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2020》：:杨戬

第一章:杨戬

“杨队好。”

“杨哥。”

“杨队再见。”

“……”

杨戬走在刑警大队的走廊里，来往擦肩的同事都会下意识停下脚步打声招呼，杨戬也一一笑着回应一句。

下班了，又是一天。

走出大队的门，杨戬抬头看看天，明明是寒冬的晚八点，天上却诡异的亮如白昼。

温度，也足足有二十许。

这让杨戬身上只穿了一件警用半袖体恤。

“真的是活见鬼。”

不爽的嘟囔一句，杨戬坐上停在大队门口的一辆警车，启火、开动。

作为玉龙市西城区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兼大案中队长，杨戬也不过是一级警司，因为他的年龄才刚刚二十六岁。

无论是警衔还是行政级别自然还没到配专车的地步，但是杨戬是个工作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息和下班一说，作为大案中队的一把手，下班对他来说只是把工作地点暂时转移到家里。

一旦任何一条跟的线有动静，他就会直接上岗，没有黑白之分，也因此，大队就专门给杨戬配了一辆警车作为代步工具。

西城刑警杨三郎的外号那是全市公安都知道的。

“叮铃铃～”

开着车，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伸手拿出口袋里的蓝牙耳机。

“说。”

“杨哥，我小孙。”

小孙，警校毕业生，刑勘专业，实习期在大案中队待过半年，他的合格证明还是杨戬给签的字，现在西城分局治安大队工作。

“你小子现在还有心给我打电话呢？”

杨戬调笑了一句，“最近扫黄赌毒大行动，你小子立了不少功。”

电话那头讪笑了几声，随后一抹声，“杨哥，出事了。”

下意识把车速放缓，问道，“怎么了？”

“昨晚上我们去冲魏虎头的场子，魏虎头翻窗户跑……”

“说重点！”

涉及到工作，杨戬的脾气从来不好。

“魏虎头死了！”

“吱嘎～”一声，警车在道上一个急停，吓得身后汽车纷纷急刹，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开始骂娘。

“什么时候发现的？什么地方？”

“魏虎头场子后面的水塘，刚发现……”

猛打方向盘，杨戬直接无视了后面和对流汽车的疯狂喇叭，转过方向后，直接轰着油门向着魏虎头的场子狂奔。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个时候才发现？”

嘴里骂着，杨戬脑子里却神思电转起来。

“杨哥，他昨晚跑掉后我们就搜了，没搜到，今下午去当地取证的时候才刚刚发现，应该是去而复返。”

“怎么死的？”

说到这，电话里的小孙声音有些干涩起来，“暂时还不敢下断定，总之特别惨，脸上身上全是咬伤，血肉模糊的。”

“咬伤？”

杨戬皱紧眉头，“跟指挥中心汇报了吗？”

“我这是第一时间先想到的你，旁边有同事还没吐过来劲呢。”

“现场警戒，我十分钟。”

随手拿下耳机，将车上的警灯警报全部打开，杨戬的车速瞬间飙升起来。

至于红灯更是被杨戬直接忽略。

开警灯拉警报，那就是紧急警务，是享有一定的优先权。

一路风驰电掣，扔下身后无数滔天骂声，杨戬赶到了临近郊区的一片生态园。

这是魏虎头的据点，后面有一片小水塘，魏虎头平时在生态园门口撒有眼线，一旦发现情况进行通知，魏虎头和赌场里的“钱袋子、水头”就会直接从后院跑进水塘，划着一艘小船逃到生态园后面的密林中。

当杨戬赶到时，还有两三个新茬在扶着大树干呕，这让杨戬很是不爽的皱了下眉头。

“能死多惨，至于……”

一矮身钻进隔离区，杨戬的眼神瞬间被躺在地上的一滩所吸引。

这已经不能用一具来形容了，此时地上的尸体只能用一滩，一滩血肉模糊。

脸部被咬成了蒸烂的包子，里面的馅溅的哪哪都是，脖子掉了半拉，喉骨暴露在空气中，上身躯干更是大开。

“草特么的！”

饶是办过十几起凶杀案，见过几十具各式各样的死尸，甚至还在大队法医室跟着几个钢铁神经的法医一边解剖一边吃泡面，杨戬都在第一时间突突的跳起太阳穴。

“给马伟他们打电话。”

“联系过了。”

小孙想避开看现场的目光，但又克制不住的往地上瞄。

“快来了。”

嗯了一声，杨戬蹲在地上，开始仔细的观看起周围，约摸三五分钟后，一伸手，“去我车里取量尺和手套。”

小孙马上行动，一分钟便跑了过来。

戴上手套，拿着铁质的量尺，杨戬蹲走两步，然后将量尺插进地上一小坑内。

“五厘米……”

拿出量尺，杨戬伸出手指摁了摁坑洞里的底层，很夯实。

杨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不信邪的在周围几乎密密麻麻的小型坑洞里都测量一遍后，杨戬沉着脸站了起来。

“杨哥，什么发现？”

小孙好奇的问道，虽然自己大学学的刑勘，但是书本上和现实应用上的差距还是得靠经验来慢慢挂钩，更何况，杨戬能在二十六岁做到刑侦大队最重要的大案一把手，可是全市刑警之尖子。

“现在，我还真不敢说。”

抬起脚，看看自己踩出的脚印，杨戬就觉得有些发凉。

这里离水塘近，算是半个水洼地，但绝不是泥泞不堪，毕竟现在的天气自从上个月发生一次被专家称为太阳风暴的突发情况后，温度大幅上升，一天里更是足足十六个小时大太阳，晚上都到九点钟左右才落下，便是这地段，也渐渐地变得失去水份。

杨戬一百八十斤的重量蹲在地上，留下的脚印也只是浅浅不足一寸。

五厘米，得多大重量？

且，看这个小坑洞……

“这附近有几百斤重的……狼吗？”

小孙一个错愕，下意识想问杨戬是不是在开玩笑，但随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这小坑洞，会是狼踩出来的？”

“大型猛兽的足迹面积会那么小？”

杨戬瞪他一眼，“犬科、猫科的小型动物足迹。”

“这一片有挣扎和摩擦的痕迹，围着这，到处是这种坑洞，有深有浅，右手那棵树下还有一双斜角坑。”

杨戬鼻翼颤抖，“重量足，力量大，只有符合这两点，才能留下这么深的足印，斜角坑，很像是袭击魏虎头的生物爆发时后腿蹬出来的，虽然暂时不知道什么物种，但以我经验来说，不是狼，就是狗！”

小孙身后一阵发凉。

第二章:不作为

随着马伟带着技勘的人过来，勘察结果很快便出来。

现场并不复杂，相反非常的简单，魏虎头应该是落了什么东西所以才在第二天去而复返，在水塘这遭到了袭击。

现在唯一纠结的地方，就是袭击魏虎头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无论狼还是狗，理论上都不可能，而且根据现场的足迹，也绝不是大型猫犬科动物留下的。

“这足迹，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得说。”

作为技勘的中队长，马伟戴着眼镜，神情冷峻的跟杨戬交流着，“袭击魏虎头的生物，九成九是家养的土狗。”

中华田园犬……

杨戬点点头，他也是那么判断的，因为根据现场留下的清晰足迹太好判断了，难以让人接受的只不过是，家狗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和杀伤力。

更重要的，怎么会如此嗜血？

魏虎头都被咬成肉泥了马上。

“如实报告吧。”

接过马伟手中的现勘记录，杨戬唰唰的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拿着走出隔离区，区局长和刑侦大队长都来到等着呢。

出了命案，区县一级公安局的一把手和刑侦一把手都得到现场。

“陈局、柳队。”

草草的敬了一礼，杨戬递上手里的报告，“经过我和马队的分析，魏虎头是被一条狗咬死的，体长不超过七十公分，高五十公分，体重无法估测。”

以现场足迹的深度，没有三百斤踩不出来，但是，一条土狗三百斤，说出去谁信？

尤其是那一处斜向的深坑，得多大的爆发力才能蹬出来。

陈局和柳队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置疑，但是无论杨戬还是马伟，都是刑侦尖子，这种人命案是断断不敢瞎写现勘报告的。

“一条发疯的狗？”

此时天色以晚，陈局一想到魏虎头的惨样就感到脊背一阵发凉，看第一眼的时候，差点没把三个月前的吃喝全吐出来。

“你们，呕～”

开口想说话，脑子里却全是魏虎头，陈局顿时一阵干呕。

“抓紧处置，把尸体带走，让那谁家人来签字。”

虚脱的摆摆手，陈局就打算喊驾驶员开车离开，被杨戬一伸手拦了下来。

“陈局，凶手还没找呢。”

陈局的额头顿时见了汗。

一条发疯的能咬死人的土狗流窜在城郊地带，不及时击毙，得死上多少人？

“对对对。”

陈局慌不迭的点头，“找到它、杀死它！”

“这片水塘加上后面的密林，现场人手不够。”

杨戬开口道，“最少还要两百人，拉网式搜索，必须今晚就找出来并击毙，不然这附近的百姓不安全。”

两百人？

陈局的眉头下意识一皱，这个数量分局肯定是出不来那么多的警力，但为了一条狗就惊动市局？

“区区一条狗而已，我把巡警大队给你调过来不就成了？”

特巡警大队，前身就是所谓的防暴大队，由分局直管的协警组成，用于大型安保、政治勤务工作，当然，还有驱赶群体上访……

“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狗啊，陈局。”

杨戬皱着眉头劝道，“力量大、富有极强的杀伤力和侵略性，现在又是晚上，调一群无权持枪的巡警来，万一发现，如何击毙？”

在晚上搜索这么一条凶犬肯定是有危险的工作，民警出现伤亡的善后自然比协警要麻烦的多，陈局这么做，实在是自私。

陈局冷哼一声，这个杨戬，仗着自己当年在玉龙政法大学第一名的尖子成绩，得了靳毅夫教授的赏识，将其视为最出色的学生，大力扶持，在这西城分局，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做政治智慧，跟领导说话没大没小的。

谁让杨戬的同门师哥是副市长、市局一把手？

“既然你有这种想法，就自己跟林局长汇报吧。”

林局长，林玮峰，玉龙市副市长兼市公安局长，玉龙市属于计划单列市，一二把手高配中央委员，所以林玮锋这个副市长都明确了正厅级。

看着陈局带着柳队坐着小汽车扬长而去，杨戬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不作为。”

掏出手机，找到林玮锋的电话，拨过去，把这件事做了详细汇报。

“你小子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电话里，林玮锋很轻松的调笑道，“不就是一条疯狗咬死了一个混子吗？至于让我从市局调几百个特警去帮你搜林子吗？”

杨戬摸摸鼻子，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师兄，现在是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等万一在有伤亡，可就来不及了。”

对公安工作来说，如果是人为凶杀案，那自然是分秒必争要抓紧破获的，毕竟人为刑事案件会影响一个城市的治安，给城市名片带来不好的负面影响，尤其是玉龙这种计划单列市。

任何一起人为性凶杀案都会让公安机关承担极大的限期破案压力，但如果是像魏虎头这种，天下那么大，意外每分每秒都在出现，总不见得出现意外也得政府承担责任吧。

留十个人在现场搜查也是做工作，留二百人搜查也是做工作，只要留了人在现场做工作，那就不能称之为不作为。

林玮锋沉默了几秒钟后，用略带批评的口气说道，“小杨，紧急抽调两百名特警进行连夜搜查，会让不明所以的百姓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那些好热闹的百姓你也知道，最好以讹传讹，届时，不定编造出什么幺蛾子，市领导知道后一过问，我总不能拿一条狗来说事吧，领导不会信，老百姓也不会信的。”

杨戬沉默一下，林玮锋有他的考量，毕竟他才四十多岁，不想给市领导留下小题大做轻浮的不好形象。

“你这是变向的不作为。”

杨戬冷哼一声，随手挂掉了电话。

留下电话那头林玮锋一愣，摇头笑骂一句混小子。

小孙在旁边看的贴切，见杨戬脸色不好，小声问道，“那咱们这怎么办？”

杨戬气的长呼一口气，狠声道，“他们懒得管，我就自己搜，把魏虎头的尸体先送回大队，交给法医在鉴定一次，看有没有其他什么发现，你的人可以撤了，接下来的工作跟你们治安口的没关系。”

小孙一挑眉毛，“我这个点反正早就下班了，我想干啥是我的自由，杨哥，我留下跟你一起搜。”

“不怕死就跟着吧。”

抬头看了下越来越深的夜色，杨戬总觉得心头有些堵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