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何日扫》： 下山

第一章 下山

“清风，你下山去吧.“

“师傅，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唉，如果还有回旋的余地，为师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啊，可谁让咱们赶上这么个世道呢?如今凭观里的财产是实在无法维持那么多人的生计了，所以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还是让你们几个年轻力壮的自行下山谋生吧.“

“可我们要是走了，您老几位怎么办呢?“

“唉，我们都老了，哪怕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啊.“

“...我明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迟则生变啊.“

“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清风你再等等，为师还有几句话说。“

“您说。”

“观上这些年轻人里你天赋最高，能耐也最好，可为师最不放心还就是你，你这孩子太仁厚，太善良了，在如今这世道这样的性格是要吃亏的，所以下山以后你一定要记住心存良善是对的，但为人处世有时候也得多为自己考虑。。。”

“师傅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如此最好，唉，为师活了几十年，眼睁睁看着这世道一天天衰败，可惜是无能为力啊，也不知你们这辈人能不能看到天下太平的一天啊.算了，不说了，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和大伙告个别尽快下山吧.“

“那弟子告退了.“清风说罢便退出了房间，此时正值深秋，树叶凋零，看着院子里一派萧条的景象，清风心里不禁是感慨万千.

“师兄你真的要走了?“临下山时师弟明月恋恋不舍地拉着清风得手，作为观中年纪最小的弟子他最终被同意继续留下来.

“对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几年世道不好，观里香火不盛，养不起我们那么多人了，所以师兄我们只好下山自谋生路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过几年世道好了我们就能回来了.“

“师兄你说真会有那么一天吗?“

面对师弟的提问清风愣住了，其实自从他记事开始这个天下似乎就每况愈下，所谓的盛世繁华只存在于一些长辈对于往事的追忆而已，连他自己都没有感受过，所以他也说不清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然而看着师弟担忧的脸庞，清风还是最终选择撒了个谎.

“会的，如果没有师兄就亲手开创个太平世界给你瞧瞧.“

“师兄你又吹牛.“明月话虽如此可眼神里却还是洋溢着喜悦.

“谁吹牛了?不然咱们击掌为誓?“

“算了，总之你们争取早点回来就好，观里就剩下这么几个人实在是太冷清了.“

“我也想啊，谁舍得这青山绿水，逍遥自在啊?“

“可我听其他几个师兄的意思似乎都羡慕这红尘俗世的.“

“他们嘛，是没看透个中的凶险艰辛啊.算了，人各有志，也不必强求了.送到这就可以了，你快回去吧，师傅他们老几位今后就全拜托你了.

“嗯，师兄放心，早去早回啊.“清风与明月挥手告别，扭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十多年的道观，眼眶竟不住有些湿润了.

“唉，也罢!“最后清风叹息了一声，擦干眼泪是头也不回的下山而去，当时的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那么多的腥风血雨，恩怨是非.

南阴，清风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十多年前，那时他跟父母从家乡逃难而来，原以为在这个楚州最大的城市应该可以找到生存的机会，可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艰难，诚然南阴是很繁荣，可毫无背景的外乡人想在这里立足实在是颇为不易，恰巧当时几个弟妹又都陆续病了，家里的负担极重，最后为了生计父母不得不送其去当了一名黄冠，那时清风还很小，可已然体会到了世事的艰辛，起初头两年父母还曾来观上看望过他，母亲甚至给他带过好几双自己亲手做的鞋袜，可后来天下大乱，父母也就再也没来过，听来观上祈福的同乡说他们似乎又迁往了翔殷，想去那里碰碰运气，而这也是清风所听到关于家人们最后的消息.

不过真来到南阴了似乎也能明白家人们为何这么做，相比当初如今这里显得萧条了许多，街道上的行人也大多面有菜色，清风原本还打算在这里先找个生计养活自己，不过如今看来此事恐怕凶多吉少.

果然折腾了半天生计的事依旧毫无头绪，反倒是清风的肚子不禁开始饿了，忽然空气中传来一股食物的香气，清风扭头一看原来路边正好是一家饭馆，看着里面客人大快朵颐的模样，清风不禁感觉更饿了，幸好身上还有点钱，想到这里清风不禁走进了饭馆.

“你听说了吗?前两天流寇攻陷了故野，是洗劫了全城，寸草未留啊.“

“早知道了，我一个表兄刚好从那里逃难而来，听他说那帮流寇简直就是凶神恶煞，杀伤的人数以万计，那街道上血都没脚面，他是混在死人堆里才总算逃过一劫啊.“

“唉，如今这年头朝廷衰败，流寇横行，天灾人祸不断，哪里还有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活路啊.“

“谁说不是呢?听我表兄说流寇攻下了故野，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咱们南阴，他让我们全家早做准备，要么西入关中，要么和他一同南下避难翔殷.“

“有这么严重吗?咱们南阴可是大城，光守军就好几千，凭那群流寇能攻得下来?“

“嗨，你有所不知，如今那帮流寇已经成了气候了，人数足有好几万，这帮家伙全都是亡命之徒，打起仗来凶猛异常，光凭我们这得守军恐怕是难以抵挡啊.“

“唉，真要这样可让人如何是好啊?“

清风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在聊天，关于流寇的事他之前在山上也风闻过一些，只是没想到局面竟已严峻至此，他不禁有些开始怀疑自己来南阴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让开，让开.“正在此时忽然只听门口一阵喧哗，清风扭头看去只见几个士兵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边说边开始驱赶顾客，清风一看就一皱眉，心说这些人也未免太过霸道了，不过他也知道如今世道衰败，所谓的官军纪律未必比流寇强多少，当即只得一声叹息，接着吃饭，事后许多人曾经有过一个假设如果那天清风在饭馆里抱定了不管闲事的宗旨，那之后的历史或许就会彻底改变，然而很可惜历史这回事是来不得半点假如的.

“哎哟.“只听一个小孩稚嫩的声音响起，饭馆里所有人几乎都是本能地一看，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被一个士兵带倒在地，摔得是颇为狼狈，连皮都蹭破了，一旁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见状赶忙上前将小女孩搀扶了起来.

“阿君你没事吧?“

“爷爷我不要紧.“听对话这似乎是一对祖孙，要说那个叫做阿君的小女孩还真懂事，为怕爷爷担心愣是没说一句软话，可长眼睛的都看得出她此时的神情是颇为痛苦，刚才那番话明显是言不由衷.

阿君的爷爷也不傻，见孙女这副模样不禁是颇为心疼，当即是抱起了阿君说道:“乖孙女，咱们走吧，谁让咱们赶上这么个该死的世道啊，真是官匪不分啊!“

要说阿君爷爷这最后一句不过是激愤之言，可无奈让那群当兵的给听见了，那帮家伙顿时就不干了:“嗨，糟老头子说什么呢?“

“我...没说什么.“阿君爷爷气呼呼地答道，很明显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打算来个忍气吞声，可偏偏这老头生性倔强，话虽如此，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不服不忿.

“嗨，老头子少在那边装傻充愣!刚才你说的话军爷们都听见了，什么叫“官匪不分“?你这老东西是不是活腻味了!?“众士兵边说边对着老爷子是一阵拳打脚踢.

“别打我爷爷.“要说阿君这孩子还真懂事，见状赶忙护在了爷爷身前，要换作一般人对着这么个小女孩说什么也下不去手，可这帮士兵也是横行霸道惯了，面对这么个小孩子手下也是毫不留情.在场的不少客人都觉得此事实在是太过分了，可偏偏是敢怒不敢言.

“这...“此时清风在一旁见状心中是百感交集，有心管这趟闲事吧，他也知道对方是官军，自己一个还俗的黄冠哪里惹得起啊?可有心不管，看着阿君祖孙俩被打得遍体鳞伤，又觉得于心不忍，最后清风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心一横，是高声说道.

“几位军爷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看还是算了吧?“

几个士兵正揍得起劲，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说这话，一时是惊怒交集，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材高大，剑眉虎目，长得颇为威风，可看穿戴似乎就是个平民百姓，很快他们的惊讶便转为了轻视.

“你小子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清风当时闻听这话心中就颇为反感，觉得这群兵士也未免过于蛮横了，可迫于形势还是强压怒气，尽量和颜悦色道:“几位军爷还是算了吧，你看这祖孙俩的穿戴也就是乡野之人，不懂礼数，你们又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呢?如今你们打也打够了，姑且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要说清风这番话说得已经颇为客气了，可无奈这群兵士横行霸道已惯，压根是听不进去，其中一个狞笑着来到清风近前说道:“你小子算哪颗葱?也敢管军爷们的闲事，看来今天我们是非连你一起教训不可!“

对方说罢抬头对着清风就是一巴掌，可不料却被后者是一把接住，清风这才准备是行侠仗义!

第二章 出手

“这位军爷我劝你最好还是到此为止，否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清风冷笑道.

“混帐，你当自己是谁!?“要说那位兵士也够不开眼的，一只手都被清风抓得难以挣脱了，依旧不依不饶，另一只手抬手便向后者拍去，清风见状不禁摇头叹息了一声，心知今天想和平解决已不可能，当即只得把心一横.

“你出去吧!“清风话音未落，抬起一脚便踢在对方的小腹之上，他也怕闹出人命故此没敢使劲，可即便如此依旧将对方是踹出了一溜跟头，这下众士兵可不干了，立刻围了上来，将清风是困在当中.

看着群兵士凶神恶煞的模样清风是一点都没紧张，整了整衣服说道:“几位，为你们着想，整件事最好到此为止.“

“好小子，事到如今还敢嘴硬，哥几个揍他!“几个士兵闻听清风这话不禁是气满胸膛，当即便欲动手，不料此时清风忽然把手一抬.

“且慢.“

“小子你还有何话说?“

“咱们要打出去打，在这里把人家饭馆的东西弄坏了算谁的?“

“嘿，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哥几个别管这么多，动手!“众兵士此时早已怒不可遏，当即伸手便打，清风见状不禁悠悠一声轻叹.

实际上这场较量结束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清风几乎是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兵士给撂倒了，看着他们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模样，清风心中不禁是又好气来又好笑，不过他也明白自己这回是闯祸了，看来南阴是不能待了，思想到此清风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在了桌上，这里面不仅有饭钱还有被自己打坏桌椅碗筷的赔偿，幸好这几个家伙不经揍，故此造成的损失并不大，之后他便又来到了阿君祖孙的身前.

“怎么样，还能走吗?“

这祖孙俩此刻早已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惊呆了，一时是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你们赶紧走吧，今后没事别再回来了.“

此时阿君祖孙俩似乎也有点明白过来了，知道事态严重，当即对清风点头示谢，接着互相搀扶着离开了饭馆，看着这祖孙俩一瘸一拐的身影，清风不禁是感慨良多，在如今这个世道平民百姓想要生存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当然此刻的清风已经没空顾及这些了，眼看在场众人大多还没反应过来他赶忙离开了饭馆，当众殴打官军这可不是个小罪名，真要追究起来自己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故此他必须在事情闹大之前离开南阴城，终于他顺着大街来到了东城门，只要出了这里自己就算是暂时安全了，不过由于时局混乱，各个城门都设立了关卡，清风还真有点担心自己能否蒙混过去.

虽说如今已然有些萧条了，可南阴毕竟是座大城，故而此刻等着出城的人很多，清风只能耐着性子混在队伍之中，这里负责的军官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刚出头，高大魁梧，满身披挂，看起来是威风凛凛，如今也只有在这些人身上还能够依稀看到昔日帝国的威仪了.不过别看这军官年轻，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精干之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停在人们脸上扫过，清风心虚，此时还真有些不敢看他.

好不容易轮到了清风过关，兵士们简单核对了一下他的姓名籍贯，顺带搜了艘他的行李物品，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便做手势示意他过去，此时清风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可就在他准备过城门的时候，忽然身后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公子，出事了!“一个军士急急忙忙从马上下来，跑到那个年轻军官身前说道，听口气后者似乎还出身不凡，这也就难怪其为何会有如此气度了.

只见军士在军官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后者顿时是颜色更变.

“居然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

“对方是何模样?“

“据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相貌不凡.“

“哦...“军官闻听不禁眉头一皱，接着便向人群扫了一眼，最终落在了清风的身上，后者当时只觉心头一沉.

“那位，过来一下.“果然只见那年轻军官冲着清风是点手呼唤道，后者当时的处境极为被动，有心想跑，结果一旁早有两个士兵围了过来，要说凭清风的身手想摆脱他俩可谓轻而易举，可城门口还站着其他兵士，凭自己一个想硬冲出去实在太难了，清风转念一想听对方刚才的口气挺和气，未必就是饭馆的事已经露馅了，说不定自己一硬来反而欲盖弥彰，思想到此他不禁心存侥幸地跟随士兵来到了军官的面前.

“你叫什么?“军官问道.

“阿清.“

“哪儿的人?“

“东会郡后唐县.“

“来南音干吗？”

“找差事。”

“是吗？”军官边说边上下打量着清风，忽然神色一变，厉声质问道。

“你说谎！”

这一下突如其来，弄得清风也为之一惊，赶忙说道：“我没有。”

要说清风地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无奈那一闪而过的惊慌还是没有逃脱对方的眼睛。

“那你为何要殴打官军？”

“我冤枉，这事与我无关。”

“哼，冤不冤枉到衙门里一问便知，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去！”伴随着军官一声令下，一旁的众士兵立刻就围拢了过来。

清风见状心知不妙，这要到了衙门里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然而面对这么多人自己如何才能脱身呢？忽然他一眼看到了那个军官腰旁的佩剑，顿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了他的心头。

“给我老实点！”眼看着兵士们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清风忽然猛地将对方推开，接着飞身冲到了那个军官身前，伸手便欲夺剑，要说那军官反应也算不慢，见势不好赶忙想先护住佩剑不让清风得逞，可无奈清风的手段太高，一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猛地一翻，趁着对方疼痛难忍之际，伸手便把其佩剑给拔了出来！

“都别动！否则我就要了他的性命！”转眼间清风便将佩剑架在了军官的脖子上，冲着众士兵高声说道。

“大胆狂徒，快把剑放下！”别说，清风这招还真的收到奇效，别看众兵士叫唤地挺凶，一时间是谁也不敢上前，明显有些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