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鬼道》： 童年

第一章 童年

林天晓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讨厌的孩子。

他刚刚会说话时，告诉妈妈有个老爷爷在窗户外面看自己，妈妈直接吓哭了。在中国北方的农村，人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奶奶说是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见大人们看不到的东西，让妈妈别太在意。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好像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后来五岁时的林天晓连着半个多月怎么都不肯睡觉，说床上到处都是白鼻子的黑狗还有绿眼睛的黑猫盯着自己，没有地方躺着，妈妈就有些崩溃了，哭着大骂自己怎么生了个怪胎。

林家村位于吉林省内，是个从地图上不易查到的一个小村落，由于地处偏僻，很多壮劳力都在外地打工，林天晓的爸爸也是这样，家里只有奶奶和妈妈。奶奶说家里没有男人，阴气太重，得让林天晓拜个阳气重的东西当干佬，于是村口的那颗大槐树就成了首选目标。那棵大槐树据说长了好几百年，特别粗大，要几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听村民们代代相传的故事里，当年日本鬼子侵华时曾经来到这里扫荡，看这个大槐树过于奇特，就想把它砍倒当木材储备。结果第一斧子刚砍下去，村子上空晴天霹雳，一个响雷击到了砍树的鬼子队伍里，当时就有三个鬼子化成了焦炭。吓得其他鬼子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鬼子领头的军官很生气，亲自去监督砍树，半路上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马蜂蜇到了脸上，刚走到大槐树的位置，扑通一下趴到了地上不住抽搐，鬼子们赶紧上前扶起军官，却发现他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被马蜂叮过的地方开始溃烂，向外不停躺着黄水，眼看着就这么断气了。于是鬼子们当天就撤离了村子。这颗大槐树也被村民们当成了神物，每年都会有人在树底下摆些水果供奉。偶尔也有家长领着孩子过来拜干佬图个吉利的。

林天晓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拜了大槐树当干佬，奶奶高高兴兴的领着他回家，特意嘱咐妈妈做了林天晓爱吃的菜，庆祝自己的宝贝孙子有了庇佑，林天晓吃的满嘴流油，年纪还小的他不知道什么是拜干佬，奶奶让做就做咯，不过拜干佬回来会有好吃的，这才是他真正开心的事。

拜完干佬后的几个月里，奶奶和妈妈一直留意着林天晓的动态，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是跟平时一样，跟村子里的小屁孩子们追鸡逗狗，堆沙子玩泥巴，常常玩的满脸大鼻涕再滚得一身土。渐渐的奶奶和妈妈放下心，也安心的做自己事了。妈妈在旁边的村子加工厂找了个工作，也好给家里添点儿收入。林天晓就由奶奶带着，天天看奶奶忙活完了院子里的活儿，就被带着挨家串门溜达。

农村大院儿是个很好玩的地方，空间宽敞空气又好，女人们聚在一起一边打毛衣一边闲聊着八卦，孩子们就满院子追闹着玩。又干了活儿又能看着孩子又有人陪说话，这绝对是农村里性价比最高的活动了。奶奶正跟女人们说着林天晓拜完干佬就特别消停的事，那边几个玩耍的孩子们里爆出了哭声——是林天晓坐在了地上蹬着腿在哭，大人们以为又是小孩子们玩着玩着就打起来了，也没当回事，小孩子嘛，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尤其农村孩子，可不像城里孩子那么娇贵。奶奶过去扶起来林天晓，拍了拍他裤子上的灰，看看身上也没事，也就是摔了个小屁墩儿，就拉过来坐在女人们旁边，旁边张婶儿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给林天晓说只要不哭了，就给糖吃。

林天晓揉了两把眼睛，憋住了眼泪伸手想拿糖，张婶儿家六岁的小姑娘秀秀跑过来一把抢过了糖果，对张婶儿说：“不给他糖，晓晓说你坏话呢！”林天晓眼瞅着马上就吃到嘴的好东西忽然就不见了，小嘴一瘪，又委屈的哭了起来。张婶儿有点儿尴尬，哄着秀秀说：“秀秀乖，把糖给弟弟，咱家还有那么多呢，你是小姐姐，不能抢弟弟的东西。”秀秀扎着两个小辫儿，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晓晓刚才说你坏话了！晓晓说你后背背着个没了眼睛的老头儿！我才推了他一下。”女人们一听就都愣住了，不再叽叽喳喳的闲聊，都闭了嘴支棱着耳朵听着。林家这个独生子从小就能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林家村里的人是知道的，但是也都没往心里去，反正不是自己家孩子，再说农村本来就有很多奇怪的事。只是林家老太太刚去领孙子拜了干佬，求大槐树别让孩子看到脏东西，不是说都没事了吗？这怎么又看到了？还是这么吓人的事儿。大家都知道背着鬼会是个什么结果，所以都不敢出声了，一个个不敢看张婶儿，却用眼睛余光瞄着，很担心自己也被那吓人的东西盯上。有的偷偷的把小板凳往后挪了挪。

张婶儿听女儿说的吓人，心里也知道有些不对，尽量控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问林天晓：“晓晓啊，你看张婶儿后背上有啥东西啊？”林天晓还在咿咿呀呀的哭，不搭理张婶儿，张婶儿有点着急了，回身一把从秀秀手里抢过了糖块递给林天晓说：“晓晓不哭了，你说张婶儿后背上有啥，张婶儿给你糖吃。”林天晓再次看到心爱的糖果，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了看张婶儿，抽抽搭搭的说：“刚才…刚才有个没眼睛的老爷爷…趴在你后背…”奶奶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孙子现在还是能看到脏东西了，赶紧问：“现在呢？现在还在张婶儿后背上吗？”林天晓摇了摇头说：“没有了，老爷爷走了…”大人们听到这里，都吁了一口气，张婶儿把糖块儿剥好了放到林天晓嘴里，拍着胸脯说：“唉呀妈呀可吓死我了！”秀秀在旁边气鼓鼓的看着林天晓眼角挂着泪花，嘴里鼓鼓囊囊含着糖块吃得美滋滋的。

大人们把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传遍了村子，奶奶也唉声叹气，担心宝贝孙子再这么下去会没办法正常生活。至于张婶儿背着的那个没眼睛老头儿，大家都知道是谁，那是张婶儿的公公，老爷子一直偏瘫，平时连说话都只能发出乌拉乌拉的声音，生活基本无法自理，走路也是一点一点的挪，据说就是在家里不小心摔倒在带钉子的木板上，正好从眼睛插进了脑袋。可是为什么会回来缠上张婶儿，大家就不知道了。张婶儿的男人也是常年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张婶儿带着孩子伺候着公公。公公去世不到半年，又出了这个事儿，不过说是那老头鬼魂儿后来又消失了，大家也就没放在心上，有的说，可能老头子想孙女儿了回来看一眼就走了。

第二章 讨厌的孩子

半个月后，张婶儿家出事了，秀秀大半夜哇哇大哭着跑到隔壁林家敲门说“妈妈疯了”。林天晓的奶奶觉得不对劲，赶紧让儿媳去村长家喊人，然后让秀秀在屋子里看着被吵醒的晓晓，不许出去，自己跑到隔壁去看看情况。林天晓没看到现场，据后来大人们说，张婶儿拿着菜刀把家具全都砍坏了，被子衣服被砍得稀烂，最后拿着刀砍在自己脸上身上，眼睛的位置被砍的稀烂。赶去的村民们根本近不了身。恐怖的是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一点喊叫声都没有发出来，整个过程里，张婶儿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村长报了警，现场什么都没发现，只能当做精神类问题处理被报了上去。秀秀她爹得到消息赶回来，草草的埋葬了张婶儿，把房子便宜处理给了别人，带着秀秀离开了村子。

秀秀她爹回来的那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就麻烦隔壁林家帮着照看着秀秀，林天晓跟秀秀从小长大，一点儿也不陌生，林家奶奶更是个慈悲心肠，看秀秀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当爹的又不像个会照顾孩子的，于是主动要求先照顾着秀秀，让秀秀他爹去忙活葬礼和卖房的事。

秀秀还小，对妈妈的死没有太大的恐惧，只是会哭着问林家奶奶是不是妈妈不要自己了。林家奶奶叹着气说：“你妈去照顾你爷爷了，等你长大了她就回来了。”秀秀抹着眼泪说：“爷爷才不用我妈照顾，我妈会用木板子打爷爷。”林家奶奶平时只知道张婶儿常抱怨老爷子年纪大了脾气怪，不好伺候。如今听了这话赶紧问：“你妈为啥打爷爷？”秀秀说：“妈说爷爷吃干饭，是老不死的，爷爷拿碗扔我妈，我妈就拿板子打爷爷，爷爷脸上出血了…我妈不让我跟人说…”林家奶奶赶紧捂住了秀秀的嘴，秀秀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家奶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林家奶奶叹了口气说：“真是造孽啊…”

秀秀跟着她爹走了，村子坟地里立起来座新坟。村民们大多看到了张婶儿的惨状，心有余悸，慢慢的，一个事情在村子里暗地里传开了：林家小孙子连神树都封不住眼睛，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过了一年，村子又出了怪事。那是一个阳光明媚夏日，微风徐徐吹得人心旷神怡，好好的夏日，本来好好的夏日，下午时空中忽然阴云密闭，空气似乎都不流通了，人闷得喘不过气来，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到来。村民们都收了农活躲到家里，直到晚上也不见大雨落下。人们在半夜时被震天的雷声惊醒，闪电不断，照亮了半边天，一声接着一声的霹雳吓得胆小的孩子哇哇哭。有人掀开窗帘向外望，之间所有的闪电霹雷好像都集中在村口那里，一下一下的劈着什么，忽然间村口冒起了冲天的火光，像是什么东西被淋了汽油似的猛然就着了起来。说来也奇怪，大火着的猛烈，雷电也弱了下去，整个过程中一滴雨点都没有。雷电很快消失，大火依然持续着。

村民们担心这么着下去会殃及村子，都穿了衣服跑到村口去看。发现着火的竟然是大槐树，活了几百年枝叶繁茂的神树就这么烧毁了，可周边的树木都没有事，也就是围着槐树的一片草地变得枯萎了。村民们议论纷纷，有老人说会不会是大槐树修行没有渡过去天劫，也有说可能是修了邪道引来了天火。不过没有烧着村子总是好事。第二天一早村长领着人过来打算清理下变成焦炭的树干，推倒了树干后，发现一处树洞里竟然盘着一条已经烧成了黑色肉干的大蛇。村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这下被惊到了，不管的大槐树渡劫还是这大蛇渡劫，雷电只劈妖物，也许是蛇妖占了槐树，或者，干脆大槐树就是修了妖道引来了蛇妖。反正不管是怎么回事，大槐树都无法再受祭拜了。

大槐树被毁掉了，由“神树”成为了“妖树”，曾经拜大槐树当干佬的林天晓充当其冲。虽然村子里也有其他小孩子拜过槐树当干佬，但人家孩子都好好的，只有林天晓天生的问题体质似乎跟“妖树”又挂上了关系。

当林天晓再次当着一帮大人们的面，指着村长媳妇说：“你头顶上那个娃娃说你和村支书大大害死了他”时，奶奶第一次动手打了林天晓。林天晓哇哇的哭着说：“我没撒谎！那个娃娃自己说的！”是啊，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明白这种事，而且林家这小子身上的怪事，村子里是都知道的。村长媳妇满脸憋得通红，又不好跟一个小娃娃发脾气，恶狠狠指着林家奶奶吼道：“老林太太你好好教育教育你孙子！”然后气的跺了下脚一扭身就离开了。不过听说后来村长把媳妇给揍了，村长媳妇的哭声震天，传出去半个村子都听到了，再后来村支书也主动调走了。这件事在村民们口中更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只是村民们对各种神秘的事都能接受，但真正离自己近了，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谁家还没点儿隐私呢？就这么明晃晃的被一个孩子摆了出来，还不分场合地点的一说一个准儿，人都得要点儿脸不是？

村子里人慢慢的不怎么跟林家来往了，尤其对林家这孙子都躲得远远的。林天晓小小的年纪就感受到了外人的厌恶，村里的孩子们被大人吓唬着不再敢找林天晓玩，林天晓成了唯一一个被大人们和孩子们都排斥在外的人。奶奶和妈妈看着从门缝里偷偷看外面孩子玩的林天晓，没少偷偷的抹眼泪。也反复的告诉林天晓出门后不许乱说话，可是没办法，家里这孩子着实把村民们吓到了。也不知道大人们怎么告诉孩子们的，孩子们只要看到林天晓过来，都会跑散开换个地方接着玩。有的孩子还编了歌谣：林天晓，眼睛瘸，看谁一眼就倒霉。林天晓，眼睛坏，天天都看大妖怪！

奶奶也找过明白这些的人给林天晓看过，最后都摇着头说这孩子活不过25岁，是个遭天妒的命，实在没办法逆天改命，然后就离开了，村子里传的更邪乎了。林天晓越来越孤单，也越来越不爱说话，妈妈每天上班，家里只有奶奶一个老太太陪着他玩，奶奶毕竟是老人，自然比不上漫山遍野疯跑的孩子们那种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