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尘》免费试读_秦九天

第一章 被榜下捉婿了

成州府，放榜日。

街上人潮汹涌，摩肩接踵，集市也是格外的热闹，有许多士子来此地看榜，算是一桩不大不小的盛事。

“救命啊！”

一道歇斯底里的声音骤然响起，吸引了方圆几十丈人们的目光。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身材瘦削，五官周正，浑然是一个俊朗小书生。

只不过，他如今面临的情势不太好，几个汉子环成一圈，将他所有退路都封死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你们还敢强掳士子不成？”少年喊话，中气十足。

几个汉子都愣住了，有点回不过神来，惊诧于少年的先后变化。两个呼吸前他还大呼救命，怎的现在就变得这般勇敢了。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各位乡亲父老，我乃云山县山前村人，今日看榜遇到了强人，还请诸位助我脱身。”

少年神情振奋，仿佛在久旱之地遇到了甘霖，在沙漠之中遇到了绿洲，即将逃出升天。

只可惜，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想象中那样发展。

少年的话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就像是一颗小石子落入了大海，仅仅生成了几圈涟漪。

而且，就算是这些细小的涟漪也很快就平复了，没有动静。

“那是赵家的护院……今日放榜……赵家小姐……”

少年听到了零星几个字眼，再看众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头顿时有股凉气冒出。

完了！没想到民风淳朴的古代也会见死不救，他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了。

下一刻，在最危急的时候他灵光一闪，冒出了一个绝佳想法。

“好汉！”

“好汉饶命！”

“我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婴儿，不能没有我。求各位好汉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无耻是一个简单的字眼，但是将它执行起来可不简单，它需要一段很复杂的心里路程，由羞耻到坦然，由引以为耻到自以为荣。

这是一个反向锤炼的过程，将一块完美的璞玉，打磨成一块丑陋的烂石头。

陈寒不在乎自己烂不烂丑不丑，他只希望自己能活着，然后在活着的基础上再尽可能的活得好一些。

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往树立的伟光正的三观破碎，然后重组的乱七八糟也就正常了。

当然，穿越前他就从未以一个好人自居过。他坚持认为自己是一个有点私心的但又不坏的平凡人。

活命永远最大，脸面之类的东西可以先扔到一边。

将陈寒围起来的几个汉子脸皮有些抽搐，为人处事相对耿直的他们很难适应陈寒这个后世人的无耻。

变脸太快了，比街头卖艺的人都快，只不过人家是手法精妙，换一张面具，而他则是干脆而又果断的将脸皮扔掉。

“公子说笑了，我等是请公子做客的，只不过适才有些误会。”为首的黝黑汉子说道。

“做客！？”陈寒诧异。

“对，就是做客。我家主人是成州巨贾，今日听闻院试放榜，所以让我等在榜下请人。”

“那他为何对我那般不客气。”陈寒疑惑，将目光投向一个干瘦汉子。

黝黑汉子一滞，心道这位公子难道没听说过榜下捉婿。

不应该啊，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连榜下捉婿这种风雅事都不知道。既然是捉，手段上难免就有些过激，况且你又不愿意配合，一边逃跑一遍高呼救命……

他就没见过这么丢人的榜下捉婿，被捉的士子不欣然应允，也不婉言推辞，直接就是撒丫子逃跑，让他们一群护院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齐六，自己掌掴，给公子道歉。”

陈寒开口阻拦，道：“不必了，一场误会。”

他并非心里一点都不在意，而是不清楚对方的来意，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还是不要得罪人的好。

“正所谓化干戈为玉帛，如饮琼浆如品玉液……”陈寒又来了一番长篇大论，来弥补自己损失的形象。

只不过，有些东西是抹不掉的，丢了的节操也不可能仅凭几句话就捡回去。

几个护院的心思出奇的一致，都认为老爷让请的少年是一位无赖。

才学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也听不懂，但他们知道老爷对这个少年的评价肯定有失偏颇。

“一身风骨，忧国忧民”这样的评价安在一个贪生怕死之徒的身上肯定不合适，就算他说过“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不行。

说的天花乱坠那仅限于口头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是要看他做事如何。

做一辈子好事的人就是好人，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者有什么其它目的。世上的人可不会问他的本心是好是坏，他们只看结果。

“走，去赵府。”少年意气风发的走到了前面。

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赵府在哪，又停下脚步，道：“还是你们领路吧，我身为一个客人，不好太随便。”

再走几步，他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个小侍女，不带着不习惯。”

……

陈寒，字子美，穿越人士，年龄十五岁，家无余粮的寒门子弟，在院试之后成功夺下秀才这一称号。

凭他一个后世人的身份，在初来乍到的时候自然是十分茫然外加不知所措，但经过了三个月之后，再加上开启了自己身为穿越者的特殊能力，他的日子就变得惬意了起来。

他的脑袋里放着一个网络，能够检索后世所有常用的知识。虽然有限制，每天只能使用一个时辰，但好在可以间断，倒也不显得拮据。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他打听到这是一个平行架空的朝代，然后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他向老母亲提出告别，以背书应考的理由来到成州府，租下一个破旧小院，开启自己悠哉的古代生活。

事实证明，只要你善于寻找，人生处处充满机遇。在第三天，陈寒就收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丫头，充作婢女。

这当然不是巧合，如今大汉国虽然太平，少有祸事，但乞丐流民这种人永远少不了。后世经济发达到那个程度都有乞丐，更不要说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了。

这是一个有韧性的职业。真的只为讨一口吃的活命，假的那就难说了，五花八门的原因都有。

辰辰就是一个不寻常的小乞丐，首先，她生的白净，其次，她很小气。

陈寒一眼就将衣衫干净性子小气的辰辰挑了出来，然后许下管饭的承诺，最终还颇为自得的说了一句“我家很公平，什么都对半分”这样具有后世自由平等意义的话。

小丫头答应了，而且答应的很痛快。这么好的条件难找第二家，她当然要抓住。

就这样，一个十岁的黄毛小丫头成了陈家不可或缺的二号人物，一人担当数个职位，上到管家账房，下到婢女厨娘，只要是陈家的活计，全部都归她管。

第二章 收贿赂的小侍女

“早知道你会被请到赵家做客，我就不买那两斤豕肉了，那可花了四分银子，够我们一天用度。”

辰辰一脸心疼的掰数着手指，恨不得将二斤豕肉退给张屠户，让其重新变回白花花的银子。

“看你这小气劲，不就两斤猪肉吗，等到了赵家，满桌子的山珍海味等着你吃，怎么吃不出四分银子来。”陈寒说道。

辰辰小脸上还是纠结，道：“可那是白吃的，本来连四分银子都不用花。”

陈寒沉默。

……

次日。

“白痴，我就是一个白痴，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让我们来白吃白喝。”

“那赵员外就没安什么好心思，想让我做他的女婿，将他那个烫手的女儿推出去。”

“肥头大耳的猪刚鬣想把女儿嫁给相貌堂堂的唐玄奘，长得那么丑，居然还敢想的这么美。”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本少爷就算这辈子娶不到女人，也不会娶他的丑八怪女儿做媳妇。”

送走赵员外后，陈寒在房间里破口大骂，将那位有可能成为岳父大人的豪绅贬的一文不值。

清晨之际，赵员外来了一遭，为的自然是榜下捉婿一事，女婿都捉来了，他当然要见上一见，并谈谈何时结亲。

只不过，商谈进行的不太愉快。

赵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将婚契写好了送往云山县山前村。

话里话外都没有与人商议的意思，更像是敷衍，走个过场。

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即便结亲，那也是长辈之间的事，与一个少年没什么好谈的。赵传想的很清楚，只要让山前村少年的父母点头，这桩婚事就算成了。

陈寒心中窝火，强压着火气将赵员外送走后，便再也忍不住爆发了。

“陈寒。”

小丫头端来茶水放在桌子上，道：“赵家小姐是无辜的，而且人家也不一定是丑八怪。”

陈寒正在气头上，听到小丫头反驳他，顿时成了一头炸毛的狮子，眼睛一瞪，吼道：“我说她丑她就丑，不丑也丑。反正我不娶她。”

“你真不娶她？”辰辰问。

“不娶。”

然后，辰辰蹙着细眉儿想了想，转身出了屋子。

“你去哪？”

辰辰小跑着没停下，道：“我去把大管家给的二两银子退回去。”

陈寒脸抽动两下。

小丫头妥妥的一个掉进钱眼里的小财迷，才来赵家多大一会，就收上贿赂了。

如果不是自己今天发火，估计小丫头就心安理得的收银子了。使劲的撮合他与赵家小姐，让他成为赵家的乘龙快婿。

“陈辰辰，你给我回来，少爷我要家法处置你。”陈寒气道。

……

“老爷，这样合适吗？”周管家一脸犹豫的看着赵员外。

“大汉律法规定女子年十七使长吏配之，燕儿如今年有十八，让官媒出面有何不可。”赵传笑道。

“可此陈家非彼陈家……”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赵传脸色郑重，道：“我害了燕儿两次，不想再害她第三次。”

挑选女婿只看家世只会害了自闺女，这个道理很浅显，但这却是他在女儿未过门就“克死”两任丈夫之后才悟到的道理。

一个整日咳血的病痨，一个喜好服食五石散的风流才子，这样的人早死本没什么奇怪。

但是当两个人身上有一个共同点的时候，人们就会将这个共同点放大，然后做出断论——他们与赵如燕交换了婚书，所以他们才会早死。

至于证据，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因为众口铄金。一个人的假话是假话，很容易戳穿，但一百个人一千个人都说同一个假话，那再假的假话都会变得有模有样。

最可怜的还是他的燕儿，未出阁就背上了一个命硬克夫的名头。

自从两个亲家都发生不测之后，青年俊彦对赵家的态度就由趋之若鹜变成了唯恐避之不及。不要说来提亲了，就连途径赵家门前都是行色匆匆，生怕被赵家的人请进去，然后谈一谈亲事。

“找个才名更甚的读书人不是不行，可那些才子一个个虽遍览圣贤书，却大多相信鬼神之事，日后若是气运不济，肯定会迁怒燕儿。”

“云山陈家就不同了，这个三十年前迁来的良善人家有位明事理识大体的老夫人，日后燕儿嫁过去，必然不会遭受白眼。”

“而且，陈家还有一位……”赵传本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又忍住了，道：“算了，不说了，我已经决定将燕儿许配给陈家小子，你去办吧。”

“是，老爷。”周管家应声。

出门之前，周管家遇到了辰辰，小丫头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攥着一两银子。

“陈寒不愿意娶赵小姐，您还是把钱收回去吧。”辰辰说道。

周管家看着那块明显小了一圈的银子愣住了，不明白小婢女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帮忙，打算退钱，但为何要还我一个小了一号的银锭。

难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还会出现办成一半的情况，所以你拿一半退一半。

想了想，周管家没收回银子，他道：“你只要说些好话就行。”

“小姐如果能与陈公子成亲自然是好，可若是不成，那也不要紧，没有缘分的姻缘，强求不来。”

“小姐是个纯善性子，这二两银子是老朽私自替小姐打点的，与赵家无关。”

“老朽本来就没想让你一个小丫头左右公子的想法，只是希望平时说些好话，聊胜于无罢了。”

听到这么一席话，辰辰顿时眉开眼笑，本来害怕拿人的手短，现在人家不做要求，那就没有不收的道理了。

“嗯，我知道了。”小丫头点头，小脸上挂着笑，像是吃了蜜一般甜。

“你这丫头是个讲信用的，没办成事居然还特地来退银子，老朽惭愧啊。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

“丫头，收好这锭银子，就当是老朽替赵家谢你了。”

周管家递过来一锭十两重的大元宝，让辰辰小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