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暮》——茶不香
第一
“黄帝想铸剑?”差吏对面那人隐在黑暗里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继续到,“管我们什么事。”
“大帝说要铸剑,欲在下一场战役中获得优势。他的意思是想请您护个法。”差吏依旧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好兴致,铸个剑还跑这儿来请了?什么剑?”
“陨铁用神火炼化经灵能淬炼再用无根之水浸泡的轩辕剑。”差吏抬了头,“您的意思是?”
“不去…”那人拉长了音调。
“那我去禀——”
“怎么可能。”话语间染上了笑意,“劳烦黄帝他老人家来请了,买个面子还是要的。哥。”那人似乎是站了起来嘀咕着对着里屋喊句。
“麻烦了啊,和黄帝说声,再等几个时辰。”那人眯着琥珀色的眸子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走了出来。
“这……”
“急什么?我自然会先到,我说啊…你们到底是想让我一个人去,还是我们两个人去呢?”对方撩了撩自己栗色的长发倚靠门槛之上玩味的看着差吏,“想找我哥直说,别废话。”
“我……”
“嘘。”他笑的一脸莫测高深。
“等到子时。”
“终于出来了。”差吏长舒了一口气,“真是晦气。”他朝身后啐了口唾沫。
鬼门关。
夜色浓的化不开,这里是黄帝的阵地。离涿鹿还有几里,他并不想惊动炎帝手下的人,他要的是措手不及,还有一场久违的胜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黄帝凝视着面前的神农鼎,火光在其中跳跃闪烁。下一次战役的胜与负就在这把剑上,他也终于等到这一天,决一死战。
“现在是什么时辰?”黄帝看了眼一旁的侍者开口。
“亥时。”侍者弯着腰轻声说到。
黄帝迟疑了会儿似乎在疑惑飞逝的时间,“亥时?人都喊齐了?”
“还有两位冥神大人。”
“怎么着?不来还是没派人去请。”带着点愠怒的黄帝清楚这两个冥神有多麻烦和不定,但他确乎不能失了这生与死的力量。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边的侍者吓的几乎站立不稳,急忙颤颤巍巍把腰弯的更厉害,“大帝恕罪,属下真的已经派人去请了。”
没等黄帝再说点什么话语就被像是嬉笑般打断,调笑的语气有增无减。那人晃悠着走进营房看着侍者,“我想着应该没迟到吧。怎么着还是被训了?”他那么调侃着弯腰行了个可有可无的礼再次笑的眯起了眸子,“属下鬼门关冥神郁垒,参见黄帝。”
“你哥呢?”黄帝不漏声色稍稍向四周瞥了几眼,但明显,除了郁垒外再无其他人。
眉眼弯弯,笑着的人竖起食指放于唇边,温热气息几经喉宇挤压吐露,他压低了声音,“不可说。”
皱眉,黄帝没有再言语,但他讨厌极了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天开始微微发亮,伴着晨曦云翳。“那么,开始吧。”黄帝走出帐篷瞧了天际开口对着差吏说到,对方以点头作为回应,接着开始招呼着人忙活起来。
帐篷被掀开骨架被拆散,木材碰撞的沉闷让人有些烦躁。阳光开始打在生满铜锈的神农鼎上。鼎中的火不知从什么时候烧起,正烈。黄帝看着陆陆续续走到鼎旁站定的司马大臣还有大将们长舒了一口气,转头。果然,那冥神又不见了踪影。还真没法子,黄帝摇了头想着。
“各位。”他清了清嗓子,“如你们所见,我便是要铸造这轩辕之剑了。如今大旱以有半个多月,距三苗部落的战役也不远,长此以往应当是没法再等一场天帝赐予我们的甘露了。”谁人不知陨铁所炼化的神剑需要无根水的冷却,谁又不知无根水不能落地。自家首领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不是祈雨。是用他的方法,用他的下属召来一场雨。
“我可算是你们敌方的,如此让你们家首领知道了。”青衣灰发,女子倚在翠绿藤蔓上,她再欲开口剩下的半截话就被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无妨。”没有多大波澜的声音。身侧那人灰蓝的凤眼深邃的摄人心魄,清冷的目光几经辗转最终落在远处雨中越发亮的火光上。
“我还忘了这茬。”女子说着勾了勾手指,大片大片的银杏叶开始在他们头顶上舒展开,“敢情黄帝这家伙是来真的。那过了这场雨,你和你弟就要去给他淬剑了?”一旁的人不可否认的点了头算是回答了问题。
雨嚣张的倒下却无法穿透那稀稀疏疏的枝叶。“我倒要瞧瞧输赢。”女子嘀嘀咕咕的瞧着声旁那人。对方还是没有任何波澜,但空气中黏腻着的,是凌冽的,死亡的味道。
“至于吗。”她早已见怪不怪,于是无谓的偏了偏头,“好像人家欠了你多少物什似的。”再回头的时候人早已消失不见。蓝色的灵能还没来得及散去,在原地飘散着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我可是记住你了。”女子不服似哼了声。
冥神,神荼。
应龙猛的敛了自己灿金的翅膀。狂风大作,霎时雨止万里无云。水缸里的水已经大满,无根水。
“麻烦了。”黄帝冲应龙弯眸笑了笑,的确是得力助手。
“抱歉,来晚了。”郁垒依旧晃着脑袋笑意粲然,只是后面跟着的人默然无半点声响。“参见大帝。”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他又把先前那个同样漫不经心的礼重复了遍。
“如此,人便到齐了。”黄帝瞥了两人开口,“铸剑!”
任由灰发散落鬓边碧眸敛着一汪秋水,她侧坐藤蔓晃悠双腿漫不经心似开口,“如果我拒绝呢?”
“也罢,不麻烦你了。”她沉着眸,漆色如墨毫无涟漪。
“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你若是不介意。那边。”她抬了抬手指着远处的火光一脸狡黠,“那边可是有一个筹码,想必拿到了事情会简单的多。”她又回返到原本漫不经心的样子,“别说我没帮过你。”
再无声响,她偏头,那人果然消失身旁。
“神荼啊神荼。”女子饶有兴趣玩弄鎏金似杏叶,“我可是说的明白,别恼了本姑娘。”
出乎意料的顺利无碍,融化的陨铁在灵能淬炼下成形静静悬浮于鼎上,黄帝从不在意其余呼风唤雨的力量,这些东西怎能称他的心?他要的,是决定生死。于是他冲一旁的神荼郁垒点了点头然后静默不语。
两人明白黄帝想干什么。郁垒也终于还是正了神色,火红的灵能缠绕鼎上被烈火融成丝缕雾气蕴笼剑上。黄帝不知道神荼在迟疑什么,但他确实清楚的看到神荼那么一瞬的犹豫。他了解极了这位冥神大爷,他不会做出多余的举动。所以仅仅是那么一瞬,黄帝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留不得。”
余温未退,铁水安安静静的躺在鼎底,可惜了这剩下的陨铁。还没等郁垒再多想点什么就瞧见那滩铁水缓缓流动似是有意凝结成形,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这铁水有些端倪。郁垒转了头,自家兄长紧锁着眉情况显然也有察觉。
黄帝审视着浸在水里的轩辕剑,通体金黄,上面尽是古怪的花纹。蓝红交织着星星点点在水中飘零融化消失,带着不可言秒的瑰丽。那遗落下的铁水凝成的刀刃却是暗红如若渗血,说不出的邪气怪异。“本是同源,差别竟如此之大。”黄帝自顾言语探手触及轩辕剑柄,“去把水倒进这神农鼎里。”听从其命令的侍卫唯唯诺诺喊来人抬起缸缓慢移动。
黄帝从心底就对那柄东西升不起半点好感,况且在这个节骨点上出现任何一点差池都不会对他有多少好处。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前臂发力提起尚未淬炼完毕的轩辕剑欲以在当下将那刀毁于鼎中。银绿色的涟漪在四周圈圈荡漾开,就是那么一瞬间,当应龙下意识的想冲上去护住黄帝的时候,神农鼎周猛的缠上巨大藤蔓,茂密的银杏叶从其上疯狂拔出。女子晃悠着腿一脸笑意的端坐其上,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水缸从鼎上侧翻倾倒而下,满满的一缸无根水倾倒在黄帝身上。这一剑总归是被阻挡了,场面总归是滑稽至极的。黄帝被浇的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的放下手中所执。部下们乱了套,看着莞尔庄重理着衣裙身形略显羸弱的女子谁也不敢上前,直到黄帝恼怒无比的发号施令了才一股脑的围了上去。
“不服便来抓我啊。”女子歪着脑袋澄澈眸子里宛着促狭玩味。
郁垒暗自好笑,抬臂手肘撞了撞自家兄长,“你就看她这样闹下去?”对方沉了脸依旧缄默不语,只是手中幻化出的物件顺溜的转了几匝后没有半点犹豫的向前甩去。桃木绕着盈蓝电花撞上了藤蔓。同时传来的是清脆的撞击金属的声响。神荼,他蹙眉看着藤蔓上摇晃着腿的人终于还是开了口,“目的。”
“哟?惊蛰?可惜了,我可不是喜欢用邪法的人。”那人摇摇头一脸叹惋,“至于目的这东西,我可是没那么多闲情来管你们的破事儿。若不是有人求于我。”她正了神色挥了衣袖。
“再好的戏也该末了。”她身边的银杏叶疯狂的拔高生长,直到萦绕她周身遮掩消失,“不过你们还不怎么想醒?”
大梦初醒,所有一切都消失的一干二净。黄帝依旧举着剑迟迟未砍下,侍卫仍是费力的拖着水缸,神荼甚至不曾唤出所谓惊蛰。黄帝看着女子消失的方位回味着之前冷冽真实的触感早已了然,他现在只想再一次蓄力想要砍下去。
瞬的红光大盛,眼前刀刃消失不见,独独沾染妖异的绯红云雀冲上云霄消失无影无踪。半晌的沉寂,黄帝抬臂将剑放置一处偏头对着郁垒启唇,“追。”
“大帝就如此在意一把刀吗?”镇静,绝对的镇静。郁垒面上看不出除了无谓之外的任何神色。
“此刀自发意识如此之烈邪煞之气必会噬主,噬了心智怕就是为此刀所用了。”黄帝稍作停歇若有所思的盯着澈蓝天际,“可别为铸了把剑惹上更麻烦的物件。”
“谨遵。”郁垒颔首向后退步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树丛。
“大帝……”
黄帝弯下腰,拾起落在地上的银杏叶,那似乎被灼伤碳化的叶片,“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尝闻有过一棵千年银杏,树下生着擅长迷幻的萤。炎帝曾率人建庙以镇之。难不成……?”
松手,叶片受控于引力飘然下坠,“就算她控了全场,但这叶子也能证明她没有传闻中如此无懈可击。”黄帝像是含笑,“去,盯着点。”
步子轻盈跳脱,灰色长发编绑着银铃随着步履摇晃碰撞。稍的愣了愣,继而笑得花枝乱颤,她启唇眼含顽劣,“本姑娘为什么要把无懈可击浪费在你身上。”
第二
郁垒,鬼门关冥神之一神荼之弟,其负责世间万物的“生”不惧艳阳烈火。或许是受此影响,其秉性显得十分随意,喜酒,喜漫无目的的四处晃荡,诳语,甚至喜于姑娘们嬉闹,当然最次的也是由于其较出众的容貌。
此刻站在艳阳底下无所适从,他打心底觉得天底下最扯得事就是在林子里找鸟。对,但偏偏他现在只能干那么一件荒诞可笑的事情,之后的小半个时辰他漫无目的的在树丛中晃悠,顺带咒了银灵子一路。日头总不见阴下去,甚至有那么几分攀升的意味,郁垒长长的叹了口气倚着枯裂的树干思量着这事怎么着也得让自家兄长来干,转念他又打消了这显得没多大希望的念头。
“他可是得被捧上心尖儿的大爷。”,他那么嘀咕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张嘴到底是没插上闩的,就是那么一瞬,他脑海里忽的就浮现那张好看的却没有半分波澜的脸来,灰蓝的眸子微眯着,带着几分玩味。
“去去去.....”他摆了摆手死命摇着脑袋期望能够驱逐这些不关紧要的东西,“我可不怕他。”
枝叶被晒得油亮,泥地惨白的难以入眼。郁垒眯着眼拨开身前那片灌木,入目是空地,虚晃的看不真切。他抬手遮了日光对着打量几眼就瞥见了远远的绿意中飘忽着一抹殷红,分外扎眼,也不能说是欣喜的,此刻他的心底对那只云雀也没了太大的念想,甚至说他早早的准备转身回去营地然后告诉黄帝找不见懒得寻。但有趣的是,在这个当口他偏偏就是看见了那么点痕迹,于情于理都应该上前去瞧瞧。于是郁垒百般不愿的叹了口气随手折了根枝丫摆弄着借此抒发心底抱怨不满抬步向前照着那簇明艳走去。
神荼,他照例是抱臂隐匿在阴翳处缄默不言。灿金日光让他万分不愿移步出去。按着惯例,子时他方可离了鬼门关晃悠巡视,相应的,待到天边微的泛白他就应该回去。然,黄帝所谓淬剑截取的时辰让他一言难尽,用郁垒的话来说,这日头让他很不受用。所以他静默着瞧着自家弟弟一路嘀嘀咕咕的咒天咒地咒银灵子心底居然有那么几分赞同,直到听见对方那句捧上天的大爷,才一愣瞧着对方愤愤难平的模样心觉好笑。
滑稽归滑稽,神荼所掌管世间所有的“死”所以理所当然的,对于一切拥有生命的,亦或有着灼热灵能的物件都有着比郁垒高上多倍的感知。周身充斥着日光的炽热,他也不得不承认脑袋有些犯浑。但他有捕捉到那么一闪而逝的东西,残存在枝桠树叶上极尽狷狂的温度被温润的,不露声色的收拢直到消失殆尽。他才正色收敛笑意向着不远那片灌木看去,心底已经有了些想法。而此刻,他看见的是郁垒正大踏步的向那边走去。
郁垒不厌其烦的扒开疏疏密密的枝叶偏头扶额翻了个白眼继续向前。似乎是,又一片开阔地带,土地却是焦黑的。他稍的一愣才向身边瞧去,灌木顷折断裂漆黑似是灼烧过分。
“嚯......大阵仗啊。”也不知是调侃还是有感而发,郁垒那么随口搭上了句随后抬眼向前看去。那只讨人厌的云雀跳脱灵动,睁着自己幼圆的眼珠蹦跶着,“啧啧啧,就你那么个小东西。”郁垒感慨着弯下腰探手向前招了招。
“到这儿来。”他的确未曾想过这小东西会那么顺从的跨着自己的小步子一蹦一跳的踱步过来,“乖啊,跟我回去。”云雀歪了脑袋展展翅膀倒也没有其他动作,还算讨喜,郁垒在心底那么说了句稍稍上扬了嘴角想要狠狠揉把那小东西的小脑袋。
“这日头也真够折煞人的。”他嘀咕着抬手就要拎起那只看着人畜无害的东西,“再不回去神荼那家伙就晒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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