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刀折花》：序章 血战

序章 血战

咻咻咻……

枪声，萦绕着哀嚎，漫卷似地充塞天地。

劫火，伴随着杀戮，无休止地蔓延开来。

硝烟翳日的长空，阴云吞噬天光，垄断了希冀的光辉的渗出。

满目疮痍的大地，血海拥簇尸山，残肢断臂发出悲哀的叹息。

被镌刻无尽弹痕的四方形沙袋掩体墙之中，十数名蓬头垢面的武装士兵颤栗着趴着、瘫坐其中，脑袋龟缩在掩体之内，颤抖着探出掩体之外的冲锋枪、突击步枪、手枪无规律可言、断断续续地喷吐着火舌。

敌方架在几百米开外的重机枪，疯狂地朝这边倾泻火力，子弹所形成的风暴，仿佛要将这栖息最后一丝生机的掩体吞噬殆尽。

而四方八面的，遭受战火殃及的残破楼宇之上，一道道红外线无情地电射而来，与掩体四周缓慢游走。一名武装士兵刚一不小心将头盔探出些许，一颗子弹便划破虚空而来，沿着头盔之顶擦射而过，吓得那名士兵连忙缩回脖子，因为手地不住颤抖，从而失去了扣动扳机的力量与固定弹道的作用。手中最后一丝生机，成为了毫无作用、碍事的铁块。

此时，数架战斗机划破长空，宛如振翅翱翔的飞鸟，留下一空震耳欲聋的音爆轰鸣，自长空的尽头转瞬而来。

咻~咻~咻——

轰隆——！

几颗凝固汽油弹由天空抛下，仿佛来自无上之神的天罚，落地的瞬间，一大片浩浩荡荡的地狱火海瞬息引爆，犹如巨兽之口，将四方八面的尸骸、建筑悉数吞没。空气之中弥漫着强大的火毒、浓烈的硝烟，仿佛连空气之中的氧都焚烧殆尽，令人有种窒息的痛苦。

虽然汽油弹没有精准地落入掩体墙之中，但无法扑灭的火海却将他们的退路封死，而且有着明显的蔓延之势，正朝着掩体墙缓缓逼近、呈四方八面的大包围之势。

前有枪林弹雨，后有烈火如虎。仿佛，早已命中注定，此劫难渡。

“通讯员！增援什么时候才抵达！他娘的，已经挡不住了！”

肩膀有着一杠三星的武装士兵猛地朝外丢了一枚破片手雷，尔后对着身边的通讯员嘶声力竭地狂吼一声，但是四周铺天盖地的爆炸轰鸣没过他近乎八成的音量。

“报告中尉，总部……总部让我们继续坚守阵地……增援抵达时间不明啊！”

通讯员一把扯下了挂在耳上的通讯器，像是宣泄怒火一般，狠狠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说来也巧，正当通讯员满是绝望地摔出这样一句话时，四周的爆炸音量竟是异常地跌入谷底。四周的士兵也清晰地听见了他的话，一个二个不由自主地垂下了无力的手，手中的枪械顺势砸落在地。

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或坍塌成荒芜的废墟，或在战争的殃及下被夺去了原有的光泽，天地间徒留一片绝望的死灰与阴暗，像是一只不可视的无形大手死死地捏住人空虚的心脏，这片早已褪去繁华锦衣的城镇，被如潮水般狂涌而出的绝望与悲鸿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每个人的心脏，都吟诵着最深层次的绝望。

那名近乎呆滞的中尉，在又一**起的炮声之中，如梦初醒。他有些颓然地取下全覆式武装头盔，用着那燃油所剩无几的火机所擦出的些许火星，为自己点上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头盔之下的面容，年轻得叫人匪夷所思，仅仅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士兵与士兵之间无神的对视，酝酿着沉重的静默。

又一架友军战斗机，在敌军高射炮不依不饶地阻击下，犹如折翼之鸟，轰然沉坠。于虚空留下漆黑浓烈的烟柱，于坠落之地炸裂出绚烂的花火，以生命的尽头之姿，演绎着战争的哀歌。

“我去和他们拼了！”

一名意识濒临崩溃的士兵，像是笼中困兽一般发出悲鸣。一把抓起了地上的突击步枪，便是要翻越掩体，往外面冲去。

“不要……”

一行人被他突兀的行为打了个措不及防，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阻止他不要命的举动，只听一声枪声清越、只见一道火线虚现，那名刚准备翻出掩体墙的士兵，重新投回了最后阵地的怀抱当中。

倒地的士兵不起，就此陷入了永眠。脑门的血洞狰狞无比，鲜血泉涌般狂涌而出，隐约可见其内红白相间之物。

这一幕看在所有人的眼里，无一不叫人胆裂魂飞、身心具寒，有几个心理承受力差点的，当场狂吐不止，但因为这一场战斗打得太过突然，没有怎么进食的他们仅仅吐出了些透明粘稠的液体。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这是地狱永世游的额外馈赠吗？

“岂可修！”

气急败坏的中尉用背狠狠地撞向掩体墙，用手掌猛地一抹脸颊，企图让自己狂躁的心冷静下来。

能在这个年纪混到中尉，绝对不可能只有表面这么简单。那被多重武装强行扩充增大的身躯之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强大的灵魂？这不得而知。

“呐，上尉……”

中尉有些惆怅地吞云吐雾着，一点星火疯狂燃烧着所剩无几的烟草。随后，将有些颤抖的目光，投向了那正前方向。

理所当然地跃入眼帘的，是那正平静地靠在掩体沙袋之上，身上的武装少得几乎可以称之为自寻死路的少年。只见他披着大衣坐在地上，一条腿曲起，一只手臂担于其上，口中咬着一根杂草，目光凝视着掌中的怀表。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也不受四周环境与气氛所影响，最为明显的行动痕迹，大概只有那在炮火之中微不可测的呼吸声吧。

“谈私事的时候，叫我折花。”

“……折花，”似乎是对男子的倔强无可奈何，他用左手的大拇指与中指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尔后继续说道：“这一次，我们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再和你、和他们，再看一次故乡的血枫……”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淌下，在黑不溜秋的脸上，划出了两道清晰可见、湿润的泪痕，像是要竭力掩藏内心的绝望与悲伤，他仰天而笑：“都死到临头了，还在发这些春秋白日梦，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哈哈……”

九黎折花没有回应他的“遗言”，只是“啪嗒”一声将掌中的怀表合上，然后不知从何处翻出了一支被尘垢包裹的清酒，轻轻地打开瓶盖，就是当水一般往嘴里拼命地灌，琼浆由嘴角大量溢出，纵横而下，沾湿了他的衣襟。

砰！

空空如也的酒瓶被摔得粉碎，碎片四溅，声响惊醒了沉沦悲哀苦海的所有士兵。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他扫来。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后，达成目的的九黎折花微微颔首。

“这一场战斗，我绝不会就此死去，更不敢就此死去。”

“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在等我凯旋而归。所以我不敢辜负他的期望。”

“当然，你们想死，我不阻止你们，但还请你们给我用脑子好好想想，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守护！”

九黎折花的话语抑扬顿挫，语气的停顿与力度恰好，成功引起了一众士气跌入谷底的士兵的共鸣。每个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只不过在低下头的瞬间，那颗飘摇不定的心，已经有所着落之处。那清澈的眸子，不再被迷茫所惑，这是他们决心的呈现。

“我会带领你们走向胜利。不要试图嘲笑我不自量力，残酷的现实会让你的脸很疼。”

九黎折花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尔后在所有人惊骇十足的目光的注视之下，缓缓褪下了披风似的军大衣，露出了那背负的、腰后斜挎的十字长刀组，其中背上两把，腰后四把，合计六把。背负的两把长刀在出鞘一瞬间，一丝锋芒漫溢而出的寒气，让四周的温度都有所下降。

他的眼眸，也在昏暗空间之中的微光映射之下，隐约呈现血池地狱一般的恐怖深红，仿佛就是恶魔的化身、死亡与杀戮的凝聚态，与身后那炮火纷飞、枪林弹雨的背景相映，实在是让人心神震撼。

将目光转向一边的中尉，他缓缓开口道，唇角有着若隐若现的弧度翘起。

“七月的落华之季，又到了呢……看吧，去故乡看血枫吧，和大家一起。”

中尉瞪得老大的眼眸，最深处，有着波光无法遏制地涌了上来。

“啊，一起去……”

中尉低头拭泪，抬头的一瞬间，竟发现端木折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只见到的，是那被抛飞虚空、渐渐飘摇下沉的披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敌方的重机枪，似乎因为长时间的嘶吼，喉咙都吼得沙哑了，已经不再那么喧嚣……漫长的几分钟之后，更是保持了肃然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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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年后的和平

纤云不染的悠远天空，奔泻天际的银光滤过了一切杂色，澄碧而通透，古老而悠扬，宛如自然界无与伦比的鬼斧神工，无法用笔墨形容的千古绝唱。偶有一两只飞鸿掠影，一大片浮云蔽日，随着固有的规律自然地变幻着。

在这步履匆匆，流光过境的春季上昼，静谧、安然，恰如青草窜过的青石小路，岁月悠悠，几许风月，沉积了时间的苍茫，洋溢着古史的韵味。

庭园之中，那硕大的血枫树之下，有着一道少年身影，阳光被树之叶筛得斑驳零碎，散落在他的身上，隐约罩起了一抹模糊的光晕，叫人心醉神迷。

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穿一袭黑色劲装，显得英姿卓越。一头倾墨般的乌亮黑发柔软而略散乱，额裹有黑色额带，束着披于脑后的长发。略显清瘦的脸庞，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冷峻与刚毅，一双苍蓝的双眸，仿佛蕴含着一整片青空的浩瀚与深邃，仿佛与其对视数秒，便会被那双奇异的眼眸摄入另外一个幻想世界。

“狂刀流——镜花！”

伴随着一声穿金裂石的清喝，迎风对立的少年拔刀而舞，衣衫咧咧作响，长发飘逸如云。几乎只见几道寒芒勾画而成的圆弧绽放如莲，下一瞬，抛飞虚空的卷心菜被锋芒密集切割，化作千丝万缕状，仿佛碧色细雨一般飘洒虚空之中。

又是一道黑影在虚空飞掠而过，辗转数回，每一次的掠过，那飘洒如雨的卷心菜丝的密集度，都会有所下降，直至第三回飞掠，全然消失空中，犹如人间蒸发一般。

鬼魅一般的黑影重新弹射回地面，毕露出单膝跪地的少年的本体，而此时出鞘的太刀，已经重新归于挎在左腰的刀鞘之中，而其右手之中，则是捧着一份用簸箕装着、切碎成千丝万缕的卷心菜。

缓缓直起神身，就像是屹立雪峰、仰啸天地的孤狼，眼神是那般锋芒毕露，背影是如此桀骜不羁。

直至……

“尼桑！！”

孤高的冷傲神情瞬间消融开去，一连串源源不断的冷汗倾盆而下，在俊朗的脸上构起了一帘夸张的水瀑。

唇角像是抽搐一般扬起些微弧度，勉强算是挂起了一抹笑容，整个身子僵硬地像是铁水浇铸而成，脖子在往后方扭动的时候，如同机器人一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回眸的瞬间，一名身穿复古中山装样式的校服的“少年”，竟这么突兀地映入了眼帘。

为什么“少年”要加引号呢？那是因为“少年”的容貌实在是太过出众，简直是惊为天人的程度！

一头俏皮的及耳短发，被微风邀舞，轻曳其姿；近乎完美无暇的容颜，柔情似水的柳叶眉、撩人心魂的碧波秋水、粉雕玉琢的琼鼻、不点含樱的小嘴，虽然没有褪去童稚，反倒是更多了些令人心驰神往的清纯。年纪轻轻，却有着相当不错的身材比例，绝对是青春美少女的最好诠释。

奈何……

“我的弟呀，你不是在厨房准备早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像是做了亏心事被人识破，少年匆忙地将腰间长刀往身后藏，可惜太慌张的缘故，不是头顶多了节，便是双腿之间生了“根”，掩饰不成，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因为我发现，本应该乖乖做好‘切卷心菜’的工作的尼桑，没有安分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之上，所以就出来找找呗，没想到还真在这里。

被少年称之为弟弟的少年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为下一波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蓄力。双手叉腰，黛眉轻锁，如同河豚一般鼓起了双腮，眉宇间洋溢的愠怒之色不言而喻：“尼桑你是笨蛋吗？！明明伤势还没有痊愈，总想着动刀动枪！现在可是个和平的年代，哪有人像你这样的，说了又不听，听了又不改，改还改不正确……”

一个个字音从弟弟的口中吐出，脱口刹那，便化作一道道锋利的无形箭矢，一瞬间便是将自己插得像个刺猬一般，心理严重受创，残留阴影约莫每箭五平方厘米……

“那个……怜叶呐……”

“没看见我在教训尼桑你吗？！”

“对……对不起……”

“尼桑你总是这样的，什么时候才可以让人少操一点心……”

少年与弟弟九黎怜叶就这么面对面，跪坐在庭园那沾有露水、气味清新的草地之上。少年就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微微垂首、双腿并紧、正襟危坐，两只手平放在膝盖上，面带尬笑、目光含愧，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新闻联播都迎来了大结局，端木怜叶的连珠炮攻势终于有所收敛，少年劫后余生似地重叹一口长气。

“尼桑，战争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你也不是当初的折花少校了……”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悲哀的回忆，九黎怜叶轻轻地啜泣起来，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从脸上往下滑，噼里啪啦地砸在手上、裤子上、地上：“明明当初的尼桑，是为了守护这段安宁的日子，不惜以性命为赌注，参与了东西战役……如今战役早在两年前结束，尼桑也幸运地凯旋而归，用军衔换来了天都的居留权……”

“一切都这么来之不易，为什么尼桑总是无法忘却你现在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呢？两年前就留下的后患，直至如今还没有彻底痊愈，我会很担心的啊……”

九黎怜叶用衣袖轻拭眼角，却止不住那泪水的泛滥之势。就这么眼圈通红地与端木折花对视，端木折花的目光有些躲闪，同样也十分地复杂。

没错，东西战役早在两年前结束。持续整整五年的东西战争，最终以两败俱伤的结局收场，这不免滑天下之大稽。

耗费巨额人力、资源、金钱，到最后，你没征服我，我也奈何不了你，发起这场世纪大战的原本含义，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战争结束之后，年仅十六岁的他凭着熬人的战果，荣升中校，成为了历届以来最年轻的帝国校级军官。但归心似箭的他，却毫不留恋这前程似锦的仕途，以“静养”为由，将军衔返还国家，并以丰厚战功换得了自己与弟弟两人的中央帝都居留权。

属于自己的辉煌时刻，余烬已熄，早就随风散入后尘。

说到底，失去一切荣耀的自己，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介青春荡漾的普通少年，应该竭尽全力地去享受未来的和平生活！

是时候，该放下了……正如怜叶所说，这已经是一个和平的年代，动刀动枪什么的，这不是天都那些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温室花儿应有的行为。

一说到这个，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简直比挨弟弟斥骂还更令人恐惧的一件事情。

“那个，怜叶……”

“什么，尼桑？”

“我突然发觉，再这么耗下去，我们可能会迟到……虽然我倒是无所谓的说，反正都是惯犯了……”

“啊……啊！”

一声清亮的尖叫声穿金裂石，九黎折花下意识地捂住双耳，却是低估了那高响度、高频率的尖叫的穿透力。

耳膜……仿佛都要被撕裂了一般。

“什么叫无所谓呀！就算是哥哥，也应该准时上学才对！你还以为你是当初的帝国军官吗？”说罢，便一把揪住了高出他本人一个头的九黎折花的后衣领，便是将他往屋里拽去。一边拽，一边对放弃挣扎的端木折花念念有词道：“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怎么能迟到呢！赶紧回屋里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校服，还我一个光鲜亮丽、帅帅气气、文雅柔弱的尼桑！”

“不换校服，不也一样达到标准吗？”

“尼桑你拿着刀的模样，可是连帝国最强的大元帅都惊骇了呢！何来文雅柔弱之有？”

“啧，明明是那老头做的亏心事多好伐！关我什么事！我可不背这锅！”

“就你会贫嘴，要是尼桑今天没能交到朋友的话，尼桑的那份晚餐可就由隔壁旺财代劳了！”

“我去！我可是你哥，这么残忍的事情你都下得去手，真是最毒妇……我什么都没说过。”

“哼哼~“

老爹老妈在上，这可怜的、坑哥的日常，和我想象中的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