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仙行》：楔子

楔子

神州大陆中部有一座山峰，名叫秋鸣山。

修行界最高之人赵星空就在这座山峰中。

秋鸣山不过千丈，相比那些动辄万丈的神山，并不如何险峻，只是常年云雾缭绕其间，极少有人能窥得真容。

山峰方圆万里都是禁地，这里草木茂盛，平日里兽鸣生不绝于耳，灵气充裕，风景绝佳，人们都忌惮山中那位，所以很少有修士敢在此停留。

今天的情况稍有不同。

禁地边缘，那些山林之间站着许多人，他们有男有女，但一眼望去，却大多都是老者。

此时若有修行界的小辈在此，恐怕会忍不住当场惊呼出声。

圣山山主白云天、万妖盟长老熊元霸、彩虹剑宗宗主杜芳华……

任何一个都是在修行界如雷贯耳的大人物，甚至看那其中一个老者头上的十个戒疤，以及大汉手中的骨棒，难道连西域的佛宗禅祖、南域的蛮族之王也都来了不成？

……

……

事实上除了那些闭关的，这里聚集了中部大陆几乎所有渡劫期的大人物。

所有站在这里的人都在抬头望天，或者说望着那座峰顶。

没有人说话，气氛诡异的安静。

浓稠得近乎实质的黑云盘亘在天空中，将秋鸣山包裹得严严实实，黑云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灵力，其散布的威压令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传说中的九品天劫，渡劫期的修真者突破天地桎梏的最后一道枷锁，只要平安度过，便能飞升成仙。

度不过，便是灰飞烟灭。

感受着雷云中庞大的能量，很多平日里翻云覆雨的宗主长老们脸色苍白，袖中双手颤抖不已。

在场众人有许多都同样是渡劫期的大能，却没有一个人自信能扛过哪怕一道天雷。

杜芳华望着峰顶，眼神中有一丝担忧。

赵星空的一生在他们看来简直充满了奇迹。

他是神州大陆近万年以来的第一天才，仅仅百年的时间就从最基础的练气晋升到了渡劫期，修为进展之神速令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他的实力在同等级之中并不如何，但不知为什么，在他身边总会出现一些同样神奇的天才，当年还只是金丹期的时候，赵星空就带领着一帮天才手下强行灭了有元婴期长老坐镇的幽冥宗满门，并且将幽冥山改名为秋鸣山，削了一半作为自己的府邸，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和他的手下在晋级渡劫期以后，竟没有联合修真界，单单和手下一帮人马杀到北冥，杀死了当时的魔族首领，并将整个魔族赶到了北海以外。

魔族残忍弑杀，靠着天生魔体无恶不作，那一场大战以后，等于说是所有修行者都欠了赵星空一个人情，秋鸣山更是直接被立为神州大陆第一门派，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人，却为什么如此着急的要度九品天劫，要知道他达到渡劫期还不满五十年，以修行者漫长的生命比起来，不过弹指一瞬间的事情。

恐怖雷云还在酝酿，最后一波天劫即将落下。

杜芳华闭目调息了一下，她虽是彩虹剑宗的宗主，但实力只是大乘期，如此长时间的盯着雷云看，对心神损耗颇大。

接着她扫了一眼四周，微微皱眉，有些疑惑。

圣山宗主之子白易怎么没来？要知道他已经到了大乘期圆满，足够观看雷劫，而且他和赵星空是好朋友，这等关键时刻，应该没有道理会缺席。

就在杜芳华想着这些的时候，雷云蓦然间发出一道轰鸣，响彻天地。

最后一波雷劫，来了。

……

……

不过片刻。

秋鸣山顶。

最后一道黑色雷劫降下，被一位金发少女挥剑劈到一边。

若是外面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瞪大了眼睛，震惊无语。

雷劫向来只能渡劫者亲身抵抗，若是其他人强行参与，必定会是雷劫爆发，威力翻倍，难不成今天渡劫的竟不是赵星空，而是这金发少女？

雷霆虽只有拇指粗细，而且是最后一道，但威力仍旧不可小觑，那少女勉强接了下来，自己也被劈倒在地上，手中无形长剑掉到地面，插出一道豁口。

她战裙上满是焦黑的痕迹，原本白皙的脸庞也是乌黑一片，看不出本来面貌。

她的旁边有一颗树，树上枝叶掉尽，中间还被劈开一道口子，冒着滚滚黑烟，也是凄惨无比。

赵星空就坐在树下。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连衣服上也是没有一丝灰尘，但他盘腿坐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满是痛苦。

“就连御神木也不能完全抵挡吗？”

他叹了口气，随后睁开眼睛。

雷云即将褪去，然而他的心情并不美好。

“出来吧，白易，我知道你躲在附近。”

……

……

没过多久，赵星空渡劫失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神州大陆。

得知消息的人们纷纷奔走相告，表示惋惜，这个最有希望飞升的人竟然渡劫失败，对他们的修行也是一种打击。

赵星空死后五日，其徒弟刘轻轻从北冥赶回，入住秋鸣山。

赵星空死后八日，圣山山主之子白易突然宣告刘轻轻已经入魔，并对其展开追杀，但最终被逃掉，去向不知。

赵星空死后十日，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些曾经跟随赵星空的天才手下们，这十日内竟没有一人露面，全都销声匿迹，不知去了哪里。

赵星空死后一年，魔族大举登陆北冥，势不可挡，很快就重新占领了他们原来的土地，并且在逐渐侵蚀周围，修行界开始人心惶惶。

而在东土，一个孩童刚满周岁，正在庭院里学步。

小孩抬头望天，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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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修真者要杀人

修真者要杀人，当真是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他早就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没想到自己平凡的生活会以这种方式结束，突然得甚至来不及缅怀。

坍塌的废墟中，南过艰难地扒开压在身上的几块砖石，看着前方立着的那道身影，眼神中满是无奈和悲哀。

胸腹中郁郁难忍，他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口却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血腥味瞬间充斥鼻腔，其中还夹杂着几片滑腻的肉块。

浑身疼痛的像是散架了一般，胸前的骨头断裂了不知道几根，看样子内脏也受到了不清的创伤，如果不出意外的，单凭这样的伤势，自己恐怕都撑不过今晚。

而让自己受到这样重创的，竟然就是面前这个仅仅练气三级的小修士。

乌云挪开，明月悬挂高空，惨白的月光没有一丝温度，但却照亮了对方戏谑的侧脸，以及他手中提着的那把长剑。

殷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流淌，滴落到下方红色的花朵上，更显浓郁。

虽然明知道没有用，但南过还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

他与对方无冤无仇，甚至在今天之前两人都没有见过，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呆在小镇，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南家也只是一个凡俗间的小富之家，更不可能有资格和修真者结仇，那么能够想到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但这个答案却太荒谬，太不讲道理，就连他也是刚刚才想到。

那修士虽然意外南过竟能躲掉自己一剑，但对将死一人，尤其还是一个凡人，终究提不起什么兴趣。

他不打算回答南过的问题，提剑上前便打算杀了，就如同杀另外几十人一样。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南过的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但看着对方向自己靠近，一路上还踩着巧儿辛辛苦苦移植来的花朵，还是有些生气。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于是他打算杀了对方。

哪怕对方是修真者，他是凡人也一样。

……

……

神州大陆东部以大唐王朝为首。

大唐自李圣祖建朝以来，已传承超过万年，其幅员辽阔超过万万里，朝内修士众多，国内百姓更是不知凡几，当代大唐皇帝已经继位千年，据说即将飞升，不知是真是假。

王朝内有一道山脉，山脉绵延几万里，皆被绿林堵盖，由于里面妖兽众多，所以被称为妖兽山脉。

山脉最边缘有许多小镇，其中一个小镇靠近丘陵，丘陵上种着许多桃树，每到春天，桃花便漫山遍野的盛开，花瓣随着清风吹落到小镇里，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雨，甚是好看，所以这座小镇也叫作桃花镇。

桃花镇叫的多了，大部分人都忘了小镇原来的名字，只有一家人一直没忘。

因为这家人姓南，也因为这座小镇原来的名字就叫做南镇。

南家是桃花镇实力最大的家族，虽然家族成员算上奴仆也只有几十人，但在这荒远的小镇上，也已经是一股极大的势力了。

此时正值下午，春季的暖阳洒落大地，晒在人身上总能催起几分倦意，南家一处略显偏僻的小院内，一位少年正躺在竹椅上睡觉，几片好看的桃花落在他的身上，增添了几分雅致。

少年名叫南过，是南老爷年轻时和丫鬟春风一度的副产品。身为庶子，他的身份本就很低微，再加上南老爷在桃花镇里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而他的原配老婆嫉妒心又很强，所以可以想象，他的童年很是悲惨。

好在南老爷不是无情之人，前几年南家夫人因病去世，这个庶子倒是因此地位有所上升，心善的南老爷前年还在镇外给他买了一个童养媳，名叫巧儿，算是当个丫鬟一样在他身边伺候，以弥补这些年他所遭受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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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

一道好听的声音自院外响起，稚嫩且柔和，像是天空中飘落的桃花，轻轻的落到平静的湖面，荡起的一圈涟漪。

接着，一道娇小的身影推开院门，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南过身边。

少女一身素布衣裙，却不显土气，小脸养的圆润，满头黑发拢起，在背后扎了一个马尾，随着奔跑的动作一跳一跳的，很是可爱。

“巧儿，怎么了？”

南过打了个哈欠，然后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那样子并不打算起来。

巧儿的热情丝毫没有因此受到打击，先是熟练的为他将身上落的桃花拿开，然后颇为兴奋地说道：“老爷去城里回来了，每次老爷出去，回来时总会给你还有另外几个少爷小姐带些好东西，这次不去看看吗？别去得晚了又让大少爷也二少爷给咱们抢走了。”

“没兴趣。”南过眼睛睁开的缝隙又重新合上。

巧儿有些失落，但她早已知晓少爷的性格，倒也不会太过在意，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起大少奶奶今天又如何如何，二少爷又怎样怎样的事情。

困意缠缠绵绵不肯离去，南过已经没兴趣听了，便说“你去镇上买两块桃花糕吧，好久没吃了。”于是巧儿便又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南过回想起前一阵南老爷的安排，小声咕哝了一句：“明年也才十三岁，三年起步啊。”又睡去。

过了一阵，清风混合着花香将南家大院的嘈杂声送了进来，吵醒了刚睡着不久的南过，远处隐约能听见许多人的说话声和惊呼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竟像是一大群人在向这里走来，紧接着，吱呀一声，南过的小院再一次被人推开。

南过起身望去，却见是满脸带笑的南老爷开的门，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两人身板挺直，走起路来长袖摇摆，头颅高高的仰着，恨不能用鼻孔看人，姿态高傲，才出去没多久的巧儿有些慌乱的跟在最后，看到南过之后赶紧跑了过来躲在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角不说话，透过门缝，还能看到不远处那些姨娘奴仆们都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南过将目光放回到那两个身穿长袍的陌生人身上，随即眼神一凝，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这两个人竟然是修真者！

身型较高的那个面容看起来已近中年，走在最前面，看起来像是师长，而在他身后身型较低的那个年龄不过二十，看起来还比较稚嫩。

两人一个练气七级，一个练气三级，看长袍上用金丝绣着的一柄小剑，应该是靠近萧城那边铁剑派的人。

再看身边抓着自己衣角一脸不知所措的巧儿，南过大概猜出了发生什么事。

叹了口气，南过伸出手放在巧儿头顶揉了揉肉，有些笨拙地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呢。”

巧儿还有些怕，不过已经好了许多，抬起头望着南过，眼神里已经满是不舍。

一瞬间，南过知道，问题的答案已经选好。

巧儿平时表现有些天真，但这只是因为阅历问题，她是不傻的，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自己的，也不能自己做主。

“过儿！”南老爷见状赶紧训斥，“还不赶紧跪下参拜两位仙师！”

南过扭头看着两人，并没有任何动作。

几片花瓣飘落到地上，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那个年轻人皱了皱眉，神色满是不耐。

巧儿拽着南过的衣角更加用力。

南老爷已经抬手作势欲打。

院外的姨娘嫂嫂们也脸色着急，生怕南过无知的举动惹怒了两位仙师。

“无妨。”眼见巧儿已经面露紧张，中年仙师抬头制止了南老爷的动作，然后走到南过面前，说道：“我是铁剑派的王道人，这次出山游历，无意间发现巧儿姑娘身怀灵根，一时心喜，想要收她为徒，不过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现在既然是你的侍女，跟你关系最好，我们也不好直接带着人走，总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王道人露出一丝微笑，却悄悄释放出一丝元气勒在南过颈间，“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南过没有资格说不，但也不想说出违心的话，只好继续沉默。

“少爷……”

巧儿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对修仙并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就要离开少爷，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她知道现在的情况，不想少爷太过为难。

“少爷，给你买的桃花糕。”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手帕里包裹着两个粉色的糕点，如同献宝一样的举到南过面前。

南过顿时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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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夜，路过的云朵遮住了天空的明月，小院里没有半点光亮。

南老爷晚饭时说过几天会再去城里一趟，顺便也问了问南过桃花镇上有没有哪家姑娘看着顺眼。

南过没有接话。

大嫂一直看巧儿不顺眼，不识趣的说了两句巧儿的不是，被南老爷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二嫂就在旁边憋着笑，满是幸灾乐祸。

谁都看得出南过心情不太好，但没有办法。

院子的一角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那是这两年巧儿在山野里一株一株的挖来的，平日里照顾的很仔细，现在正是春天，花开得很好看。

两年前巧儿刚搬过来时，南过说院子太单调，但是现在五彩缤纷的，他却感觉更加单调了。

过了几年轻松日子，人也变得矫情了。

南过摇了摇头，正打算回屋里。

然后他看到，院子的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道身影有些矮，甚至还没十四岁的南过高，但有些东西不是靠身高就能衡量的，不然那些身高百丈的大妖们，一个个早就无敌了。

他比现在的南过更高，也更强。

晚间的凉风吹来，浓厚的血腥味悄然蔓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