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次死亡》：阿叶一:醒来

阿叶一:醒来

我是阿叶，醒来时我正躺在病床上。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宽敞的病房里只有我这一张床，正对面的墙里嵌着一块超大的显示屏，床的左手处堆着几篮兰花和康乃馨，还有一些绊着清香的不知名水果。

一位年轻的护士坐在墙角的监护处，面向着我，她看我像似有话要说，便微笑着走到床边。

“我…躺了多久了？”我问。

“您是前天中午送进医院的，到现在已经躺了两天整了，中间醒了两次。”

我楞了一下，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连轻轻晃动一下都显得很费劲。

“麻烦给窗户打开一下好吗？”我指了指窗帘。窗户被打开，阳光猛的一下洒了进来，病房一下子显得亮敞了许多。

“我是怎么晕过去的？”我问护士。

“您不记得了吗？”

“我似乎不记得了，”我说。“一想起之前的事我的头就很痛”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您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昏迷状态了。不过，经院方检查确认，您的脑内受到了一种剧烈刺激，但奇怪的是您身上又没有任何伤痕，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由重击头部产生的昏迷。”

“还有，中间您醒来的时候警方曾来调查过，他们向你问起关于你昏迷的事时，您的反应也是说记不起来了。后来您的家属和朋友都来探望过您，但是你都好像不记得他们是谁了。”

我非常疑惑的看着护士。

“你的意思是说，我失忆了？”我说。

“大致可以这样说，但相对于完全性失忆又有所不同。您应该是属于沉睡性失忆，简单来说，您的记忆并不是丢失了，而是陷入了一种沉睡状态。当您受到与记忆有关的外界刺激时，你的记忆就会被唤醒。”

听完护士的话，也有可能是刚醒来的缘故，我感到一阵头痛。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我失忆了。

但我还记得我是阿叶。

第二天的时候，我就已经能自由活动了，但尽管如此，医生还是要求我再留守观察一天，最迟也得到晚上才能出院，我听从了医生的安排。

早上，主治医生来病房观察我的病情。这位医生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戴着眼镜说话不温不火，给人很沉稳的感觉。他坐在床沿边，问了我一些问题，我照着身体如实回答了他。顺便的，我也问了他一些问题，从医生那里我大概知道了我的身份。

大家一般管我叫阿叶，全名叫李叶，今年22岁，是北京市一所民办大学的学生。我的父亲李清白是北京市市公安局局长，母亲是一位香港商人的女儿，叫白枝，而我则是家里的独生子。

晚上的时候，我准备出院。是母亲和一个叫林叔的管家来接的我。母亲看样子应该有40来岁了，但保养的很好，除了她那双透露着疲惫的眼睛外，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只有30多岁。林叔则是一个腰杆直挺的高大老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得出来他读过很多书，身上有一股书卷气质。

母亲一进门，就急忙踱步到我的床边，然后直愣愣地看着我，不一会儿眼泪就刷刷的掉下来了。

“阿叶啊，您还认得妈妈吗？”母亲哭泣着说。

我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女人，有点不知所措，我不得不说服自己这个哭泣的人就是我的母亲，一个陌生的母亲。

“阿叶，答应妈妈，以后不要和你的那些朋友玩了好吗？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爸可怎么活啊！”母亲哭的更厉害了。

我伸出一只手帮母亲擦拭眼泪，另一只手则拉住母亲的手，以安慰我的母亲。母亲这时明显呆愕了一下，但我没在意，所幸的是她很快就没哭了。

当我们一行人回到郊区的别墅时，时间已是晚上7点了。母亲在吩咐保姆做好晚饭后便出门去了，说公司要开董事会，她得马上赶过去，临走前母亲还特意叮嘱了林叔一定要看好我。

这时家里只有我、林叔、保姆了，保姆在厨房里正准备着晚餐，而我则坐在别墅的赏月台上看着远处发呆，身后即是林叔。

“少爷这一趟回来之后变了很多。”林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为什么这样说？”

“少爷以前从来不会帮母亲擦眼泪的。”林叔说。“当然，这话没有其他意思。”

“那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我问林叔。

林叔犹豫了一下。

“以前少爷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只是脾气有点倔强。”

“对了，少爷你还记得你最喜欢什么吗？”林叔又问。

“我喜欢…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应该连这个也忘了吧。”我抓了下头然后笑了。

我觉得连自己喜欢的事都忘了，的确是一件莫名好笑的事。

“啊，是这样啊，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好啊，忘了好啊，这样就可以重新选择自己喜……。”林叔这呓语般的话还未说完，又紧接着说。“少爷这段时间好好修养，你母亲给你转了另外一所学校，等修养好了就可以去上学了。”

“为什么突然转学，”我说。“是之前母亲说过的，我的那些朋友的缘故吗？”

“不是的，你的那些同学再怎么闹终归只是小打小闹。你的母亲是不想让他们影响到你的学习，所以才那样说的。至于转学，则是考虑到少爷的身体情况，良好的环境更有助于恢复，所以才决定替少爷转学。”

听林叔这样一说，我的脑海随即产生了两个疑问。

第一个疑问:

看得出来母亲和林叔都不太喜欢“我的朋友”，而母亲之前说的话更是吓人，那么“我的朋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被他们如此厌恶呢？

第二个疑问:

护士曾说过我属于沉睡性失忆，需要与记忆有关的外界刺激才能唤醒记忆，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转到新的学校反而是不利于我恢复记忆的。这一点母亲不可能想不到，但是母亲为什么还要坚持替我转校呢？

“林叔，我晕倒的事已经调查出来了吗？”

我转过身，看见林叔的脸洒满了月光。这使我看清了他的脸，我觉得与其说是脸皮，倒不如说是一块画着五官的白布，除了被画好的，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已经调查出来了，”林叔的嘴皮动了。“是少爷参与了一次校园群殴，混乱之中被人用棍棒敲中脑袋晕了过去。”

我想起了护士的话，心里明白了一点，就没有再问了。

之后的五天，我都在别墅里待着，每天除了和保姆聊一些家里的事之外，就是作一些恢复性的运动，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期间母亲回来了两次，第一次是回来吃饭，第二次是回来拿文件，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超过半小时。而我那所谓的父亲，我至今都还未见过。

从保姆那里我了解到许多事，这些事基本都是关于家里人的。比如说母亲原来是北京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曾是90年代香港商业的巨头，直到如今他老人家在香港的商业圈仍有其一席之位。

父亲，李清白，出身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因为其父亲是当地县城干部的缘故，从小就开始接触官场文化。三十岁之前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混到了县长的位置，却渐遇瓶颈了，直到他三十五岁那年遇到了白枝，也就是我的母亲。父亲现任北京市市公安局局长，人如其名，清白清白，清清白白，保姆说，这是近两年外界对我父亲的评价。

林叔则是外公那边指派过来的人，年轻时候当过特种兵，后来跟外公混了十多年，母亲生我的那天，林叔也进了这个家的门。

小时候，母亲因为要忙着打理公司的事，父亲则日夜公务缠身，所以我见到他们的机会是很少的，至今也是如此。所以照顾我的事基本都落在了保姆和林叔身上，保姆负责我的生活起居，林叔则负责我的人事安全，但大多数时间林叔都是远远看着我，因此我和林叔也并不怎么亲近。

阿叶二:苹果

今天是圣诞节。

清晨，我收到了一份令人毛骨悚然的礼物。

贺卡上这样祝福着:一颗苹果，送给好朋友阿叶，Merry Christmas！

当我打开礼物盒，看见一颗血红色的“苹果”静静地躺在里面时，差点没被吓晕死过去。这哪里是什么苹果！这分明是从女人的胸上刨出来的，一整坨椭圆形的YF，上面被涂满了血红色的颜料，外形酷似一颗红苹果。

我惨叫了一声，将这份骇人的礼物抛出窗外，然后瘫坐在地上开始呕吐。保姆几乎是闯进来的，看见我在呕吐，便急忙跑过来拍我的背。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保姆哀声道

过了两分钟，大概是胃里空了，我才终于停止了呕吐。但是只要一想起刚刚那颗渗人的红苹果，我的胃就难受的要死，身体也止不住地哆嗦。

保姆给我倒来一杯温开水，我喝下后才稍微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在保姆的搀扶下我站了起来，却顺视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见我注意到他，便礼貌性的笑了一下。

“真是不好意思，这样的情况，真是打扰了。”他说。“怎样，感觉好些了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男人的话，而是看向保姆。

“噢，少爷，这位是龙警官，说是要找少爷问一些事。我说少爷身体不舒服不方便问话，但他说只要一会儿就好。我拗不过他，就只好带他来找少爷。可也就在这时我听见少爷的叫声，于是急急忙忙从客厅里跑了过来。”

“龙警官大概就是那会儿跟着我过来的。”保姆又解释道。

我看向这位龙警官，尴尬地笑了笑。

“抱歉，让你见笑了。我们去客厅聊吧。”我说。

“行。”龙警官应声后便转过身子向客厅走去。我吩咐保姆留下来收拾房间，之后便跟在龙警官的身后慢慢走着。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客厅，面对面地坐了下来。龙警官看起来很年轻，甚至说还有点稚气未褪，他穿着一件橙色卫衣，却有点像《无间道》里的陈冠希，给人很自信的感觉。

他先是给我看了他的警官证，然后主动和我聊起他在警校的一些趣事。因为实在是很久没有如此轻松的聊过天了，我聊的十分投入，没过多久，他就亲切地叫我为阿叶了。就这样聊了十多分钟，龙警官才问起关于我的事。

“阿叶还记得以前在育良大学的事吗？”

“育良大学？”

“育英大学就是你出事前读的大学。”

“是这样啊，可是以前的事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我说。

龙警官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里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留着长头发，发育得很好，不知道因为什么笑着，但笑得很羞涩。

“这个女孩子，叫石清，也是育英大学的学生，并且和你是一个班的，后来她失踪了。这事到现在已经过去有一年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

“这女孩是农村单亲家庭，靠勤工俭学和奖学金上的大学。她失踪的一年里，警方没有一点线索。”

我感觉龙警官说这句话时有些气愤。

“你真的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吗？”龙警官突然严肃地盯着我说。

“是的，我醒来的时候连我的父母都不认识了。”

“是这样吗？那可真是可惜，我原本还希望能从你这打听到一些东西呢。”他叹了一口气，很失望的样子。

“抱歉。”我说。

龙警官起身递过来一张名片，嘱托我如果记起什么事情了请联系他。我也起了身，打算送一下。

可就当我和龙警官刚走出门时，我想起了一件无比恐怖的事。

我转过头，看向我的卧室，发现卧室的窗户刚好是正对着院道的，那这岂不是就意味着:我因为惊慌失措而扔掉的那颗红苹果，现在就落在这院子的大道上？在我和龙警官走到院子大门之前，肯定还会看见那颗无比渗人的红苹果的。

想到这我的全身已经冒冷汗了。

龙警官因为走在前面，所以没发现我的异常。而我则心惊胆战地跟在他后面，四处张望，想着不好的事下一秒就要发生了，每走一步我的身体就越凉。

当我和龙警官走到院子门口时，我几乎可以凝成冰了。龙警官转过身，看见我脸色不太好，便问我怎么了。我说是之前留下的后遗症，需要时间恢复，就这样胡扯了一堆后，我便急忙和龙警官告别了。

……

那颗红苹果不见了。

……

告别龙警官后，我才后知后觉般发现头痛的厉害，于是我回到房间后便倒头大睡，一直睡到晚上我才被保姆叫醒，她说母亲回来了。

晚饭过后，母亲把我叫到客厅，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下，保姆和林叔则站在母亲两侧。

“梅姨（保姆），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我秘书说接电话时听你声音好像挺急的。”母亲说。

“少爷今天吐了。”

“少爷刚出院，肠胃还未调理过来，再加上这几天每天都在进行有氧运动，吸入了太多凉气，所以才会引起胃不适。”林叔说。

……

母亲这时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几分责怪又带着几分心疼。

“还有龙警官，”保姆接着说。“今天又来了一趟。”

“阿叶的事不是已经调查出来了吗？”林叔说。

还没等保姆和母亲接话，我就抢先说:

“不是问我的事，是问一个失踪女孩的事，他说那个女孩以前和我同班，可能想从我这打听些事，可以前的事我根本不记得了。”

“这人真是胡闹！”母亲猛地拍了一下沙发的扶手，沙发发出“滋呀滋呀”的声音。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母亲，母亲也意识到了些什么，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然后接着说:

“阿叶，这龙警官以后你大可不必搭理，盲人摸象，这些警察就是这样办的事。

“我知道了。”

我彻底断了将红苹果说出来的想法。简单的闲聊了几句后。我便说想回房休息了。

深夜，我躺在床上，想着之前所有不合理的地方，越想越觉得奇怪。

真是无眠夜。

第二天清晨，我找到林叔，说我打算今天下午就去新学校，因为待在家里实在太闷了。于是林叔打电话向母亲请示，过一会儿林叔挂了电话说:我母亲同意了。

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上午十点，林叔将车子开到楼下，按了两下喇叭示意我下楼。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便跑下楼，但我没有急着进车，而是靠在驾驶座的窗旁，看着林叔说。

“林叔，我可以自己去吗？”。

“不行，你母亲特别交代过，要我亲自带着你去。”林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你给我送到校门口就好了，报道我就自己去吧，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还要家长跟着吧。”我说。

林叔没再理我，甚至连看都没再看我，就这样直愣愣地坐着。就这样，在空气安静了两分钟后，我自讨没趣地上了车。

当我们到达新学校的校区时，正逢学生午休，因为人流量比较大，所以车开得很慢。我闲着无聊打开窗看向车窗外的大学生们，发现大学生们也都正看着我。

车停之后，林叔一句话也没说便帮我提包，我强烈要求要自己拿，却被林叔一句“你母亲交代”给打败了。就这样，在路人怪异的眼神下，我完成了报道。

在交代好一切事务之后，林叔打算回了。

我站在校门口，看着林叔开着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心中有些复杂。确认林叔已经走了之后，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是龙警官昨天给我的。我拿出新手机照着上面的号码打了过去。

“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居然打不通，龙警官没理由会给我一张假名片吧？

我原地踌躇了一下，然后对着对面一辆空闲的出租车招了招手，不一会儿车就开到我跟前了，我推开车门坐了进去。

“年轻人！去哪里。”司机吆喝道

“去育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