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黑土地》——纳兰季子
(一)灾难总是如此无情
1999年夏天。
这天的太阳依旧红艳艳地照射大地,炎热的六月天,这样火辣辣的天气人们本该坐在大树下,喝喝凉茶、吃吃西瓜,端起烟锅抽着旱烟,讨论着张三家的牛下了几个牛犊。然而人们并没有藏进阴凉下拉闲话,而且在一家工地上干活,每天20多块钱的工价已经是很高了,况且,还有更多的人们每天10几块钱的工价还是找不到活干。
人们干活的这个工地就是马家庄的马格所办起来的。想想10前,马格娶了王锁尔的大女儿王拜,当时王锁尔也就要了1000多块钱的彩礼,她的嫁妆只有两格棕色柜子和一个黄色衣柜,仅此而已,简单的婚礼过后没多久,马格就被分家分出来了。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了,在这里,每个成家的(除了最小的儿子)儿子都要被另出去。此时的马格和王拜只有王拜的嫁妆和一间草棚,这是他俩仅有的财产。
可怜的人儿啊,正当新婚燕尔,却又要离别,因为他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马格要去省城打工了,此时的他每天只有六块钱的工资,而每一毛钱都融入了他的汗水,他舍不得去花它,因为汗水让他的工资变得格外的沉重,就算是买一毛钱一大把的糖他都不愿意。而他,绝不想像芸芸众生那样碌碌无为的这样打一辈子的工,他有自己的报负,有自己的理想,但是此时的他并没有一点头绪到底怎样才能摆脱这世代的贫农身份。其实以他的智慧,当初没有让他读书实在是可惜了,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他的二伯——一位社情老师,又小又红的眼睛里总是充满着水分,看起来永远都没有睡醒一样。也正是他这位二伯,才有了他后来的灾难和这个小家庭的种种困苦。
要说这位二伯,关于他的事还要从马格的奶奶马女说起。马女是马家的当家人,一有事就弯着腰、拄着棍穿梭在马老二和马老五家,说的无非就是些挑拨离间的坏话而已。当初新中国成立不久,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但是此时的人们却是不加任何节制的生孩子,以至于后来有了马格的父亲兄弟姐妹九个人。但是马格的奶奶马女格外地偏爱老二,但却不爱老三,在旁人眼里,老三就如同是捡来的一般,甚至连捡来的都不如,因为他还没有一个正真的名字,由于是老三,人们就称他马老三。可怜的马老三从小都没有体验过穿鞋是怎样一种感受,或许就像是一个从没吃过肉的乞丐在想象着吃肉那般的享受吧,再看那双经常在山上地里干活的脚掌,天呐,那哪是肉啊,简直就是一双钉满了钉子的木板!
有一次他的姑姑来家里看到了唯有马老三没鞋,再一看那双脚,姑姑眼里的泪水哗哗的流下来了,那晚,姑姑抱着那可怜的脚挑了整整一晚上的刺。但是客人终归要走的,这种短暂的温暖像是一个沙漠里苦苦挣扎的人得到了一滴水,那甘甜无言以表。后来他也收到了第一双鞋——他姑姑托人送来的。那双鞋他只穿了一次,也就是试鞋的那一次,然后就是再也没有舍得穿,一直被他小心翼翼的保存着,生怕弄上一点点垢痂。他不敢把鞋拿回家,他怕母亲将自己的鞋拿去给老二穿,他将鞋藏在他经常放羊的山上的一个山洞里,因为这个山洞只属于他一个人,在这里,他能感觉到自己是个人,自己还活着。这种生活直到他十六岁才截止——因为他结婚了。也许所有人都以为马老三的厄运结束了,可是谁又能知道分家才是他正真噩梦的开始啊。
老二从小读书,如今已是一家村小学的社情老师了,而文革刚结束的此时,恰好他转正了,看似是一件好事,但马老二在马女的怂恿下早已变得心术不正。
马女总是隔三差五的去挑拨其他儿子们去找马老三的麻烦,只有老大和老四不听其母马女的挑唆,老四从小就有点精神不正常,所以从来都是中立的,老大偶尔还会帮帮老三来对付以老二为首的其他兄弟,但是马老三也不是个软弱的人,每次当他们来找麻烦的时候他便是奋力反抗,他会将以往拖在手上的烟锅插到腰带上双手抱着前来挑衅的人,将他们扔出去,因为从小就干各种活,他的力气出奇的大,一只手就能拎起一百斤以上的东西,而那马老二也就刚好有个一百斤左右吧。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着,所以马老三和兄弟们的关系也是特别紧张,可以说是如同仇人一般,但他最恨的人不是无情的兄弟们,而且使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的始作俑者——其母马女。
现在的马老三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而此时的国家正处于大跃进时期,全国上下刮着一股浮夸的作风,基层干部为了讨好上级谎报庄稼可以亩产万斤,再加上当时吃大锅饭,老百姓的日子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在农村,饿肚子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可是他们的生活不止只有大环境下的困难,还要时时防备这个家族里不良的种种事情。
孩子们都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大儿子马录为人软弱,性格不急不躁,就是发大水他也是缓缓的脚步,迈着八字步不慌不忙的走。二儿子马格打小就聪明,脑子灵活好使,遇事冷静会处理,你看他一只手抱着胸,一只手拖着下巴,这事的他脑子飞转,不知道已经转了多少个弯,往往好主意就是在他做出这个招牌动作时想出来的。三儿子马由吊儿郎当,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挣公分还时不时惹祸,他认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去办,没有人能跟他讲通道理,当然,在他这里,没有道理可言。大女儿马妮人倒是麻利,就是有点小心眼,总是想着自己而很少为别人或者家人着想,她的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为自私吧。虽然孩子们都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但因为此时马老二已经是村小学的校长了。马老三将二儿子马格送到学校,没上两天就因为马老二打的厉害马老三咽不下这口气而让他退了学,所以,这辈人又是一辈子的下苦命。
旧社会留下的后遗症依然在迫害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最为严重的就是在农村。孩子们本该有自己小伙伴和好朋友,然而在这片黑色的天空下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马老二的儿子马呼和马格是很要好的朋友,这俩人性格相似,而且马呼也特别聪明,俩人在一起时玩的特别嗨。然而马老二却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马格混在一起,因为他的奶奶马女是这样认为的。想想真是可怕呀,一个家庭没有了顶梁柱后让一个心术不正的妇女操家是何等可怕的事啊,满满的私欲和偏见以及目光短浅使这个家族成为了仇家一般的存在,这是一个家族的悲哀,也是一个名族的悲哀啊……
这种明争暗斗的日子一直持续着,也许是真主开始关注起了这个角落。1992年夏天,马格所在的这个工地由于管理不当,老板亏本了,这个工程就这样半途中停了下来。当工地上所有人面临着事业的情况下,马格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只要谁给这个老板5000块钱,这个工程就是谁的,到时候可以赚更多的钱。
马格听到这个消息后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了,他想着这也可能是他翻身的机会吧,仔细算了一下账,如果承包下这个工程,(当然,他现在完全能够管理这个工程,因为他在这里已经工作的半年多了,而对于此类的工程队,他以前也待过很多。)他可以赚1000块钱,这笔钱让他欣喜若狂,但是突然,一盆冷水泼到他头上,问题就在于这5000块钱他从哪里来,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回家吃过晚饭,躺在自己的草棚里,左思右想,翻来覆去睡不着,王拜早就意识到今天的他有点不正常。躺下后马拜便向掌柜的询问起来,马格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媳妇儿。其实这件事对于他老丈人王锁尔来说问题不太大,因为他当包工头已经十几年了,虽然存的钱不多,但是抽出两三千块钱是不在话下的,可是又一想,他俩又怕王锁尔不肯借钱给马格,因为她这个父亲不是太通情达理,总想着要占占别人的便宜,而自己却又是一个铁公鸡,更何况在7年前,她的亲弟弟因车祸去世,随后抛弃了20几年来风雨同舟的结发妻子,又娶了一个比自己小20几岁的年轻媳妇儿,对发妻便是横眉冷对。可是如今他俩只能从父亲王锁尔这里借钱。
三天后他俩到了娘家,随后就去找丈人说这件事,刚开始王锁尔以手头紧张拒绝了女婿,当马格说这个工程结束后给他多200块钱时王锁尔又说自己可以帮他倒腾出来5000块钱。待马格夫妇离开后,王锁尔便开始对小媳妇说他这次要稳赚200元了,想到这他便舒服的抚摸这自己的胸膛。而他的小媳妇儿拉着一张脸说小心让这俩穷鬼给败光了。
人啊,没办法,总是存在如此虚伪的一面,在人前笑脸相迎,背后又是完全相反的一副嘴脸。有句话说的好“娘后了老子后”,唉~一点都不假呀!
再来看看马格夫妇回到家后便吵了起来,因为从他俩结婚到现在,每年丈人收庄稼的时候他俩从未缺席过,他家所有的地都是马格一个人和自己那匹骡子耕的,他家盖房子,从开工到竣工,他夫妻俩从未缺过一天,而如今,他俩竟然受到这种待遇,是个人他就心里不舒服,但是他冲妻子吵吵又有什么用呢,在家里,女儿从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更何况现在的这种情况下。马格想通后也就不吵了,抱着妻子仰天长叹,因为这不是妻子的错,自己的父亲是没办法选择的,怨就怨自己的命运。但是此时的马格想通的是另一件事:没钱的时候千万不要去白白为别人效劳,尤其是一个势利小人,因为你的微不足道,他便忽略你的付出,你所为他留下的汗水只能被看做是你为了巴结他而心甘情愿的,而那所谓的亲戚之情,呵呵,最让人可笑的就是这一点了。。。。。。可是他绝不能放弃这次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已经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了,为了未来他再忍辱一两次又有何妨。
很快,工程结束了。马格拿着5200块钱来到了老丈人家里,一沓厚厚的纸币放在王锁尔手里数着,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可是马格心里却是非常难受,因为里面有他辛辛苦苦挣来的200块钱,(或许现在读这篇文章的有些人不能理解200块钱在那时到底意味着什么,简单来说现在吃碗牛肉面6块钱,而当时吃一碗面还不到6毛钱)。但是他却又说出了另一般话,他想继续借钱,想继续搞工程,并且答应给丈人一定数额的“利息”。
在得到利益后的王锁尔听到又有钱赚钱的好事,便义无反顾的答应了把钱借给女婿,心里想着这下可是正真有了一个摇钱树啊,不摇白不摇……
1995年的这个夏天,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大多数人都是保持着能够维持生计的过活,没有任何出入,住的还是以前的窑洞和草棚,吃的还是那难以下咽的黄面馍馍。只有马格一家从以前的草棚变成了有两间住房和一间厨房及一间装杂物的一院半土半砖房了,这就是他从开始包工程开始到如今制造的家产。
这天马格一如既往地去工地干活,虽说他是包工头,但他干的活丝毫不比别人少。这天王拜吃过早饭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因为他已经怀孕有9个多月了。晌午时分,她肚子不舒服的厉害,想上厕所,就来到厕所里,不一会,便有婴儿的哭声从厕所里传了出来,她,王拜将儿子生在了厕所台子上,这次生了个儿子,在生了2个女儿后得到一个儿子别提这会她有多高兴了,而且听老人说生在厕所里的孩子将来命大。听到婴儿哭声的婆婆和嫂子进来了,在众妇女的搀扶下母子进了房子。
短短几年,马格从食不果腹的烂包生活过到了整个马家庄的首富,以前那些总是来给马老三找麻烦的马老五和马老二也乖乖的了,虽说是心里有一万个不舒服,但是马格却能给他们及儿子们提供挣钱的门路,在这个小村庄里,几乎所有的男丁都来马格的工程上班,每个月也能挣个上百块钱,除过吃的还能剩下个百八十块钱来买个化肥,每当逢年过节的也能吃点羊肉什么的改善改善生活。
可是虽然马格不计前嫌的给所有人提供工作,可是总有那么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家过的比自己好。以前马格的好朋友马呼在父亲和奶奶的长久的“熏陶”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十足的面入羊羔心入蛇蝎的小人,总想着让马格家倒大霉。唉~穷人哪,就算再穷也不能穷思想,一旦一个人的格局变得狭隘,那么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有人肯用他,然而这正是穷人最可悲之处,穷的不是物质,而且思想,穷的是格局,这也正是有些穷人为什么好几辈人都爬不出穷仡佬。国家在改革,为穷人们给钱给粮食等种种扶贫福利,可是似乎这样并没有改变什么,反而形成了一部分人好吃懒做的不上进的习惯,正真应该改革的不是给什么物质,而是思想,社会应该形成一种努力为过好生活而奋斗的风气,或许这才是农村正真需要改革的地方。
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工地,其实包藏祸心的大有人在,虽然此时他们都在一起干活,说不准在哪个地方人家已经为你放好了陷阱,就等你的一个疏忽掉进去了。
想想马格当初与王拜结婚已有10年了,他们有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大女儿马芙和二女儿马俪以及小儿子马素,此时的马素已经也有4岁了,一家人的生活可谓是令人羡慕啊。妻子已经再为丈夫做午饭了,大女儿马芙已经上学了,今年读三年级了,小姑娘学习一直特别好,从开学一直到现在,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马格还想着将来要将三个孩子都供成大学生,以摆脱世代农民的命运,这时候大女儿也回家来吃午饭了,姐弟三人在门口向不远的路口眺望,盼望父亲早点回家吃饭,可是谁又能想到下一秒能发生什么事呢?毕竟有好多人都不希望他们一家人如此幸福的生活下去。
在这片天空下有着这样一段传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人,每一颗流星的坠落都代表着有一个人去世,或者天堂或者地狱,或者重新做人,亦或者成为另一种动物。
此时的姐弟三人站在门口等待着父亲的到来,以往这个时候父亲早就该回来了啊,然而姐弟三人并没有讨论今日父亲为何过了点都还没有回家,而是在讨论昨晚他们三人看到的流星雨……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而那条熟悉的道路上并没有出现那熟悉的身影,而且另一个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朝着马格家奔来。
“拜嫂子,拜嫂子,工地,工地出事了!”这是同村的马努,他也在马格的工地上干活。
“马努,不要慌,慢慢说,怎么了?”王拜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怎么了,虽然让马努慢慢说,可她的心里已经燃起了烈火。
“工地上的架子没搭牢,塌了,你家老三和五爸(马老五,五爸就是五叔)被压在架子下,两个人都已经被送到了医院里,我格哥让你赶紧把能腾出来的钱全部拿到医院里去。你去拿钱,我看看自行车好着没,我把你送着走。”
刚听到马格没事,她的心一下子平静的许多,但是现在要马上拿钱去医院。翻来翻去就找出了3000块钱,这钱还是商量这要给工地的人们发工资的和买料的钱,先不管这么多了,救人要紧。
当王拜到了医院的时候看见两张刺眼的白床放在楼道。在这里,人们都能理解一张床上禅上白布意味着什么——这两个人已经亡故了。
(二)世态炎凉啊
没错,那就是马格的亲弟弟马由和他五爸马老五。虽然五爸当年合起马老二对他家是百般刁难,但如今他还是让马老五来自己的工地干活,过去的事他既往不咎,只要现在他只要安分守己的干活就行了。可谁会想到如今却出了这种事情,唉~以前他总是特别细心的检查每一层搭起来的架子,不允许有半点差错,而且他也百般强调一定要把架子搭好,正因为如此,从开工以来到现在,别说是出事故,就是连小伤都没有人受过。按理说今天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啊,在这之前他亲自检查搭好的架子,全都很牢靠的啊,难道……是有人动了手脚?会是谁呢?在这些人里面,只有马老五一家子和马老二一家子和他以前有过过节,大架小架干过很多次,但是马老五应该不会自己设了圈套往里面跳啊,话说马老二现在在学校呢,也不可能啊,那会是谁呢?这里马老二的四个儿子和马老五的一个儿子,但是这些年轻人应该不会像他们的父辈们那样狭隘吧,而且他们都是一起玩大的啊。唏……到底是谁呢?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疏忽????
现在麻烦事来了,马老五身亡,娃娃婆娘的没人管,而且还有家里的那马女不知道现在又在怂恿起谁们要来找他的麻烦,现在他脑子里特别乱,也许他当初本就不该为别人着想,只顾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不要用那些不放心的人,而如今出了事,他该如何给马老五的娃娃婆娘交代,如何见自己的父母以及小侄子和小侄女,小侄子还没有满月,而侄女也仅仅只有一岁而已啊。想到这里他的心如刀绞。
越想心里越乱,现在他就想找个凉水跳进去,冲走一身的疲惫和烦恼,也好让自己冷静一下去思考问题,然而他现在走不开半步。
不一会,父母和马女带着马老五的老婆单氏进了医院,还没看到人就已经听到了这婆媳俩的叫声,哭天喊地的冲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亡人跟前便是叫苦连天。
可怜的马老三夫妇,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好不容易看着自己的儿子混出了名堂,可如今却发生的这么大的事故。虽说小儿子吊儿郎当没出息,但那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啊,如今就这么离开了人世,叫人怎能不伤心难过呢,而且现在二儿子还有好多后事要去处理,想想也心疼的很,从小就特别听话的孩子,也是一家人里最能吃苦耐劳的人,现在就像一个受了伤的羔羊低着头坐在那里流着泪,如果换做是别人,老两口或许能大哭大闹一场来发泄心中的恼火和难过,而如今就算有再多的泪,也只能悄悄地流,不能再给儿子一点压力了,他这几年来承受的已经太多太多了,要选,也只能怨造化弄人啊。
再来看看马老五媳妇单氏。说来也挺可怜的,从嫁到马老五家起就没有享过一天福,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虽说是家里的媳妇,可家里的大小事情她都没有说话的权力,一切事情都由婆婆和二哥说了算,这或许就是所有过去农村妇女的悲哀之处吧。马老五家如今有一妻四女一子,儿子也该到了结果时候,但是没钱只能听着,思量着女儿们嫁出去用彩礼钱给儿子娶媳妇,可如今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一下子没了,这让老五媳妇也着实伤心死了,但是再怎么说儿女们都已成年,家里的负担也不太大,思量着这下男人佘进去了,马格无论如何都应该赔点钱吧,这样一来家里的经济问题也解决了,以后的生活也能过的好点。其实这也是马格的想法,本来都有相同的血脉,如今发生这种事情也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想着给五爸家给点钱,为五爸的儿子马小黑娶媳妇,再为他家盖一院房子,这样下来两家还可以像从前一样让五爸的儿子来自己的工地干活,这样解决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估计全村的人都以为这样解决是最好不过了。
可是不一会,警察竟然冲进来了,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但细细想来警察来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是两条人命的大事。
“所有人抱头蹲在地上不要动,否则就开枪了!”冰冷的言语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所有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谁是马格,抱着头站起来,不要有任何反抗的心理,一切反抗在这里都是徒劳的!”
马格只好抱着头站起来,再说了,他也没有想着要反抗或者逃跑的心理,遇到这种事他总不能拍沟子走人,撇下一家老小自顾自的过活,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法嘛。
“你被人告为故意杀人,现在我们正式逮捕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冰冷的言语,冰冷的手铐。就这样他被带上了警车。今生,他坐的第一辆汽车没想到竟然是警车。
“故意杀人?”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警察会来的如此快,也没想到会有人告他故意杀人。唉~世事难料啊!
一个家族,好几群人,同一个话题,不同的行动。首先是以马女为首的马老二们这群人,说是有血缘关系,倒不如形同陌路的旁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竟是想着如何将马格置于死地。马老二是知识分子,处理起事情也是有头有脑,本来私了可以解决的事情最终还是被他们闹得乌烟瘴气,其实马老五的妻儿是想着私了这件事的,因为说到底人现在没了,就算搭上马格一条命也是徒劳,还不如解决实际问题比较实在,毕竟现在所有人都不容易,能用钱解决的就尽量不要动法律,然而她的想法却起不到任何作用,也只是她自己想想罢了,不想服从但也不敢不服从,这就是这个时代农村妇女的实际情况,让人感到悲哀也让人无奈,似乎骨子里就没有想要反对老人和男人们的意识,就算是错的,那也应该是对的,她们,只能服从和执行。
另一群人便是马老三们一家人,他们知道现在有马老二来告马格,而这边没有一个读书人,说实在的,知识就是力量啊,但是他们无能为力,任由对方“大显身手”,而他们只能干着急。
法院里有一位黑脸大耳朵的门卫,此人并不是马家庄的人,但他也是一个“穆民”(***教教徒),看在至大的真主的面子上,这天他打听到马老三家里来了。当他看到刚刚办完丧事的一家老老小小的时候,心头一酸,紧紧的握住马老三的手,两股子眼泪掉了下来。“阿爸呀,说个良心话,你家这老二做的是坏良心的事情,这几天前前后后就往法院里递了十几道告子,上面全是告你家马格的。人家是念哈书的人,懂这里面的门道,能写告子,你们就这样一直干等着会吃很大的亏的,阿爸呀,说个实在的,你们要找个律师呢,不然这个官司不好打。你在看这一大堆娃娃,往后吃撒穿撒?你老两口现在还硬邦里,但是娃娃木这么多,又是长个子的时候,吃的多,你说以后要咋办啊?”……
好心的黑脸大叔,说出了这几天他在法院里看到的一切,马老二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这家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是他们却无能为力,请个律师谈何容易,高昂的律师费就是眼前最大的难题,最终还是没能请得起。一切都听从真主的安排。。。。。。
很快,判决书下来了,经县人民法院判决,给予马格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这个判决让这个家彻底的奔溃了,马老三及妻子还有两个媳妇坐在地上痛哭,马老五的媳妇也在哭,唯独马老二没有哭,但是脸上显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很显然,他对这个判决并不满意。然而对于马老三家来说这就是个大地震,震塌了家里的顶梁柱。可怜的马老三抱着妻子孙子们大坐在地上痛哭,那个以前强壮无比的马老三,在经过时间个家庭压力的冲击下已经是疾病缠身,再经过两个儿子一亡一入狱的事后,犹如一座经历过时间冲洗的古塔翻到在地,身下是曾经保护的家人,而今他已无力保护这个家了,只是用那残缺的身躯为这个家做着最后的挣扎。虽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股子劲儿,但是他还是想用剩下的所有精力去坚守这个家,因为他现在是家里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他绝不能倒下,用他余生的能量为这个家做出最大的贡献,用那残躯为这个家挡风遮雨。也正是这种精神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无论在怎样的困境中,只要想起那庞大的臂膀,那黝黑的脸庞和粗糙的手掌以及那沟壑般的皱纹,还有那在绝望中挣扎寻找希望的眼神,还有什么样的困难能难倒人们呢?
一个人到老了的时候总是会去回忆一辈子做了些什么,为后世留下了什么,或许是万贯家财,或许是千倾良田,或许是豪宅万间,可是有什么能比让人们奉为一种传家宝而去世代相传的精神更珍贵的呢?这是一个父亲的形象,也是一个爷爷的形象。
我们再来看看另一为父亲——王锁尔。从马格的工程出事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一个晚上睡过一个好觉,因为马格还欠着他的3000块钱没还呢。就因为这件事他和小媳妇吵了好几次架,因为小媳妇嚷嚷着他把钱借给马格,想着这下出了事,钱肯定是打水漂了,但是心里想着这几天马老三联系着人们卖马格工地上的设施,总的来说手里还是有些钱的,就算不能全都追回来,哪怕追回一部分也比全都陪进去的强多了吧。但是王锁尔说这几天人家家里刚办完丧事,去要钱不合适,过几天再要。然而小媳妇却总是叨叨着过几天钱都被作达(乱花)完了,还要个屁。最后王锁尔还是在小媳妇的再三催促下提前去马老三家要之前女婿欠下的3000块钱。
在马格家出事后王锁尔这是第二次来找马老三,第一次是马由办丧事的那天,身为亲家的他只拿了10块钱做了个踏节(现在可以理解为办丧事亲戚们搭礼)。现在却是抱着另一种心来到了亲家家里。
好心的马老三总是对人很热情,而且亲家公也是有钱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能帮扶帮扶儿媳妇和那被留守下来的三个孙子,至于马由的遗孀和遗孤他能照顾过来,再加上马由媳妇和老伴应该没问题,最让他头疼的就是马格的家小。现在亲家公来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像是被放了下来,让他感到人间还有真情在,不一定处处都是等着看他家笑话的人。然而可怜的马老汉把这个亲家公想的太慈善了,亲家公这次来不是雪中送炭的,而是来雪上加霜来的啊。
经过简单的问候,马老汉招呼亲家坐下,然而王锁尔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就算马老三拿不出3000块钱他也有办法让自己不亏本,因为马格的那些设施还在呢,拿出去能抵上3000块钱不止。
经过一阵的交谈后,王锁尔还是将话题转到了正轨上。“亲家呀,其实……嗯……你家马格……嗯,还欠着我的3000块钱呢,其实吧,我家里的情况看起来挺好,实际上也欠了一沟子账,现在他出了事,账主来催了好几次,不知道这钱……”马老三怔住了,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今天的王锁尔是来讨债的。马老三很清楚王锁尔家里的情况,所谓的有账主来催债只是王锁尔为了要账编出来的而已。可是想想自己家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无故的旁人都没有这样来逼债,而自己的亲家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不但没想着如何去帮帮自己的女儿去度过接下来艰难的日子,而是在这落井下石,唉~人呐,该怎么说好呢?
“亲家公啊,现在家里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啊,你看看,你再等些日子,我把钱凑齐了给你送来行吗?”马老三此时没钱,如果有钱,他会立马将钱给王锁尔,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亲家呀,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你现在年纪也大了,腿脚不太利索,咱们是亲戚嘛,你看看啊,马格现在那工程干不下去了,索性就直接转给别人吧,我替你跑这个腿,连设备带工程全部转给别人,不但能还人们的债,而且还能解决当下的生活,你看行吗?”这是王锁尔打的注意,本来他想弄那些设备,而今他看到这个工程更值钱,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工程自己搞,岂不是更好吗。想到这里,他打心底里高兴。
“现在马格的判决书下来了,这个工程也是搞不下去了,但是这终归还是人家马格的,我们已经分了家,我不好决定,两天后就可以去探监了,我去问一下他的意思,完了之后我来找你,你看看怎么样?”
“好好好,那好,亲家公,我就先回家了,家里也有一大堆事要我去处理呢。”说完便是骑着自行车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在路上王锁尔琢磨着,这么好的工程以平常的价格转给别人太便宜别人了,如果太高了岂不是还要等一段时间,这样的话害怕夜长梦多,万一出了问题自己的钱又要不回来了。干脆自己出钱,找人把这个工程按市场价包下来,这样一来即不浪费这个好工程,而且还解决的自己的债,岂不是一举两得呀。于是就赶紧去找了个“包工头”计划着将马格的工程包下来。
两天后的一大早,四个人都起了个大早,但是目的却不一样。马老三和王拜带着马格在劳改队需要的日常生活用品去探首监,而王锁尔带着他雇好的“包工头”前往马老三家里来看马格的设施。
经过一上午的观察和估算,他俩算出这个工程最低也值个7000块钱,最后做出来设施不用出售还能赚3000块,这是保底的数字。
探监处,马格叹了口气:“爸,就让王锁尔把工程盘包过吧,我不在时工程也搞不下去,放的时间越长越不值钱,趁着现在都还没冷,盘包过不但把人们的工资发了而且你们手头也宽裕点。但是这个工程是个好工程,最低也能盘包个八千块,你就让我媳妇他爸盘包掉,他扣掉他的账,还有工人们的工资是3446块,剩下的家里先用着,我……我就只能在这里劳改了。爸,家里你就看着点,您受苦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眼中眼泪七股八股的掉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马老三接完电话(监狱里面是不允许犯人和家属面对面的坐下来谈,只能通过有线电话来说,如果想要面对面聊,那监狱会派专人监视,这样是要收费的,当然了,现在哪有那么多钱来花在这里呢。)后立马赶回家了,马格和媳妇王拜开始通话。马格心里很清楚,自己从结婚那天起就没有让媳妇过过一天好日子,整天和自己一起受苦受累,现在自己又进了监狱,将三个孩子留给了媳妇来抚养,此时马格心里犹如刀绞一般的难受和疼痛,他发誓,这辈子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让发妻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他依然用那种很强势的语气对她说:“我不在的日子里,记着一定要听阿达(爸爸的另一个称呼)和阿妈的话,你现在还年轻,能自己干的活尽量不要劳烦老人,有事多让阿哥和阿嫂帮忙,还有,你怎样对待马素就怎样对待马平安,如果这一点做不到,我是不会原谅你的。”虽然心里万般难受,但他还是选择了大男子主义,因为这样他会对得起已经过世的弟弟了,至于媳妇,等他出狱后可以补偿。而王拜只有点头答应,就算马格不说,她也会这样做的。
一个女人能有如此心胸和见识,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
马老三回到家中,亲家早就带着“包工头”来家里等着他的消息,王锁尔知道,马格肯定会把工程盘包掉的。“亲家,马格说这个工程最少要8000块钱呢,不知道你介绍的这个工头能不能出这个价?”马老三是个直爽的人,丝毫不懂商场里的道道,就把底亮给了对方。
当然了,像王锁尔这样的人不可能不讨价还价,最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口舌之争,将工程7500块钱盘包了出去。
1999年的这个夏天,由于马格的工程出了人命,被停了,所有的设施都盘包了给人们发工资以及给马老五的安葬费……
一切又回归到了平静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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