除了不透明，几乎没有隔音。租客都在附近的五金厂上班，都算是同事，虽然也不怎么熟悉。

此时人们陆续在一楼楼道处洗漱，那里有一排水管，还有一卫生间。

“老李，你就不能消停点。”

“老李，你脸又被抓了？”

“老李，我觉得你女人不错。”

……

“呼！”门开了。老李的女人站在门框后，她长得还行，曾经应该是个美女，只是现在发了福。巨大的胸脯把睡衣撑得老高，突出的小腹让她看起来像一条肥鱼。

凌侃一脸色相，上前抓了一把就跑。

“哎哟，你个挨千刀的，站住！”老李女人憨声骂道。

凌侃平时胡子拉嚓，吊儿郎当。看见女人眼睛就发直，老李女人总说他可怜，从来没跟他计较过。见他跑了，就继续骂老李。

“滚进来！”说着一把把老李拽了进去。

老李进去后就像只宠物一样趴在他女人脚边，又是哭，又是发誓，抱着她的大腿不停地认错，还说是楼下老王带他去的，就这样硬是把她哄好了，老李也知道他女人吃这套，所以屡试不爽。

楼道里一片喧哗，有人在敲厕所门，催里面的人快点。女人们披头散发，身上罩着宽大的睡衣，完全没有了形象，她们刷牙也是呼呼作响，喉咙里不时不传来吐痰的声音。此时怎样的丑态都影响不了男人对女人的渴望，即使她们放了一个屁，那都能幻想成五彩色。

但也有几个单身的女孩，还保留着那份矜持，她们穿好衣服，端着一盆水远远地离开人群。

男人们仿佛很享受早上的这段时光，睡眼不足的痛苦被忽略，疲惫不堪的工作暂被搁置。

上班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没有任何乐趣可言，尤其是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可自己又喜欢什么呢？28岁了，陆峥依旧迷茫。这些年干了不少行业，可最后自己还是沦落到这南方的一家小工厂里混日子。唉，赖活着不如好死。陆峥感慨道。

工厂就像一头榨人精力的怪兽，早上把人吸进去，晚上把人吐出来。人在里面没有什么尊严可言，底层人的出路在哪里。偏安南蛮一隅，世上已过千年，陆峥再次感慨道。

“还不快干活！发什么呆。”车间组长怒叱道。

陆峥回来神来赶忙手头的工作，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就是用小刀把这些铝制产品上的毛刺刮掉。流水线流地很快，稍一停顿就堆了好几个。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有个小姑娘的手被卡在流水线的机器里了。

“停线，停线，快停线……”有人喊道。

人们手忙脚乱把流水线停了下来，可是鲜血已经流了满地。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哭着。

“等等。”组长略显兴奋。“别动，我先拍个照上报，你这个不管怎么处理都要先罚三百。”

“为什么罚。”有人表示不满。

“凡是工伤，肯定是存在违规操作，这是规定。”一边说他一边用手机对焦。完全不顾小姑娘的痛苦。

“拍你妈的照！”凌侃一把呼开组长，拿起小刀就割流水线传送带。

“凌侃，这机器你要赔，厂里的财产你要负责！你要不想干就滚！”组长骂道。

凌侃没有理他，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蹬出去老远，在地上挣扎着嚎叫着起不来。没有人理他。

陆峥找来工具，几人合伙把小姑娘的手从机器里面弄了出来。人已昏，手臂已断，露出了骨头，看到的人没有不头皮发麻的。

小姑娘被送救护车拉走后已是中午，车间下午放假半天。

大家都在食堂吃饭。七嘴八舌说着刚才车间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时过来几个人围住了凌侃，不由分说就拳脚相加。陆峥看到冲了过去要帮凌侃。

“老陆，不关你的事，少插手。”组长突然在窗户旁边喊道。

“不关我的事？”陆峥一边反问，一边冲到组长面前，不锈钢碗对着他的头就是一下，直打的碗变了形。

“连他一块收拾。”组长一边跑一边叫道。

食堂厨师老吕拿着一把长勺挺着肥胖的肚子想出来制止混乱，雄赳赳气昂昂地刚要发号施令，被谁一凳子砸翻在地。痛苦的哀嚎声犹如一只被打倒的公鸭。

餐厅里吵翻了天……

回到家后陆峥和凌侃两人都是一身伤。

“痛快吧？”陆峥道。

“痛快。哈哈……”

“我的猫呢，咪咪咪……快过来。”陆峥唤过来了猫。

凌侃点了两支烟，递给陆峥一支。

“烟真是个好东西，只是我们TM失业了。”

“屁大点事，找老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