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人》免费试读_焦萧

捉弄

烈日炎炎。

天地是烤箱，柏油马路是烤盘。焦萧走在烤盘上，汗水湿透衣背。

路边有间小店。

对！

这家小店的名称就叫“有间小店”，很有星爷无厘头风格。

“有间小店”是焦萧的邻居老王开的。

老王在观看星爷电影《鹿鼎记》的某个桥段时突发奇想，为自家小店也起了这个名字。

这个店名还真有几分无厘头味道。

炎热夏日，“有间小店”不时有冷气吐出。

店内有冰镇西瓜和矿泉水出售。

焦萧走进小店，嗓子正在冒烟。他从兜里摸出两块硬币，拍在柜台上。

“老王，买东西！”

老王优哉游哉地躺在竹椅上，瞥了一眼焦萧：“小兔崽子，买什么？”

焦萧脱口而出：“农夫山泉有点甜。”

“三块一瓶。”

焦萧皱了皱眉：“农夫山泉不是一块五吗？”

“冰镇的。”老王强调。

“冰镇的也是农夫山泉啊！”焦萧嘟囔着说，“都能买两瓶了！”

“爱买就买，不买就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谁说我不买？”焦萧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底气十足地说道，“小爷有的是钱，给我来一箱。”

老王缓慢地从竹椅上爬起来，狐疑地看着焦萧：“真的要一箱？买这么多水干啥？”

焦萧表情神秘地说道：“六甲村来了不少人！”

“有啥事？”

焦萧表情神秘地说道：“好像是记者，他们在调查‘六甲村UFO事件’。”

“油耳福欧是啥意思？”

“UFO指的是不明飞行物，”焦萧身上凝重地说道，“三天前正好是鬼节，那天晚上六甲村上空出现了白色光团，村里有人用手机拍了照片，还发到网上。”

“白色光团是什么？”

“没人知道，有人说是UFO，也有人说是鬼魂。”

“什么油耳福欧，鬼节当天出现的，当然是鬼魂。”

“老王，世上哪有什么鬼魂？”

“鬼魂当然有，说不定还会附在你身上。”

“老王你别吓我，你……你到底是卖东西，还是在吓唬人？”

“吓唬你有啥好处？当然是卖东西！”

老王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打量着焦萧。

“干吗？”

焦萧感觉到老王的目光，浑身有些不自在。

“钱够不？”

“够！”焦萧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都在这里！”

“帮那些记者买的？”

“嘿嘿！”

焦萧没有回答，只是傻笑。

老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拿了不少回扣吧？”

“没有！”焦萧坚定地说道。

“真没有？”老王越发肯定焦萧拿了回扣。

焦萧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做不做生意？”

“做！”

“一箱农夫山泉多少钱？”

“八十四，咱们街坊邻居的，算你便宜点，就八十吧！”

焦萧心中暗骂：这只黑心的老王八，把整箱的当零售的卖，还卖三块一瓶，真黑！

“八十就八十吧！”焦萧指着店内货架上最高处，“我要那一箱水。”

老王鄙夷地望着焦萧，却没有去搬水。

“怎么？怕我没有钱？”

焦萧笑了笑，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钱，当着老王的面，一张一张数了起来。

老王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焦萧掏出的纸币，面额不大，数量却着实不少，买几箱矿泉水足够了。

老王寻思：这小兔崽子为啥带这么多零钱出来？

对了！

一定是那群记者怕小兔崽子贪污，让他自己先垫上。

老王暗叹：现在这些人，一个个混得比猴还精！

“你在柜台外面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老王一路小跑，来到货架前，他站在人字梯上，小心翼翼地将一箱水从高处搬下，最后送到了柜台上。

“糟了！”

焦萧一拍脑门，大叫一声。

老王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出啥事了？”

“我突然想起来，他们说要小瓶装的！看我这记性，真不好意思啊！”

老王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颤抖地问道：“这……这大瓶装的不要了？”

“不要！”

老王无奈，只好将大瓶装的箱子从柜台上搬到地上。

“要小瓶装？”老王又确认了一遍。

“对！”焦萧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板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返回到货架前，又搬了一箱小瓶装的水。

“好了，付钱吧！”

“等等！”焦萧微笑着说，“王叔，我突然想起来，他们不光要农夫山泉，还要一箱怡宝。”

“那个百岁山，给我来一箱。”

“还有可口可乐，也要一箱。”

“康师傅绿茶也要！”

……

没过多久，地上便堆满一箱箱饮料，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王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哎呦！”

在搬上搬下的过程中，老王的腰扭了。老王扶着货架，小心翼翼地走到柜台前。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在消遣我？”

“不是，不是！”

老王突然想到什么，指着地上的饮料，说：“这么多货你怎么搬走？”

“搬走？”焦萧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么多水，怎么搬走啊？这次就不买这么多，就要一瓶！”

“你说啥？”

焦萧来到冰柜前，取出一瓶农夫山泉，在手里掂了掂：“就要这一瓶！”

“货都下了！”

“货太多，搬不走！”焦萧将钱放在柜台上，笑着说道，“多谢王叔提醒！”

“……”

焦萧潇洒地离开，留给老王一个惆怅的背影。

老王双手捂着腰，脸色有些发白。

被焦萧这么一激，老王气血翻涌，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尽管焦萧捉弄了老王，也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那辆纪念版2040铝合金平把捷安特牌山地车永远回不来了。

曾经的那辆山地车，既轻便，又漂亮，是小萧送给焦萧的生日礼物，焦萧一直珍爱无比。

可是这辆车已经不再属于焦萧。

就在不久前，老王乘人之危，将焦萧最珍爱的捷安特低价买去。

现在，焦萧后悔不已。

都怪自己当时昏了头，轻易被老王忽悠。

黑心的老王把你占有，我只能默默地忍受。

亲爱的捷安特！

今天终于为你出了口气，可我还是失去了你。

……

小萧

大约一周前。

为了给小萧筹集住院费，焦萧干了一件大事，他几乎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变卖一空。

大多都是贱卖，包括那辆捷安特。

原本，焦萧并不打算卖掉捷安特，可是在老王的忽悠下，头脑一热，就同意了。

三千多的捷安特竟然只卖了三百。

焦萧失去了唯一的代步工具。

车没了！

焦萧只能步行去学校。

走在柏油马路上，焦萧的脑海里满满都是那辆不属于他的捷安特。

焦萧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曾经有一辆捷安特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辆捷安特说三个字：我不会卖你……”

焦萧非常郁闷，“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

真爽啊！

想到刚才老王吃瘪的样子，焦萧心里舒坦了不少。

焦萧家离学校很远，步行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

现在才走了一半路程，还有那么多路要走。

累死了！

焦萧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休息了一会，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鼓鼓囊囊口袋：“还好，钱还在！”这些钱是自己报名用的，可不能丢！

幸亏暑假存了这些钱，不然自己只能辍学了。

焦萧的家庭境况原本还可以，就算比不上大富之家，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拮据。

只是家里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这个家变得穷混潦倒。

一个月前。

小萧病重，一直卧床静养，到现在还没有好转。

看见小萧日渐憔悴，焦萧心痛不已。

可老焦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怎么办呢？

焦萧感觉自己很无力。

小萧不是自己亲妈。

从记事起，小萧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比亲妈还要亲。

对于亲妈，焦萧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只见过一张亲妈二十年前的照片。

亲妈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衬衫，扎着一根长长的马尾辫。

在那个年代，这种造型还是很时尚的。

亲妈看起来没有小萧漂亮，但两人确实很像，尤其是那双眸子，总是盯着你看，还带着笑容。

可惜亲妈早就不在了！

焦萧一岁时，亲妈去河边洗衣，一块尿布被水冲走，亲妈为了追这块尿布，掉进水坑里。

掉进水坑也没什么，反正亲妈会游泳。

可这时，瞑江上游水库正在泄洪。

洪峰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咆哮而过，让人措手不及。亲妈整个人被洪水卷走，连尸骨也没找着。

焦萧妈失踪了。

村里人只发现岸上散落着一些衣服和尿布。

老焦很固执，他坚信老婆没死，连死亡证明也不去办。当地的派出所倒也配合，直接登记为失踪人口。

老婆虽然走了，老焦却没时间消沉。

焦萧才五岁，老焦既当爹，又当妈，还要挣钱养家。

就这样，老焦每天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一直将焦萧拉扯到五岁。

照顾小孩子，真不是爷们的特长。

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派了一个女人来到焦萧家。

这个女人便是小萧！

小萧长得可真美，穿的衣服也漂亮，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村里人羡慕不已。

小萧是亲妈的远房表妹，从四九城来的，按辈分算是焦萧的小姨。

老焦第一眼看到小萧时，以为是自己老婆回来了，上前就准备拥抱，可凑近一看。

不对劲！

自己老婆没这么漂亮啊！

小萧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来历，并且说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老焦欣然同意。

从那时起，小萧就一直住在老焦家，顺便帮忙照顾焦萧。

开始时，老焦每一次看小萧，都会想起自己的老婆。晚上，老焦抱着被子偷偷地哭。

渐渐的，老焦再看小萧，眼里就只有小萧。

这个世道，连痴情的老焦也变心了。

小萧的到来，让这个家发生了巨大变化。

老焦终于不用既当爹来又当妈了，他可以一心一意挣钱养家。

小萧来到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后面多了一个尾巴，这个尾巴就是焦萧。

焦萧黏上了小萧，黏得不得了。

两人连睡觉都要在一块。

如果强行将两人分开，焦萧就会哭闹，小萧也会辗转反侧。

或许！

焦萧从小就缺少母爱吧！

……

就这样，一直到焦萧十二岁，长身体了。

小萧意识到不妥，为了让焦萧成为真正男子汉，避免成为妈宝男，小萧决定不带焦萧睡。

显然！

焦萧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他大声哭闹，死活不从。

在小萧威逼利诱下，焦萧最终屈服。

可家里只有两张床，焦萧跟小萧分开，焦萧和老焦必然在一起睡。

老焦啊！

一直没有机会！

就这样，春去秋来，又过了四年。焦萧已经十六岁，初中毕业了。

懂事后，焦萧也时常琢磨：是不是自己耽误了老焦？

如果不是自己老是黏着小萧不放，或许老焦和小萧早就修成正果了。

小萧。

一名美貌与智慧并重，才华与妩媚齐飞的家庭教师。

在她的熏陶下，焦萧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江左市唯一的省重点高中。

小萧为焦萧感到自豪，焦萧也极度崇拜小萧。

在焦萧的印象中，小萧举止优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

小萧的优点太多，不胜枚举。

不过呢，她也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比如不喜欢做家务，不爱干农活。

小萧喜欢的是阳春白雪，她说的笑话，村里人都一头雾水。

有句话怎么说？

你不懂哥，哥玩的是寂寞。

人生啊！

总是这样的寂寞如雪！

因此，大部分时间，小萧宁愿躲在家中看美剧，不愿出去唠嗑。

追剧到狂热，小萧连碗筷都顾不上收拾。不过，老焦从来没有埋怨过她一句。

老焦一直宠着小萧。

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什么事都依着她，妥妥的宠妻狂魔！

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只要小萧想要到的，老焦就会设法满足她，不管付出多大代价。

在家里小萧就是女王。

不光是老焦，就连焦萧也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在焦萧的印象中，小萧见识极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每一次，小萧头头是道地讲起四九城的小吃文化，焦萧都馋得直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