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虚纪事》:序言 尸之妖
序言 尸之妖
他睁开眼。
眼前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记得他正在田里干着活计,已经二月了,如果不提早清理了垄沟,到了三月再做整备,怕是来不及的。
他记得他刚刚下地,刚弯下腰。
然后脑袋一疼。
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现在在哪里?
身子似乎被卡在某个特别狭小的地方。
身上很重。
小心地拿手指扣了扣周围的地方。
一种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
这是,泥?
本来还有点昏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一个大胆的猜想涌上心头。
但是他还是不敢确定。
他⋯⋯被活埋了?
使劲动了动身子,身上传来一种淡淡的草香味,脸在盖住身子的东西上蹭了蹭,糙糙的,是草席?
他被盖上了草席⋯⋯然后被活埋了?
怎么可能?
他又没得罪什么人。
为什么会被活埋?
他今年才刚刚过了五十大寿。
和村里人的关系一向都很好。
为什么会被人活埋?
“有人吧?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老齐、老覃,我在这里啊。”
用尽全力地试着喊了好几声。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他感到胸口越来越闷,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有种直觉,他应该是活不下去了。
他要死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就像是大量冰块一样钻进了他的身体,冻结住了他的血液。
他放弃了。
等着死。
但是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努力地活动了一下,想要试试能不能将压在身上的泥土推开,但是他似乎被埋得很深,他试了好几次,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最后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翻动了哪一块石头,身上突然沉了一下,草席和身体之间本来还留有的空隙变得严严实实的,他失去了知觉。
他还活着?
他睁开眼。
还是在相同的环境下。
没有胸闷的感觉了。
但是脑袋好疼。
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他不想待在这里。
他要出去。
他伸出手,于是草席被撕裂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挖土,他没有想很多,双手就直接往那些厚重的土堆里钻去,像是铁锹一样,咔嚓咔嚓,挖得很快。
他很高兴。
他就要出去了。
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双手没有一点痛觉,哪怕是那些熟悉的触觉。
他的头很疼。
但是他很高兴。
他终于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对着远方的村子呼喊一声。
但是没有声音。
应该是喉咙太干燥了。
他没有想很多。
他继续往村子里走去。
他看到了村民们放养的小鸡,还没有长大的鸡仔,黄黄的,叽叽喳喳,很吵,但是充满着生机。
看起来很美味。
咦?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的头越来越痛。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
他要去找秦新周,让他给看看。
但是他的头好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好饿。
他听到了自己牙齿咬合的声音,很嘹亮,像是两排硬硬的石头撞在了一起,很响,很清脆。
眼前飘起一些鸡毛。
他转过头,本来还在身后散步的小黄鸡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他想。
村道上走来一对男女。
男的长得矮瘦,女的有点肥胖。
认出来了。
是小实,他的儿子,还有儿媳。
小⋯⋯小实?
他张了张嘴。
但是他的儿子惊恐地往后跌了一步,倒在了地上。
他的儿媳颤抖着双腿,哆嗦着。
怎么了,是我啊!
我是老张,你们的爹啊!
“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死了吗?别⋯⋯别过来⋯⋯别过来⋯⋯”
他的儿子和他的儿媳一连退了好几步。
你们,怎么知道我死了?
他又张了张嘴。
他愣在原地。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早上他不是一个人去干农活的,那么好几亩的农田,如果他一个人干不知道要干多久,所以他带上了自己的儿子还有儿媳。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要杀我?
我是你们的爹啊。
我是你们的爹啊⋯⋯
为什么?
为什么?
它躲在一棵老榕树的后头,它刚才听到林子里有动静,所以躲了起来。
它嗅到了“人”的味道,是叫这个吗?
它还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又有人死了吗?
怎么⋯⋯为什么死的?
它小心地探出脑袋。
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站着好多人,这些人围在一起,在他们的中间好像有一个洞。
那个洞里有一双手一直朝外扑。
可能是想要从洞里出来。
可是每当这个时候,站在洞旁边的那些人就会用各种长长的、尖尖的东西去敲打,那只手一直扑,但是一直被打落。
那个应该是它同类的就一直待在洞里。
干嚎着。
叫声凄厉。
那些人的脸上没有一点表现。如果它知道“同情”这个词语,这时候应该会用“同情”来代替“表现”。
很快,有个矮瘦的和肥胖的人搬来了一桶水或是什么,他们将这东西倒进了洞里。
不一会儿,洞里就烧了起来。
它的同类嚎叫着。
那只手拼了命地往外扑,刚抓住了边沿的一块石头,就被人用铁锹狠狠敲了两下。
那只手没有放开。
于是不光是铁锹,各种工具照着那只手就往死里敲打,不一会儿那只手就喷出了血来,皮开肉绽的,手指也断了开来。
一松开,那只手便再没有上来。
“村长,我们要不要去东君寺请玄寂大师来村子里看看?老张这突然就成了尸妖,也不知道村子里是不是有什么邪祟。”
“过两天再去吧,你也知道小春刚刚失踪,村子里的人都出去找了,这时候还是找到她最为要紧。”
“也好。”
大火还在烧着,它听到那些人说了几句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它小心地再探出脑袋。
那片空地上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洞和洞里的火。
火是它们的天敌。
它很害怕。
可是它很饿。
林子里的野兽已经被它吃光了。
它还是很饿。
它静悄悄地走向大洞。
它从一旁捡来了一块大石。
它将大石扔向了洞里。
“砰”的一声。
像是什么被压扁了一样。
大石进去以后,洞里的火很快就灭了。
于是它往上踩了一脚。
就见大石生出了无数裂缝,碎成了石沙。
它跳了下去。
它挖出了它的同类。
已经烧得没有形体了。
黑糊糊的。
干巴巴的。
被大石一压,断成了好几段。
但是它很饿。
它在那几段黑糊糊的尸体面前站了很久,然后选了其中一段,一口扑了上去。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第一章 这不是耍流氓
成为穿越者已经十三年。
从被人认为是天才,再到被人认为是绝世天才,总共只有不到两天。
第三天寺里的那个老和尚就拿着一堆经文递到了徐除夜的面前。老和尚说,早抄一天经,就可以早一点接手他的工作。
徐除夜一开始以为这个工作就是成为这座九歌山上东君寺的主持,谁想到老和尚所谓的工作还是抄经文。
不过这个经文是抄来给那些还愿的施主的,金砂为墨,紫毫为笔,一本可以卖到二两银子。
东君寺里除了徐除夜和老和尚就再没有其他人,二两银子可以供他们生活个把月,所以哪怕卖出一本都是好的。
“但是,师傅,这个月和上个月,上上个月以及上上上个月一样,连一个香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们寺里就要入不敷出了。”
徐除夜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顺便将这句重复了几百次的话又重新喊了一遍。
白须茫茫的老和尚站在殿门外,刚要进入的腿脚往后一缩,念着“阿弥陀佛”,转身就要离开。
徐除夜一把逮住他的衣袖,不安道:“师傅,你不会又...又把钱拿去...”
“除夜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师保证下次不敢了。”老和尚被小自己半个身子的除夜拉住,却是死活都挣脱不开,他暗自心惊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力大无穷,伸出另一只手,一点龙虎之力聚于手心,轻轻一掰,终于将徐除夜推开了。
徐除夜见状,心里头顿生不满:“师傅,你这逛青楼也就算了,说好的要教我修行呢?都说佛门修行首重时日,我如今十三岁,可是蹉跎了十三年。师傅,这十三年时光,你要怎么赔我?要不你将殿里那根佛心杵借我玩玩呗?听人说摸一摸那样的法器,说不定就能羽化登仙,破碎虚空了呢。”
其实徐除夜之所以要拿那根佛心杵来研究,主要是听说这种法器能通晓阴阳,连接天地二界,他想试试能不能利用这佛心杵回地球去。
可是也不知道这佛心杵有什么秘密,老和尚就是死活都不给他看一眼,一直用一块脏兮兮的黑布蒙着。
徐除夜求了二十来次,每回得到的答复都是一个样,那就是没有答复。
“除夜啊,为师都和你解释过多少次了,那不是逛青楼。我见那些姑娘孤苦无依,又大多背井离乡,被卖了身子进了风月场所,我是念她们可怜。”
见老和尚将话题扯得越说越离谱,徐除夜连忙打断道:“得得得,我也不听您老人家勇闯红灯区的事迹,你不给看,我就不看了。”
“红灯去?”老和尚摸了摸脑袋瓜,好奇地望着徐除夜道:“你这说的又是什么古怪话?难不成和做哎、口娇、摸爬滚打二十六式是同一种语言?也是你自创的?可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为师想了小半年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莫不是一种心咒吧?”
“什么心咒言咒的,师傅,你这是见识太少。”
徐除夜撇撇嘴,想起前年捉弄老和尚时报的这几个名词,现在想想自己也真是混球,和一个老和尚说这些干嘛?难不成让他还俗去老牛吃嫩草吗?
老和尚见还是没个答案,索性也就不去细想了,临走前,他一拍脑门,道:“想起一事,你师祖就要回来了。”
“沃特?”禁不住爆了句英格里希,徐除夜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居然有师祖:“师傅,什么师祖?高的还是矮的?男的还是女的?是和尚吗?会修行吗?多高境界了?厉不厉害?他怎么没在寺里呆着?我来这里少说也有十三年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老和尚被这些一股脑吐出来的问题问懵了,最后只能搔着头,道:“你看你这么开心干嘛?师祖回来,遭殃的还不是东君寺?”
能不开心吗?
十三年了,对着你这张满是褶子的脸,都能把人对吐了!
“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师祖回来了,遭殃的是东君寺?”
长明历七百二十一年二月初三,天晴,西风偏北,有云雾,新月无星。
这个世界的黑夜和地球那个蓝色星球的黑夜很不同,这个世界的黑夜里一共有三个月亮,每个月亮都代表着一个方位,东西南,独缺北方。
北方的夜空虽然没有月亮,但有群星,其中最为瞩目的自然是独比月辉更光明的长生星。
据说只要长生星不灭,则此间一切都可太平安康,永享万年风光。
这话说的是真是假,无人能知,因为从这方世界的生灵开了灵智、学会了记录以来,那颗星星就从来没有灭过,就算是三轮明月都已经更迭了数十代,唯有此星长存永世,仿佛传说中的仙家那般永垂不朽。
因此,也有很多人认为那颗星星就是修行之人最后的归宿。
提及修行,徐除夜来这里十三年,听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这个修行。
他自己也在东君寺里找到过些许记录,以及在山下小贩口中得知过一些传闻见识,将这些情报综合起来之后,徐除夜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世界的修行就是扯淡。
读过玄幻小说的人都知道修行是讲求系统的、有效率的,走到哪一步、练到哪一步那都是有一一对应的,什么筑基、金丹、元婴、出窍之类的,那都是一节节让你通往“人生赢家”的石阶。简单来说,修行就和升级一样,它必须得有经验条啊。
但这个世界就偏偏不走寻常路了。
相同天赋相同修行方法的几个人中,有的人修了一天,经验条就直接满了,有的人修了一辈子,经验条却还是空的,这经验条该怎么看?又或者,得了九十九的经验该算是哪一级?没人能猜得出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
因为修行的最终结果乱七八糟的,导致这个世界的修行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要想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可以教导自己修行的师傅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徐除夜所在的东君寺却有一项几代人共通的修炼心得,那就是除妖。
这个世界除了人族,还有妖族等异族,既然称之为异族,自然是与人类相差巨大的生物。
比如说现在在徐除夜面前半跪着的这一只癞蛤蟆,成年人高大,真真是碗口一般的眼珠子,以及那两只看着怪锋利的前爪。
这只癞蛤蟆从进了东君寺后就一直瞪着站在它面前的徐除夜,那眼神比人还精彩几倍。
当然,徐除夜并不是以此来判定这只癞蛤蟆是妖物而非某个基因突变的异种。
判定的原因也很简单,癞蛤蟆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时,就开口说过一句人话。
“山鬼在哪里?”
能说人语的癞蛤蟆能不是妖怪吗?虽然徐除夜从来没见过妖怪,也没想过自己会遇见妖怪,可是他毕竟年少,勉强没吓晕过去,就是手和脚都在发颤,没发育好的身子本能地产生了反应,一股清流眼看就要决堤而出。
“山......山鬼?师......傅傅,救命啊!”
俗话说的好,该认怂时就认怂,尤其是这种要丢面子的关头,有什么比尿裤子更能让人低下头的?
尼玛,老子活了二十三加十三年,绝对绝对不要失禁!
抱着必死的决心,徐除夜紧咬牙关,下身微蹲,一边颤抖着,一边攥紧了拳头。
但是,这种小毛孩的身子真要命!
他这都快奔四十的灵魂硬是阻止不了,这情形就好像你面前站着一个脱光了的少女,你就算不想上她,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你石更啊!
知道无法阻止,徐除夜脑子里灵光一闪,干脆利落地解开了裤腰带,扑腾一声,棉裤落地,十三岁小毛孩纯洁无垢的小虫虫完整地露了出来。
妈妈说,小孩子随地大小便那都是天经地义的,而且当着一只癞蛤蟆的面拉嘘嘘根本就不能算“上雨下路”出。
这绝对不是耍流氓!
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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