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放犹存傲雪心》:烽起八营
第一章烽起八营
瑞澂很得意。
想那端方还想和自己争高下,现在还不是只能在阎王殿里蹦跶。铁路这种东西是那么好抢的么,四川那群袍哥是那么好惹的么,一人一口唾沫过来你端方也淹死了。破家县令灭门太守这都是老早以前的事儿了,小小的督办还真以为自己是横着走的大爷了,这世道啊,变了,你端方自寻死路却也怨不得别人。我瑞澂大爷才是真正的福星高照,出京时就叫城南的瞎子给批过,升官发财,上上吉!嘿嘿,革命党算什么,在爷这命格前面不也是蝼蚁一群。还想在本官掌心里蹦跶,本官挥一挥匕首,绝不留半个活口!
想到这里,瑞澂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眼角余光一瞥,旁边还站着俩戈什哈呢,把笑憋回去,咳嗽两声,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沉着脸问道:“乱党的事查办的如何啊。”
两个戈什哈对视一眼,年纪较大的一个踱上前一步,打了个千,说道:“禀大人,贼首三人已伏诛,另有数人在逃,乱党数十人已经收押,听候大人处置。另,昨晚于某营搜出乱党名单一副,大人请看。”
“好好好!”瑞澂连说三个好字,颤抖着接过名单,随意扫了两眼,按捺下狂喜的心情,下令道:“你二人速速去通知各营,务必稳住军心,守好营门,敢乱者立斩,让张彪带着卫队按名单抓捕乱党,勿使一人漏网!嗯。。。。先告示各营允许革命党自首。”说完,摸了摸腰间的英国左轮,也不管背后应诺的戈什哈,哼着曲儿背着手走入了后堂。
与瑞澂的高兴劲儿不同,新军第八镇工程八营内却一片灰败的气氛,军官的大声呵斥也无法使士兵们提起情绪。该营非革命者少,革命者众,不单单是普通士兵,就是队官排目也有不少革命党,早已是熟透的番薯,一片红心向革命。现如今听说名单被抄,首领被抓的被抓失踪的失踪,自己也是秋后的庄稼,就等人来收了,士兵们实在无心训练。他们一收队,立马被关在了营房里,不准随意外出,有敢随意外出走动的立马就会被当成革命党就地诛杀,不由得人心不浮动。入夜后,各排排目开始巡营,以防有人闹事。二排排长陶启胜就是这些倒霉蛋里的一员,本该陪着老婆孩子吃晚饭的饭点,还得来巡差,革命党这群杀千刀的,自己不要命也不想让别人好活,狗日的都该拉菜市口活剐咯。
八营后队第五棚营房中,一群清军士兵正在小声的交谈着。副棚目金兆龙一边擦着枪一边恨恨的说:“要我说,等什么等,就应该直接干他娘的,死在枪口下总比死在鬼头刀底下好,娘的,被抓住还得给狗官跪一个,真让爷爷不爽。”正兵程正瀛躺在营床上,叼着个树叶子撇撇嘴,说道:“得了啊老金,人人都知道多等一分钟就多一个同志被搜出来带走,但这不是没办法不是,训练时带着空包弹还造反,打鸟你都费劲。好好攒好精力,约定的时间可是快到了。”金兆龙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继续擦着他那杆心爱的汉阳造。这时,陶启胜带着两个卫兵一掀帘子进来了,在营房内扫了一圈就看见了正在擦枪的金兆龙,心里大惊,但表面上黑着脸,走到金兆龙面前阴阳怪气的问道:“金兆龙,你小子这么晚了还擦枪,是不是想造反啊!”一边说,一边趁着金兆龙走神,一把抓去,想夺下金兆龙手里的汉阳造。金兆龙一个机灵抓住步枪,总算没叫陶启胜得逞,就这样两人扭打在了一起。陶启胜知道现在要是一放手,没准金兆龙这个反贼就要给自己脑袋上开一枪祭旗了,坚决不后退,金兆龙虽然力气大,但是无奈陶启胜死死抓着枪柄不松,一时间竟也奈何他不得。两个卫兵正准备上前帮排目抓住金兆龙,金兆龙大喝一声“动手!”,两名士兵背后就被人敲了黑棍,软乎乎的倒在了地上,程正瀛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步枪,瞄了一下发现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开枪会伤到金兆龙,迅速上前几步,一枪托就朝陶启胜头上砸去,陶眼角余光窥见一团黑雾朝自己挥下来,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赶紧把头往旁边一侧,枪托就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陶启胜大吼一声,居然把纠缠着的金兆龙推了个跟头,用完好的那只手抽出了自己贴身的小手枪,朝周围乱打一气,虽然连只蚊子也没打着,却也成功的逼开了挡着营门的五棚士兵,接着手一撑一个腾跃就飞上了营墙头,程正瀛抬手就是一枪,打中了他的腰,陶捂着伤口摔下了墙头,但是当五棚士兵们跑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隐入了夜色中再也找不到了。
金兆龙看的目瞪口呆“娘嘞,平时吃喝嫖赌的咋就看不出来呢,这老小子还是个武学奇才!”程正瀛在他脑袋后面拍了一巴掌,低声喝到:“他会不会功夫关你屁事,还不赶紧的从地上爬起来,妈的,得早点发动了,也不晓得有没有人愿意响应一下。”
工程八营的代理管带阮荣发、右队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三个本来坐在主营营房里围着火炉聊天,听见枪声,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下,心想不好,各自拔出手枪出来弹压。黄坤荣抢先一步冲了出来,拿着枪朝天上开了一枪,朝着因为枪声跑出来混乱不堪的各营士兵大喊一声:“各棚归营,敢乱者立斩!”他的气势很足,各营士兵皆是一怔。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枪响,黄坤荣就捂着胸口上汩汩冒血的大洞,瞪着眼睛倒下了。紧接着,“啪”的又一声,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原来的味道,紧随黄坤荣冲出来的张文涛肚子上也出现了一个大血洞。阮荣发见前面两人扑地,也不管什么反贼什么乱党,就连营房里那身朝服,那顶血红的顶戴都来不及管,慌忙转身朝营门口跑去。“啪”,熟悉的清脆枪声再次响起,阮荣发直接倒地,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泡,这一枪居然直接从他脖子里钻了过去。
程正瀛端着冒烟的枪口,往旁边吐了一口痰:“呸,狗官,还想跑?各个都以为自己是武学奇才了不成。”
程正瀛这一手枪法着实惊艳到了其他各棚的士兵们,也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杀鞑子啊”,瞬间类似的呼声就响彻整个营地。这时,一声凄厉的整队哨划破天际,声音是从营区高台上传来的,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营代表熊秉坤,他是三棚正目,第八工程营里最有威望的资深的革命党人。听见熊秉坤吹哨,金兆龙、郑汉章,蒋楚杰等下级军官赶忙集合散做一团的士兵,但因为情况太突然,只集合到3,40余人但是情况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熊秉坤带着这几十人一路狂奔去了楚望台军械库。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夺取军械库的过程出奇的顺利,原来就在八营后队闹营啸时,楚望台这边的驻守的八营士兵心思也活络了起来,他们一发现后队那边爆发了战斗,立马在排目邝名功的组织下也发动了起义,汇合在一起大概百余人“监军”驻防士兵的满清军官第一时间就逃走了,等到回营集合余众的郑汉章等人回来后,粗粗一点,集合在楚望台的士兵居然达到了400余人。熊秉坤,金兆龙等人尽力想让各队安静下来,听命令,奈何人微言轻,他们都是普通下级军官,熊秉坤虽然是营代表但普通士兵根本不买他的帐,只听各自上级的话,一时间闲谈的,说笑的乱成一锅粥。就在熊秉坤感叹“此时清兵若窥破此中消息,派兵攻击其危殆可胜言哉”的时候,负责巡逻的汪长林捡回来一个人,他叫吴兆麟。这个人可了不得,他是左队的队官,也有革命者背景,曾经参加过日知会,他的军事学识一直被第八营的士兵所敬重。楚望台军械库兵变时,吴队官在库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就藏了下去,等汪长林巡逻过来的时候瞧着这边好像有人影,这种造反大背景下大半夜的也比较吓人,握紧了手中的钢枪问:“你,是人是鬼。”
吴兆麟瞧着来人面善,仔细看了一眼,弱弱的说一句“我。。。”
汪长林和吴兆麟还是很熟的,听得出来是吴兆麟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你干嘛躲在这种地方不出来?”
“恐遭杀害。。。”
汪长林白了他一眼:“均属同胞,何得如此。来不及解释了,快随我去见熊代表。”
“。。。。。”
就这样,吴队官就来到了熊秉坤面前,士兵们一见仰望已久的吴队官来了,立马欢呼了起来,熊秉坤也是对吴兆麟早有耳闻,也知道他是革命同志,看到士兵们这么拥戴他,也就果断的退居二线,让吴兆麟来当这个总指挥,自己来做他的副手。在与军官们讨论过进军路线以后,吴兆麟走上一处高台,开始讲话,士兵们也安静的仰着头,等待吴总指挥发布命令。
“伍正林!”
“有!”
“你率前队一二排经津水闸向保安门正街搜索前进,攻击督署之前!”
“是!”
“邝名功!”
“有!”
“你率右队一二排经紫阳桥向王府口搜索前进,攻督署之后”
“是!”
“马荣带兵一排,向宪兵队东南端进攻,黄楚楠带兵一排,向宪兵队西南端进攻,互取联络,即时将宪兵队扑灭之!”
“标下领命!”
“周占奎率兵两排,固守楚望台北端阵地。徐少斌、郑廷钧、汪长林、杨金龙带兵两排,徐少斌负责指挥,先取中和门,再策应金兆龙迎接炮队。”
“是!”
“张伟、任正亮、饶春堂等带兵一排,出中和门掩护炮队进城,张伟指挥。陈有辉带兵一棚,往通湘门附近侦察;唐荣斌带兵一棚往中和门附近侦察。”
“是!”
“今夜口号,兴汉!行动!”
第二章 武昌光复
瑞澂早已不见白天的那副美滋滋的模样,在督署中堂上走来走去,把两排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突然一个转身,揪着一个前来复命的哨探的领子恶狠狠的说:“新军叛乱者几何,忠于我大清的军队几何?”
那哨探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不晓得眼前这位平时都见不到的大人会不会一个不高兴砍了自己,颤着音说道“城里城外一片火光,十五协的王德胜协统不知所踪。其下二十九标标统张景良率部下数人及三十标第一营来报,二十九标大部已反,所属旗兵死伤殆尽,三十标除一营外皆反。三十协协统杨开甲率卫兵来报,其部下除入川部队外几已尽失,尤已炮队八营为甚,已经全投那反党而去。贼兵大炮机枪样样俱全,武昌数门已然失守。!”
瑞澂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嗫嚅着,下嘴唇不住的颤抖,好似自言自语,也好似在安慰在场的人:“没事,没事,革命党翻不起来,我们手里还有巡防队和军警,独立二十一混成协的黎元洪也是咱大清的忠臣,他的为人和能力我还是了解的。只要我们守住督署衙门,和他一起内外夹击,再毙其头目一二人,叛军必散矣。”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堂下人群中一阵喧闹,紧接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连滚带爬的冲出人群,跪倒在地大声嚎哭着说:“独立第二十一混成协四十一标全员随了反贼胡廷佐去矣,黎元洪协统不知所踪。”
听了这句话的瑞澂浑身一颤,抖索着手努力的指向面前这个报信的人,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大概就是瑞澂这种情况。但是好像老天爷觉得雨似乎还下的不够大,就在瑞澂浑身冰凉,一脸死灰之际,“嗖~砰!”两枚炮弹落进了院子,就在离门口不足10米的地方炸响了,站在门外的大小官吏顿时倒下一大片,硝烟落下,甚至还有几个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在院子里来回翻滚惨叫。
站在房顶上观望远处的戈什哈跳下来,跪在瑞澂面前焦急的喊到:“大人不好了,贼人在蛇山上放了大炮,刚才的炮弹就是从那儿射过来的。”瑞澂好像突然回魂了似的,从椅子上窜起来,以往的官腔似乎都丢掉了爪哇岛,尖叫着说:“快,快带我走,来人,快来人!”
第八镇统制官张彪带着一脸的土,也顾不得擦,赶忙向前走了几步,说:“大人,使不得啊,您一走,这督署衙门谁坐镇?您这么一走,朝廷也不会轻饶您啊!”
“不管了,不管了,命都要没了本官管不了那么多了,对,对,就你,本官授你临机专断之权,这武昌城里的兵,现在全归你指挥,务必死守督署衙门,决不能放任贼党占领武昌。”说完随手把桌子上一个平时特别喜欢的笔洗抓在手里,冲着一个戈什哈就丢过去。
“尼玛伞,你丫的给爷动作麻利点,赶紧把轿备好抬爷走,再傻站着小心老子送你去打革命党!”
“爷,坐轿子怕是不成,督署后面也被贼党围了。。”
“那你说,爷该怎么走!”
“翻墙。。。”
“爷也有今天。。妈的,走!”说完就套上一身戈什哈递过来的平民衣服带着一群亲信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夜之间凤凰变乌鸡,湖广总督瑞澂就这样,以一种很江湖的方式离开了他的督署衙门,只留下督署大堂里大眼瞪小眼的官僚们无计可施,惶惶然若丧家之犬。
张彪一脸的悲愤,强憋回他对于朝中无人鼠辈当道的感慨,咳嗽了一声,走到那张瑞澂坐了数年的桌子前,坐下,扫了一眼众人,声虽不高,但却异常震人心脾:“接下来就由我督理这武昌城的兵事,诸位没有意见吧?那好,接下来本统制会亲自率领军队剿乱党,清叛逆,敢有不听号令者就地格杀,诸位切莫自误。好了,散了吧。”
众人在下面稀稀拉拉的应着“是”然后各自退去,也不知他们是去安排剿乱党了还是去安排家人逃命了,也许有一两个安排投降的也说不准,毕竟只要调转枪口,那就是革命党说的“反正功臣”,若革命军成,放古代那不就是从龙之功么,也由不得这些官场老人不动心。
张彪也是个有本事的,他许下重赏,部下的旗人为了钱和生存也拼死战斗,三路进攻的革命军被他打退了两路,革命军的第一波进攻就这么被打退了。张彪为了乱其军心,甚至贴出了告示,说一些什么本大臣御下不严,我有错,如果你们愿意回到我大清的怀抱我保证既往不咎,胆敢继续作乱必定诛九族巴拉巴拉。
革命军确实被这个硬钉子给硌到了,负责进攻作战的伍正林甚至还准备自刎以殉,被左右眼疾手快者救下。赶到进攻部队的熊秉坤望着清军阵地目眦欲裂,把帽子往地下一扔:“清狗可恶,你们组织敢死队,我亲自带队,这次一定要占领督署衙门。”也是天不佑清军,也是民心向背,在王府口,当地居民纷纷面带喜色相助前来纵火的革命军,煤油店老板都拒绝了革命军给补偿的说法,大方的一挥手“煤油在此,请君等动手。”在大都司巷,清军的机关枪不知怎么地全都打不响了,唯一一挺能打响的还没打几枪就被贴地悄悄匍匐过来的革命军士兵给抢下来,调转枪口对着清军就是一顿猛射,顿时倒下数十人。
张彪很烦恼,先帝啊,臣真的已经尽力了啊,是苍天不佑啊,天要亡我大清啊!先帝啊,臣这就随你来了。一拔宝刀眼看就要自戕,左右亲信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子不让他想不开。废话,他张彪要是死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朝廷能放我们活着么。一个跟了张彪多年的老亲兵凑到张彪身边,附耳说道:“老爷,您要是为国尽忠了,小少爷和少夫人可怎么办啊。”
张彪老泪纵横,他前些时候还有点鄙视瑞澂,现在突然就有了个想法,当初怎么不跟着瑞澂一起一走了之呢,这大清的江山也不是我个小小统制能救的啊,况且革命军叫嚣的是排满兴汉,我一个汉臣,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奇穆钦巴图鲁的称号吗?无非就是辞官做个寓公罢了!心里这么想,但脸上还是一脸的悲愤的表情:“好,我走!”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张彪走了,也许他觉得多抵抗的这几个小时的自己已经尽忠王事了,但是临走下的那道“拼死抵抗”的命令却和瑞澂瑞总督着实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
张彪一走,剩余的清兵没抵抗多久也就投降的投降散的散了。紧接着,革命军又拿下了清军的最后一个据点,藩署衙门,将士们把早已制定好的九角十八星旗拿出来,挂在了黄鹤楼顶上。武昌,这座被誉为“九省通衢”的城市正式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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