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啸云》:【乌夜啼】1、凶案
【乌夜啼】1、凶案
“第八个!”城南义庄,院门轻掩,白布飘摇,小城承平已久,只近来这命案八具尸首收敛房中,房间一隅摆放案桌,桌旁堆放着杂物,房中二人,一人桌前抄录案情,一人蹲身一侧查看尸首低声念叨着。
桌案前,玄明搁下笔,将录册收入怀中,低沉轻叹道,“还真是毫不遮掩,肆无忌惮!”
柳七直起身来,皱眉接口,“不到二十日,连续出了八条命案,黑石城中,怕是百年不遇吧!”他随手解开下摆,望向案桌边的男子,油灯昏黄,烛火摇曳,只映照男子半张脸,只见他鬓如刀裁,面似傅粉,恍若仙人一般。
玄明点点头道,“何止百年不遇!你看这伤口,切口整齐,呈焦黑之色,这旁边的皮肤却完全没有伤及,周身无其他外伤,心脉却被切断。”说到此处,他瞥向柳七,低声道,“如此异象,必不是常人所为,你没什么猜测么?”
柳七褪去鹿皮手套,在桌边坐下道,“的确有些猜测,这残肢手段倒是寻常,只是这伤口,仿佛用火灼烧,却不伤旁处分毫,若真是武功所致,那凶手的功夫,可能不在师兄之下!”
玄明摇摇头,“这种伤口,若不是刻意为之,我也很难做到!”
柳七放低了声音,“既然如此,更大的可能,应该是......”他目光闪烁,与玄明对视一眼,两人齐声道,“宗师?!”
玄明忽然有些低沉,叹息道,“若真是这样,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柳七有些不服,冷声道,“宗师又如何,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玄明无奈地瞥他一眼,并不答话,突然眉头一皱,急忙道,“是否同罪不是你我说了算,还是先回去给荀兄禀报再说!走!”话音未落,他身形如一道狂风,拉起柳七快速地奔出义庄。
柳七被他拉了一个踉跄,嚷道,“急什么!”
玄明脚下踏步,似缓实急,三两步便跑出十来丈,夜色掩映,笼统难辨,二人形如鬼魅,隐隐绰绰。义庄离南城门下有二里路程,不到片刻,二人便奔出一里有余,夜色如幕,小城森然,人影缩成两道白点,远望如蚊蚋一般,细小难辨。
“缩地成寸?!这位小哥倒是好手段!”声音如莺啼婉转,从义庄后院传出,紧跟着转出一位绝色的女子,夜色暗淡,女子却仿佛遍体生辉,照耀大千,烟霞云罗衫,更显一段藕臂,妙娟金丝裙,半遮半掩玉足,望仙九环钗,五凤朝阳髻,青纱遮掩,两只多情目,眉如远黛,一点朱砂红,手中青罗伞,足下不履尘。
“这青州真是卧虎藏龙,想不到小小黑石城,也有如此人物。”女子朱唇未启,却有感慨之声,她柔夷轻拂,一道劲风扑向义庄之内。那暗处空中,仿佛投石入湖,泛起点点波澜。女子转身,向着城外方向飘然而去,暗香浮动,倏然已远,比起方才玄明的缩地成寸,也是不遑多让。
义庄中,劲风过处,八具尸首刹那间被搅成碎片,被风一吹,散为尘土。
他二人一直跑走到城下才歇,柳七只觉玄明的手好似铁箍一般将自身拉住,耳边厢但觉风声,两眼间景物退闪快逾奔马,方回过神来,已身至城下。此时方得歇一口气,连连嚷道,“师兄快收了神通吧,这大半夜的,你那通灵眼是见着女鬼了么?”
玄明松开柳七,不理他胡言乱语,左手指诀不散,只凝神回身观瞧,右手也不闲,屈指在柳七脑门上重重一弹,痛得他呲牙咧嘴。此时夜幕沉沉,那义庄远处,二里有余,莫说常人目力难及,便是神盈气足的武林高手,也难辨仔细。柳七顺着玄明目光观瞧,只见得天地墨色一点嫣红,细处更难辨清,玄明却定睛直面,仿佛跨越距离,与那女子对视,这一瞬好似千年长久,只待嫣红散于墨色,女子飘然无影,玄明方才收回目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牵扯之下,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叹道,“要是一般的女鬼就好了!怕是千年的厉鬼,也没有这般难对付!”
柳七悚然一惊,此时方才品过味来,方才义庄之处,怕是有人窥视,而且此人武功之高,若非玄明机敏,强施手段,此时怕是已然和那八人一般枉死,到黄泉做了个伴。见得玄明伤势,不由关切道,“师兄你没事吧?方才那人到底是谁?竟能逼迫如此?”
玄明摆摆手道,“不妨事,只不过强行施展缩地成寸的手段,震伤了脏腑,修养几日便无大碍。当初常听师尊言说,这江湖凶险,能人如过江之鲫,行走游历,切莫妄自尊大,今日看来,诚不欺我也!”
柳七笑道,“师兄切莫妄自菲薄,许是哪个大派高人路过,见我二人打个招呼,师兄你向来警小慎微,按如狐兔,滑不留手,人家也纳闷着呢!”
“别别别!”,玄明听得此言,又高举右手,吓得柳七连连摆手告饶,“小弟逗个闷子,师兄手下留情。”
“你小子?”玄明严厉道,“你只道我胆小谨慎,却不知这江湖凶险,方才义庄之中,我只觉那道气息飘忽难定,诡异莫测,人家不告而来,你还当是好意么?其息幽深如海,晦暗如冥,境界难测,难道你想将我二人性命置于他人股掌?”
说着,玄明大有深意地看向远处义庄,沉声道,“而且那道气息诡异中透着阴寒,阴寒中却又有点点生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是荆南古神教一脉,说不得就是古神教五使当面,我能不跑快点么?”
玄明回想方才,也是心有余悸。“此案如此诡异,还牵扯古神教,当中隐情不少,还是找荀谨仁问清楚再说吧!”
“啊?古神教!师兄不要吓我,你不会搞错了吧”柳七讶然道,“古神教一向都在荆南之地,怎得跑到青州来了!不怕墨者追杀?”
“你这小子!”玄明又是一指抽下,“能够追杀五使的,至少也得是六杰三老这样的,你以为刚才她为什么任由我们远遁?怕也是秘密行事,不想节外生枝。”
“哎呀呀,”柳七揉搓着被玄明弹得生疼的脑门,“师兄你老这么弹我,会把我弹傻的!谁都知道墨门和古神教是死对头,难道她就不怕我们去墨门告密么?”
玄明颇为无语地瞥了柳七一眼,“墨门亦正亦邪,先不说你我二人如何取信,就说你告什么密?你知道古神教的计划?还是了解他们在青州的行藏?”
“额,这倒是?”柳七嘀咕道,“那个人真有这么可怕?”
“哼,可怕不可怕,你很快就能见识到了?”玄明望向夜色,呢喃道,“阴阳锁魂么?”
他二人有功夫傍身,而且小城城墙止有三丈余高,青石铺就,层层叠叠,承平日久,墙上遍生青苔,枯荣积累,凹凸不平。纵身提气之间,二人穿城过府,彼时已过人定,街间扫洒未起,空无一人,仅有那大户庭院深深,尚有几点灯火。这习武之人,筋骨壮实,劲力提纵,真气流转之间,或力能扛鼎,或身轻如燕,与常人不同,二人进得城中,无有阻挡,不消片刻,便至北城府衙。
他二人无有顾忌,推门便入,此时夜深,那门子正打瞌睡,恍惚见着二人,悚然一惊,忙道,“二位大人回来了,小的这便去禀报”。
“不用不用”柳七摆摆手,随口道,“小哥且安睡,我哥俩自去。”
那门子阻挡不急,兼他二人脚下生风,只得作罢,心想老爷向来宽和,他二人又是熟人贵客,便随他去了。
后院灯火通明,他二人也是熟稔,三两步,绕过前院大堂,至中厅会客之处,厅中烛照如昼,列座两排,有盆景点缀。中堂沉香木屏风六尺有余,上绣街市胜景安居图,屏下雕花金纹锦福床,梨木案桌横放,狻猊炉飘轻烟,有三人对坐品茗。右首一人,青衫罩体,黑绳束发,眉目端正,肩平身长,颌下长须,斑驳间记百姓生计,眼角细纹,堆叠处怀天下苍天,正是延亭郡守严清臣。左首一人,锦冠深衣,浓眉大眼,颌下青闻,肤色如绛,三十上下年纪,身长体大,双拳如斗,坐落处如猛虎跨伏。双眼间有精光闪动,乃是裂风营司隶校尉陈训东。下首一人,白面青衣,未及而立,也做常服打扮,额角峥嵘,英气朗朗,正是这府衙之主,黑石县令荀谨仁。
三人正说话间,柳七闯将进来,直扑桌案之前,提起茶壶满灌几口,冲突之时,只听得他咕咚之声,又见他猛然哈气,提袖在嘴间一抹,只觉唇齿清冽,又有饱嗝上冲,咯然作声,这才放下茶壶,高声嚷道,“严叔,这事可不简单啊?”
方才玄明落在后面,此时怡然步入,对着三人躬身作揖道,“幸不辱命,这尸首异状,一一记清,另有别情,还要与三位大人商讨!
见得柳七无状,严清臣一张老脸黑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喝道,“放肆,二位大人在此,安敢无礼,一边去!”说着对在座二人欠身道,“我这侄儿粗鄙,二位见笑了?”他见着玄明行礼,慌然起身,忙道:“玄明贤侄切莫多礼,快快入座详谈!”
玄明这才坐定,将之前之事与在座细说,同时,将心中揣度也一一道来。说话间,柳七在一旁站立,期期艾艾,小心地挪到下首座旁,刚想落下半边屁股暂歇,被严清臣拿眼一瞪,只得垂手站立,躲在玄明身后。
玄明言毕,众人尽皆默然,面面相觑之间,均是神色凝重,严清臣拈须叹道,“如今神朝衰弱,江湖纷乱再启,三教居心叵测,各派心思不一,老夫接掌延亭不久,未能一握全局,此事颇多诡异神秘,谨仁你要多费心”!
荀谨仁紧忙肃穆道,“老师放心,事关多条人命,弟子不敢怠慢,不过此事涉及古神教,还要两位少侠与陈将军多多相助!”
“不敢不敢!”荀县令话音未落,柳七连连摆手,“那古神教高手厉害得紧,我们哥俩可不是对手!”
“这个蠢蛋?”玄明心中颇为无语,正无奈间,严清臣一只大脚已踹了过去,原本的翩翩风度已换做凶恶狰狞,口中喝骂,“我打你个惫懒的泥猴,事情未定,你就先叫起苦来。”柳七见得脚来,连忙将身躲开,一旁三人纷纷上来劝解。玄明连连劝说,“老爷子息怒,师弟虽然惫懒,方才言语也未尝有些道理!”
三人相劝片刻,老头方才歇下来,落座拿眼一瞪,又让柳七到一旁面壁,这才拱手道,“古神教五使,老夫虽久居庙堂,也闻其凶名,恐怕此事还要陈校尉多多费心。”
“严老言重了”陈训东赶忙回礼,难为他五大三粗,这举手之间却颇合法度,彬彬有礼,他略有愁眉,却不慌乱,“古神教势在荆南之地,想来在这青州也不敢造次,卑职对江湖上的事也多有闻听,古神教虽有邪名,却并未违逆神朝,且与三皇子殿下关系颇近,裂风营只有守土之责,却不好与他们直接对上。”
“这?”严清臣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虽有太祖遗训,你神威也是十门之一,莫非不能插手?”
这粗壮的汉子难得露出勉强之色,苦笑道,“严老,容乞恕罪,此事尚未查明,事端末启,只是寻常命案,我等也无插手之机啊!”
“莫非要等到事出难了,尔等才能出动?”严清臣面露不悦,“你方才所言,既知些江湖事,也知那五使凶威,若无准备,这人命倾覆只在翻掌之间。”
荀谨仁见得二人争执将起,忙上前劝道,“老师莫急,陈校尉所言有理,风字营乃国之重器,未可轻动。此事尚未明了,那古神教既与皇子有旧,想必也知些轻重,我等奉令查案,若事出不预,再请神威出手不迟。”
玄明也出言劝慰道,“严老放心,此事虽有古神教影子,但尚未做实细处,况且五使虽强,我兄弟保命尚且无虞!”
“那是那是?”柳七在一旁小声道,“若论逃命的手段,就是寻常的宗师,比起师兄来也多有不”话至一半,在严清臣严厉的目光下,他又咽下去一半。
“也罢!”严清臣抚须长叹道,“如今江湖波云,四夷不宁,尔等自有思量,不需老夫置喙,此事老夫就不参合了!”说着便有老仆进来,引着严清臣转去后院不提。
四人恭送严清臣离去,旬谨仁转身对陈训东行礼道,“老师垂怜我等,心有急切,得罪之处,还望校尉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陈训东连忙侧身,“严老恤亲爱民,我等敬佩都来不及,此次奉将军之命随行护卫,已是与有荣焉!只是这破案之事,未有紧情,在下实在不敢越姐代庖!”
“此行辛苦,我等也知大人职责在身,这衙内小事,不敢劳烦大人,还请大人早些歇息吧!”
陈训东原来料想他三人借严清臣之势,总要从己处得些兵马助力,听得如此言语,放下心来,他乐得置身事外,告罪两句也回转后院歇息了。
【乌夜啼】2、阴阳
此时已过子时,厅中只有他三人,柳七立马放松下来,从墙边纵身跳到椅上斜躺,一伸懒腰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想太多,若是宗师出手,想来不留痕迹,就算有些牵绊,以咱们三的手段?”说着伸出双臂,作势搂住两人,两人均不动声色一让而过,让他扑了个空,“嘿,你俩?”柳七龇牙道,“没趣!尽诛凶徒不敢说,至少探个明白,总不能让你做个糊涂官不是?”他嬉笑着,靠向荀谨仁调侃道。
荀谨仁面露无奈之色,却不理他,朝玄明拱手道,“这猴子靠不住,此事还得玄明兄多多费心。”
虽然嘴上说着不靠谱,这荀谨仁与柳七乃是总角之交,方才见他提纵之间,形如鬼魅,却有七分惊诧!
“这严叔真是好威风,我常听人说,这司隶校尉虽无部曲,却主人事,一般都是营主心腹,裂风营镇守青州,威震一方,怎得陈训东见着严叔那般客气,小小郡守,要是我,早跟老头翻脸了。”柳七疑惑道。
听得此言,玄明笑而不语,又敲他一下,荀谨仁解释道,“真不知你这些年何处修行,竟不知老师之名,老师当初领文渊阁,官拜太常令,又兼任少师,只因二位皇子之事,冲撞了陛下,才左迁到这延平郡,便是裂风营薛义成当面,也是毕恭毕敬!”
玄明解释道,“严老德高望重,在朝中颇有人望,诸多江湖豪士也敬其名,陛下平时也是敬重非常,此次贬谪,未尝不有保护之意。”
柳七嬉笑,故作感慨道,“哇!原来严叔这么大的官!看来我是来晚了,要是早些下山,也不用跟着你个县令混迹!”
荀谨仁一声长叹,“哎!大皇子气候未成,三皇子异军突起,这神都怕是平静不下来啊!”
“说那么多干什么?你一小小县令,还是先操心眼前吧!”柳七挠挠头,嘀咕道,“还说什么大皇子、三皇子的,就是眼前这个古神教五使,也够你喝一壶的了!我师兄有话问你,你要老实交待”说着,柳七拿眼打量苟谨仁,神色不明。
“哦?”荀谨仁疑惑道,“有什么但问无妨,我坐直行正,你那是什么眼神?”
“荀兄莫怪?”玄明拱手道,“原本以来寻常命案,我二人探查之下,竟勾连出古神教五使。荀兄身居庙堂,可能不甚清楚,当今江湖,有三教十门之说,十门之首,便是这神威府,神威之名,想必苟兄不会陌生””
“带甲百万守四方,扫尽夷狄神威扬!神威之名,想来神朝子民,都是如雷贯耳!”
“那荀兄可知,这三教之威,比之神威府也不遑多让!”玄明轻描淡写,听在荀谨仁耳中,却恍若雷鸣!他面露骇然,“这三教何种手段,区区江湖教派,能抵百万雄兵?””
“额!”柳七一拍额头,“想不到你这人精儿也会说蠢话。”
“并非荀兄所想?”玄明解释道,“太祖出生江湖,曾有遗训,江湖之事当以江湖了之,故而这神威府乃是军中精锐汇集之地,这百万甲士,千择其一,方有神威十门之首的威名!”
“教派之祸,非是武功技艺,在乎人心。江湖门派,弟子当择其优,看根骨,辨心性,打磨苦熬,方能传道授业,门派之威,多在于武力,不至宗师之境,纵然几多好手,难敌伍什部曲。教派则不然,吸纳信众,一所思,通所为,聚则为匪,散则为民,流毒无穷,昔年凉州水患,明尊教乘势而为,振臂间便是万余信众化作匪徒,烧杀官府,抢掠城池,作恶无数!废了山字营好大力气,才尽诛恶首!”玄明叹道。
“那这古神教何如?”荀谨仁问道,
“古神教倒是无此流毒,古神教源自上古巫教,又取了些方仙道、阴阳家的手段,却因自身理念,很难掀起人祸,却也因此,多受庇护,难取其根,且古神教手段晦暗隐秘,诡异非常,五使十巫之名,江湖上也不敢小觑!”玄明娓娓道来,一双星目直直地看着荀谨仁。但见他从骇然到震惊,渐渐转为愁容,却未露半分惧色。
“你也不用怕”柳七拍着荀谨仁的肩膀道,“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五使虽然厉害,寻常却不敢向你下手!不过你倒要好好想想,你这小小的黑石县城,有什么东西,值得古神教五使这样的江湖巨擎下手!”
“正是此言!”见得话已说开,玄明也不遮掩,抚掌道,“此等江湖巨擎,寻常不会向普通人下手!但此次接连数条命案,手段类同,旁人或许不知,我却一眼看出是古神教的手段。方才牵连之言,不过是宽慰严老之心,此事我敢断言,乃是古神教所为,就是不知是那位少司命还是十巫的手笔?”
“哦?”柳七疑惑道,“师兄怎得如此肯定?那八具尸首伤口虽然诡异,却也不是妄断是古神教的手笔!”
“是吗?”玄明虚起眼,仿佛目运精神,不知思索着什么,“玄明六阴六阳的秘术,可不是谁都会的!”
“哦?”柳七面露疑惑,挠头道,“阴阳秘术虽在十门不显,却也不是古神教独有!诸派之中,多有此法!”
“的确,正是因为如此,此法才够隐秘!我等道派,取得是阳火刚健之气,阴符柔顺之德。但古神教的阴阳秘术却别有不同,取的是十二正经中的极阴极阳之气,老阳孤而克,老阴不化育,均是取死之道。以极阴极阳之死气,或成器物,或成阵法,这可是古神教的特有手段。”
“哦?这么说来,他们还要对四人下手,才能凑齐这十二道阴阳死气?”荀谨仁转念而明,轰然起身道,“不行,必须要阻止他们!玄明兄,不知这里面有什么线索?”
“有?”玄明竖起两根手指,“其一,小小黑石县城,究竟什么人需要在有宗师坐镇的情况下,仍旧要用阴阳死气的手段来对付。其二,阴阳死气用法颇多,威力极强,但有一个限制,就是这十二人并不是随便选的,或生于极阴极阳之时,或育于极阴极阳之地,这两点,以荀兄县令之尊,想必不难查”
“此外,还有一点?”玄明顿了一下,直视着荀谨仁道,“极阴极阳聚散有常,十二日内必重归天地,从上月廿七算起,至今已经去了七日。荀兄,五日之内,我料定有大事,万望做些防备。”
听完玄明言说,荀谨仁眉头紧皱,“这生辰时刻,虽有册录在案,却多为随意报备,我这府库之中,难得仔细,只能从这极阴极阳之地入手!此外,我这黑石县城既无江湖门派,也无世家门阀,既非富庶之地,也非要塞咽喉,却是实在想不出究竟何处能吸引这江湖高人?”
三人对坐良久,却苦无思路,又乘着夜色,寻到府衙卷宗藏室,三人鱼贯而入,翻阅多时,反而更加杂乱无端。又过了许久,玄明合页叹道,“这八人生辰住址经历各有不同,实难找出特异之处。黑石城方圆百里,一片沃野,遍查县志,也未见极阴极阳的记载,莫是这古神教别有手段,我等难探得明?”
“我已经晕了,实在看不出联系,古神教果然以诡异著称,受害者遍于东南两处,这下手完全没有规律啊!”柳七揉着太阳穴道。
“小猴你这倒点醒了我”荀谨仁似有所思,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露出精光,“既然找不出来,咱们就做一个!”
“哦?此话何解?”玄明侧过脸来,柳七也看向这黑石县令。
“你等与少司命照面,说明他们已知咱们的探查,就算不把我等放在眼里,至少此事泄露,他们多少会有焦急,方才玄明兄说古神教别有手段,想来以这些高手之能,十二人之数手到擒来,何必耽搁七日?必是此种手段亦有诸多限制!若是我等送他一个现成的,古神教自恃武功想必不会拒绝吧。”
“不错,此事本就毫无遮掩,古神教肆无忌惮,我等做些异相,五日之急,他们就算明知有诈,亦甘愿入彀。”
“事出紧急,还请玄明兄打草惊蛇!”荀谨仁对着玄明躬身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蛇,怕是势成大龙,我等如何应付?”玄明挑眉问道,
“他是过江之龙,我等未必无有擒龙之术?”荀谨仁正色道,两人近前附耳,一一说明!
柳七听着二人商谈,却多有机锋之语,云里雾里,他也不甚明了,嘿然道,“你们两个倒是臭味相投!”
三人解说安排,不觉时间已过,天色微微有光,三人也不困顿,到前院吩咐备些餐点,三人吃罢,去堂上唤来吏从及三班捕快,细说安排,各自依计行事!
黑石县城五里有余,往往有北城豪绅南城贾的说法,便说这城南之地,有几户商贾大家,尤以杨氏最为豪奢,宅院深深,勾连纵横,朱门上灯笼高挂,庭院里翠松绿柏,一进院落七八重,仆妇丫几十人,小城富家翁,郡内有姓名。
杨宅宽大,这靠后几重有一处庭院,近几日说是贵客临门,不许吓人打扰,几个家养的仆从进出伺候,这日天刚放亮,却见一个灰衣仆从穿庭过院,急匆匆朝这边院落而来,小院花木点缀,分作中厅明堂,左右厢房,中厅约有四五丈许,雕梁画柱,上有丝绸锦绣,下有绣花绒毯,明黄的梨花木交椅列座,上首端坐一位少女,明眸如星,青丝如瀑,云罗衫金丝裙,青纱遮面,赤足悬空。下首列座两人,黑衣裹身,周身均有黑烟飘摇,面目笼罩,朦胧难辨,只从身量分辨,应是一男一女,下首还有一人,锦罗衣,雕玉冠,身宽体胖,面上堆笑,正是这杨宅之主杨金安。
仆人匆匆而来,扑在大堂上,“老爷,今晨县尊突发令旨,要全城戒严,细查凶人!!”
“哦?”杨金安面色一暗,急道,“你且细细道来,那令旨如何分说,戒严到何日?”
“老爷嘱咐着紧近来县尊令旨,今晨天刚放光,县尊便悬出令旨,说是城中混入一伙凶人,手段凶厉,杀人如麻,要全城戒严,细细查验,说是要戒严到初八,再看成效。小的前去看了,城门已闭了半扇,行人过货无不一一细查,城中也有差人四处巡视。”
“这!”杨金安一滞,忙拱手向上首女子问道,“少尊,您看如何是好?”
“真,你以为呢?”未见女子开口,声音却恍若天降,恰如莺啼婉转,又似空谷流泉,清灵悦耳。“回少君,此事之要,在乎恰如其分,至于这县令行事,大可不必理会!”下手的黑衣女子答道,其声如高山雪水,晶莹剔透处,分外冷测。
“这倒是,东君此计,本就近乎阳谋,看来要让这些小哥哥们,白忙活了。”轻笑声起,少女盾眼舒展之处,仿佛春来雪消,勃然一股生气。那声音又杨金安道,“近来事多,杨公且去忙,不必作陪我等,左右不过几日功夫,等那姚苌归来,我等便可动手。”
“既然少尊自有思虑,小人不敢赘言,这便告辞,这府上下人,但凭吩咐!”杨金安拱手作,便着灰衣仆人退去。
“看来三殿下并不信任我等呢!”见着杨金安出了院子,下首的黑衣男子冷测测地说道。“罗!慎言!”黑衣女子厉声道,
“无妨!白衫少女轻轻摆手,空灵之音环绕,此事自有尊上思虑,你我各安本分便是。”
“这世上也无所谓绝对的信任,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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