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之剑》免费试读_柠檬与鲸

第一章 沃伦瑞尔的黄昏

斜阳稍沉，天际线上渐次晕开深邃的蓝紫。

玫瑰色整片将云海染遍，就连云海中的沃伦瑞尔群岛也染上了一层瑰丽。星罗棋布的浮岛在云海中浮沉，成了天空中的一道独特风景。

从远古时期就漂浮在风琴海上的沃伦瑞尔，一度被蒙昧的土著视为神灵的宫殿而受到祭拜。直到共和国的空艇征服了这片土地，浮岛方才迎来了千百年以来第一个足迹。

云中浮岛的发现在一众学者法师间引发轰动，而高居白塔之上的执政者们则收获的是一座天然且位置优越的空港。

在共和国的大力支持下，沃伦瑞尔以惊人的速度崛起，仅仅百年时光便成了诺玛共和国南部一座重要的商业城市，被誉为“云冠上的明珠”。

......

林间，一个少年持剑而立。

晚风透着股凉气，驱走了白日里积蓄的闷热。少年额前散乱的黑发被吹开，露出一对黝黑发亮的眸子。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模样。他目光专注，握剑的双手修长而有力。一袭白色长袍显得有些宽松，及肩的黑发披散开来，在晚风中肆意飞舞。

伊凡轻轻吁气，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原本如弓弦一般绷紧的身子也在慢慢松弛，给人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他已经渐渐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去。

握剑的手也有一丝松动，似乎有些不稳，之前那种锋芒毕露的气势便一下子消弭不见。若是让寻常剑术教官看见了，定然是要给伊凡打上一个耽于声色荒废学业的标签。

但恰是这丝松动，却给人一种浑然天成之感。仿佛这持剑的少年早已在此，本应在此。他与周围的树木一同经历了几许春秋，彼此间根枝交错，几乎融成一体。

伊凡闭上眼。

骤然失去对光线的感知，伊凡几乎要从这种自然而然的状态中跌落出来，就如同之前无数次的失败一样，这一次似乎也只会成为无数次尝试中不起眼的那个一。

伊凡在茫茫黑暗中努力辨寻着。

潮湿的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树叶从枝干剥落的声音，微腥的青草味儿，以及不知名的清香。

伊凡似乎抓住了什么，来不及细想，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又一次尝试。

树木，岩石，地面。

白色线条在黑暗中逐渐浮现，又逐渐清晰。从脚下，蔓延至身前，最终，又将身后笼罩。

线条在黑暗中攀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以伊凡为中点的线条描绘也越发精细。树叶攀升出脉络，石面浮现出苔藓，林间的一切在这片黑白世界中都活灵活现。

伊凡沉浸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心中难以抑制的涌出喜悦。

他成功了。

“啾啾”

一只刚学会飞翔的蓝眼画眉幼鸟扑棱飞下来，因为降落不稳的缘故很是摔了一踉跄。它歪头看着伊凡，只觉得这棵“树”的气息十分亲切，又隐约透着些活泼喜悦。

小家伙蹦跳着绕着伊凡转了转，终于抛却了矜持，扑棱飞起来，用并不娴熟的飞行技巧歪歪扭扭地降落在伊凡的肩上。

“啾？”

小家伙对这个高度十分不满意，这棵“树”未免太矮了些，比自己的巢可差了好多。评评点点，一转头，对上的是一双隐含笑意的眸子。

与这个出生不久还显得呆萌的小家伙不同，伊凡早就感知到了这个小家伙的到来。他轻轻敲了敲小家伙的后脑勺，惹得画眉幼鸟一阵不满意的抗议。

“哈哈。”看着这小家伙颇为不满的在自己身上跳来跳去，伊凡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一人一鸟在这林间嬉戏打闹，倒是让安静的林间多了几许趣味。

......

“走吧。”收回看向伊凡的视线，克里斯汀淡淡道。

“这就走吗？”汉密尔顿愕然，拉斐尔家族的嫡系长女，米兰学院的天之骄女，被誉为苍蓝之焰的克里斯汀什么时候轻言放弃过？

克里斯汀转身离去的脚步停滞了，她咬了咬唇，湛蓝的眸子里满是不甘。

“他领悟了‘洞察’，我不如他。”

即便仍然是心有不甘，克里斯汀反而变得坦诚。当差距已经不足以自欺欺人地用经验来进行解释，她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还不走？”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汉密尔顿，穿着红色剑士服的少女细长眉毛轻挑，语气有些不耐。

“啊，这就走，这就走。”这熟悉的语气让汉密尔顿猛地打了个激灵，连忙谄媚地笑道。

可是......

汉密尔顿偷偷又看了一眼克里斯汀。相比于伊凡能够掌握‘洞察’，克里斯汀亲口承认自己不如伊凡这件事更让他震惊。

多久了，多久没人能够让自家可敬的姐姐吃瘪了？生活在姐姐阴影下的汉密尔顿心中不禁窃喜。

在剑术上完全没有天赋的汉密尔顿自然不清楚‘洞察’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能够让从小就极为好胜又十分骄傲的姐姐亲口承认失败，这几乎颠覆了汉密尔顿的认知。

汉密尔顿脸上不知不觉扬起一丝笑容。

“很好笑吗？”耳边传来与之前的冰冷截然不同的妩媚声调，汉密尔顿汗毛直竖，顿时清醒过来。

战战兢兢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克里斯汀笑意盈盈的眼睛和勾起一丝弧度的嘴角。

汉密尔顿蹬蹬后退两步，几乎瘫倒在地，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姐，你听我解释！”

克里斯汀手腕轻翻，将手中的长剑甩出几个花式，眸间有小火苗在闪烁。

“亲爱的弟弟，今晚的剑术训练，你愿意陪姐姐一起进行吗？”

汉密尔顿瑟瑟地望向克里斯汀，只觉得姐姐的笑容就如《圣约》中描述的魔鬼的微笑一般无二。

“我......今晚......可能......”汉密尔顿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嗯？”拖长了尾音，少女不管弟弟微不可见的抵抗，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直到将汉密尔顿精心打理的一头金发摆弄得就像稻草衔成的鸟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看什么，还不快走。”感受着汉密尔顿幽怨的目光，克里斯汀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许多。

“姐。”

“干嘛？”

“我就是有点惊讶，你居然这么轻易就认输了，听说你上次向他挑战......啊！痛痛痛！”

若无其事的收回踩在汉密尔顿脚上的皮靴，克里斯汀眼中小火苗又重新燃起。

“我说呢，这么殷勤的陪着我来找他，是准备看我笑话吗？”

“我错了，我闭嘴。”莽撞的少年冷汗涔涔。

“今晚的训练量翻倍。”少女漫不经心的话语里透着凉意。

“不要啊......”

夕阳西沉，倦鸟还林，暮光在林间游移。英姿飒爽的少女感受着弟弟悲戚的求饶，故意绷着的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的夕阳很美啊。”注意到弟弟投过来的目光，克里斯汀收敛起笑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天边，一轮红日终于完全沉没在云海。光线却不变得黯淡，甚至更亮了几分。

似乎是神灵不慎在云海中打翻了红墨水，又像是铁匠炉中烧熔了沸腾了鲜红的铁水。潋滟的红光从云海波涛中迸发出来，从四面八方将岛屿包裹，炽热的色彩几乎要将沃伦瑞尔融化。

“真美啊。”少女扬起红彤彤的脸庞，轻声呢喃。

第二章 特供版麻婆豆腐

天色渐晚，灯火悄然绽放。

阿西蒂尼背着手，站在总督府会议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会议室的灯早就熄了，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阿西蒂尼一个人静静站在那里。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碧蓝色的瞳孔映照出窗外的灯火。

在这个代表了沃伦瑞尔最高权力的房间中，阿西蒂尼如同狮王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像是在向潜藏在夜色中的不轨者宣告:这是我的地盘!

十二年如一日，这已成了总督阁下的一个习惯。

阿西蒂尼记得很清楚，十二年前宣誓就任后的那一晚，他就是站在这里，在这个位置，以这个动作望着窗外。

那一夜的时光啊，真是短暂。

阿西蒂尼不由得感叹。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总督脸上已经多了几许沧桑，岁月是公平的，给予了的，总要带走些什么。

后来的时光里他看过许多个沃伦瑞尔的夜晚，可没有哪个夜晚，还能让他重温当年的感觉。

那是一种糅合了迷茫、喜悦、紧张等许多复杂而饱满的情绪的特殊情感。

今晚，总督阁下突然又回忆起那个夜晚，那种特别的感觉似乎也在慢慢从记忆中复苏，变得鲜活，让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年轻了许多。

阿西蒂尼看向夜空。

诺玛人以年作为时间的单位，将一年十二等分，称之为月，用以划分一年里夜空出现的六个月亮阴晴圆缺所形成的十二个周期。

天青之月，出现时间是每年的七八月份，在诺玛神话中是始祖神“圣普罗涅利乌斯”的左眼，又被称为“莱茵”，象征着生命与自由。

正值七月的尾巴，干净的夜空中只剩下一牙弦月，洒落柔和的淡青色的月光。

阿西蒂尼蓦然又想起前段时间在一卷东方古籍的译本中所看到的一句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阿西蒂尼能感受到作者当时的不甘，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另一句话。

“谋定而后动。”

向来谨慎的他在生涯中不乏面对一些机遇或挑战，这种谨慎或许无法帮助他更进一步，却也能让他避开几次风波，落得一个安生。

阿西蒂尼从贴身口袋中掏出那封信。明知在他上次看完后，这封信上的文字都已经化为飞灰，他仍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这封信上的某些东西刺痛了他，一些埋藏于他内心深处的情绪开始死灰复燃。

阿西蒂尼机械的将信纸折叠又打开，微微颤抖的手折射出他内心的挣扎。

“呵。”阿西蒂尼突然发出声嗤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养尊处优却不免有些苍老的双手。

“我还在犹豫吗？”他似乎在问自己。

“十八岁从西格门尼军事学院毕业，隶属李施龙图元帅麾下。四年北伐，归国后升任第十一军团副军团长，驻守北域。五年后调至第五军团任副军团长。”阿西蒂尼低声诉说着。

“二十八岁，递交退伍申请，辞去军务，进入众议院。”

“三十五岁，升任沃伦瑞尔行省总督，十二年至今。”

阿西蒂尼将自己颇为辉煌的履历娓娓道出，脸上却蒙上了一层阴翳。

“可是。”阿西蒂尼的手猛地握拳，声音低沉。

“我的升迁，是用我的沉默换来的。”

“李施龙图元帅被构害，被判决后妻儿死于一场大火。”

“三位副军团长被诬蔑叛国，囚禁于黑岛。”

“三千八百六十三位同袍流放北原。”

“第一军团满编万人军团，北伐四年，生还不过三成。终于回家了，迎接他们的，却是杜撰出的叛国罪名。”

“而我，享用着他们换来的这一切，自欺欺人。”

阿西蒂尼的语速很慢，几乎不见波动，仿佛叙说的只是个虚构的故事。

“我在犹豫什么呢？当我出庭指控元帅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个罪人。”

“后悔吗？我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但是有什么用呢？反抗的结果不过是流放名单上多添了一笔。”

“是的，每次，我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我从来没能说出‘不后悔’这三个字。”

“这次，我不愿意再自欺欺人了。”

阿西蒂尼眼角依稀有泪痕。

月色依旧，没人知道在总督府的那扇窗后，一个男人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拷问，有着怎样的忏悔。

但显然这次，他得到了答案。

......

白山堡，这是位于共和国腹地的一座私属城堡，它的主人是赫赫有名的共和国六大氏族之首，被誉为诺玛的荣耀的科尔涅利乌斯家族。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一座沙盘前凝眉思索。

沙盘展现出的赫然是诺玛共和国的疆土，北至永冻雪原，南至风琴海，东西幅员辽阔。帝国二十三直属行省，十六殖民行省全然在列。

水银灯芯在魔导装置的作用下缓慢燃烧着，温和而稳定的灯光自水晶灯罩发散开来，整个房间有如白昼。

消息的提示音传来，白发老者瞥了一眼腕间佩戴的通讯仪，眉头皱起。

“阿西蒂尼，沃伦瑞尔......”老者低声沉吟，枯瘦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

经验告诉他，太容易得来的往往并非好事。只是他眉头越皱越深，却依然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思索良久，老者释然一笑，从一旁取出一枚银铸天秤状棋子，轻轻放在沙盘中，代表着沃伦瑞尔的那一角。

“无论如何，终究是件好事。”

随着老者手中棋子落定，沙盘中天秤棋子终于连成一片，远看仿若燎原之势。

端详着沙盘，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声赞叹。

“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

“客人，您点的特供版麻婆豆腐。”

清越的声音响起，布兰琪怜悯的看着如临大敌正襟危坐的伊凡，将一盘红的有些耀眼的麻婆豆腐递到伊凡面前。

“请慢用。”布兰琪稍一鞠躬，便迅速迈着细碎的步伐躲开，仿佛伊凡是诺玛神话中罪恶的化身让她避之不及。

直跑出三五米外，布兰琪方才大口地喘了口气，拍拍尚未发育的胸脯，脸上满是侥幸。

偷偷瞄了一眼伊凡算得上英俊的侧脸，布兰琪暗中给伊凡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年纪轻轻的，长的也挺帅，为什么和那个胡子大叔一样变态呢？布兰琪心里不无惋惜的想着。

想到那盘特供版麻婆豆腐，布兰琪脸上露出微妙的神色，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布兰琪一个哆嗦，不敢再想。

“地狱硫磺的颜色，这一定是恶魔的食物。”布兰琪坚持着心中的想法。

“嘶。”

伊凡怔怔看着面前这盘很是鲜艳的菜肴，俊朗的面庞不由得露出苦色。

小心的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动作缓慢的将它放入嘴边。

“轰”伊凡感觉头皮发麻，每一根头发几乎都要直立起来，额头迅速地泌出汗珠，宛如一团火焰在口中燃烧，就连呼出的气体仿佛都能见到火光。

伊凡迅速用余光瞄了一眼左右，强自镇定下来。他脸上挂着和煦的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笑容，仿佛十分陶醉在这美食的风味当中。

“这一定是变态吧，这肯定是变态吧！”正在偷偷观察的布兰琪看到伊凡的表情，心中更加笃定。

一个身影兀自在伊凡对面坐下，伊凡的笑容更标准了几分。

“这道特供版麻婆豆腐可是特别为你准备的。”布兰琪口中的胡子大叔摸了摸下巴，开口的第一句就让伊凡有种拔剑的冲动。

伊凡压抑住内心的暴动，微笑点头，以示满意。

“这可是我潜心开发的新品，你是第二个有幸尝到它的。”胡子大叔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伊凡的表情。

伊凡笑容不变。虽然很好奇那第一次品尝的“幸运儿”究竟是谁，但伊凡今天打定了主意，不问不该问的，惜字如金，决不重蹈覆辙。

他不动声色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骤然间，伊凡的笑容凝固了，他机械的放下杯子，手指轻轻颤抖。

胡子大叔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声音中带了一丝戏谑，促狭说道。

“忘记告诉你了，这杯热水，也是我叮嘱了，特意送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