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之林扈传》: 忍悲痛烈女托终身 闻旧事好汉行权宜
第一回 忍悲痛烈女托终身 闻旧事好汉行权宜
卷首诗
神木曾因葬水中,朽枯生出翠玲珑。
扈女不知攀折苦,三生石上影重重。
话说扈三娘被林冲捉了,宋江派几个心腹喽啰赶了马车,送三娘上了梁山,交于宋太公处好生照料。宋太公膝下两子却并无女儿,为平生之憾,见扈三娘生的姣若秋月,亭亭玉立,怎不欢喜,当下便认作了干女儿,又在住处不远拨了个独院与三娘,派了两个侍女服侍。扈三娘孤单一人,无依无靠,好容易得个庇护,亦欣然应了。
一连几日,扈三娘在小院安稳住了,无事时,练几回拳脚,偶尔耍几回刀枪,那刀□□风,将那小院里的桃花都震落了,庭松打战。两个侍女见了只是抿嘴笑。三娘眉梢一动道,你们笑的什么。其中一个侍女笑道,我们只当小姐是个大家闺秀,不想小姐不爱红妆爱刀枪,我们在这山上服侍久了,莫说女子了,就是这众头领中,也未必有几个强过小姐的,我们想,小姐这等手段,早晚做把交椅。
扈三娘道,也只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上了阵去,能保住性命便是没有白熬这一场。一个侍女道,听说擒住小姐的,是马军上将林头领,以前听从东京逃难来的小厮议论,林头领的武义在东京名声赫赫,只是吃了高官陷害,逼上梁山,小姐被他捉了,也不折了面子。扈三娘脑海中浮了那人身影出来,耳边却响起那日厮杀震天,一时间,刀剑相撞、兵士哀嚎,还有那刀刃入骨的惨声纷至沓来,三娘担忧家中亲人性命,哀哀叹了口气。
扈三娘正思来念去无个结果,梁山上忽然角声不断,鼓乐震天,两个侍女拍手笑道,定是头领们回山了,我们快去看看,看有什么新鲜奇特的物件。一个侍女道前番头领下山,有个其他营的侍女得了个菊花纹耳环,喜欢的紧,我们快走,去的晚了,只好得人剩下的了。扈三娘道,你们自去罢,我只有宝刀入眼。两个侍女道了谢转身就跑。
是夜,扈三娘心中烦闷,她欲上得聚义厅,问宋江家人是否平安,也愁绪此举是否太过鲁莽,适得其反。只将身子斜倚在石桌上,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院墙上的薜荔。一名侍女走近轻声道,姑娘,王头领来访。
自住进小院后,除了两个侍女和宋太公,再没有别人出入,扈三娘疑道,哪个王头领。侍女笑道,还不是那矮脚虎王英王头领。扈三娘冷哼一声,莫不是我阵前捉的那个矮胖子,找我能有何事,不见。侍女刚要转身,早见那王英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另一个侍女被他一手推开。
王英色眯眯的看着扈三娘,歪歪的行了个礼道,还是阵前般俊俏,小娘子别来无恙。扈三娘厉声道,你嘴里放干净些。王英借着酒精上前几步道,你这小娘子好生无礼,我与你好言,你却这般不领情,等过几日我娶了你,看你服帖不服帖。
扈三娘怒道,就凭你。王英一脸□□道,你却不知,你那个未婚夫小白脸早就死了,指望他来救你可是打错算盘了。扈三娘惊道,我爹爹和我阿哥呢。王英打了个酒嗝,一股臭气熏的三娘作呕,道,你爹和你哥也都死了,我李逵哥哥板斧下,怎能有活口。
扈三娘惊愕如五雷轰顶,抄起石桌上佩刀,红了眼道,李逵人在何处。王英□□道,说了你也不认得路,你日后从了我,我自带你去,明日我就与宋哥哥讨了你,后日就洞房花烛。说完便要来搂扈三娘,扈三娘又气又怒,抽了刀出来,月光下寒意凛凛,刀尖指着王英道,你在进得一步,生死刀上见。
王英听的刀出鞘,酒醉猛地醒了几分,冷哼道,败军之女,还敢逞凶,老爷高兴时,娶了你做压寨夫人,不高兴时送你去那洗衣房,千人弄万人骑,到时候你生不如死,再来求老爷,老爷还不稀罕。
这洗衣房,两个侍女和扈三娘闲聊时说起过,梁山上多是杀人越于货、咽不畏死之流,却没几个有家室的,都只图个快活一时,又有众多年轻军士,莫说大战前,就是平日里也免不了狎妓淫乐,梁山头领中也有几个花丛将军,常从山下掳了良人,百姓颇有怨言。
晁盖对此也是头疼,后王英谏言,莫不如选一处建个洗衣营,说是洗衣营,实则军妓营,置些□□**,又有些贪官妻女擒上山来,供军士们消火,免得滋扰百姓。晁盖允了,其后强抢民女之事果然少了,唯苦了那些获罪忠良的妻女,大家闺秀流放涉边成为□□,又被梁上掳了来受腌臜龌龊。
王英一言点醒扈三娘处境,扈三娘立时呆住。王英看扈三娘不言语,只当被自己唬住了,笑道,小娘子莫怕,从了我还怕没有你的好处,宋大哥又看的我好,你夫君荣光,你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扈三娘冷笑道,你走吧,来日计较。王英听扈三娘语气缓了,心道此事有门,自家不如早些寻了宋大哥合计,这小娘子姿色,惦记的不知多少。王英谄笑道,小娘子好生休息,明日我便到哥哥面前讨了你。
王英走后,扈三娘忙扶了石桌,方勉强坐下,腹内翻墙倒海一样,一口浊气顶在心口。她心知王英说的虽不能全信,但是哥哥父亲亡故,任由人摆布也是真的。她有心拼了条命杀了李逵,自己却连山上的路也不认得,又忧那王英污言秽语,一时没了主意,低声哭泣了起来。
侍女听了两个对话,亦怜三娘命苦,轻轻抚了扈三娘后背道,这梁上山,多少男子没个奈何,何况我们女儿家,那王头领相貌丑陋,在色上却是有名的,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姑娘被他盯上时,似乌鸦要强那孔雀,这世上哪里还有清平世道。
扈三娘摸了腰间匕首,冷笑一声,我为弱蕊,也定不让浪荡无行之人攀折。却是摸到那匕首,心头隐隐闪过一人来,暗道,老先生说他为人敦厚,也不知真假,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若他有心援手,定能解我之困。便轻轻在侍女耳旁嘱咐了几句,侍女笑道,好一出英雄救美,日后解了你香危玉难,可要好好谢我。
原来扈三娘的那把匕圝首是陕西铁臂周侗所赠,三年前周侗一人云圝游到扈家庄上,染了风寒,邪侵入体,竟卧床不起,扈太公延请名医为其医治,日夜看护,方自转好。周侗感扈家恩义深重,临别时赠与扈太公贴身短匕,并相告自己平生收了三个徒弟,皆武义高强,日后庄园有难,可拿短匕去寻三人。
侍女寻到林冲住处时已过了戍时,林冲因在旱寨清点兵马,刚刚归家,甲胄都未来得及卸下。侍女曲身拱手,向林冲道了个万福,林冲不认得她,问道,姑娘何来。侍女笑道,扈家姐姐想请林头领过府,有事相商。林冲心道,那日我阵上擒了她,此番过去岂不讨骂。忙推脱道,天色已晚,姑娘但有事时,林冲明日亲去。侍女急红了脸,道,明日怕是来不及了,姐姐说万分紧急,头领务必今日前去。
林冲心中狐疑,但见那姑娘神态,却是有事。温言道,容我进去换身衣服,怀袖见林冲应了,忙随他进了屋,帮他除下盔甲,一日劳顿,林冲后襟都被汗打湿了,怀袖轻声道,下午才回来,又在军中忙到这个时辰,当真身子是铁打的么。
林冲笑道,不碍事,我在军中吃过了,那姑娘说的急,恐真有事,去一趟也无妨。怀袖无法,取了一套干净长衫与他换上,又看他穿的单薄,忙拣了件大氅仔细与他系上。林冲笑道,为将者哪里这般娇气,年少时打熬筋骨,冰天寒地也只穿单衣,昔日杨公若经不得风霜,又怎得程门立雪的美名呢。
怀袖嗔道,人生二十岁,血气始盛,肌肉方长,三十岁时,五脏大定,肌肉坚固,血脉盛满,大哥以三十岁论二十岁,岂不谬之千里,小女子没读过几本书,也知这个道理。宋大哥拨我来服侍你,若生了差错,到头来亦只我受罚。林冲素知她伶俐,轻笑一声,也不多言,唤了扈三娘侍女带路。
这一路上,月朗风清,又兼宋太公住处专命人修了雅路,两旁多种了牡丹、芍药,正直初春,淡淡花香弥漫,林冲不觉多看了几眼。引路的侍女道,林头领也识得花蕊么。林冲笑道,在东京时,男子戴花,蔚然成风,却是猛地想起娘子素手为自家簪花时清秀的脸庞,惊了心神,半晌沉默不语。
侍女借着月光看林冲神态木然,有心开解,道,不知林头领喜欢哪种花,这园子里花样众多,待到了花季,我拣几只好的与头领送去。林冲抬头看着远处漆黑,苦笑道,浮萍漂泊,再没个喜恶,前番下山,我只看那悬崖绝壁上的野花甚好,也叫不出名,任他风雨欺瞒,莽兽践踏,经年不衰,远远望时,斑斓似锦,好过这路两旁,低眉顺眼争着让人瞧。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扈三娘房门口。侍女轻声道,小姐,林头领到了。扈三娘道,林头领请进。林冲知这是扈三娘闺房,又是夜晚,孤男寡女独处,那不尴不尬之事传出,便是声名狼藉了,因此立在了门口道,姑娘有何事唤我,还请直言。
扈三娘心道果是个正人君子,便移了烛台到门口客桌前,自搬了凳子,坐在林冲面前,林冲只是低头,并不去看她。扈三娘直言道,此番请头领来,为的是一桩姻缘。林冲惊道,姑娘何意。扈三娘将王英逼婚之事说与他听,又道,若能救我,唯有头领一人。
林冲愕然,半晌方之所错道,姑娘不愿毁名以合,但山上未婚男子众多,姑娘可自行择个好的。扈三娘凄然道,那王矮虎得宋江撑腰,有几个头领敢同他争执,我只是一个败军之女,又认了宋太公做干爹,那宋江便是我兄长,兄长之命,我怎能不从。
林冲心知扈三娘所说非虚,也暗忖,若不是自己生事,在阵上擒了她,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那王英之流,绝非良配。却是这婚配之事,妻子离世后,早断了心思,又转念想,她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强配姻缘,岂不是趁人之危。便温言道,林冲命途多舛,自知苦命人无善果,累了姑娘清白。
扈三娘听此语,冷笑一声道,周师傅说你为人宽厚纯善,看来也不过如此,不急人所难,实无男子气概,若是三娘坏了头领名声,还请快回罢。
林冲惊骇道,你说周师傅可是铁臂周侗师傅。扈三娘也不答话,只将那匕!首置于桌上。林冲上前看时,果是师傅贴身之物。昔年周侗因主战,得罪了不少文官,因担心自己连累徒弟,对外从未称收徒,林冲师兄弟三人也都对此绝口不提,扈三娘一番言语却是出乎林冲意料。
林冲又问,姑娘何时见的我师父,他老人家可身体康健,扈三娘道,来我庄上时,偶感风伤,名医妙手,早自痊愈,算来那日柳林分别,已有三载了。林冲暗道,这匕圝首是师傅心爱之物,今赠与她手,必是其中有一番事故,这姑娘端的是个烈性子,若我在推脱,累及性命时,日后亦无颜再见师傅,倒不如先将她救下,后做打算。
当下把心一横,温言道,姑娘且放宽心,林冲明日自去找宋大哥要人,说完深行了个礼,回自家旱寨去了。
次日清晨,晁盖、吴用、宋江三人一大早就到了议事厅,祝家庄一战,新得了李应、杜兴、孙立、顾大嫂、解珍、解宝、杨雄、石秀、时迁等多个头领,林冲、花荣、秦明等也多有战功,且三庄多年积累的资财尽数归了梁山,马匹百余骑,钱财田粮不可计数,清点后,竟足梁山用上两年,山寨诸人无不欢喜。
吴用捻须暗忖,这是宋大哥上山后第一场大仗,便得了这些财宝马匹,众兄弟皆都敬服,却要好好表一番功劳才是,此时我需出力,也好为日好打算。便不等晁盖宋江开口,笑道,晁盖哥哥英明神武,执掌山寨,宋江圝哥哥雄才大略,一举破了那祝家庄,尽得三庄财物,实是梁山一大喜事,此等大事,山寨中何不热闹一回,也给新上山的头领和有军功的头领立个功劳簿,好好奖赏一番才是。
那宋江是惯会笼络人心的,听此语大喜,赞道,军师说的极是,多亏晁大哥派了军师与林教头前来协助,小弟方能扭转颓势,晁大哥知人善任,我不及多也,此番胜仗,全是众兄弟的功劳,花荣、王英等兄弟此番功劳甚大,新上山的几位兄弟也都出了力,定要好好在功劳簿上记上一笔。不知晁大哥意下如何。
晁盖是个耿直汉子,只道败了祝家庄,山寨粮草充足,不由得大喜。笑道,军师和贤弟心细,功劳簿你们只管做去,我只管等你们的庆功酒,定要大醉一番才好。
宋江闻言,上前两步作揖笑道,只有一事,还需晁大哥首肯方好。晁盖忙拉了宋江圝的手,道,贤弟怎与我如此客道,何须如此客气。
宋江无奈道,我原在清风寨时,与我那王英贤弟许了个愿,待日后有那知冷知热的俊俏女子,配与他为妻,此番扈三娘上山,王英贤弟欢喜的紧,三番五次寻我来说和,央我来求哥哥允他小两口成了好事。
王英的做派,晁盖是知道的,自上山来,几日便去那洗衣营,狎妓玩乐一回,又仗着武义,勾搭了不少的妇人,不少都是有夫之妇,军士多有怨词,也有几庄案子告到晁盖处,晁盖只因他素与宋江厚,只叫人安抚那受害军士几句,在给些银两了事。
晁盖心道,这扈三娘上山来,只见过一面,生的身材高挑,虽清眸流盼,云髻雾鬓,却隐隐透的一股英气,端的是个好女子,这等万里挑一的女子许给王英,岂不是落个乱点鸳鸯的名儿,又看宋江望着自己,一时不好决断。
宋江怎不知晁盖心思,只合着自己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便罢,晁盖首肯,那日后小两口有甚说到,众人有何口舌,皆是晁大哥议过的,若不同意,王英也怨不到自家头上,王英虽相貌丑陋,武义到还不差,也难得的衷心,日后还有用得到地方。
晁盖正犹豫不决,只见喽啰来报说林教头有事与几位哥哥商议。晁盖如见救星,忙吩咐喽啰快请。林冲匆匆上得堂来,与三位哥哥见了礼。且说林冲回到家中,翻来覆去心中乱个没完,寅时方才混混沌沌的合了眼,睡梦中,却觉得耳边有人唤官人,待转头看去,眼前却又有一紫衣女子向自己招手,正待上前问个明白,却听有人敲门,却是怀袖唤自己。
小记: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想了好久此女子的名字,终将秋扇做比。再说扈三娘,自尊自怜,与林冲无二,看电视剧中常有以生死相迫者,我只道做戏,生死置之度外时,方是真性情,扈三娘点到为止,不卑不亢,我甚爱之.
林冲忙起了身,看了时辰,幸未误了事,怀袖服侍净了脸,便直往议事厅来。怀袖见林冲满脸倦意,显是少觉困顿。昨日林冲从那扈三娘处回来便回房关了门,怀袖待要问他用不用夜宵,却见房中早关了灯,正要敲门时却听一声叹气,便知林冲心里有事,怀袖是何等玲珑之人,自知此时林冲哪里有吃饭的心思,虽未问,却料定与那扈三娘有关,便不再作声。此时看着林冲远去的背影,不禁惆怅。
宋江看林冲面色微红,笑道,林贤弟有何事,一早便来,必是要紧。林冲看了看宋江,心中亦是窘然,遂定了定神,郑重向晁盖施了一礼,道,正是有求哥哥,林冲前来为了扈三娘。
三人一听皆愣住了,宋江万万没想到林冲会行此事,当下迟疑,林冲向来于女色上并不在意,那怀袖送与他也是推脱再三,听怀袖之言,这半年来并无半点世俗私情,这怀袖生的也是月眉星眼,自有小女儿别致,比那扈三娘不差,林冲此番究竟何意。
晁盖愣了片刻却是大喜,笑道,是我这做哥哥的不是了,怎未想到,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吴用见宋江面沉如水,上前一步道,想是织女痴情苦,等闲偷得鹊桥渡,昨日教头去扈三娘房中,可是定这姻缘去了。
林冲早看出两人面露些许不快,再听吴用此问,颇有些不自在。红了脸道,昨日是去了扈三娘房中,此女与我、与我颇有渊源,还望晁大哥、宋大哥将她交于我处置。林冲不想此事牵扯他人,因此只说扈三娘与自己有旧。
晁盖听了面上尽是喜色,拍拍林冲肩膀道,都是哥哥想的不周,那扈三娘英姿卓然,正配贤弟文武双全,后日山寨将大摆庆功宴,正好祝贤弟小登科之喜,好好好,这下山寨可要热闹一番,乐得双喜临门。说罢一手握住宋江,一手拉住林冲,下得厅来。
林冲听晁盖之意,这婚配已定,自家心中却怅然若失,心中自嘲,娘子尸骨未寒,却又如此,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难怪世人皆说男子凉薄,竟不想我林冲也背了这凉薄之名。
吴用在三人身后,虽陪着笑,心中却有一番计较,这林冲上山来,未踏入洗衣营半步,也从未计较功劳得失,此番竟指明要扈三娘,莫不是在两军阵前动了情,若说好色之徒,岂能让怀袖半年来仍是完璧,这吴用哪知扈三娘房中那一番说辞,声泪俱下。只左思右想没个结果,暗道,我待将这疑团说与宋哥哥,让怀袖多打探才是。
晁盖握住林冲手道,贤弟大婚,少不得添置桌椅物件,有何需要,尽管与我说,忽的想起一事,略微皱了皱眉道,贤弟驻守西旱寨,只是住处却偏僻了些,颇为冷清,这大喜之日,岂不冷落。原来那日青眼虎李云来西旱寨修葺房屋,黄信虽为副将,却先选了一处好地方,意在压林冲一头。有晓事的报与林冲,林冲却丝毫未放心上,只道黄信将军爱热闹,由他去。自家却在西旱寨北角一片松林旁则了一块平整之地。建了个小院,另在院外修了马舍。
小院正房是林冲起居之室,正房西侧则修了小屋,林冲用作书房,因这书房与正房相通,怀袖曾想住在此,好照料林冲,林冲却说夜间少睡,尝起身于书房温书,遂让怀袖绝了此意。
怀袖未来时,亦有一对李姓军汗夫妇服侍林冲,乃是林冲前番下山征战,救得一处守门人,那李逵杀得兴起,斧落眼看人头落地,林冲一枪挑开板斧,将那军汉救起,军汉感恩,便携自己妇人随林冲上了梁山。这两夫妻便居于东厢房,照顾林冲日常起居,饮食衣物,无不尽心。西厢房则住了一老汉,系王伦做寨主时便投了梁山,因年老无儿无女,林冲便唤于房中,让其喂养匹马,间或有些轻便杂事,亦由他去做。身边几个心腹亲兵则在林冲小院附近修了几处房屋,方便伺候。
怀袖自宋江送来,林冲颇为头疼,只得叫人打扫了西厢房让怀袖住下,让养马的老汉先自移到到东厢房的偏房中。这小院修葺时虽不小,但林冲本想着三四人居住,谁想一下子增加了怀袖,又平添生出扈三娘这一档事,添进几人来,这小院就显得拥挤了。又想着扈三娘毕竟与自家有名无实,将来肯定分睡,却又怎瞒得众人。
听晁盖如此说,正解了眼下之急,林冲忙颔首道,哥哥说的极是,还要麻烦李云兄弟重新添一处房屋才是、当下晁盖便命李云前来随林冲去,就在林冲院旁,又添了两处砖房,一与守门军汉夫妇住,一与老汉住,怀袖仍旧住于西厢房,东厢房则留给扈三娘的丫鬟住。
第二回 各怀心事同饮喜酒锦帐鸳鸯一纸和离
一时里,梁山上烹牛宰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宋清操持宴会,心里明白这山寨上越热闹,宋江面上越有光彩,又得宋江嘱咐,林冲大婚,不可小气,他是京城出来的,自然不能与梁山这许多市井相比,用的物件必要精致些,宋清会意,特意让人下山采买一应物件。
山中众人无不欢喜,只有王英怏怏不乐,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却也知道是林冲亲自去要的,人是他林冲擒的,自己争他不过,只是心里又气又急,夜里想着扈三娘白花花的身子,裤裆那物高举,直自抚泄了一次仍不济事,只好摸黑去那洗衣营鬼混。
洗衣营自祝家庄后,又新得了几个颇有姿色的录事,说是祝家庄主买来专伺候来往达官贵人的,王英一见如猫见腥,那几个娼人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淫词浪语哄得王英热血上涌,把眼前人当做扈三娘,直直压上去,口中不干不净道,你个小□□,早晚着了我的道。
林冲小院中,比大寨还热闹三分,晁盖和宋江感军汉夫妇和养马老汉照顾林冲尽心,借着喜事亦有许多封赏,怀袖来的时间不长,因是宋江送来的人,也同得了赏赐,送来礼物的人是宋江贴身的喽啰,嘱咐怀袖,宋大哥的心意,要细心体会才是。怀袖回房翻看赏赐的一匹绣罗,果有一张纸条掉了出来,上面是宋江亲笔,林扈二人事情蹊跷,汝需细探。怀袖冷笑一声,将纸条置于红烛之上,片刻成灰。
怀袖抱起为林冲缝制的新衣,抚摸着上面密密的针脚,竟自痴了,想人家女儿做新衣为的是未来夫婿,自己做新衣,却为的他人之夫,又念着半年来,林冲虽知自己是宋江派来监视之人,却半分没有为难自己,想是他担忧自己回去不好交差,一时气恼又一时感激,只喃喃道,路隔银河犹有西风可解,你我近在咫尺,活如两世,在没个可解的,你穿着我做的新衣成婚,我心中亦是欢喜。脑中又想着那人穿红衣的样子,恍惚中颠颠倒倒。
林冲看着家被怀袖一干人收拾的妥妥当当,门栏多喜色,红幔帷帐暖宵阁,桌上一盘中放着一把红剪与一根红丝带,心中百感交集,一件件往事浮在心头,避之不得。心中又有许多话,无人可诉,抬头忽见床头墙壁上挂的香囊,忙上前取下,解开一开,却是白玉雕成的和合二仙,林冲自言道,这几月多亏你护我。
原来林冲自上山来,尝有夜中夙梦,军汉夫妇为他煎了许多草药,也不见好。怀袖来后,得知林冲夜不安寝,知心病当需心药医,并不在吃药多少,特意选了吉日,沐浴净身,去寻了公孙道人,虔诚的拜了三拜,求他治了林冲心病。公孙胜笑道,这也不难,只需教头贴身物件,我施了法,保管他好。怀袖说与林冲,林冲不以为意,只拗不过怀袖,遂将这香囊交于怀袖,并嘱咐不要拆开偷看。
香囊中正是这和合二仙。林冲在沧州时,一日无事,上街闲走,见一算命老者寒风中颤栗,自己在东京时不大信鬼神,此时此地,却觉自己与老者落魄境地并无一二,出神中已走到老者跟前,温言道,老先生可与我算一卦,并双手奉上卦资,老者算后,并无一言,收下卦资入怀,却同时拿出这块白玉雕成的和合二仙,让林冲收下便再无话,林冲本想细问,老者却不再理他,收拾挂摊回家去了。
上梁山后,知娘子出事,林冲心如刀绞,在东京种种尘封心底,变将这和合二仙用香囊装了起来,便是怀袖来问,方想起来,只将这香囊给了她,怀袖后又将香囊挂于林冲床头墙壁上,林冲本想也无大作用,不想公孙道长施了法,这噩梦的病竟好了。
林冲刚将这香囊摘下放进胸前衣襟里,便听见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从院口传入。“几日不见贤弟,原来竟是有天大的喜事,只怕洒家以后要再拉贤弟吃酒,便不如今日爽利了,来来来,趁弟妹还未过门,先与洒家吃个痛快”,未等林冲出门相迎,鲁智深便大踏步进得厅来,仿佛自家一般。
林冲抱拳道,师兄说哪里话,漫说吃酒,便是千军万马,小弟亦生死相随。鲁智深哈哈大笑,道,兄弟性子我如何不知,只不过让弟妹作难,我这做哥哥的怎忍心,想先前在东京,那….林冲听此语变色,心中早已凄然。鲁智深是个性直的人,话到嘴边方知错了,可恼自己口无遮拦又勾起这旧事,赶忙扯了林冲臂膀道,来,看看,洒家带了坛好酒,可是从宋清那里磨了半天才给的,地窖中不过三五坛,你闻闻,是不是与其他酒不同。
林冲笑道,哥哥伯伦再世,说是好酒必然不差,我这就去唤怀袖,让多准备几个大师爱吃的菜。鲁智深忙拉住林冲道,兄弟明日大喜,我若喝醉了闹将起来,怕是不好,我知兄弟处不远,有个亭子唤做什么修篁亭,端的好景致,我们去那里喝如何。
林冲是随和的人,哪里不依,便让厨房准备了一只烧鹅一只烧鸡,自家提了随鲁智深到亭子中去。这修篁亭就在西旱寨北角一个坡上,周围是成片的竹海,郁郁苍苍,重重叠叠,又因地方偏僻,知道的人不多,鲁智深知晓此处还是因为一次林冲提起,说此处静谧非常,让人心旷神怡。
鲁智深喝了一大口酒,看着眼前景致,感慨道,贤弟如何找到这样一个妙处。林冲微笑道,那日怀袖端了一盘春笋与我吃,我便问他,笋子哪里来的,我上梁山也有二年,却从未吃过笋,怀袖便引我来了这个地方。鲁智深道,这怀袖是何人,你当洒家不知,她在你身边,心却在宋家。林冲摇头道,师兄切莫胡乱猜,怀袖待我倒是一心一意。鲁智深冷笑道,你这人总是护着别人,与别人掏心掏肺,若是让洒家知道她对你有半点不诚,洒家的禅杖可不认得人,管他是皇帝还是弱女子。
林冲不愿意在师兄面前谈论怀袖,忙道,师兄你当我明日娶的是谁,鲁智深喝了口酒道,不就是前番阵上被你生擒的,叫什么扈三娘的,林冲道,师兄你只知其一,这扈三娘是我师傅的一位故人,想也是我不对,如今她在梁山无依无靠,家人又尽被李逵砍了。
鲁智深擦了擦嘴,冷笑道,这女子怕也不是真心上梁山,若是我,拼了命也要与那李逵斗个你死我活,这等女子在你身边,不知是祸是福。又顿了顿道,这梁山上,鱼龙众多,又有几个是真心要上山,还不是趁着梁山势大,想得个甜头。
林冲觉得身上一阵寒意,抱起酒坛猛喝了三口,苦笑道,我此时亦无别的念想,这扈三娘好端端的一个女子,被梁山硬逼了从贼,两军阵前,我虽无可奈何,却也终究擒了她,我待寻个机会,放她下山,寻个归宿,总好过在这梁山上生不如死。
鲁智深惊愕道,原来贤弟是这等心思,我还以为,还以为,终究没说出口。林冲苦笑道,还以为我忘记了么,梧桐半死清霜后,新竹犹发旧年根,师兄你看,竹子冬天砍了,春天又破土而出,我的心也如同这竹子一样,有些事情在心里永远不会改变。
鲁智深长叹一口气道,洒家只要有一壶酒,有兄弟在侧,便开开心心一天,你心底如此多的事,怎开心的起来。依我说,扈三娘若真心待你,你也莫使东京时的性子,洒家知道,林家只有你一条血脉,洒家这身武义将来还要传给小侄儿。
林冲站起身来,抚着竹身道,我这脸上金印虽让安神医消了,可这身子却再没了清白,怎可再拖累旁人。鲁智深听了这话便觉气恼,你这迂腐性子何时能改,若是拖累,那这满山的头领军士,便莫在娶妻了,到头来也都是做贼的后代。这朝廷奸恶,无数忠臣良将充军的充军、发配的发配,等他们都死了,难不成东京以后都是那些狗官的天下。
林冲见师兄恼了,知他也是为了自己,忙捡了个鸡腿递与他手,却是我的不是,让师兄恼了,此后我便不去想他许多,只是与扈三娘之事,还要看她主意。我此番与她成婚,只是权宜之计,乘人之危,终不是君子所为。
鲁智深哈哈大笑道,洒家是个和尚,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懂这许多,方才师兄若说错话了,贤弟莫要挂怀。说罢抱着酒坛,一口气便饮了半坛。林冲亦喝了不少,见天色已晚,忙搀着鲁智深回寨去了。
次日刚过了巳时,林冲便从小院出发,到宋太公住处迎娶扈三娘,身后吹鼓手一应人等俱全,不在话下。因林冲与扈三娘已无至亲在世,因此纳采、纳币、催妆等皆省去,宋太公为扈三娘义父,晁盖是山寨第一把交椅,又素与林冲亲近,自充当林冲长辈,宋江主婚,因林冲素日谦和,待人宽厚,梁上众头领皆来贺喜,聚义厅上,热闹非常。
怀袖以家中人的身份,早扶了扈三娘出来,远见林冲身着大红喜袍,正是自家做的那件,在看那人,面洁唇朱,鬑鬑有须,不时向两旁道谢之人回礼,□□一匹白马,更显儒雅风度,想林冲不过三十四五岁,尚在英俏之年。
有词曰,红衣素裤秀雅,剑眉英挺如峰,俊眼深邃似古井,谈吐温柔敦厚,远看长身玉立,近观浩气生风,君子伟岸如怀瑾,皆赞人中龙凤。
林冲在堂前下马,宋江早捧了一张硬功上前,这三箭定乾坤是迎娶的开始,第一箭射天,以祈天长地久,第二箭射地,以祈地久天长,第三箭则要射的远,取长长久久之意。林冲是马上良将,却绝少用弓,众人纷纷道,此番看林教头弓箭。
林冲接过宋江手上弓箭,没有丝毫迟疑,张弓挟矢,形如满月,即着力一撧,箭锋穿云,破空而出,众头领无不叫好。这第三箭看射的远,宋江特意使人在百步外立了靶子,林冲竖弓搭箭,两眼凝神,觑定,不等众人回神,箭已射出,只是个快,待众人向靶上看去,一箭早中红心。花荣失口道,好俊的箭法,宋江等亦目瞪口呆,唯有晁盖、鲁智深等捻须微笑。
众人哪知,这禁军遴选教头,第一关便是考射箭,若无百步穿杨的功夫,连站上比武台的资格都没有,且林冲师从周侗,射术焉能不精,只是林冲自觉两军阵上,当公平较量,暗地放矢,并不光彩,因此上阵绝少用弓箭,箭壶悬于马后,也只是防身之用。
宋江惊讶林冲武艺,暗里却欢喜的紧,扈三娘是自己义妹,林冲自然就是妹夫,有这一层关系在,日后掌军更是稳妥,便是林冲与那晁盖交厚,成了自己妹夫,终将有所顾虑,即便中立,也让晁盖失了三分势。宋江大笑道,教头武艺惊人,是我梁山之福,忙上前拉了林冲上的堂来。
王英在堂下看宋江如此礼待林冲,心中大为不快,心道,宋大哥如此看重他,到比我还亲了,送了怀袖又送扈三娘,还自荐当主婚人,我向他求时,也未见如此爽快,王英越看越气,暗暗啐了一口,又看四周头领皆望着堂上,便当无事人一般喝起酒来。
宋江堂中站定,将前日写好的主婚词朗朗道来
昔鸿蒙初辟,正定乾坤,始分阴阳,婚姻合两姓之好
今六合同风,贤立纲常,凤仪兽舞,夫妻结一世之缘
吾之义弟林冲,铄懿渊积,允文允武,慷慨重义,杰冠京师
吾之义妹扈三娘,英秀绝俗,冰清玉润,兰心蕙质,貌倾九洲
吹箫堪引凤,歌百年之和美。攀桂喜乘龙,卜五世之繁昌
福祥臻萃,比飞却似关睢鸟。琴瑟调和,并蒂常开连理枝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众人边吃酒边听宋江主婚词,皆感情深意切,如痴如醉,望向林冲正是凛凛一表人物,在看扈三娘,虽大红盖头不见容颜,但那修长身形亦百媚多娇,两人颇为登对。
林冲感宋江尽心,唏嘘不已,却又转念一想,此乃假戏真做,只是太真,之后怎的收场,思来想去没个结果,便又横下心来暗道,罢罢,寻这些烦恼做什么,扈三娘与自己有名分在,好歹保了她周全,其他头领不能造次,只尽快送她下山才是。
林冲念此,心下坦然。与扈三娘同拜了天地,后又与宋太公、晁盖行礼,宋太公见林冲相貌堂堂,心下也十分满意。夫妻对拜时,怀袖扶着三娘行礼,凤眼偷瞧,林冲神态自若,却不曾看自己,心中酸楚万分,眼眶浅的几要落泪,所幸行礼之后,怀袖要送扈三娘入洞房,从林冲身边走过,怀袖强忍难过,低声道,恭喜林大哥了。林冲听后心底一紧,待要张口,怀袖已扶三娘走远了。
众人见新娘子入了轿,便放开了手脚。朱贵、宋万等人素知林冲酒量不行,纷纷喊着要在酒桌上放倒林教头。朱贵笑道,千军万马将军威,林教头酒桌上在我手上可走不了三个回合,他上山时,在我那酒店,只饮了五碗,便有了醉意,看林教头今日能叫得几阵。想那日林冲上山,正是绝境之时,心中愁苦,借酒消愁,实是**自己,因此醉的快了,酒量实不止于五碗,但与山上其他头领相较,又是望尘莫及了。
鲁智深与武松最清楚林冲酒量,知他是个不能饮的,也知今日不少头领要与林冲喝酒,有好心的是祝贺来的,也有龌龊之人专等林冲酒醉失态,遂不离林冲左右,能挡的皆替他挡了,只是这二十余桌,林冲要一一敬去,每桌一碗是不能少的。
敬到秦明那桌时,秦明见鲁智深与武松护在林冲一左一右,高声笑道,林教头成婚竟还带两个左右护法,这洞房花烛也三个人进不成。秦明本无恶意,只是平常粗鲁惯了,也没细想便说了出来,好在林冲等也不恼,鲁智深与秦明连干五碗,喝的秦明连连告饶。
滴米未进,连着喝了十几碗,林冲已有五分醉意,估摸还有十桌,也只得强忍,说话便到了王英桌。王英今日本就有气,又看众头领自晁盖起,皆对林冲赞贺不已,心中之气又添十分,见林冲来到自己这桌,便想羞辱他一番。
王英端起酒碗酸道,若说这满山寨,我本以为我王英最懂女人,没想到林教头却是左右逢源,胜我等多矣,下次还望到洗衣营,当面请教御女之术。林冲已喝的晕晕沉沉,王英之言并未听清,武松却听的刺耳,怒道,这厮口中怎这不干净。燕顺、郑天寿等忙劝到,这厮喝醉了,荤话连篇,教头、都头勿怪。王英冷哼一声,愤愤将碗中酒喝尽。武松瞪了王英一眼,便扶着林冲到下一桌去了。
又连饮数碗,林冲早已有八分醉意,亏得鲁智深在旁扶着,林冲抱拳对晁盖宋江道,非是小弟不想陪,实是量浅,不能喝了。还有许多头领端碗来敬,鲁智深忙道,大哥,今天成婚大好日子,就饶过他这次,改日让他陪哥哥痛饮。晁盖和宋江也不强人所难,微笑的点了头。晁盖嘱咐到,智深兄弟,教头酒醉,骑马时你要看好了,莫要生出岔子。鲁智深会意,牵了林冲的霜花马来,扶他上了马。
聚义厅距林冲住处约莫有六七里,鲁智深担忧林冲坠马,走得极慢,一手拽着自家马与林冲霜花马的缰绳,一手托着林冲臂膀,林冲在马上觉肚内一阵翻江倒海,头沉眼疲,好一会儿方道,师兄扶我下马坐一会子。
林冲下马之地叫泠泉眼,泉眼中水甚是清凉,林冲小解后用泉水洗脸,顿觉清醒许多,看鲁智深关心的看着自己,心中感激道,今日多亏师兄,若我一人如何应付的过来。鲁智深笑道,自家兄弟,你酒量如何我焉能不知。洒家送你回去,再杀回去喝个昏天黑地。
说罢,两人皆上马,不出一刻,便至林冲小院前,怀袖见林冲回来,赶忙迎了上去,闻林冲身上一身酒气,嗔道,大喜之日喝得如此,看新娘子如何罚你。林冲对鲁智深道,师兄快回去,此处有怀袖,我已无妨了。
别了鲁智深,林冲赶忙对怀袖说,去找件常服来换,这一身酒气忒熏人,怀袖拦道,今日大喜,怎能胡乱穿衣服。说罢面晕浅春,低头细语道,你那喜服,我,我却做了两件。林冲大喜,怀袖让林冲进了厢房,又打了水来让其净脸,一并泡了醒酒茶与他,林冲自在榻上小憩片刻,醒来时虽略觉头疼,已无大碍。
怀袖抱了喜服,服侍林冲换上,嗔道,昨日嘱咐你少喝,今日怎醉的如此,这半年,从未见你多饮,可是宋大哥让你喝的。林冲笑道,非是宋大哥相劝,只一桌一碗,也喝了二十来碗,只是尽到礼数罢了。怀袖替林冲掖好衣带,低声道,去吧,莫让新娘子等急了。林冲走至门口,心下一动,回过头来看她,怀袖狠心背过身去,当下无言。
芙蓉帐暖度春宵,这小屋中,绣凤鸾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绣工细腻,一看便不是出自山上粗妇之手,火烛摇曳,甚是温馨,扈三娘端坐在帐中,因早起便忙碌,又等林冲不来,腹内早已空空,又嘴渴的很,便轻声唤道,沛儿,与我倒碗茶来。
这沛儿如同锦儿一样,与扈三娘一起长大,虽是主仆,情同姐妹。幼与三娘一起学习武义,又生的眉眼俊秀,扈太公便收了义女,前番阵上,随扈三娘一起厮杀,林冲擒了扈三娘后,本意放她回去,沛儿抵死不从,誓不离三娘左右,林冲无奈,只得带她上山。也正是因沛儿护主之义,让她躲过了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只叹造化弄人。
沛儿斟了一碗茶与三娘,小心服侍三娘喝了,道,姐姐这几日担惊受怕,也没吃什么东西,想必早就饿了,沛儿与姐姐拿块点心可好,我见有重剂蜜枣儿,是姐姐素日爱吃的。三娘笑道,便吃几个也无妨。
沛儿这下才放心开来,自从三娘被擒上山,生死未卜,又知家中亲人禁自殁了,几日未食物未饮,又担心哭声大了惹了强人,只暗暗流泪。沛儿见三娘瘦损,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心中不免焦急,今见扈三娘略微有了食欲,怎不欢喜。忙端了青碟果子与她,见三娘吃的极慢,掩嘴笑道,姐姐莫不是怕花了妆,在姑爷面前失了礼数。
沛儿并不知三娘与林冲那一番话,只在阵前见过林冲,见他手段高超,又要登时放自己回庄,颇为仁义,便敬他是个好汉子,想他娶了扈三娘,倒也和美。三娘知她宽慰自己之意,笑道,待你嫁人时,姐姐也尽心服侍你如何。
沛儿伏在三娘腿上,细声道,沛儿嫁人,定要嫁个本领强的,即便他相貌丑陋,只要他日后为姐姐报了仇,我便一心一意与他过一辈子。三娘抚着沛儿的脸,一时家破人亡,伶俜无依涌上心头,两肩微颤,显是激动不已,喃喃道,好傻的妹子,好傻的妹子。
两人正诉说衷肠,忽听门外有脚步声,皆定了定神,沛儿道,怕是姑爷来了,忙收拾了脸上泪痕,整了鬓角,迎了林冲进来。林冲进了内室,自搬了个小凳坐,沛儿笑道,姑爷如何不坐帐,如此合卺、结发不觉生分么。
林冲温言道,服侍你家小姐一天,料也累了,出去歇着吧,我自与你家小姐说话。沛儿终究是个女儿家,见林冲如此说,回头看了扈三娘一眼,便退了出去。
林冲关了房门,便用喜秤挑了盖头,自家却转了头,不去看她。只说,姑娘累了一天,着实委屈,这山寨不比扈家庄,吃食居住简陋,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三娘见他如此,叹了口气道,将军挂心,三娘能有此容身之处,多亏将军从中周旋,留得性命,已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何敢言他。
林冲见她语气清冷,亦叹口气道,这山寨中,鱼龙混杂,多是剪径强人,我知姑娘报仇心切,凡事需留个心眼,莫要着了别人的道,依我说,便放宽些心才好,旦有得便时,我送了你下山,寻个安稳处过日子。
扈三娘听他说的含糊,有意试他一试,便道,我一弱女子,家园禁毁,再无一个依靠,将军让我下山,如何度日。
扈三娘本意是想问林冲是否与他一同下山,谁知林冲会错了意,却从袖口将出个帖子,递与三娘道,姑娘休要担心,唯恐你下山匆忙,我昨日便已写好,姑娘有此帖,定能觅得良夫,也少了许多口实。
扈三娘接过一看,竟是一封放妻书,乃夫妻合离之意、当即五雷轰顶一般,又羞又气,飞红了脸急道,我下山嫁的粗蠢丈夫,与你何干,你却要思量,放我下山,别人背后如何说你。
林冲见三娘神色大变,忙道,姑娘清白之身,怎能明珠暗投,你我成婚,是不得已为之,可恼世上之人,皆为名分所误,与你合离书,实为好意。前番擒你上山,有错在前,近日每每思之,后悔不已,只盼姑娘下山后寻个好归宿,与我也可宽心了,别人如何说我,我自不放心上,。
扈三娘见他看着自己,尽是关切之意,心理千言万语,再说不得。只冷冷道,那委屈林将军了。
林冲见她如此,一时尴尬,忙把话岔开,指着书房道,救人须救彻,戏要演足了才能瞒众人眼,夜里我不好出去睡,只在书房榻上休息,姑娘切莫乱想,林冲虽是鲁莽军汉,也知急人所难,姑娘自关门歇了吧,但有事时,唤我便是。扈三娘只怔怔的望着合离书出神,淡淡的道,将军自去,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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