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传》——梅运超
小家碧玉道清明
玉府纪年68年3月4日,清明。
每年的清明前夕,总少不了春油淅淅,煦风沥沥。乡间里闾,迤逦小路,蜿蜒曲折,常常被扰得泥泞一片。
忽见一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束两辫儿,鹅蛋似的小脸儿,红扑扑的,泛着晕色。明亮双眸,噙着泪珠,却胜似梨花带雨。正撅着小嘴,喘着粗气,朝前嚷道:“娘亲……娘亲”。
待一女子,戛然止步,蓦然回顾,定睛观瞧。只见那小女孩儿正鼓囊着脸,口中哼哼唧唧的。双腿也不消停,在泥里上下扑腾着,原地踏步,不愿再多行半步。
细看那女子五官端正,面容清秀,眉如春山浅浅,眼泛秋波溶溶;柔荑玉指,轻提竹篮,纤腰修腿,一袭长裙,连同那乌云秀发,翩然起舞于微风之中。旖旎多姿,风华绝代。不知九天宫阙,胜她几人?
思量间,那女子躞蹀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温声劝慰道:“伶儿乖啊!马上就要到了喔!”
“哼……这般望梅止渴的伎俩,娘亲休要骗我”。那小女孩神情自若,娇声娇气地反驳道。
女子闻言,恝然一笑,轻声言道:“是是是……瞒不过,瞒不过。“言讫,但见小女孩将头一昂,双眸间闪烁着得意的神情。
“伶儿,这么乖巧,长大了,怕不是要学作若兰,做一回文璇玑图呢?”
女孩闻言,努着嘴,坚定地说道:“才不要咧!”
继而,思量许久,这才,支支吾吾地道:“若兰……木兰……我愿争做木兰,替父从军。”言讫,羞红了脸颊,一头钻进女子怀里,心中暗自喃喃道:“这样!阿爹就能天天陪娘亲啦。”
女子莞尔一笑,将食指弯成勾状,在那嫩葱似的小鼻梁上,轻轻一滑,熙熙笑道:“咋们的小木兰,这就走不动了呀?”
欻然间,小女孩儿羞红了脸,本就红晕的脸颊,更添艳丽了。心中自是不愤,遂轻哼了一声,那双小腿如有神助般,挣脱了泥泞的桎梏,一溜烟似的,朝前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便屁颠屁颠地溜了回来。这会儿,正瞪着了那双圆鼓鼓的大眼睛,嘟囔着小嘴儿,问道:“娘,我们这要去那儿啊?”
女子嫣然一笑,又将食指伸直,在那眉心一点,言道:“冒冒失失的,以后咋们的木兰啊!估计得净打败仗,做个乌龙将军了。”
闻听此言,小女孩儿撇了撇嘴,又扯着女子的衽袂,摇摇晃晃,撒娇道:“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此时,女子躬身弯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为小女孩整衣襟,理装饰,结云发……这一切早已是唯手熟尔,如同行云流水般。
待其完毕,嫣然一笑。这才,轻声问道:“伶儿,知道清明节吗?”
“我知道,知道……是为了祭奠介子崔,对吧?昨日,外公刚给我讲咧!”小女孩儿自信满满,嘻嘻笑道。
“错啦!错啦!”
“啊?”
“寒食节才是祭奠介子崔的。而清明节,则是祭奠祖先,缅怀逝人,慎终追远的日子,知道了吗?
“嗯(⊙_⊙)”。
“伶儿,知道清明节有哪些习俗吗?”
小女孩儿一愣,圆睁着那对大眼珠子,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女子耐心说道:“清明之时,须上墓冢,扫坟茔,洒祭酒,烧楮钱,伏惟尚飨。知道了吗?”
有诗为证:“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尽欢,一滴何曾到九泉。”
……
二人走走讲讲,不知不觉中,便快到了。
倏忽,一阵微风飒起,拂面而过,略带了些凉意。抬眼望去,水汽盈天,云雾缭绕,叆叇成浆。
迷蒙间,坟茔片片,映入眼帘。复见青烟袅袅,残碑断碣,杂草丛生,荒凉满地,难觅人迹。莫不是今天记错了日子?
有诗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只是这行人难寻,着实不多!不多矣!
踌躇间,女子自言自语道:“还好吗?我……们来看你了。”言讫,悲情愁绪,凝固成珠,如梗在喉,伤心不成。
恍惚间,看了看,犹在身侧的女儿。遂深吸了一口气,收了愁容,扬起笑容,牵着女儿,迈出步子,朝坟茔走去。
盖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鸿蒙初显,开辟化一,遂生阴阳,道化为三,孕育万物,物藏精气,负阴抱阳,和气归一。九泉阴司,地界九幽,由此而来。
斗柄转回,千万年间,九幽之地,世间几换,沧海桑田,敢问麻姑安在?
正值此时,九泉之下,弯钩皓月,群星璀璨。忘川河里,流水潺潺,空明响动。曼陀花丛,幽香飘散,沁人心脾……
忽见一府邸,漆红的牌匾上,书着“敕建介府”几个大字。见一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面容俊俏,身材修长,白衣袖袂,峨冠博带,高高的白帽上著着“天下太平”四个黑字,唤作白无常。
欻然,少年朝着门内,躬身叫拜道:“恭请介子大人,前赴圜丘。”言讫,身后众鬼中,蹿出一道黑影。不知何人?
两仪尽现因缘起
上文那黑影,原是一三尺男童,七八岁的模样。细看他大眼萌萌,圆脸扑扑,黑衣衽袂,峨冠博带,那顶高高的黑帽上,著着“一见生财”四个白字,唤作黑无常。
须臾间,一个闪身,越过门前台阶,踮起脚尖,握住一椒图黄铜门环。不时,便传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聒噪,聒噪。”
少顷,听得呀的一声,府门开处,走出一童子,口中絮絮地念叨着。细看他髽髻双绾,宽袍广袖,五官标致,眉目清奇,只是脸颊上的两抹高原红印,活脱像个纸人儿。
身后紧随一男子,踏步出屋。细看那男子,身穿冕衣章服,黼黻之美绣其上,腰束玉带,袂袖临风,足踏云履,相貌堂堂,攀比何郎扑粉,看杀卫玠!俊美也!只是眉头微皱,略显得美中不足。
遽尔,黑无常乐见之,遂踉踉跄跄的,扑入怀中,双手扣腰,睁着铜铃般的眼睛,拖长着嗓音,欣然叫道:“介叔……叔”。
原来那衣着华丽,相貌俊美的男子,便是曾不食言禄的介子崔,唤作介子。
正此时,白无常以礼相迎,上前两步,躬身拱手道:“注荼半托迦尊者已至圜丘天坛。我等奉命,特请大人与老夫人前往,主持祭天事宜。”
“尊者素日勤谨,不知目莲禅师现已到何处?”
“早已到酆都城内,会见十王,拜谒天子,请示诸佛。而今,恐已前往圜丘。”
介子闻言,眉头拧作一团,面有愁容,神色游离,心似浮尘飞絮般,惴惴不安,思虑忡忡。
倏时,无常催促道:“请大人同老夫人速往。”话音刚落,听得“哎呦呦”地一阵惨叫,戚戚呖呖,哀嚎幽啭。引得诸鬼眈眈,纷纷侧目。
原是,那黑无常一个不注意,窜进屋内……不料,被一只白嫩得像削尖的葱根似的纤纤细手揪住耳朵,拎出屋来。
霎时,一豆蔻女子,正拎着黑无常的小耳朵,躞蹀出屋。着眼观瞧,见她红唇晧齿,容颜如画。身穿素雅裙,脚踏蹑丝鞋,腰系白绢,臂钏束手,头佩玳瑁饰,耳坠遗尘环,珠光闪烁却不失清秀。
行走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如朝霞,灼如芙蓉,仿佛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般,引人入胜,赏心悦目。那便是介子崔新婚燕尔,合卺交杯的结发之妻——蓝姗儿。
刚出门,忽见一群鬼卒,素未谋面,羞涩难当。须臾,便匆匆退回屋里,掇了掇衣襟,查看妆容,自是顾不得其他。
闪念间,那黑无常跟机灵鬼儿似的,连连数个健步,恰似离弦之箭,归山猛虎般,倏时,便逃离险境,躲到了一慈眉善目的老人身后。
常言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才不过一会儿,待蓝姗儿悄然出屋,小无常又把头探了出来,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吐着舌头,做起了鬼脸。
蓝珊儿见状,哭笑不得,欲作怫然。徒然间,巧见小无常身前的老人,鹤发童颜,目光灼灼,神色傲然,英气凌然。
眨眼间,又见那老者仿佛目中生眼,眼生重瞳。蓝姗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肃然起敬。遂拉着一旁的介子,身鞠一礼,不敢怠慢。
那老人也未寒暄半句,只是自然地点了点头。慌得诸鬼惊鄂,不明其义。
众鬼差中有一老鬼,唤作兵油子。咋舌问到:“那老头什么来头啊?”
“嘘!小声点儿……还不知道咧,前几日,白无常大人巡查游魂境的时候,遇见的,其他的……不过,那介子夫妇大婚之时,四方神王纷纷莅临,就连阴天子也遣派了王方平与阴长二位大人,到场贺喜。”
“还是好生伺候着吧”。
“额(⊙o⊙)…”
且说小无常正一脸嫌弃的,鄙视介子道:“介叔,怕老婆,羞羞脸”。
突然间,介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却无言以对。然而,一旁的白无常连忙拽过小无常,并捂住了那张唠叨的嘴。又催促道:“还请介子与老夫人早做准备,速往。”
踌躇间,蓝姗儿踧踖答道:“我婆婆出门未归,恐怕是去不得了。不知我能否代去?”
忽然,府门内走出一长衫老头儿,反驳道:“不可不可!历年来,都是老奴同老夫人前往……诗有五礼,莫过于祭,此等大事,岂可儿戏。”
“此等大事,请大人回禀十王殿,再作定夺,尔等还有要职,不便叨扰了。”言讫,正欲率领众鬼卒回守圜丘。
忽然,小无常又冒了出来,那圆溜溜的眼球像车轱辘似的一转,插嘴道:“把人找回来不就行了吗?”
“哎!冥界方圆万里不止,幅员辽阔,从何找起啊?”言语间,那蓝姗儿摇头叹气,故作难状。
“我……我可以啊!”
“咦!你不过是一黄口小儿,三尺龆龀,莫说大话,莫说大话矣。”那长袍老头儿铿锵以拒。
“哼╭(╯^╰)╮好心当做驴肝肺!今天非要找到给你们看看”。言讫,扭过头来,便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眨巴眨巴眼,静静地望着白无常。
少顷,白无常念动咒语,右手掌心之上,骤然生出一团焰火,赤金色的,飘忽摇曳。又命人取老夫人素衣一件,不辨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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