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入梦》：一 夜探

一 夜探

玄衣少年微微笑着，手中的琉璃杯盏轻摇了摇，眨眼间化成一道模糊的虹影镶进亭柱上：“阁下既已前来，何不进亭叙叙闲话？”

亭柱上方的飞檐上跃下一个裹着斗篷身形莫辩的身影：“鬼座好耳力。”他的声音低哑不易辨出特征与性别，显然是不愿旁人猜出自己身份。

玄衣少年抬了抬眼皮瞟了面前浑身包得紧实只露出双眼的黑衣人一眼，修长的身子懒洋洋地倚在椅上：“过奖。”

沉默良久。玄衣少年嘴角的浅笑一直未褪去，衣袍与墨发无风自动，直至黑衣人仰天大笑，粗砺沙哑的笑声惊动了亭外远远候着的一干侍卫丫鬟，立刻有大队人急急冲来：“大胆！何人敢擅闯冥宫！”

“无妨。”少年挥了挥手。侍卫们互相望了一眼，不敢再迟疑，很快湖心亭便只剩两人身影。

“鬼座果然内功深厚，在下佩服。”黑衣人撩袍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方才内力暗暗较量竟比鬼座略输一筹，喉中微微腥甜。

少年也不介意，伸手取过一个琉璃杯，执壶倒了半杯递过。黑衣人接过酒杯轻嗅，扭过脸一饮而尽：“谢鬼座好意。烦请过些日子的箢府讨伐前来捧场。”语罢，不等少年回复便飞身而出，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少年偏着头，伸手取过琉璃杯在手里把玩着，忽又停住，低低笑开：“有趣。”

箢府流云阁，一个黑色身影从窗口一跃而入，早就等在房中的丫鬟忙迎上去递上清茶：“小姐你可回来了，让妘儿看看可有受伤？鬼座没有大打出手吧？”

谢南徵脱掉一身黑色斗篷递到妘儿手中，接过茶喝了两口润润嗓子才开口：“鬼座武功修为极高，当今武林中鲜少可匹敌之人，观其哨位部署与手下实力，是个治下严谨的奇才，此人若不为友此后必成大患。”

“净说这些不沾边的，妘儿问的可是你的身子。”妘儿看谢南徵看上去与平常无两样，料想是没事，放心地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利落地伺候南徵净面梳发。

“方才内力较量时确是吃了点亏，但鬼座给了冥府的酒，现下已恢复了。明日你吩咐文瑞景在清涟酒里再加一味车前草，一味鬼奁子。”南徵卸下面上的易容妆。

妘儿凑过脑袋瓜：“听闻鬼座方二十出头，有天人之姿，亲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俊美无双，小姐可这么觉得？”

南徵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个，还真不曾注意。”

“我就知道！”妘儿叫了起来，“是不是每个男人在小姐眼里都像萝卜白菜似的长得一个样？”

南徵取下束发银簪，旋身准备上床休息：“明儿一早让少卿和柠合来见我。也该吩咐下讨伐的事儿了。”

“小姐！”妘儿气愤地跺跺脚，忙跟上南徵，替她放下床幔，“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二 箢府

待南徵早晨醒来，妘儿已经备好热水站在床边准备唤她了。

“小姐，云阁主和赵阁主已在远草厅候着了。”

“这下宁荷该怨我了。”南徵笑了笑，翻身下床。

果不其然，等她到了远草厅时赵宁荷立马蹦过来娇嗔道：“好呀教主，叫我们早早在这里等着，你倒睡了懒觉！”

“嗯。”南徵笑睨了贴过来挽住她胳膊的宁荷一眼，对云少卿颔了颔首，“都坐吧。”

云少卿替她和宁荷拉开椅子才自己坐下。南徵待下人们将早膳布置好便开了口：“昨晚我去冥宫寻了鬼座。”

“鬼座？”宁荷一惊，“你们可有动手？”

南徵笑道：“无碍。你们也知道，三日后那些所谓武林正派要来讨伐我们箢府，流鹰去了沥城，桃儿还在大理。今日叫你们来就是商讨一下应付之法。”

“箢府可从未做伤天害理的事，什么武林正派，都是打着正义的幌子行不义之事而已。”宁荷忿忿地狠狠咬了口包子。

“南徵，你还是决定要一人迎战么？”少卿有些惊讶，抬头看向南徵。

南徵道：“这是现下最好的解决方式。”

宁荷不解地看了看南徵，又看了看少卿。少卿叹了口气，细细地为一头雾水的宁荷解释：“你昨日刚从江南回来，想必还不知，昨日南徵去冥宫正是为此。以箢府的力量，若真与白道对抗起来，必定两败俱伤。南徵昨日寻了鬼座，是为了让鬼座参与到讨伐中。鬼座是武林公认的武功佼佼者，而冥宫又亦正亦邪，经他口做出由南徵以府主身份直接对战白道并输掉的评判虽不一定为大家明面上接受，但心底定是赞同。此时若有台阶可下，那些人必可退却。如此一来，箢府大伤元气，又在颜面上让他们一大步，可做到全身而退。只是这样一来，南徵身为箢府主人，必要身受重伤才可。”

宁荷立时露出不同意的神色：“南徵，你真的要这样做？这又是何必！我们……”

“宁荷。”南徵抬手打断她，“我这么做不仅为了让箢府全身而退，若机会合适，我想以求药为机会潜入冥宫看一看。昨夜夜探冥宫，这个组织并不只是表面上的江湖门派那么简单。”

宁荷苦着脸道：“那派探子去探便是了，非要给自己招一身伤做什么？”

南徵笑着安慰她道：“箢府虽从未在江湖上有过表面立场的公开举动，但这些日子确是做了些大动作，实力增强。离武林盟主大会还有一年，在这个时机引起武林的敌视绝不是好事。我们也好借此机会将势力由明转暗，地下发展。在此基础上，我们要避免无谓的损失，这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

宁荷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少卿打断：“我让文瑞景多准备些疗伤的药。你自己把握，切勿伤得过重了。”

南徵点点头。

三日后，箢府已经做好准备，只等武林正派的到来。府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南徵却坐在大厅主座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好像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局外之事而已。

而冥府却有些不同往日，大家奔走相告，通常都呆在乌衣苑的鬼座今日要出门了，偏偏去的还是对箢府的讨伐。

鬼座的贴身小厮包子此时正忙得团团转，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座主，你去那劳什子讨伐做什么？我们冥宫不是从未公布立场嘛，你看看，这突然要参与那些白道儿的活动，咱冥宫这下该有得聊了！况且那日的黑衣人你也压根儿不知道到底是谁，干嘛要帮着他与箢府为敌啊？”

鬼座看了包子一眼，披上黑色大氅，抬步准备出门。包子打了个寒战，鼓起一张包子脸跟在后面，一边小声嘀咕：“又瞪我，说都说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