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九的妖界》免费试读_边城老孙

第一章 这不公平

人间太可怕了！

寒九躲在树丛里，凝住呼吸，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村民在谷场上，围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有一根高高的桅杆。

桅杆下堆满了干柴，桅杆上吊着一只四爪被钉在木板上的黄鼠狼。

一个黄袍道人，嘴里唱着歪词，用桃木剑挑起鬼画符，在烛火上点燃。

道人喝足一口酒，以桃木剑对对准干柴，奋力一喷，立即火光四溅。

干柴燃起熊熊烈火，黄鼠狼被烟火吞没，临死前有两声惨烈的嚎叫。

人们开始欢庆，敲锣打鼓，高歌乱舞。

寒九只有六岁，他不懂村民们为什么疯狂，转头问向身旁的彩衫妙龄少女：“翠姐姐，他们为什么要烧死黄鼠狼？”

翠姐姐眉间苦楚，幽幽叹息：“因为黄鼠狼偷吃村民的鸡，而道士为了骗村民的钱，说黄鼠狼是妖。”

答案如此简单，更让寒九疑问：“如果人偷鸡吃，也会被烧死吗？”

孩童的问题总是很直接，让人措手不及。

“不会，最多挨几句骂而已。”

村民们还在欢歌，黄鼠狼早已残破。

眼前惨象，让寒九脸色苍白：“人偷鸡挨骂，妖偷鸡被杀，这不公平。”

翠姐姐溢出苦笑：“公平，只是一句谎言罢了。”

寒九紧紧攥住翠姐姐的手，求的那么无助：“不要送我回人间。”

看着寒九英俊的稚脸，翠姐姐何曾不怜爱，她回答的如此苦楚：“你是人，留在妖界，会很危险。”

“我宁愿死在妖界。”

这是寒九的答案，坚定而决绝。

自从捡到寒九，养在妖界，已经六年。

今天是翠姐姐第一次下定决心，要送寒九返回人间。

却没想到，终究不舍。

重新再回妖界，依旧八方美景。

泉水叮咚，花红草青，鸟儿欢唱，妖界才让寒九感到畅快。

翠姐姐牵着寒九的手，途经一株爬满藤蔓的古树，自树梢上传来两声俏笑：“翠儿，我就知道，你会把他带回来。”

笑声如此娇艳，翠姐姐不必抬头，已知道她是谁。

寒九仰望树顶，见到藤蔓深处，斜倚一个美人。

她一身兰衫，正在提壶饮酒，笑的很明艳。

“小寒九，几天没见，想姐姐吗？”

兰衫女子长得很美，声音也很甜，甜的有些油腻。

翠姐姐不容寒九与她说话，扯着寒九的手，立即远离树下。

兰衫女子却不依不饶，目光追随寒九，嘴里阴阳怪气：“翠儿，我懂你的心思，你捡了这个人间小孩，把他养在妖界，是想等他长大以后和他睡觉，汲取他的初次元阳，以增长法力，对不对？”

听清楚了她的话，翠儿停住脚步，并不回头看她，话音冷若冰霜：“小樱，你再说一次不干不净的话，我立即寻你动手。”

这句话，带着玄音之功，震得藤蔓颤抖，古树扑漱，也震碎了小樱手里的酒壶。

酒浓湿透兰衫，小樱无奈的苦笑：“你何必摔我酒壶，还是好好想想在妖界里怎么保住寒九的小命吧。”

趁着翠儿再次动怒之前，小樱翩翩凌空而去，留下让翠儿胆寒的话音：“想吃寒九做血食的可不止我一个，你能保住他几个六年？”

小樱没有在吓唬翠儿，妖吃人，可以精进妖灵，增长法力。

况且，寒九是童男，更是血食中的上品美味。

六年间，为了保护寒九，翠儿与许多妖翻了脸，她变成妖界中的异类，渐渐没了朋友。

寒九，寒九，你不肯回人间，我究竟该怎么办？

在翠儿兀自忧愁时，寒九懵懂的追问：“翠姐姐，什么是初次元阳？”

小孩子的问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是羞人的话，翠儿怎能对寒九明说？

只能低下头继续走路，随便糊弄他一句：“是人间小男孩身上才有的东西。”

寒九听不懂，也没有缠着问，他总是这样懂事，从来不为难翠儿。

要回到翠儿的栖息之所，要穿过一片草原，草原上开着几百种花，纷纷争相斗艳。

这片草原是寒九最喜欢的地方，不是因为花儿芬芳，是因为这里有他的伙伴。

寒九的伙伴有四个，一只花狸猫，一条碧竹蛇，一只彩翼鸟，一球灰刺猬。

这四个小伙伴陪着寒九长大，在听说了寒九要返回人间后，哭作一团。

他们是四只小妖，还未能幻化人形，却已能口吐人言。

再次踏上草原时，第一个迎上来的是花狸猫。

它叫得奶声奶气，跳扑到寒九怀里，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摸摸寒九的脸。

随后，彩翼鸟与碧竹蛇也来迎接寒九，重逢的小伙伴们笑作一团。

灰刺猬肉滚滚的姗姗来迟，唯独它浑身是刺，不能和伙伴们拥抱在一起，于是伴着笑声，围着伙伴们滚来滚去。

唯有和伙伴们在一起时，寒九脸上才有难得的笑容。

花狸猫自寒九怀中跳出，在翠儿脚边蹭了蹭，求得细声细语：“翠姐姐，让寒九和我们多玩一会吧。”

翠儿为难的皱起眉头，她何尝不想让寒九自由的去快乐？

只是妖界多凶险，寒九又是妖嘴中的血食，别一个照看疏忽，伤了寒九性命。

在翠儿未能拒绝之前，彩翼鸟扑扇双翅弄风，风儿抚过寒九，寒九立即若隐若现。

露过这一招，彩翼鸟得意的炫耀：“翠姐姐，我的隐身术已经很厉害了，如果有坏蛋想伤寒九，我就把寒九藏起来。”

碧竹蛇与圆刺猬也在求翠儿，翠儿实在不忍伤它们的心。

于是，翠儿双手虚抱圆月，幻化出一团妖气护体，将寒九与伙伴们罩在其中，切切叮嘱一句：“天黑之前，一定要让寒九回来。”

伙伴们一阵欢呼，翠儿不忍打扰他们的快乐，独自离去。

待翠儿走远后，寒九立即压低声头，说得神秘兮兮：“我知道一个秘密，能帮你们增长法力。”

“你又不是妖，你哪里懂法力？”花狸猫回得不以为然。

寒九挺起胸膛，似乎十分炫耀：“我身体里有一种东西叫初次元阳，你们只要和我睡觉，就能汲取，就可以增长法力。”

和寒九一起睡觉就能增长法力，这么简单？

它们虽然将信将疑，但总要试一试。

于是，寒九躺在软草里，大家挤在一起睡觉。

最不以为然的花狸猫，却抢了最好的位置，它睡在寒九的肚子上。

独自回到居所的翠儿，正在苦苦思索保护寒九的办法。

如果寒九能变做妖，就会受妖界的庇佑，再也无妖敢轻易伤他。

可是，妖能幻化人身，人能变身为妖吗？

在翠儿绞尽脑汁时，寒九与小妖们睡得很香。

小妖虽幼，却有妖气，妖气携着妖毒，已慢慢侵蚀入寒九的血脉。

第二章 妖幡

翠儿是荷畔翠鸟成妖，历经千年苦修，得了曼妙女儿身。

她的居所是一池荷塘，繁星当空时，浮萍清浅，白荷映月，这里似乎美过天堂。

寒九回来了，额眉间有隐隐雪霜，他随手摘下一片荷叶，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倦意十足的闭上眼睛：“天下最暖的被，就是翠姐姐的荷叶。”

心眼十足的小顽皮，临睡觉前，还不忘讨好我一句。

翠儿轻笑，飞舞彩袖，幻化出一团妖气护体，将寒九护在其中。

在寒九睡相安然时，翠儿才略微放心的踏风凌空，飘飘离去。

今夜，为了寒九安危，翠儿要见一见妖王。

每逢月光最美时，是群妖修为进境最快时。

妖王借着星月精华，正在滋养妖灵，却被翠儿打扰。

翠儿有千年修为，在人间而论，已可以被世人吹捧为与天地同寿，但在妖界，只如襁褓中的婴儿。

没人知道妖王历经过多少岁月，他的修为深不可测，看上去却只若中年模样。

见到翠儿来访，妖王以香茶待客，关切相问：“翠仙子深夜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向妖王讨教一个疑问。”翠儿不绕圈子，直说来意：“妖能幻化人身，人能入妖吗？”

听了翠儿的问题，妖王立即知道她的来意，他皱起眉头：“妖界不能庇佑寒九，翠仙子还是将他送回人间吧。”

这是拒绝的话，却没能劝退翠儿，她饮半盅茶，低眉轻辩：“如果寒九有资格将血抹在妖幡上，妖界就应该庇佑他。”

翠儿说得合理，妖王也不能否认。

妖界有一面妖幡，归妖王持有，每只妖能修成人身后，在经过一次走过场式的演武，就能将自己的血抹在妖幡上。

这对妖来说是荣耀，也是被妖界承认的凭证，从此后受妖界的庇佑。

听过翠儿的述说，妖王只能苦笑，他甚至不忍心对翠儿说出下面的话：“下次演武，是磨盘牛守关，他的一只眼睛，就是被人打瞎的，所以。”

妖王说了半句话，翠儿听懂了。

磨盘牛对人恨之入骨，他若与寒九演武，绝对不是走过场，而是会将寒九砸成肉酱。

“花狸猫儿生得漂亮，一双媚眼尤其勾魂，现在已有灵性，再过十年，也许就能修成人身。”夸了花狸猫几句，翠儿轻问妖王：“我看她与寒九情投意合，若她嫁给寒九，寒九自然就是妖之夫君。”

听了这些，妖王沉下脸色，隔空施法，收回翠儿的茶杯，冰冷的一句：“若真是这样，寒九会连累花狸猫儿，让她也没有资格将血抹在妖幡上。”

纠缠到这里，已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翠儿婷婷起身，幽幽一句：“看来，留给寒九的路只有一条了，打败磨盘牛。”

在离去前，翠儿对妖王轻轻一笑：“你是妖王，希望能言而有信。”

也许，翠儿从头到尾的计划，就是想让寒九打败磨盘牛。

之所以绕一个圈子，是想堵住妖王的嘴，也为寒九搏一个机会。

回到荷塘后，寒九依然睡得香甜，翠儿看着他稚嫩的睡相，心里隐隐泛起苦涩。

寒九，对不起，从明天开始，翠姐姐要逼你练功了。

你若不肯回人间，这就是你唯一的活路。

星夜渐渐褪去华彩，换来东方绚烂朝霞。

暖阳晒透荷叶，寒九自沉睡中醒来。

这么好的天气，花狸猫还在睡觉吗？

小孩子玩心极重，不顾洗脸就想跑出荷塘。

刚跑出十几步，耳后传来一声轻问：“寒九，你去哪里？”

回头见到翠姐姐，永远美如仙子。

寒九收住脚步，有些扭捏。

昨天重返妖界，见到伙伴们，一时欣喜过头，竟然忘了把初次元阳分享给翠姐姐。

现在想提这件事，又不知从何说起。

翠儿见到寒九低下头，只以为他是因为贪玩而愧疚，本想安慰他两句，却终究咬紧红唇，狠心说着无情的话：“从今天起的十年内，你不许离开荷塘半步。”

十年？

不离开半步？

如果是这样，荷塘于寒九而言，再美也如囚笼。

翠儿转过脸，不愿让寒九见到她冷面如霜的样子。

寒九愣住，鼻子微酸却强忍难过，问声如此羸弱：“翠姐姐，我做错了什么？”

翠儿依然不看他，话音变得更冰冷：“你是人，是众妖想吞入腹中的血食，你在妖界里乱闯，每刻都有性命之忧，我留你在荷塘十年，是要教你自保的法术。”

一夜之后，寒九觉得翠姐姐变了。

近在咫尺，却冰冷陌生。

“妖想吃我，是妖的错，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惩罚我？”寒九眼眶泛红，倔强的抬起头：“这不公平。”

“你跟我谈公平？”

翠儿婷婷转过身，见到无助的小小寒九，稚嫩的脸上尽是悲伤。

寒九，我在说无情的话时，何尝不心痛？

“你是人，生命几十年。”翠儿唇角酸涩，眉目苦楚：“我是妖，也许几千年，你我总有离别的一天。”

说离别时，翠儿已滑落眼泪，强撑一朵苦笑，继续说着无情：“你活十年，或者百年，对我来说，只是弹指之间，我何必多事拘束你呢？”

泪珠滑落香腮，滴湿绣鞋尖，翠儿再次转身，怜音徒增寂寞：“寒九，你我之间，不要再有牵绊，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不再牵绊？

从捡到寒九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不可能了。

“翠姐姐，十年之内，我不出荷塘半步。”寒九挺起胸膛，像无畏的英雄：“我不怕妖想吃我，我怕再惹你流泪。”

这是寒九第一次立下誓言，他会用生命守护它。

暖日映亮花瓣上的朝露，与翠儿的泪水一样晶莹。

翠儿牵着寒九的手，婷婷蹲下，平视倔强的孩童：“寒九，你是人，本应该学仙术，但我是妖，只会妖法……”

话到半句，寒九立即接言：“翠姐姐，只要是你教的，我一定能学会。”

天地广阔，神通无边无际，但翠儿只有千年修行，极少游历他方。

对于翠儿来说，妖界就是天地，她并不知道，人如果学习妖法，会中妖毒。

所以，在荷塘十年中的第一天，翠儿教给寒九妖气吐纳，已将妖毒种入寒九的身体里。

从清晨练到夜黑，寒九已经浑身冰霜，他早已冷到骨头里，但倔强的不对翠儿讲，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在荷畔。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身旁有熟悉的声音，它们都来了。

花狸猫依然抢了最好的位置，蜷缩成一团毛茸茸，睡在寒九的肚皮上，给了寒九几丝温暖。

彩翼鸟站在寒九的肩膀上，它在对寒九说着悄悄话：“翠儿姐姐说你练功辛苦，让我们进荷塘陪你玩一会儿，她对你真好。”

碧竹蛇盘在寒九的手臂上，冰冷无言。

胖刺猬不能挤到伙伴中间去，只能憨憨的窝在寒九耳旁，盼望着笑：“寒九，十年以后，也许我就能幻化人身了，我一定要变一个和你一样英俊的少年。”

伙伴们都挤在一起，尽管骨节间的疼痛入髓，也让寒九的心情舒畅。

花狸猫舒服的撑了一个懒腰，半眯着睡眼，依旧奶声奶气：“我倒不太在意容貌，因为我知道自己一定漂亮。”

伙伴们被花狸猫的自吹逗笑了，它虽然说的很高傲，但也一定是事实。

所有人都相信，它能幻化人形时，一定是美艳可与明月并肩的少女。

开心的同时，大家也都担心，翠姐姐如果知道，它们每晚在汲取寒九的初次元阳，会不许它们再进荷塘。

于是，和寒九睡觉这件事，成为伙伴之间的秘密。

一睡便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