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冬十三剑》——迷途老书

第一章 野冬

夏国硕大疆域，共有三纵五横八条珠道，珠道交接处称为“交珠城”。理所应当，各个交珠城都是极为发达的。夏国共十五座交珠城，当中十四座位列夏国千城前三十，有八座更是为各州主城。

而这十五座交珠城中，位于中心的交珠城在市井间还有着另外一个名字――珠心城。

乡新城，就是珠心城的本名。“路可通八方，粮可饱千城”是乡新的招牌，在夏国，没求过乡新粮食的城可是少之又少。有路有钱，乡新出的人才也是数不胜数，各种因素加持下，乡新自古以来便是洛州的主城。

此时正值立冬，乡新城外，寂灭焚场内，竟有一堆破烂茅草屋不受烈火侵袭，若要外人看到，定要大呼奇景！可惜这地方立于焚场内，也注定外人看不到。

最中间的烂屋内，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抢着一把木剑玩耍，可这剑由始至终却只在一个孩子手里。

“野冬！你都耍了好长时间了，给我玩会！再不给我和土鹤，我就打你了啊！”

“就是就是！野冬你不能玩了！这明明是我捡回来的，应该是我玩，不过烂草头你也不能玩！”

还有两个更小的孩子坐在地上什么也没说，不过也眼巴巴的望着那耍剑的野冬。

野冬也不搭理他们，哪怕是和烂草头打上一架他也不害怕，他现在对这把木剑充满了好奇，只是自顾自耍着剑，也倒真有几分小剑士的姿态。

二三十平大的烂屋内，除了这五个孩子，还有一个双腿盘在椅子上，弯着背，嘴上叼了个烟斗的老头看着野冬，时不时还嘻嘻两声。这老头瘦骨嶙峋，眼窝深陷，脸颊内凹，像极了古书里的鬼。偏偏嘴上叼了个烟斗，不断冒着烟，老头细小的脖子也不断抽动着，享受着这烟麻之乐，又证明他不是鬼，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子。

这五少一老命运都是相同的，弃子！

寂灭焚场是上古凶地，范围不大，火光不强，烈焰却源源不断，能量恐怖至极。曾有一位修水的小仙境灵士和一位修火的仙境灵士联手闯入，期望炼化寂灭焚场，再提一境。可谁能想到，小仙境水灵士仅仅在焚场内撑了十息便被烈焰焚了身子，连灰都不剩，化作虚无。而那仙境火灵士于十息便向焚场外逃，第十三息逃出，但逃出的仅仅只是骨头，皮肉尽被焚完。值此，上古凶地之名，寂灭焚场之威再无人质疑。

但虽然是凶地，是焚场，只要不踏入还是没事的。于是乡新城主提议以此地焚烧各处垃圾，禁物，几乎小半个夏国的垃圾都是运到这里焚烧的。渐渐的，更多人也只把这里视作“垃圾场”而已。久而久之，周边百姓甚至将养不起的孩子也扔至焚场周围，有些大家族的狠角色更是直接将刚出生的孩子扔进焚场。

这种事情延续了几百年，直到八十年前。一个被扔进焚场的弃子不但没死，反而以火为食，靠火为生，在焚场内逐渐长大。后来，这个长大的孩子也不断保护着其他被扔进焚场的苦命孩子不受烈火侵蚀，并靠着偷乡新城外粮队的粮食，养大了一个个被丢在焚场的孩子。从此，虽然仍有孩子被弃至寂灭焚场，但都没死，反而活的快活。

老头在这生活了八十年，极少去焚场外，自称是孤老头。平生仅有两大喜好。一个是读书，且过目不忘，所有被送至寂灭焚场销毁的书，他都读了个遍。另一个便是看着一个个孩子长大，但每个孩子九岁的时候都会被他送出去，以孤儿的身份送去周围的学校，剩下的便靠他们自求生路，十八岁之前不准回焚场。送出来的孩子有的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也有的惨淡致死，更有的上书告密这个焚场的孤老头来求取功绩，不过被他提前处死了。他不想把这些孩子圈养在这，这样会废了这些孩子，哪怕有的孩子会背叛他。

野冬耍着耍着突然将剑一转，反手握剑，插入茅草屋壁，吓了其他孩子一大跳，然后看向老头，双眼冒着精光，大声道：“孤老头，我想好了，我以后要修剑道！要去学院习武！我不改了，我就修剑道！”

孤老头还是双腿盘坐在椅子，并没被野冬吓到，反倒在听到野冬的话后，身子稍微直了直。正色道：“我可给你讲过剑道凶险？天下武道，道道难修，进一境都难于上天。可唯有这剑道，虽然相比于其他武道更为强势，但是不仅更加难修，而且更加凶险，弄不好就是个死。”

剑道一途，自上古以来，不知何原因，为天道所不容。古书这样形容，修剑道，便是走一座座生死桥，修道途中，就是在行于桥上，行不至头，必死无疑。行至头，则进一境，便是过一座桥，而一旦过桥，就要决定行不行下一座桥，不行，便此生不会有半点长进，行了，又是九死一生。

一旦决定修剑，必须踏入下一境，久不踏入，则直接天劫劈死。入了下一境，信心大涨，又不愿定住境界，使此生剑道仅能如此，还想再修，可修了，又未必真能成功。所以，修剑更像是修欲望，修人生，关键是点到为止。自古有九成九的剑士都是死于天灾，而非人祸。

除非是专门修剑的家族或宗派，否则即便父母辈会鼓励孩子习武，但也绝对禁止孩子修剑，因为不是必死无疑，就是九死一生，誰愿意子嗣如此？

剑道凶险，孤老头很早就告诉过这些孩子，因为孤老头送出的孩子，共有十三人习剑，都是天赋异禀，自命不凡之辈。可如今，活着的，仅仅只有一人。

其他四位孩子本来还想和野冬抢剑耍，可一听野冬决心修剑，都急了起来，不愿他修剑。

“野冬！我们玩玩这木剑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去修剑，那可都没有好下场的！大不了，我不跟你抢剑耍就是了！”个头最高的烂草头最先叫道。

“就是就是，绝对不能修剑！我也不跟你抢了，这木剑是你的了！但你以后绝对不能修剑！”土鹤也急道。

“野冬哥哥！不能！不能！”年纪小的大骨和布兔都急得从地上站起来了。

“我知道剑道凶险难修，但我还是要修，我相信我不会死于修剑途中，你们也要相信我。如果没把握，我就定住境界，再也不修，求您了，孤老头。”野冬依旧不该意愿，他知道这些人阻止他是为他好，他也知道练剑一道有多恐怖，可他有自己的想法。

野冬在五个孩子里虽然不是最大，但却是最早熟的一个，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是个弃子。他因此愤怒，他因此疑惑。他希望知道是为什么，他也希望去向家族复仇，去报复当年丢掉他的人。

他曾问过孤老头，当年丢掉他的人就是个剑道大成者。自那时起，他便决心修剑，偏执的决定要用剑来复仇。今天只不过是恰巧找个机会说出来。

“好吧，我知道我劝不了你这小子，但我也不会放任你这么修了剑道去送死。我说三件事，如果你都能完成，就说明你确实有修剑的天赋，我便送你去学剑。但若完不成，那么你活到死，都出不了这焚场！你想干的事更不可能！”孤老头人老成精，自然知道野冬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但这孩子太执拗，光凭嘴皮子根本劝不住，一旦送出去，无论如何他都会学剑。倒不如交代他几件难事，让他明白修道不易，修剑道更不易，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好！孤老头，你可不准耍无赖，你尽管说，我一定能完成你交代的事。”野冬边说边把剑拔出，横于胸前。

第二章 三件难事

“野冬，不说修剑，仅说习武，便有三道难坎。一是体，二是心，三是灵。武道之本在于体魄，如果没有一个好体魄，好筋骨，修炼一辈子，顶天了也就是个强身健体，突破不了什么境界。不过如果体质不好，也可以效仿灵族，以灵力去修天下万物。”孤老头没有先说那三件事，而是介绍起了武道基本知识。

“第二则是心，修道一途枯燥无味，无聊透顶。要想有所突破，定要有一颗甘于孤独，甘于寂寞的心。当然，天下万事，什么事想要干好，都要有这么一颗心孤立。”五个孩子没有打断孤老头，都在认真听着，野冬也将剑放在桌上，仔细听着。

“第三便是灵，要有灵性，要有悟性，要能与万物交流，与自然沟通。因为武道修到最后，修的不是武，而是人。譬如剑道，为何六七剑的境界被称为仙人？因为那个境界的人的一招一式一定能响应天地，沟通草木山水。所以，灵性对于武道极其重要，决定后期能否再精进。古书也曾有记载，曾有人大彻大悟，一日便连破好几境。那岚国孤风净雨宗的丁御便是最好的例子。一个看门弟子，活了六十年，武道未曾精进半分，某一晚，梦中惊醒，醍醐灌顶，无甚变化，再入梦中。睡醒睁了眼直接成了神仙境，可谓一夜通天。”孤老头边说边看着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的表情各不相同，野冬一开始听到三道难坎，皱了皱眉，但旋即释然，他自信这三道难坎对他不算什么。

烂草头一脸惊讶神色，久久不下，双手紧握，没想到修武竟然这么难。

其他三个孩子只是像听故事一样，并无多大触动，直到讲到那一夜通天的丁御时，土鹤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每个人的表情变化都被孤老头看在眼中，心中便有了些对每个孩子的评价。不过讲完他也自嘲的笑了笑了，这些人都只是孩子阿，想那么多干嘛，老了老了，俗了啊。

野冬看孤老头讲完，又去拿去了剑，问：“孤老头，你都讲完了吧。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要相信我，我没那么傻，我一定能练成的。放心！快说是哪三件事吧，我早干完早妥心。”

孤老头笑了笑，早就猜到这小家伙定是这般反应。“第一件事，九岁之前，你得肉搏打得过烂草头。他的体质可以说是绝佳之体。烂草头，我也不怕你骄傲，你当年并非是我护着而不被焚场焚烧的。而是我从外面办完事后回来，发现你的，虽然那时你也快不行了，但也确实能抗住焚场烈焰很长时间。”

孤老头将头转向了烂草头，烂草头也显得很惊讶。

“我后来检查过你的体质，并非火灵属体质，而是兽属体质。但能抗住寂灭焚场烈焰的兽属体质，我看了几十年的书也并未听说。不过毫无疑问，是顶天的体质。我知道你也想练武，放心，你的体质决定你在武道上的成就绝对不小。”

灵属体质和兽属体质超脱凡人，是上古时期祖上曾有修炼灵道或武道到达过巅峰的圣人血脉才可以传承到的。

听完孤老头说的话，四个孩子都有些羡慕的看着烂草头。

土鹤大叫道：“烂草头，以后你发达了，可一定一定不能忘记我！”

“嗯嗯，不会的！不会的！”烂草头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显然，烂草头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他确实长得比同龄人高点，壮点，但几个孩子也只是以为是他发育的快而已。当然，体质也并非体现在外形上，而是内在，有些瘦子一拳可穿山，有些矮子也可以一脚登天。

“好，第二件呢？”野冬确实以前打不过烂草头，但他有自信，也会为此努力，更何况，他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底牌。

“第二件，从明天开始，为期一年，不许离开南黑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离开南黑屋，这是为了锻炼你的心，适应孤独，适应寂寞。”孤老头又将头转向野冬。

南黑屋是焚场茅草屋群最南方的屋子，也是孤老头平时发泄身中暗火灵的地方，七十多年的发泄让此处变得孤寂黑暗，魔焰连连。孤老头生气时就把孩子关进去，是最让孩子沉闷的地方也是最让孩子忌惮的地方。

“没问题，最后一件是什么？”野冬仍然不经思索的就答应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是都不会改的。倒是其他几个孩子咂了咂嘴。

“灵性，可以说是与生俱来无法更改的，但也可以后天不断汲取知识，增长眼界，来通透自己。所以第三件事，读书。”孤老头抖了抖烟灰，烟灰又在一瞬间，闪了闪火光消失不见。

“读书？这对我可不难。放心，一天一本我都可以做到。”野冬过目不忘，孤老头是知道的。

“不不不，是读书，但读了书不代表掌握了学识。所以不仅你要读，更要教会那四个家伙。一年后，琴棋书画，兵战文武，清墨儒法，世间百道，不求全部讲通，但要他们都大致了解。”孤老头说罢指了指另外四个孩子。

世间百道，想要一年讲完，已是难事。还要一定大致了解，难上加难。更何况，还得教懂烂草头这个家伙，他可是一看书，就昏昏欲睡的家伙啊。

“好！”野依旧自信，何况这并不只对自己有好处，对烂草头那个笨脑袋也有好处。不过他还有一点疑问。

“不过我也要在南黑屋给他们讲？布兔和大骨也要进去么？不太好吧。”

布兔和大骨因为年龄还小，没被罚入过南黑屋，不过也从哥哥姐姐们那里听说过南黑屋的可怕。野冬不担心土鹤和烂草头，可却怕这两个孩子受不住。

“放心，他们不须进入南黑屋就可听你讲课，我在南黑屋施上一火，再在这施上一火就行。”

孤老头随手一挥，屋内就出现一片火光，火光內是个小屋景象。

“这是，这是南黑屋！”土鹤一看，竟吓的退了几步，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上次被罚进南黑屋的那几天的恐怖。

其他几个孩子虽然没被吓到，却也被孤老头这一手沟通两地景象的火光给震惊了。

“野冬，剩下的就是你了，好好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