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地,他乡客》免费试读_良风踏尘
第一章 西来风雪
三声銮铃脆响,十里长烟腾起,白马作灰马,轻袍卷银丝。
水边青亭,天下斜阳。马上下来个素衣刀客,脸色蜡黄,沟沟壑壑冒着热气,也不知是口鼻里呼出的,还是冷风中凝起的。刀客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又抚了抚身旁的马,只轻轻唤了一声,便撒了手去。白马低头蹭着他的手,却怎也蹭不尽鬃上尘土。刀客曲了两指,鼓气长鸣,马儿方才惊醒一般,拖着缰绳哒哒跑去。也不知它去的是来时的小道,还是前方另一座青亭。
刀客佝偻着身子,挥着长袖扫了扫石凳,也不顾冬寒,跌坐在冰寒的凳上。
寒风紧响,似能碎天裂地,刀客颤颤巍巍,在四面透风的亭内只双手抱着了头。许久不见人来,刀客不是来践行的。半晌不闻蹄响,刀客也不是来等信的。
刀客只是静静的坐着,在寒风里坐成一桩像石凳一样冰寒的死物。
又是许久,他终于活了过来,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壶酒,壶塞生硬,也被这寒冬冻得像刀客一样僵。刀客干枯的手骨在壶塞上费了一番挣扎,终是打不开来,不由轻叹一声,伸手取出刀来。哪知刀一入手,这龙钟老者便活将起来,颤抖的手却似做鸳鸯的豆蔻凝霜,也不见刀光,也不闻刃响,壶塞便被刀拨了开去。
他探眼向壶内看了看,又在手上摇了摇,方才知道这酒只剩了三五滴。不够醉人,也不够暖身,留着却也是个念想,想着他便打算将这数滴酒继续收起。在壶上摸索了一阵子后刀客方才发见这壶塞已是缩了一圈,他的长菱刀可是锋利的紧,即使他的刀法娴熟非常,也难免伤了这壶塞。
“还是喝了吧,断了念想,也不用留着它。”刀客想到。
酒壶在老人颤抖的手中也是摇摇晃晃的,刀客却并不急着去喝,只是将酒壶捏在手里慢慢向嘴探去。
酒在壶内从壶底向壶口滚去,只差着一毫便能湿着刀客干裂的唇了。却在这时,一声破风之音骤响,显是有锐利之器飞来。刀客没有闪躲,还在等酒滴落。
呼的一声暗响,三尺剑锋已露在了前胸。酒滴落了下来,砸的老者一哆嗦,似乎这酒有着十分的重量,直砸的他嘴角生疼,吐出血来。
“原来是兑了水的劣酒。”刀客心里暗想。他失落的松了手,跌落下伴了他大半生的酒壶,酒壶砸在了地上,发出铿的一声响,惊得老者一低头,“这剑,还真锋利啊。”
刀客觉得胸口烫了起来,身子却更加凉了起来。他昂首看去,却不见那白马踪影,“终究是个畜生,走了,便走了罢,我也不要它回来。”
天边飘起雪来,不是缓缓的降,而是欢腾激烈的落着,似乎想一夜便白了这天下方正。天色暗了下来,月光洒落,江上盈盈,青亭作了黑瓦,鲜血凝成暗霜。一匹白马跌跌撞撞行来,噗噗地喘着白气,蹭着亭内孤寂的人。
天水之侧,一个刀客静静的坐着,脚旁跌着酒壶,案上摆着短刀,而身上,却穿了一柄剑。剑身染了血,冻在寒冬里。剑柄在一匹满是尘泥的白马鼻息下抖了抖,借着月光,依稀露着青袁二字。
第二章 春风蹄急
三月时分天气刚刚转暖,陈家的镖局便接到了一支镖。来客是个中年汉子,布衣褴褛,面色黝黑,却是副领首的姿态,汉子身后随了一行十数人,两两成排抬进来一列木箱。
陈五开了箱子一一验去,确是八九口青黄莹白,不由抱拳一拜:“陈白镖局接了。”
不数日,陈五便伙了手下弟兄南去,他是带足了人手的,不仅如此,更是连同家眷都带上了。陈白镖局不是名声远播的,却也不是落落无闻的,这样的金银镖也不是没保过,但这次陈五却也不管旁人的反对,只说了大伙儿南下,一道子走走,硬是招呼上了全局的人。
时下正是正午,道上偏僻,往来没一个行人,日头悬在马头上,人头上,颠颠簸簸,直教人昏睡。陈五也寐了眼,好似要睡将过去,却只他自己暗暗地紧张着。
他送的镖,是金银也非金银,明上保的是这青黄之物,暗里,却是他贴胸口藏的一个小木匣。木匣横竖不过手掌大小,却也薄的很,不知用了什么机括造的这木匣,通体连连,不见开缝,晃上两下,却也能听到金木碰撞之声,陈五才确知匣内确有物什。汉子央陈五的,就是将这木匣送到周家院去,这几箱财物,便是众弟兄的路费了。
陈五没有去过周家院,也没听说过什么周家李家,但这支镖是要保到周家去的。他不识得路,中年汉子给他留了一副地图。与别个地图不同,这张图只标注了他要行的线路,所有的标识都只是在告诉他,往周家去怎么走。
就在陈五暗地思忖的光景,身后有马蹄之声响起,不是一匹两匹的蹄响,而是连成一片的响。陈五惊醒起来,一个曲身躲过了一支飞箭,不待他发声,便见着几个弟兄跌下马去。
陈五只觉得四周尘土弥漫,厮杀拼斗之声阵阵,他也顾不得什么金银镖,跌跌滚滚的就同人打了起来。斗了许久,他终是在尘泥里看到了马车,一厢女眷早已聚作一团,车下两个丫头已是断了脖子落了一地血。陈五两把飞刀掷去,一柄中了一个歹人,另一柄却掷了个空,那人瞥着了短刀,瞪了陈五一眼,手中大刀一扬,已是杀了一人。死的正是陈五的小女儿陈丽娘,惊得陈五一哆嗦,气怒难遏,再无心恋战,提刀便冲到这人跟前与他厮斗起来。几个脱身的弟兄也围将过来,敌虽众,却也只是草莽之流,双方勉勉强强平了手。
来者只是贪图金银之物,没有好胜之心,也多是贪生之人,仗着人多,拉拉扯扯斗了半晌,也将那几箱财物夺得七七八八了,便打打退退,慢慢撤了去。陈白镖局的众人早已斗得脱力,追打不着。
陈五回神细审,人手已是折损了大半,幸而劫镖的人死的也不在少数,每位去了的弟兄大抵也是有垫背的。几箱财物只剩了一箱,木条崩裂,珠宝金银散了一地。待到他看向马车时,不由一阵悲痛,三四辆马车的家眷,只活了陈语一人。陈语捏着长剑,只瞪着四周,余惊不去。陈谷走到父亲身边,摘下他手里的剑:“独这个妹妹性子野,竟日跟着大伙儿习武练功,谁曾想当真有一日,有她动刀的时候。”说罢不由一叹。
天色渐晚,也无人有心修整,只孤孤落落的收拾着战地,葬了亡者,一切收拾停当,天也微亮了。一伙人围坐盯着烧灼殆尽的枯枝,只默默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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