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浩劫》： 撤离上

第一章 撤离上

灾难往往没有任何预兆，突如一瞬的，就能把你的生活毁灭的一干二净。

上海市外滩，傍晚。

刺耳的防空警报声还在整个城市回响着，人们开着塞满行李的汽车仓促逃离这座国际大都市。部队在早上就开进了城区，运兵车，装甲车，甚至还有坦克。低沉的轰鸣声在主干道上响起后就再也没停下，士兵满脸严肃，军官少言寡语，也没有什么人民夹道欢迎的场面，大量的武装直升机以及战斗机不断从城市上空飞过，空气里都是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知道，战争不远了，而且将空前惨烈！

林森驮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背包一点点地在这看不到头的队伍里挪动。作为上海的打工族，光是那昂贵的房租就已经让他苦不堪言了，林森可还没有那个能力有自己的车。而政府发布的告示是，有车的市民自行沿高速向内陆撤离，没有车的由政府组织派遣疏散。飞机，火车，客车，卡车，甚至从内陆城市征用了百万辆私家车，然而上海市2000万的人口，哪是一天就能疏散完的，何况这次撤离行动，蔓延了整个中国沿海地区，从旅顺到海南，1.8万公里的海岸线，到处都是人口聚集地，从卫星上看，这是远胜于春运的大规模人口迁徙运动。如果还有卫星的话。

所以更多的人只能拿着明天或者后天甚至大后天的车票船票，在家里默默等着港口或者车站外的撤离号码一点点增加。林森，算是幸运的第一批撤离者。

“哇——”一个小孩在队伍里哭闹，随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训斥声，还有边上男人的愤怒的咆哮。

林森已经懒得看身后发生的闹剧了。人们推搡着，嘟囔着，抱怨着，哭泣着。四周混杂着的香水和汗臭的难闻气味，窒息般的难受持续到了现在。腿麻木了，脑子也跟着麻木了。整个队伍都在骚动，战争面前，每个人心头都压抑着一层阴霾，各种负面情绪在人群中如同瘟疫般飞速扩散着。一言不合，可能就是一场冲突。然而很多冲突，并没有任何意义。

口袋里的手机恪尽职守地发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五时的提示声，然而这个时候，手机还有什么用处吗？林森看着屏幕右上角的无信号标识，不禁苦笑。巨大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又是一队战斗机飞过。落日的方向，残缺的霞云美得让人心疼。

“我们打不过他们的，我们打不过他们的……我们打不过的”一个男子带着哭腔绝望的喊着。林森看着两边安保架着这个状若疯狂的可怜人走向保安室。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从前几个月开始，各种流言就已经漫天飞舞，世界末日似乎真的来临了，我们这些人，还有以后吗？

……

“12573号，12573号来了吗？”检票员站在椅子上拿着喇叭喊着。

“来了来了”林森努力往前挪了挪，前面的壮汉似乎很不乐意的侧过身子让出一点空隙。

第二章 撤离下

四周暗沉沉的，只有被白布蒙住了大灯的车队隐约透出些许光芒。

引擎的声音在此刻或许是一种天籁。它告诉着每一个忐忑的心我们正在驶离危险，也是在将正感觉生活变得不真实的人们扯回现实中。

当生活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更改了轨道，当所向往的一切都随着车轮远去，当所熟悉的所有都将彻底面目全非的时候……

也许，这几年在上海的奋斗都要化为泡影了。也许，三十之前闯出一番事业的理想再也无法实现了。也许，战事一起，又是百年前一样家破人亡山河破碎的惨象，好多人所挚爱的，所追求的，所规划好了的，都要失去了吧。

林森突然感觉揪心的痛，也许，有些人，的确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车速突然慢了下来，原本安静的车厢里一阵骚动。抬头望去，前面下坡路上一片闪耀的，全是汽车血红的后灯。

“怎么了怎么了？”

“前面出车祸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被前方的一起车祸堵得动弹不得。

“他妈的这种时候堵车！”

“堵这么长得什么时候能到啊！”

“诶西这种时候开车还这么不小心……”

刺耳的声音前后都有，搅得本就紧绷着的神经愈加脆弱。那根弦儿，在每一声谩骂中，在每一次愤怒而无助的敲打中，一点点绷得细长，直到啪的一声，断裂了。

车厢里越来越吵，也不知道到底都在向谁发泄怒火。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的那点恐惧麻木在嘈杂的环境中，才能让慌乱的心思觉得有那么一些依靠吧。尽管这种依靠显得那么单薄，那么的，自欺欺人。

缓缓挪动的车队终于路过事故地点。一辆大巴不知怎么的侧翻在路中央，倒霉的乘客或许是有受伤的，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惨叫。

有人沿着车队边跑边嘶吼着“有没有医生！有没有医生！有人受伤了！快啊！是医生都下来帮忙啊！”

响应者寥寥无几，不是不愿意，坐政府大巴的，基本都是些打工谋生的人，或者是来大城市寻找梦想的年轻人。而医生们，要么自己开车去内地了，要么就是被政府的专列提前转移走了。

偌大的车队，竟是找不出一个学医的来。

那个一辆辆车询问的男子在得不到一声回应后，终于趴在林森这辆车门前哭了。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男子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或许是某个受伤的人的丈夫，父亲，儿子，挚友。那辆车前的地上，那些痛苦的呻吟中，那些扭曲着的身体之一，或许就有他所挚爱的一切，或许就是他曾发誓要永远守护的人。

林森又觉得难受了。终于他站了起来，下了车。在这个瘫坐在地上抱头哭泣的男人面前，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男子猛然抬起头，夜色下的泪痕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淡淡的亮纹，“医生吗？！你是医生！”

林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个欣喜若狂的男人一把抓住拖向前方。

“医生！我找到医生了！哈哈哈哈哈！我找到医生了！”

“不是……”林森刚要解释，就听见几道巨大的宛如飞机般的轰鸣声自天边而来。

东边，三道流星一样的火线飞速奔着车队而来！

沉寂片刻，一声凄惨的吼声自车队里响起。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