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新系统》：山庙

山庙

落城，槐山镇，牧家村，村后的山沟里，有一间破旧的砖石搭建的小山庙。

山庙最里面靠墙的神台上，几座年代已经很久远的神像已经破旧不堪，看起来随时要倒塌一地的样子。

神台前面的香坛，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一块儿，神像的后面的墙壁破了一个洞，只要天气不好的时候风一吹，香坛里面的香灰就洒了出来。

许是很久没人来这座山庙进香了，香坛里面的香灰已经快要见底。

神台左边的一个支角用一些砖头支着，看起来随时要倒塌的样子。

前些年，牧家村里一户猪舍的老母猪在猪贩子来收购的时候，呜呜咽咽叫个不停，眼睛里都流了泪，猪贩子说要不先不卖，先养着。主家的男人寻思这个老母猪已经养了三年，生了好几窝猪崽，已经老了，再不卖到时就卖不出去了，也就不理会它的呜咽声，拿麻绳捆住了它。却在吊起来称重的时候被它挣脱了捆着的麻绳，跑了出来，一跑就跑到了村后的山沟里，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么的，这头猪就跑到这个小山庙里来了，来的时候直接就停在神像前面的地上，一个劲儿的冲着神像叫，结果还是逃不掉命运，被后面赶来的村民用麻绳绑了回去，来的时候是猪自己闯进来的，回去的时候却是几个大汉用麻绳捆着，拿木棍抬回去的。

据说当时的猪进了山庙，然后就冲到神像前面，两只前蹄放在了地上，冲着神像呜呜咽咽的叫，许是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有所感，来求神逃命的，却是没有等到神的指引，最后看到村里的村民赶来捉自己，却是两个前蹄站了起来，一头向神台撞了过去，本来是给中间冲撞过去的，却是蹄子下打了个滑，撞到神台的左边，便是一头撞死了，左侧的神台也垮掉了。然后老母猪被抬走了，由于这些年，村子里也没人把这个山庙当一回事，就找了一些砖头，胡乱的把神台左侧支了起来，就走了。

最后这个老母猪也没谈个好价钱，因为死了的猪跟活猪价格肯定不一样。猪在村子里直接被猪贩子拿刀宰了，猪的肚子里却是有八个小猪崽，也是没能活了下来。发现猪的肚子里有猪崽，收猪的贩子却是打死也不要了，最后钱也没让主家退，直接人就叹着气走了。过了会儿又折回来，原来他是到前面的集市上买了香表，到村后的山庙里，给神台上的香坛里敬了香，烧了表纸，然后回来冲着死掉的老母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冲着死掉的母猪跟猪崽一个劲儿的磕头，直呼对不住了，折腾了半天，才走。后来听说这个猪贩子再也没有贩过猪了。

说来也是一桩怪事了，自那以后村子里那户养猪的人家，却是再也养不活猪了，别人家里的小猪仔都养的好好的，但是只要猪仔养到他家里，就活不过当天晚上，第二天这家人一早醒来，就看到好好的猪仔直接倒在猪舍里一动不动了。

后来为了查出来原因，那家里的人有一次晚上居然睡在猪舍里，一晚上都在盯着猪仔，都好好的，可是快要天明的时候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犯困睡着了，结果等醒来一看，猪仔果然又不动了。说是那家里主事的男人，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突然就变得整天疯疯颠颠的，没有正常人的样子，整天没事就给猪圈跑，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晚上村子里经常会听到这男人的呜咽声。那家里的女人也带着这男人到城里的多个医院看过，却是都瞧不出什么病，只是说精神不太好，给开点儿药回来，说是让吃吃试。结果也是没什么作用，整天白天还是疯疯颠颠晚上呜咽的哭。这样过了一些时日，却是撒手西去了。

村里的人后来许是觉得这个山庙有点儿邪气，也就越来越少有人来敬香拜神，村子在山里面，外乡的人偶尔也会来，时间久了，看到山庙越来越残破，神台上的神像也一日比一日破败，却是外乡的人后来也不来了，山庙也就越来越没了香火气，看起来就像个迟暮的老人，等着倒塌的那一天。

这几年村里却是有个叫牧明的少年是个例外，他总是隔段时间就会来，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找了一些石头跟砖头，把左侧的神台下的空隙填满，看着山庙里神像上布满的蜘蛛网跟灰尘，满脸悲伤，然后从家里拿来了一把破旧的扫帚。

从此以后，这个小小的山庙里的神像以及神台，虽然残破，却是再没有了蜘蛛网跟灰尘，地上也干净了许多。

只要少年来的日子，山庙里面总是会飘荡着丝丝檀香的烟气，经久不散，连带着山庙神台上的神像都空灵了起来。

这天牧明又来了，右手里握着的是檀香，左手拿着的是火柴，还是像往常一样，用火柴点着檀香，然后跪在神像前面的地上，冲着神像磕下三个响头，然后把檀香插到神台前面的香坛上。随即又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还是和往常一样，拿着他自己第一次带来的扫帚，开始清理这些日子神像上面掉落的灰尘，还有神台上的积尘，清扫以后，又用他自己的上衣，从神像的头顶，一直擦拭到神像的底部，然后再把神台也用上衣清理一次。

这些做完后，他把地上的灰尘也清理了一下，然后拿着扫帚出了山庙的门，走下山路。

山庙的山路下面，侧边的小山沟里，一眼山泉水泊泊的流淌着，牧明走到山泉的边上，蹲了下来，把手里的扫帚放进泉水里，细细的清洗掉上面的灰尘，直到清洗干净，然后站起来又沿着山路，回到了山庙里，把这个洗干净的扫帚，放在神台的侧边角，等风慢慢的把它吹干。

牧明把这一切做完，然后坐在神像前面的地上，看着神像发起来呆。

牧明感觉这个神像很亲切，虽然村子里的大人都说这个地方邪性，让自己家的小孩不要到这里来，可是他从来没这样觉得，至于原因，他从来没有说过。因为就算自己说了，他也知道别人会耻笑自己的，因为别人不信神，但是牧明自己信，那种刻到骨子里的信。

牧明家里比较穷，自他懂事起，平时攒点儿零花钱，他都用在了感恩上面，他觉得人活着，最主要就是感恩，因着一些事，他对这个山庙里的神明，从五岁起就有了感激之心，这份恩情哪怕今年他已经十六岁了，却还是淡不了。

因为这个山庙里的神明，救过他的命。

所以自从十岁以后，他可以自己上山了，六年来，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到山庙里，有钱时敬根香，无钱时来清扫山庙，却是没有间断。

今天牧明上山的时候走的有些累，打扫完山庙，然后他坐在神台前面，看着前面的神像，却是慢慢有了困意，许是太累，眼皮已经在打架，却是仿佛看到那神像越来越清晰，像是活过来一样。

紧接着一道金光，从神像里钻了出来，向他飞了过来。

牧明这时候有些害怕了，有意识的想要躲避，却是身体不起使唤，眼睛也尽力想睁大，想看清这是什么东西，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这道金光冲到牧明面前，然后向牧明的头部撞了过来，牧明吓的一个哆嗦，心里想着这下完了完了，难道真要中邪了，眼睛吓得死死的闭了起来。

这道金光撞上了牧明的头部，然后不见了。

牧明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刺痛，“啊”的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然后牧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的病

五岁那年夏天，牧明得了一种怪病。

那时候的山庙还是香火旺盛的，十里八乡的人都爱来牧家村里的山庙敬香。

那时候山庙里紧挨着神台的侧边，摆着个小桌子，小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女人。在村里，牧明得叫她姨娘，她叫牧荷桂。

以前山庙的香火是没这么旺盛的，牧明的这位姨娘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却是有一天，她坐在了山庙里面，帮人问起了事，说是她通了神，可以在人与神之间传话。

最开始来的人并不多，但是她每次说事都是很准，后来慢慢的，人越来越多，山庙的香火也越来越旺了。

牧明是昏迷着，被自己的娘亲背着，走进后山的山神庙的。

那个夏天，牧明有一天，突然没了声音，好好的，没有任何征兆，就是没有声音，第一天还是吵吵闹闹的小孩子，第二天就是再张大嘴巴，再呼喊，却是没有一点儿声音出来。

牧明的爸爸跟妈妈慌了神，那时候，有病自然是要去诊所和医院的。毕竟改革开放20多年了，破除封建迷信的思想已经很入人心了，牧明的爸爸跟妈妈自然也是相信科学的。

牧明的爸爸先抱着牧明去了镇上的诊所，一进门，牧明的爸爸就把牧明放到了认识多年的医生面前的桌子上，让牧明躺着。

牧明的爸爸是地道的庄稼人，人老实，抓着桌子后面姓秦的医生的手，一脸焦急的说道。

“老秦，你看看，我家的仔仔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一大早起来，说话就没声音了，你可得给好好瞧着。”

“老牧，别着急，让我先给看看。”

姓秦的医生安慰着牧明的爸爸，然后站起来，从后面的药架上拿起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来到牧明的面前，让牧明张开嘴。

“你家仔仔他喉咙好着的，舌头也没事，怎么会没声呢。”

姓秦的医生拿手电筒在牧明的嘴巴里照了照，看了下，冲一边牧明的爸爸说道，又用手在额头摸了摸。

“也不发烧。”

然后他压了压牧明的肚皮，牧明大口的喘了两口粗气。

“老牧家的仔仔，你大声说话试试。”

牧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发到最大，张大嘴，想喊出声来，却是发出“呃呃”的声音，没有声音传出来。小脸都努红了，却是无尽于事，还是没有声音。

姓秦的医生看到这种情况，想了半天，却是想不出来是啥毛病，最后只好冲着牧明的爸爸说道。

“许是小孩感冒了，我先给你开三副感冒药，你回去给你家仔仔用温水喝上两顿，要是不起作用，明天就去医院看吧。”

姓秦的医生说完话，就转身从医架子上去拿药。

那时候板蓝根制剂基本就是治疗感冒的神药，山里人只要看病，花个一两块钱，在诊所里买几包板蓝根制剂，回去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全好了。

姓秦的医生拿着几包板蓝根，还有用白纸包着的几粒小药丸，用手递给牧明的爸爸，同时吩咐道。

“诺，这是三包板蓝根制剂，每次一包，这是消炎药，每次三粒，一天喝三次。许是喉咙看不到的地方肿了，消消炎，小孩夏天爱吃爱玩，许是上火了，喝了说不定就好了。”

“谢秦医生，多少钱。”

“一块二。”

姓秦的医生说道，说完摸了摸已经从桌子上坐起来的牧明的小脸蛋。

“你这小子，回家喝了药，可要快点儿好起来，看把你爸操心的。”

牧明的爸爸站了起来，接过药，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钱递给秦医生，然后把桌子上的牧明抱到怀里，给诊所外面走去。

“老牧啊，回家给小孩喝了要是看不到好转，明天就去医院看，医院专业，能检查好些。当然，我是希望喝了就好了的。”

走出门，还能听到姓秦的医生叮嘱的声音传来。

回家的路不是很平，崎岖的山路上，躺在父亲的怀里的牧明，意识有点儿模糊，他好像又做梦了。

梦里有个怪物一直追着自己在咬，吓得自己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来，牧明努力的向前跑，但是怪物一直尾随在牧明的身后，牧明感觉腿越来越酸，眼看怪物快要咬到自己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悬崖，然后牧明吓得直接一闭眼，纵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牧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躺在家里的床上，他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挣扎着想起来，却是怎么也撑不起自己的身体，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他的心里开始很害怕，想哭着喊爸爸妈妈，但是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他感觉头脑越来越迷糊，很想睡，沉沉的。

那一晚上牧明发烧很厉害，一晚上一直在乱动，就连自己爸爸妈妈一直在自己床前，一晚上没睡觉都不知道。

快要天亮的时候，牧明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

医生说他发高烧，四十一度，如果送来的晚点儿，可能真的小命就没有了。

抽血的时候牧明没有感觉，看着周边别的孩子在哭，但是他真的不痛，许是烧糊涂了吧。

在医院待了两天时间，高烧是退了，医生检查也说没别的什么大问题了。

可是牧明还是发不出声音来，主治的医生告诉牧明的父亲，许是原来就有些发烧，山里人没有注意，烧的厉害就把嗓子烧坏了吧。

也就出了院，钱花了一大堆，捡回自己儿子一条命，许是值得的吧，虽然自己的儿子以后再也不能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牧明被父亲抱在怀里，抬起头，可以看到父亲眼里的泪花。回去的路很长，父亲的眼泪突然就多了起来，父亲的眼泪偶尔顺着他的双颊流下来，滑过他的脸庞，从下巴掉落下来，咸咸的，滴到牧明的嘴里。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也病倒了，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

家里只有牧明这一个儿子，他没有了声音，父亲受到的打击很大。

母亲坐在床边，牧明立在母亲的旁边，看着床上的父亲，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他想哭，却是发不出声音来，仿佛自己的声音被梦时的怪物吃掉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家里穷，牧明是知道的，母亲给父亲冲了包板蓝根制剂，用小碗送到父亲的嘴边，给他灌进肚子里。擦着父亲那不断出汗的脸，眼角也有泪水涌了出来。

父亲像是跟牧明一样在做恶梦，嘴里偶尔会胡乱的叫唤几声，会无意识的伸出手扑打几下床，腿会乱动几下，又会睡着，他的面容很不好，面容蜡黄，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上流下来。

家里的男人病倒在床上，自己的儿子也是没有声音了，牧明的母亲感觉整个家都要崩塌了。

一向不信神鬼的母亲，突然却是感觉，许是真的自己家里的儿子跟男人撞了邪气，被邪物上了身。

她想到牧家村后山沟里的山庙，那里坐着的村里的那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那个村里人说能通神的女人。

家里以前一直没什么事，她从来没去过山庙，但是这几年，外乡来村子里后山沟山庙来敬香的人越来越多，村里去过的人来串门说，牧明叫姨娘的那个女人，看事情很准，有什么看不了的怪病，她都能看好。

牧明的母亲想到这些事，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带着牧明去山庙一趟，或许让那个女人看过以后，孩子就好了呢。

牧明被母亲在傍晚的时候，抱到了山庙里，侧边的桌子后面拉着一张布帘，一个外乡的男人跪在拉着的布帘前面，后面有很怪的说话声音传来。

牧明开始有点儿怕，那后面传来的声音，有点儿像公鸡叫的声音，又不像，尖尖的，怪怪的。后来年长些的时候，才知道，那种声音像极了狐狸的叫声。

不知道牧明为什么想给外面跑，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

“跑啊，小子，从这个山庙里出去，快出去，在待在这里会没命的，她会杀了你。”

牧明想从母亲的怀里下来，给外面跑，却是腿不知道怎么发软，怎么也跑不出去。

他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自己那个姨娘他是知道的，以前经常去她家里玩，虽然她的身体不好，但是人很好，至少对牧明很好，虽然不知道后面帘子里在说话的人，是不是自己那个姨娘，但是牧明能能那尖细的怪声里，听出属于自己姨娘的声音。

想到平时姨娘在她家里待自己的样子，却是也不怎么害怕了，虽然脑子里那个声音一直在很急的提醒着自己，他却开始慢慢不害怕了。

约是过了刻钟时间，帘子后面的声音渐渐没有了，那个外乡的男人冲着布帘，重重的磕头，嘴里千谢万谢的，他从布帘前面的地上起来以后，又来到神台前面，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不停的冲着神台中间的神像，说着感谢的话语，然后就出了山庙。

帘子被从里面拉开，牧明的那个姨娘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牧明的母亲抱着牧明，她走了过来。

走到牧明的身边，冲着牧明的母亲笑了笑，问道。

“明他娘，明这是病了么，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牧明的母亲开始给自己的这位姨娘说家里这几天的状况。

“这事儿是有点儿邪，我给看看，你先去神台给神敬个香吧。”

听牧明的母亲说完，自己的这个姨娘盯着牧明的眼睛看了看，然后冲牧明的母亲吩咐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