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短篇故事集》——大袚

关于狗熊和玉米棒子的故事

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从前有一株很小很小的的玉米，每天很努力的吸收着养分，大口朵颐着新鲜的阳光，一心只想长高。

    至于为什么努力成长的原因，它也不太清楚了，自顾自的一味疯长。终于有一天它结出了一个硕大饱满的玉米，顶着一头穗子在每天清晨的清风中摇晃。

    也正是这一天，它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没头没脑的开始思索：”究竟我为什么要存在于世界上？”这个愚蠢又深刻的问题显然不是一颗玉米的脑子能想通的，于是它渐渐开始苦恼了起来，黄澄澄的玉米粒也日渐憔悴起来。

    直到它有一天在这一片它赖以生存的玉米地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摇摇晃晃，圆滚滚的身影。那是一只狗熊，显然正在在秋季出门觅食的狗熊。

    玉米地里突然吵闹起来，一众玉米们开始抱怨起来，一些稍微见过一点世面的玉米们心里清楚，狗熊是来玉米地里糟蹋一番的。

    除了那株小玉米，众人都知道，这是它们逃不过的灾难，结局已定——被狗熊掰下玉米棒子之后随手扔在玉米地里，在微生物黑暗的包裹下结束一生。

    小玉米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前所未见的巨大生物，看着那些厚实的毛发和可怖的尖牙，它突然想：“如果我要是能在这只狗熊的口腹之中结束这一生，该是多么完满啊。”

    在身边一众玉米无奈的叹息之中，小玉米双眼放光。

    终于到它了，它感受到了狗熊肥厚的手掌包裹了他，四周陷入一片深深的黑暗，“让我葬身在你甜蜜的口腹之中吧。”它闭上眼，如是想。

    可是没有，一阵眩晕的坠落之后，它落在了柔软的泥土上，狗熊走远了。

    它不解又愤怒，葬身在腐烂的泥土和碎屑中。

    它按照死后的规章标准，来到造物主的神座之前，长跪不起，委屈的抽噎着问上帝：“我难道就注定了这么毫无意义的死去吗?“

    造物主见他可怜，便破例应允它转生一世，造物主问它想转生成为什么，它跪在地上久久无言，抽泣声渐止，它仍垂着头。

    “狗熊，能掰玉米棒子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哈好！”造物主也是个豪爽的家伙，说起话来颇有江湖老大哥的意味。

     或许除了万能的造物主之外，只有小玉米一个人知道。

     它这一世是为了报复。

     它顺利转生成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熊，但是在它的父母和伙伴们眼里，它是一只沉默寡言又不像其他小狗熊那般喜爱玩耍的怪熊。它学东西很快，吃的也很多，它拼命成长，拼命学习，很快便成为了伙伴中的佼佼者。

     但谁也不知道，它这么做唯一的原因，是为了尽快得到独自出门觅食的机会，为的是上一世不甘心的报复。

    一切顺利，他是最早成为伙伴中得到独自觅食许可的狗熊，于是他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那片熟悉的玉米地。

    又是秋收的季节，玉米地里犹如它前世般别无二致的结满了玉米。它眼神凶狠，咬肌紧绷。

    伸出肥厚的手掌掰下了第一根玉米棒子，咔吧一声脆响，它恍惚了一下，又去掰第二根，又是咔吧一声响。

    它突然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情景，玉米们叹息着，无助的，被一个接一个的抛向地面。

    它心底有些作为植物的一些什么柔软温顺东西被触动了，身为杂食的凶猛物种的它被一种温暖如海水般的怜悯所包围了。

    它忘记了这一世母亲的忠告，也是狗熊掰棒子的宗旨“掰一个扔一个”。

    它抱起了每一根它掰下的玉米棒子，咔吧咔吧，它不断的掰下一根然后放在臂弯里。它想它自己既然身为玉米已经无法再重来，但或许可以帮别的玉米善始善终。

    就这么想着，它越掰越多，臂弯里的沉重使它渐渐有些吃力了。

    “不，我要让所有人得到应得的圆满。”它坚定不移的这样想着。

    玉米越掰越多，像座小山般压得他喘不过气，一晃又一晃。天色渐晚，他开始恍惚，他似乎看见一片朝阳下金灿灿的玉米地，细细的穗子在晨风中摇晃。

    一阵震耳欲聋到足以震醒夜色的轰鸣声中，它粗壮的身躯轰然倒下，再也没有起来过。

   在如铅般沉重的眼睑闭合的那一瞬，黑暗重新笼罩了它。

大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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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旅行青蛙的故事

旅行青蛙是一只很无趣的青蛙，它没有家。

   它满世界的走。长途跋涉的劳累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大多数时候它出远门买不起车票，一只蛙在无数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乡村，海滨或森林，靠自己捉些不知名的昆虫充饥，运气好的时候或许还能找几份工作赚点外快。

   有一次到一家餐馆谋工作，人家问他：”两位数加减法会吧？“

   当收银员可比刷碗的清洁工挣得多，“多干些日子说不定能买张车票去南方，那边暖和，还顺便省了棉衣的钱。”它想。

   幸好这只旅行青蛙在义无反顾地辍学出门之前拿到了小学毕业证。

   “会的。”

   “行没问题，那你就去刷个碗吧。”店家说。

   它没敢反驳，无数次的旅行在外的经验让它明白它没资格反驳，因为没钱。

   店主的女儿是一只小老鼠，她带着粉红色的小围巾，一蹦一跳的来厨房找它。“你当真去过那么多地方？”小老鼠问。

   “是。”正值饭馆客流高峰期，旅行青蛙忙得焦头烂额，回答的简短又漠然。

   “你给我讲故事吧”小老鼠毫不以为意，“别担心，我发你工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旅行青蛙一愣，反正讲故事比洗碗容易多了，

   “成。”

   旅行青蛙跟她讲了很多，讲它在海边看大海入了迷结果被涨潮的海浪卷走的故事，和之后拼死游上了岸，守着一堆篝火瑟瑟发抖的晚上。讲它在森林中迷路，结果是如何靠着一小群蚂蚁的鼎力相助才找到了路的故事。

   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它讲着讲着，好像自己也回到了从前那些个生死攸关危机重重的时刻。它边刷碗边在哗哗的流水声中扯着嗓门讲故事，小老鼠就蜷缩在水池边上用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盯着它，听它用平淡无奇的口吻讲述着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之前从没有人这么认真的听它讲故事。

   “欸，听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能遇到过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我才不信。”

   “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我只管讲。“

   “那怎么成，我可是给你付了钱的，你编故事明显是在欺骗消费者嘛......” 

   她的眼睛好亮哦，就像是清晨荷塘的露珠。

   过了一段时间，雇主嫌它刷碗的时候不专心致志，连蛙带行李扔出了饭馆，叫它滚。

   它没怎么犹豫，拎起行李就走。

   不是因为自尊或是胆怯，那种东西它早就丢掉了。

   只是因为车票钱已经从店主女儿的零花钱里赚够了，能赚一天是一天。

   它不明白为什么小老鼠的脸上滚动着晶莹的液体，就好像是小时候那片荷塘每天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

   她的脸它最后没看清，因为它只能看的到活动的东西。

   一阵寒风吹过站台，夹杂着这个镇子回敬它的的冰冷的抵触被它带上了车。

   南国的生活一如它曾经设想的一般，居民热情，气候宜人。每个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进它小屋的时候都仿佛熔化了的幸福流淌进来。它靠着一点小小的积蓄买了一个小卡片相机，不知从何时起，它突然觉得如果它这么多年的旅行不留下几张照片做纪念的话，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真奇怪，它原来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它的印象当中温暖的地方时间总是快些，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流动的时间可以靠它的一双眼睛捕捉到。

   一阵暖的沁人心脾的海风吹过，高大的椰子树上一颗沉甸甸的椰子不堪重负，坠落下来。它盯着那颗椰子划过一条弧线，好像是间接的描绘了流动的时间。

   一阵嘶嘶的吸气声在近处响起。它吓了一跳，才发现是一只奇怪的螃蟹，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那只螃蟹是橘红色的，仿佛被煮过的那种颜色。

   “一直盯着看什么看，”红螃蟹抢着开口，然后摆出一种不耐烦的神色指指自己，“天生的。”

   “啊，啊抱歉失礼了。”它拿出旅行时习惯的谦卑语气，“就是旅行了这么久以来还没见过您这么特别的螃蟹。”

   “这么说你是个......是个，”螃蟹突然来了兴趣，努力搜刮着脑中的词汇

   “旅行者。”它不失时机地接话。“啊对对。”红螃蟹赞许的摇着钳子。

   “不瞒您说，在下也想要出门旅行来着，在海边呆久了总会有点厌烦的，”螃蟹如是说，“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出门，今天恰巧阁下莅临，我希望能请教阁下一些长途旅行的经验，当然了，报酬自然会有的，在下会亲自招待阁下一顿丰盛的晚餐。”奇怪的红螃蟹一瞬间态度大变，毕恭毕敬等候着它的回应。

   它有点发楞，记忆中还没有别人这么客气的跟它说过话。

   “希望能为您尽一份我所能及的绵薄之力。”它想了想，答应了螃蟹的请求。

   “您是为了什么旅行的呢？”螃蟹的第一个问题就难住了它，它印象里从记事开始就在旅行的路上了，旅行于它而言或许就是一种惯性吧，毕竟它刚出生时就已经顺着水流飘荡了。

   “看您随身带着的相机就知道您大概是个各处游历的摄影师吧。”螃蟹又问。

   “不是。”它条件反射般回应道。

   “传记作家？” 

   “不是。”

   “那为什么带着相机走来走去，给家人留念？”

   “我没有家人。”它觉得那只螃蟹好啰嗦。

   旅行是他的生活，它做的一切本该是为了生存，拼尽一切的守着自己的一份小小的孤独直到生命的终结。

   可是它毫不犹豫的用攒了好几个月的钱买了一台卡片相机，自然的让麻木地生活着的它毫不起疑。

   它从某一时刻开始，居然渴望记录下自己平时点点滴滴，似乎在期待着某一天能够给谁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而照片只是一种孩子气似的证明确有此事的途径罢了。

   “欸，听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能遇到过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我才不信。”

   “你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我只管讲。“

   “那怎么成，我可是给你付了钱的，你编故事明显是在欺骗消费者嘛......”

   它想起来了，是哦，那只带粉围巾的小老鼠还欠它一个清白呢。

  它想对着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证明给她看，她的钱没有浪费在谎言上。

  它下定了决心，扭头一蹦一蹦的离开了海滩，再次花光了积蓄登上了返程的列车。

   它只是想给她讲故事罢了。

  记忆中去那个小饭馆的路很清晰，它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顺利，甚至没有找她就在门口遇到了她。

  它一把掏出卡片相机，决定组织一会语言然后向她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还没等它开始组织语言，小老鼠就先开口了，声音柔软好听。

  “你还有新的故事讲给我听嘛，”她轻轻晃动着身体，亮亮的小眼睛上似乎真的有露珠一般的水汽，“别担心，我会付给你钱的。”

  “我，我照了照片，证明故事不是假的，我不是在骗你钱，然后，然后我给你讲故事，”它停顿了一下，确认般的重复，“我给你讲故事，不收你钱。”

  “那我们说好了啊，有了新故事就要赶紧回来讲给我听哦。”亮晶晶的小眼睛盯着它，好像有温暖的海水从它心中涌出来。

   它开心的使劲鼓起腮帮子“咕噜咕噜”的叫。

  “好，我讲给你听，不收你钱。”

  真是生硬的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