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物》：一幕

一幕

是谁擦去了窗边的水雾，眼中的画面居然逐渐清晰。这里是......一座幽暗宽阔的大厅，中央的红毯上，是一张能坐下十七八人的红木长桌，桌上摆着三座三叉的烛台，蜡尖昏黄的烛光带着毫烟，在无风的室内燃烧地肆无忌惮。

诡异的地方......寂静却又躁动着。

“先生，你意下如何呢？”

“啊...”我循声望去，长桌的对面，一个身影坐在那里。

......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什么时候在这里了的？”

在心里，或有或无地响起了成片的疑问，头颅沉重，我不由地伸手撑住太阳穴，稍稍用力，以至于按出了一点痛觉。

一侧门外又走进来了那个身影，那种身影，碧蓝色的眼睛，黑色的眼瞳，两只竖起的耳朵，利齿闪烁着寒冷的光，忍不住的一道唾液流出利齿缝隙，就咧开的嘴角流下。

我吓得一个激灵，却愣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双手一阵乱摸，抓住了桌椅的两旁，撑着身子微微后靠，想要尽量离那直直走来的东西远点。

天花板上响起一串细碎的金属撞击声，是屋内吹进了一阵风儿，不止吊灯上的火光，桌上的蜡烛也一阵颤抖，一时间大厅里光影晃动。

“先生。”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而愣住了瞬间，那一瞬间的瞳孔收缩让我的视线昏暗了一下。

“呀。先生来我的城堡，我真的很荣幸啊！”那人似乎感叹，声音中好像有着热切。

我尝试着微微收敛心神，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长桌的尽头却什么都没有，我心中感到有些焦急，微微皱眉，在这之后，我才看清楚了那人。

那是一种看得真切却又画面模糊的感觉，但是我总算看清楚了，至少，他是人。从刚才开始，从门外进进出出的就都是一些妖魔鬼怪一般的东西，好像是在往桌上上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我向着桌面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你...”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我急忙改口：“请问，您什么时候来的？从刚才开始，桌上好像就没有坐着有人。”

“可是先生坐在这里啊？我当然就在了。”那人话语中好像带着一丝笑意，那是遇见值得尊敬的朋友时该有的语气。

“是吗？”我点了点头，沉下了视线，这时，让我不安的脚步声却在我身旁响起，脚步轻微，近在咫尺，我猛然心惊，因为恐惧，不自觉地瞪起了双眼，视线顺着地板快速地扫向了脚步声传来的位置。

我丝毫不敢动弹，那是兽爪一样的双脚，毛茸茸的四指伸出了那藏不住的四只利爪，虽然有些差异，但在我印象中与之最相近的就是狼爪。

“他为什么会来我这里？他为什么会来我这里？”它在向我靠近！我在心里一直疑问，“明明之前都没来的。”

一个灵光闪过，我才想起，从刚才开始，它们所上的“东西”应该已经铺满整张桌子了。

“是吗？所以才该来我这上菜了吗？”不住地抽了抽嘴角，我这时的苦笑想必十分难看。

“先生。不必拘谨，既然先生肯来我的城堡，那么必然是最为尊贵的贵宾。”

两只狼爪终于还是停在了眼前，随即响起的是瓷盘放在木桌上的脆响。

“啊......？”我现在感受到的只是一片混乱的大脑，我木然地抬头，看向桌上，双眸被烛光照得微亮。典型的西式餐点，餐盘左角的一块牛排微微泛红，洒在其上的红酒流在了一旁，使得在一边的番茄生菜都沾上了一点酒色，其中还有两根增加分量的肉肠，这时，阵阵红酒和烤牛排混合的香气，已经扑到了我的鼻尖。

“先生，不必客气。”对面那人优雅地伸手示意。

“啊...”我只是在心中木然回答，期望对方能够听见我的心声，身子却不敢再作动静，“我也不想客气啊！可是...”

虽然想知道身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我就是连转一转眼珠都不敢。一点汗珠流进了眼角后，我还是忍不住地眨了眨眼睛。

“管他的！有什么怕的！”一咬牙，我猛地转头，看向了从刚才开始就站在我身边的狼爪怪物。

“客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它注意到了我看向他，它原本直视前方的视线落了下来。文质彬彬，恭敬礼貌，这样的声音，应该是豪宅的管事对尊贵客人的询问。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吼出心里的震惊。

眼前的形象虽然和我想象中一样“怪异奇特”，但又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就整体来说，它舒适文明，远远没有想象中的脏陋野蛮或凶狠可怖。

修长又毛茸茸的狼嘴，明亮的兽瞳，里面竖起的锥形黑眸，两只尖尖的犬耳立在头顶的两侧，整体布满的狼毫虽然刚开始给人瘆人的感觉，但是配合上整洁舒适的白领黑革西装，却给人了一种华贵得体的感觉。

“啊...”我收回了视线转过了头去，没再看过去，“没。”

“德斯，达尔伽，下去吧。”

“是。”

仿佛雾气凝聚，又仿佛无中生有，长桌的中央桌面旁忽然走出一个身影，修长的犄角立于头顶两旁，其旁长着同样非人的两只羚羊耳朵，顶着羚羊头的那“人”却有着银白的胡须。它用左手将餐盘抬至胸前，雪白的双领之下绑着艳蓝色的蝴蝶结，身后纯黑的外套燕尾摆动。

微微鞠躬之后，它和我身旁的那位一起向着门外走去。

“先生，请。”长桌对面的那人？再次对我做出了请的手势。

我只好回应性地笑了笑，“好...好。”

桌上早就摆齐了银白刀叉餐具，就看模样的话应该是银制的东西，表面光洁闪着微光，精致的花纹甚至有些小巧，七八件餐具之中偶尔有镶嵌宝石。

我伸手拿起了一只三角叉子，不禁在心中感叹起了它的做工。

就在我伸出刀叉想要切下一块牛排的时候，在那白釉瓷的餐盘之中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脸庞，遽然间我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那“城堡”主人的方向，那是长桌的主座，此时“城堡”主人正低头细细地切下一块牛排，然而我要看的却并不是“他”，他身前不远处的桌上也有着一座烛台，烛台上烛光闪烁，然而却根本照不亮他的身影或身旁，如果将长桌对称过来，我身旁刚才站着执事的地方......在他那里是一条更加墨黑的模糊黑线，黑线延伸，我微微皱眉，向在一旁的大厅出口看去。

三个身影渐远，中间那“人”，竖着两角，行走之间三对耳朵似有轻微扇动。

二幕

这里是...一座古老的城堡，我在这里已经住着有三天以上的时间了，我曾经尝试过，走到视野较好的地方，试着看清楚整个城堡的模样，但是没能成功，至多我也就能在脑海里想象，根据我对这个地方的印象来想象......一座阴暗的，不曾有阳光照下的城堡。

现在的我根据习惯，或者说兴趣，在饭后走在了城墙上，虽然不能知道整个城堡的外貌，但这个地方却确实是整个城堡里能看到最多东西，也能看得最远的地方。

我是想过向城堡的主人提出出去的请求，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我没能说出口，不愿意？或者说是因为有所顾忌？

好了，现在我从城墙上向着外面眺望。我双手轻轻放摊了墙面上，不管是地下踩着的还是现在我手上接触着的砖体，都呈着灰褐色的状态，棱角被雨水腐蚀掉的同时，还留下了许多雨水流过并蒸发掉的痕迹，许多深色的纹路。这座城堡大多数的用砖都是这种方块状的灰砖，摸上去是细密的磨砂触感，但除了被岁月留下的痕迹外，却并不粗糙。

视野里是一片深色的树林，算不上郁郁葱葱，甚至夹着着很多败落的迹象，但却给人一种这片森林无法轻易死去或者去除的感觉，这样的景色几乎占据了看向城外整个视野，只有很远处稍微靠角落一点的地方，才能勉强看见应该是土地或者说是草原的迹象。

我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因为这样的景色，可算不上赏心悦目，但是现在刚是饭后，除了回到那个城主给自己准备的屋子外，也就只有在这种地方晃悠了。

并不是讨厌待在那个屋子或者是嫌弃，那可是一个十分宽敞的院落，据说，要比城堡里其他食客住的房子面积都要大。铺着宽大地毯的客厅，里面摆满了各种装饰的实用不实用的东西，除了壁炉外，一个牛头骨，一盆高大的室内植物，一副重甲......而且烤有香漆的木梯就在旁边，在一个转弯后就能去到二楼。

还有厨房、前后庭院什么的，当然是非常惊喜，精致到甚至让我有些爱不释手，但与之相对的，待在里面却总是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阴暗、没有生气，我都尝试过了，即使点上再多蜡烛，即使敞开所有窗户，那种浑浊的感觉也去除不了。

在这两天里，城堡的主人也再次接见过我一回，也就是在那张长桌上吃了一次饭，没有什么请求也没有要求，只是再次重复了那句话：

“啊......先生能来我的城堡，我真的感到很荣幸啊...！”

我有什么值得对方这么感到荣幸的吗？我是没有想到。在那之后对方还没有再接见我，我也没打算主动去找对方。

就这样悠悠的，有些漫无目的的，我就着这城墙上的廊道走着，我只是大概判断好了方向，沿着这个方向走迟早能走回自己住的地方，既然没什么做的，那还不如回去稍微休息一下，睡个午觉。

让我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个随意的决定，让我在这个城堡里认识到了第一个朋友，虽然这个朋友长得有点怪异...

那是在我走进一个陌生的石堡的时候，当经过没有门扉的石门后，我走进到了这个算是漆黑的场景，通过一番观察我在较远处的一面遮挡物后找到了一个相对的亮处，这让我大概知道，能够通过这个石堡走向对面。于是我着手准备在墙体上找到柴火，点亮钉在石墙上的油灯。

那个声音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地响起。

“嗨......”

十分阴森突然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

“谁！”

我在紧张地左右张望着的同时，不自觉地向后退着，或许我当时慌乱点，直接跑出那件石室也就不会遇见那家伙了。

一片凉悠悠的感觉突然耷在了我的后颈上，我全身一抖，慌忙转身的同时一巴掌向着那个位置扇了过去。然而除了指尖上接触到的一点毛茸茸触感外，我条件反射袭去的手掌没有任何收获。反而在脑后听到了像是惊魂未定的声音：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就像是一个人正抚着胸口喘粗气一样。

我嘴角抽搐，这种贼喊捉贼的行为让我忍不住低声抱怨，“刚才到底是谁在吓谁？！”

“哟！”

那家伙恢复得蛮快，这一刻又是精神满满，这次的声音是从我的额头顶上传来的，我举目向着那个地方看去。

半个巴掌大小的黑影，就这样突然落了下来，进入到了我的视线。

我浑身一个激灵！因为和我说话的......居然，好像，看样子...是个蜘蛛？

“你新来的吧？作为这个城堡的食客？”

我没有及时回答，然后这个蜘蛛就有些急匆匆了，几只脚抓着自己拉长的蛛丝爬了起来，然后只用两个脚勾着，上半个身子向着我的这个方向倾靠过来。

“喂！你没看错！也没听错！和你说话的......”他似乎有点犹豫，然后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姑且...恩！姑且算个蜘蛛。”

隔着一个手臂长的距离，他尽力地想要把自己的头伸过来，然后在一番努力后，放弃。嗖地一下他收回了蛛丝，在我还没回过神时再次进到了石室顶部的黑暗里，然后突然又落了下来，这次是直接落在了我面前！隔着半个手掌远的距离，我能看见他的八个眼睛在滴溜溜地转。

鸡皮疙瘩立即从头起到脚，我一时间呆在了原地，至于我为什么没有选择逃跑？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或者是我一时间忘记了吧？

“喂...你是新来的食客吧？”

他居然轻声细语了起来...

作为回应，我动了动眼睛，和对方直视，“你还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吓人啊？”

毕竟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了，这种程度的惊喜，也只是在我心里造成了小小的波澜而已。

“哈哈哈...”这家伙用着自己的一根脚挠起了头，并且眯了一半共四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