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随之罚》免费试读_半幕云烟
序章:洗血教堂
教都梵撒。洗血教堂。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但这一天所发生的事件却是乌云密布的阴天:因为这件事已经注定被埋葬在教会永远不会公开的记录之中。
教堂中,正在进行的,是一次审判。这是洗血教堂几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审判。
“在此,我,大主教格拉斯,将对此自称教徒的沽名钓誉者进行审判!”
大主教格拉斯,一个闪烁着光芒的名字:只是这个名字,就足以使任何一个罪人忏悔。而这个时候,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竟然降低了声音。
“哈。大主教?这个地位还真够讽刺的,您的光辉为何会降临在这耻辱的洗血教堂呢,您的诚挚,真的是奉献给你的神的吗?这位主教老爷?”
被审判的罪人,带着讥讽的表情看着那高尚的大主教,看着微微低下头的大主教,他把目光直直地投向了主教身后的神像。
“不得对主教无理!你这……”
格拉斯身旁的一个衣着华贵的神父怒目,但他的愤怒中,却包含着很多其他的情绪。那是憎恶?庆幸还是什么?
然而他却没有说完,因为格拉斯的声音打断了他。
“不论为何我存在于此,既然在这里,就需要尽我之诚挚!神爱着他所创造的这个世界!这世界因吾等侍奉的神而存在,故吾等的诚挚,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吾等侍奉的,唯一的神!”
谈及自己的诚挚,格拉斯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的意志与坚定是赢得教会里所有人敬佩的缘由。
“你们信仰着的。是你们所信仰的神本身吗?还是说,你们所信仰的,只是神这个字,与这个字能带给你们的利益呢?”
被审判者说完,只静静站着,目光一直投向教堂里的浮雕。
“……”
格拉斯发现,自己那完美的信仰,似乎在动摇。不是对神的信仰出现了问题,而是对与自己一样自称神的仆人的人产生了怀疑。
“此人擅于蛊惑人心!他唆使了许多神的仆人与其一同堕落!大主教!在这里应该先对他处以割舌之刑!”
那衣着华美、刚刚被格拉斯打断了话头的神父,向台下的执刑者投了一个阴鸷的眼神。
大主教犹疑了一瞬,还没有说话,但——
“沽名钓誉者”的舌头已经被割了下来。
他竟然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血液流了下来,与格拉斯所见过的殉教者的鲜血没有什么不同。
“即使这样,又能如何呢?”
整个教堂陷入了恐慌。
因为,这句话出现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每一个听到话的人,似乎都多了一个灵魂。
多了一个审判着自己灵魂的灵魂。
“我记得。你们说。渴望神赐予的圣痕,那是赠你们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认可。”
每一个用欺瞒获得圣痕的人,印记脱落剥去。
“我记得。你们说。崇拜神赐予的力量,那是赠你们意志与肉体的双重磨练。”
每一个用欲望面对力量的人,力量尽皆散去。
“我记得。你们说。认可神赐予的同胞,那是赠你们灵魂与生命的双重归宿。”
每一个用暴虐面对同胞的人,灵魂永失安宁。
“但是。你们忘了。”
无法忍受痛苦的人开始自虐乃至自残。
“这一次。是宿命。”
罪人在灵魂之音里一句一句念着,那无法抵御的声音是那么神圣。
教堂里。
被夺走力量之人还没有死去。但他们的血液在地上流淌着,就如同他们曾笑看的场景。这历史悠久的教堂,如它的名字一样,正被鲜血所洗,教徒的鲜血与罪人的痕迹流在了一起。
教堂里。
包括格拉斯在内,仅存的几个身上没有出现自己的鲜血的人,流下的泪水没有冲散其他人溅到脸上的血液。
教堂里。
大主教没有看那个刚刚还在建言,现在却已经倒在血泊中的位高权重者半眼,却跪向了被审判的罪人,如同一个不懂教义的孩子一样对着罪人忏悔。
教堂里。
罪人兀自站着,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微笑着聆听格拉斯的忏悔。被割去舌头的他已经无法说话,但格拉斯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忏悔。
教堂里。
罪人走向了受难者雕塑,那受难者身上的长剑竟然就那么变成了一把真正的长剑,被罪人握在了手中。
教堂里。
罪人身上明晃晃的长剑插在与受难者雕塑伤口相同的位置。然后,就那么消失了,除了罪人身上的伤口,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一声回响在人们灵魂里的言语。
神注视着你们。
教堂里。
受难者雕塑旁的天使雕塑用翅膀捂住的眼睛,不知是在看受难者,
还是在看受难者。
教堂里。
坚毅的大主教的脸上还留着孩子一样的泪水。救赎的指向,那“罪人”已经告诉了他: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指向了自己。
教堂里。
格拉斯只留下了一句嘶吼:
“神!宽恕我!”
第一章:格拉斯
暗红色调的房间里,装饰朴素而低调,百叶窗漏进来的阳光也从来都只有淡淡的几缕。如果不接待客人,壁炉从来不会燃烧,但整个房间却从来都不会有阴冷的感觉。桌上的水杯里盛着的也永远只是最粗劣的茶叶。桌,椅,床,简朴的家具全部都是由那个住在这里的人一点一点自己制作的。仅能称得上是装饰品的,也就只有一尊受难者雕塑而已:那雕塑早已显得残破不堪,甚至于连受难者雕塑伤口上必定会有的长剑都已经消失了。相对于这房间,这尊受难者雕塑,也显得有些过于庞大,导致整个房间都没有任何散步的余裕。
“感谢您,导师。”
红衣主教佐安躬身行礼,仿若他现在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去找大主教请教问题的见习修士一样:尽管他现在已经是教会绝对的高层人员。如果有外人此时推门进来,甚至可能会被吓到:佐安这个红衣主教的位置可不是通过温和的时间积累和典籍研究得来,那是永远冲锋在战斗的第一线,用自己身上数百道伤疤和无数怪物、魔物战斗换来的,可以说是整个教会战斗人员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对一个穿着甚至比街边的乞丐还要差的人躬身?
“每次都这么拘谨。你这孩子……”
那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眉眼中却总是带着和蔼和慈爱。他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无法用朴素来形容:那就是一身素色的粗麻衣,还算干净整洁,但却没有任何的附魔与装饰。哪怕最清苦的人,都不会愿意穿着这样一身已经被洗得泛黄,还打有补丁的衣服,无论怎么看都绝非身居高位之人。而且,不论怎么看,他这句“孩子”,都显得很奇怪,毕竟佐安红衣主教——
“不论何时,您都是我最尊敬的导师。”
佐安抬起头来,他脸上的沟壑已经很深,鬓角也早就已经出现了白色。当年赫赫有名的审判者,那个整片大陆闻名的剑士已经是作为战士的暮年。尽管年龄已大,他的手指却从来没有过些微的抖动,眼神也永远锐利: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是个剑圣了。
敲门声响起。
“佐安阁下,有几位低阶修士想要见您……”
门外,一个穿着见习修士服的年轻人正带着点惊慌的表情。毕竟,安洛进入教会之后的第一堂课里,他的导师就明确地告诉了他: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或者需要请教问题,不要去打扰那个房间里的人。他已经为教会付出太多了。”
那个以固执且不讲情面著称的导师眼角的那滴眼泪,安洛和他的同学都记得很清楚。
他的导师,就是正在房间里向那个和蔼的人请教问题的佐安红衣主教。教会有一项很奇怪的规定,就是不论事务如何繁忙,主教一定每三年至少要亲自接收并教育一批见习修士。不过还没等年轻人想明白什么,突然打开的门就惊醒了正在神游的安洛。
“我们走吧。”佐安此时的脸上没有平日的严厉,只有庄重和肃穆。
“导师,您介意我问一件事吗,”一边走着,安洛一边谨慎地和自己的导师搭着话,“那个人究竟是谁?据同学说,自从他来到这个小教堂,这里来的大人物就多了很多啊?”
佐安突然停住脚步,直直地看着自己学生的眼睛,那是安洛从来都没有在自己导师的眼睛里见过的悲伤的眼神。
“他是我的导师,永远都是。他是我们整个教会活着的史诗。如果没有他的献祭,整个教会早就已经毁于一旦了。”
没等安洛再进行更多的发问,佐安就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走。
“如果真的对这方面有兴趣,你,作为和他有近距离接触的人,我倒是允许你知道一个名字。献祭自己的一切之前,他名叫格拉斯。”
“格拉斯?”安洛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随后张大了嘴巴。
“那个人竟然就是……”
“嗯。受难圣者,大主教格拉斯。”
大主教格拉斯。曾经,这是一个充满荣耀的名字。不论是对教典的解读,自身的道德,还是战斗的成果,他都远超同侪。甚至于,几乎所有教会的人都认为,他将会是下一任教皇。然而他却始终如一,对自己的一切没有任何的的放松。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殉教了。
惊人的是,那不是在与魔物和怪物战斗的第一线——尽管曾经的那最危险的一次身陷重围,腹背受敌,他也用自己的实力,带着最后的数十人斩杀千余魔物,杀出重围,载誉而归。
他的陨落,是在一次审判中。
那个罪人,经查,是那个不可名状之人。
教会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个人是教会里任何人都不敢触碰的封存典籍,是教会里任何高层记忆里永恒的梦魇,是教会里任何人闻之色变的——
人类。
只是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穿梭了教会数千年的历史中始终存留的,但是他就是在那里。所有有关于他的典籍都只能被草草封存。
他有了一个代称,相随之人。同样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代称是从何而来。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除了现在的格拉斯。
格拉斯,他经历了唯一一次没有需要教会进行清洗重组,没有需要整个教会对于教义进行完全彻底的改革的,生者之罚。
是的,那个人每一次的现身,都伴随着一次目前为止有记载最高阶的神术仪式,生者之罚。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教会高层,面对这样一个都会显得尴尬的原因——生者之罚,神典中就只有神使才能释放的术式。
这个术式,神典之中,是用来遴选侍神者的。然而那个相随之人每一次的爆发,却都只带来了几千行殉教名单。
格拉斯,他扛下了一次生者之罚。代价是放弃自己的一切。完全、彻底的放弃。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留恋世间的灵魂而已,但又不是怨灵——
现在的他,是这世界上,已知唯一的圣灵。但是他,却依然不属于生者的世界。留在世间,据格拉斯的说法,他实际的归宿,每天也要回归的地方,是那片唯一没有被教徒拥趸的神赐之地。
神赐的死地,亡者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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