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之心》：暴风雨前夕

暴风雨前夕

城市笼罩在寂静的夜色之中，天边的乌云搅动着混浊的天幕，蚕食着暗淡的月光。砖石铺砌的马路，路灯闪动的昏黄的光与穿梭在云间若影若现的闪电相互应和。交错的灯火将路灯的身形描摹在路面上，配合建筑的阴影，就像印象派画家笔下怪异的黑色森林。

“各位市民请注意，晚间将有风暴来袭！务必关上门窗，切忌出行，切忌出行！”扩音机播报着警告伴随着杂音有起伏的回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声波扭曲着空气，闪电时而点亮半边夜空，使得这“阴影丛林”更加诡异。

突然，一个身影穿过根根“树干”

“哈……呵……”急促的呼气与喘息，还有阵阵脚步。

瘦弱的身影在某个路灯旁停下，这是一个穿着粗布衬衣的中年男性，看上去与随处可见的车间工人无异。他伸出左手抓握着修长的灯身，试着挺直身子但是失败了，他的另一只手轻触了右肩，食指瞬间被染成了鲜红色：他受伤了，肩膀上被开了一个洞，一个焦黑的弹孔。

血液顺着手臂滴落，胸膛与腹部有规律的快速起伏，他时不时回头张望用鼻子轻嗅伤口。一道闪电从不远处划过，数秒之后传来沉闷的雷声，这时他猛然抬头，就像野兽嗅到危险的气息一般，晃动着脑袋将混浊的空气吸入鼻腔，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发觉到迫近的威胁或者说他并没有那种能力。

“所以，你也是没听天气预报，出来欣赏夜景的？”就在男子前方的不远处，隔着两个路灯，传来年轻的声音。身着黑色风衣，头戴一顶毡帽，皮革靴与砖石地面的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灯光照射在青年白皙俊俏的脸庞，亮银色捆扎的长发在深色风衣的称托下，即使是最皎洁的月光也会淡然失色。青年淡然的语气中夹杂着挖苦嘲弄同时又透露着不易察觉的愉悦，他左手夹着燃烧到一半的烟卷，悠闲地吐着白烟，缓缓向他走去。

男子看到他突兀的出现，神色变得狰狞扭曲，青筋如同红色砖墙上依附的藤蔓在额头蔓延。

“呃……啊”他发出不快的低吟，极速转身逃窜，慌忙钻入漆黑的巷子。

年轻人不紧不慢地将烟递回到嘴边，淡蓝色的眼眸微微下移，又顺着路面慢慢抬起目光直指夜空。

“暴风雨快来临了啊”他唇角微扬，顺着男人留下的“标记”快步追踪。

小巷里的猩红戏剧

呃……啊……”

狂乱的嘶吼回响在幽邃的小巷。失去理性的男人不顾右肩持续渗出血液的伤口，用手掌连续拍打沾满灰尘的墙面，犹如被囚禁的野兽拼命挣扎着企图挣脱镣铐、逃离牢笼。

尘埃从墙面上脱离散落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手掌也因猛烈的拍击新添几处擦伤，而眼前的灰白厚实的墙体纹丝不动顽固地阻挡男人的去路。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另择出路，而不是在这里和墙壁调情。”白发的青年人一手叉腰，另一只手上还剩四分之一的烟卷闪着橘红的星火。平淡又带着戏谑的话语沿着漆黑的小巷钻入男人的耳朵，在他心中激起一阵汹涌的波涛。

“……吼……”像是饿狼被猎人逼入绝境准备拼死一搏一般的低沉嘶吼伴随着男人声带的振动在小巷旋转回荡。

他缓缓地转过脸颊，就在他们两人目光交集的一瞬，闪电的火树猛然生长，将闪耀的枝干遍布半个夜空。小巷被点亮，电光与黑影的映衬下男人扭曲的面容显得更为可怖，相较之下，白发少年面无表情神色平静。雷电之树随即消逝，雷霆的车轴转动，黑暗将小巷一口吞入腹中。

奇异的对峙仍在不为人知的夜晚进行，中年男人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开始断裂崩溃

“嗯嗯……啊啊……”男人咧着嘴露出尖牙，手指有力的弯曲成爪状。

令人不安的吼叫徘徊在耳旁混着雷声的呢喃。

光与影的交错更加频繁。

男人的身体内传来肌肉撕扯、骨骼碎裂的声响，瞳孔扭曲，毛发异常快速地生长，他的影子像粘土一样被无形的双手揉搓、重组、放大……

“嗷……呜……”狼头人身的野兽撕下人皮伪装，张开垂涎而尖牙满布的大口，步步逼近。

少年呼吸有了起伏，扔掉了带着一丝丝火星与烟雾的烟蒂，踩灭，右手手微微颤抖伸入风衣的下摆，同时稍稍压低身子将重心集中在前脚掌，目光紧紧钩住眼前的怪物。

狼人将前爪伏下，摆出最富攻击性的架势，猛扑而来。

少年没有选择闪避，而是向前稍微倾斜的角度迅猛地冲击。

怪物完全没有料到少年的行动模式，在他简单原始的头脑中认定纤细弱小的人类必然会出于恐惧躲闪，这些经验来自他以前吞食的猎物。

雷电的火炬又照亮了小巷，他们的眼神又一次短暂相对，这一次，少年淡蓝的眼眸中充满着得意与轻蔑：

“抱歉，我才是猎人！”

猛兽布满血丝的眼睛怒视着他，滞空的肢体极力扭动，但是为时已晚。

少年敏捷巧妙地躲过了最致命的攻击，右手抽出散发着银光的短刀，全身的肌肉迸发出最大的力量，一道白色弧光闪过，狼人笨重的躯体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深红的血液溅落在墙与地面上。

虽然这是很有杀伤力的一击，但是还不够致命。怪物挣扎着站起身，鲜血从腋下巨大的“V”字形切口流淌而出，隐约可以感受到脏器的搏动。

少年手腕有力一抖，甩干残留在刀刃上的鲜血，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擦拭着稍有磨损但依旧闪亮的刀身，他闭上双目回味方才的刀刃切入怪物身体的触感：

“皮肤、肌肉，坚硬的，应该是肋骨，内脏方面……肺吗？”

狼人颤巍巍的站立在身后，少年睁开右眼注视着负伤野兽愈发狂暴的举动。他并没有期待短刀的斩击一刀毙命，而暴露出要害的伤口恰好让事情变得简单。

短刀被轻盈地收入鞘中，少年左手灵巧地摸索着抓住了什么，狂躁到极点的怪兽张牙舞爪做着最后的挣扎。

夜幕很识趣地投下一道电光，如同歌剧院的照明灯。少年干净利落的转身，左手握持着漆黑的转轮手枪，眼神里充盈坚定的杀意，而以狼人的视角，它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深邃的枪口。

“Checkmate!”

撞锤击打子弹的底部，强力火药引爆如雷霆万钧，银色弹头顺着枪膛飞驰而出，白银獠牙直奔狼人残破的胸膛。

弹头钻入跳动的心脏，受到阻碍，减速效应使它无规律旋转内爆，这个泵血器官像球胆爆开一般爆开发出黏乎乎的碎裂声……

“今夜，漆黑的小巷不会再传来野兽的低吟……”

少年的低语如是宣告着。

黑夜的杀戮戏剧迎来了结局。

白发少年小心的将枪收起，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溅到脸上，指尖轻轻一抹，嗅了嗅，没有腥味……

霎时间，硕大的雨滴从天边倾泻而下，拍打着房屋的砖瓦，发出如歌剧谢幕观众鼓掌喝彩的响动，厚实的水帘为舞台拉上帷幕。

少年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出小巷，低下头按着毡帽，顶着风和雨，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