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权窃仙》::汉室世子
第一章:汉室世子
黄昏之后,晚霞亦缓缓落幕,乌云如黑雾腾起,高挂了一梭玉轮,洒在小镇的溪流处,哗啦啦的水流声牵动着河畔附近的有情人。
不……是小情人。
青菱过了今夜,便足豆蔻之年,步入十六岁龄。她是中州城三大家之一“青梅苑”的千金,平日里出行都是三五随从,难得今夜生辰,竟宁静如此,只携一人相伴,坐落在小镇桥边。
小小少女若能懂得何谓情爱,那便不是小小少女了,但此生非身旁之人不嫁,在此刻却是真真实实的想法,难以动摇的想法。
能得青梅苑千金青睐的人,想必自有独到之处?偏偏不是。他不过是位被青梅苑拣养的小小少年,比起青菱尚要小上一个年岁。
“今夜我满了十六岁,可以去神谷了。”
青菱的语调好是复杂,似乎有憧憬,但也有无奈……是憧憬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呢?小小少年想了想,抬头望月。……不舍,应该是不舍多一点。
青菱没有去看小小少年的举动,继续自顾道:“神谷的人也真是急,听说今夜就会有位大人物过来对我点津,点津过后,我便要随她离去。”
“噗咚。”一颗石子落下水中,青菱终于朝小小少年看了过去,问道:“小宁舟,不如……你随我去?”
小小少年放下手中石子,半响没有回话。
……
青梅苑门人尽为女子,门风向来朴素,而这竹篙小镇,坐落在中州城边郊,方位偏僻,独有一丝寂静安详的氛围,正符青梅苑门风,故作为本宗居址,自是最合适不过。
但是今夜的竹篙镇……动静却不免有些大了。
青梅苑外,两名弟子巡视归来,正巧碰上青菱二人,便打趣道:“俩小家伙,半夜可还跑去幽会,待我向夫人禀报,定少不了责罚。”
小小少年低下脑袋,没有羞红着脸,也没有回应她们的打趣,唯青菱进门之前回头朝俩位师姐吐了吐舌头。
“哈哈,这呆子,小青菱被神谷选中的人物,也不知看上他什么啦。”
“可不就看上他呆。”
青梅苑雅居之所,布局陈设十分讲究,一进门是那垂花院,专供待客。二进门是听梅院,专供弟子修习。
而三进门是后庭院,属自家休憩、娱乐之所,今夜乃青菱生辰,自是热闹非常,一排排红灯笼高挂屋檐,扶院梅花枝桠四摆,挂着许多彩带,一股引莺香的味道自四角散开,引来五光十色的灵莺四处穿梭。
青菱甫入其中,便引起喧哗,被一众姊妹簇拥到庭院中央,在揽月池边欢快起舞。宁舟被堵得有些难受,便挣开了青菱的手,朝她使了个没关系的眼色,自顾钻出人群,在角落处蹲了下来。
月华洒在这座光影绚烂的小院里,铺下了满满一层水光,在揽月池上倒映着那堆热闹的人群。
宁舟看着青菱张扬的笑容,他也不自主地笑了起来,蹲在角落边,看着青菱,浅浅地笑了起来,直到睡去。
……
……
怎的睡着了。
宁舟坐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他惺忪的双眼闭合不断,足打了十个哈欠才觉得有些不妥。
以往起床那股淡淡的檀木香似乎没了,取而代之是一股陌生的味道,很清新,这味道并不香,隐隐更有股甘苦。
他忍不住好奇心,总算决定告别梦乡。
“恩?这是……哪儿?”
宁舟看见的景象,十分陌生。他的床榻旁有个窗户,穿过窗台是一片望不尽的绿竹林……还有山、池。不是后庭院的假山,是苍谷间的真山。这窗户没有青梅苑特有的古朴雕文,十分简素。这床也没有青梅苑的松软,十分坚硬。再看房内,书柜、案桌、笔墨均无,一览尽是道不出名头的荣花、植草,似是药物。
“哎?哎!哎哎哎?醒、醒、醒了!先生!世子醒了!”
宁舟被突起的怪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床榻边坐着个青年,观其形态,似在旁候了一夜。
门外脚步声连起,走进一位白首老翁,年岁甲子之上,他快步赶到宁舟身边,抬其下巴,观其脸色,在双瞳之间多停留几分,长长吐了口气,似是积压心头的大事终于放了下来。
“你们……是……”
老翁听宁舟发问,便拍了拍青年,二人一同退至床榻丈外,行跪拜之礼。“药民孙谷、在下陈寅,参见世子殿下。”
其中老翁孙谷又道:“药民一年间反复精研世子殿下的病情,今日总算天见犹怜!”
宁舟更惑,反问:“病情?殿下?”
孙谷老翁与青年陈寅对视一眼,均显疑惑。陈寅又问:“殿下,你是……不记得了吗?”
宁舟环顾着这个陌生的地方,随后走下床榻,将二人扶起,答道:“我,我不是你们说的殿下。”
孙老翁作揖一礼,谓“得罪了”便抬起宁舟的手腕,把其脉象,眉间三皱,又道“奇也怪也”,便连告退之礼亦忘了作,便急急赶出门外去了。
陈寅在旁解释道:“请世子殿下莫要怪罪,先生遇难解之理往往沉浸其中……”
宁舟哪是什么世子,自没有这规礼堂皇的念头,陈寅见他这模样,像真是失忆,便将他请回床榻,细细诉来。
陈寅口中的世子殿下,是汉王朝皇室贵嫡,为文王之子,亦是当朝皇帝嫡孙——刘阳,字灵玉,其出生时正值黄昏,一道金灿霞光自天边照入文王殿,又借窗眼折出,正好铺在前往探视的皇帝身上,映得龙形补子闪闪发光,似有灵动。
而这位世子天赋更是异禀,世上有神仙之法,汉王朝奉九宫为国教,故中土道术盛行。而修道者,分天元五境,第一层炼气境,乃修道之根基,纵观九宫惊才,有师指引,五岁童子达炼气之境已是举教欢腾,而这位世子出生便附炼气之能,无师自通三岁观灵,五岁正式踏入第二层聚灵境。
有此天人灵性,更被天师断其身负龙运,自是太子储君之选,然而汉王朝传承数百载,向来以长子、长孙世袭为本,文王并非长子,刘阳亦非长孙,因而又生矛盾,引发皇室内部争斗,却是当时秘闻,难以探究。
帝王有制衡之术,当代皇帝更深谙此道,故而对于这种内斗,在未出危急事端前,他是不会插手的,这可苦了文王,他在心力交瘁之下,决意让刘阳避开争端,在他七岁之时悄悄送与北地燕国,托付于好友燕惠公。
避开了汉王室的尔虞我诈,刘阳在燕国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六年,在他十三岁时,却遭遇了更大的危难。
为作掩饰,临行前文王多番嘱咐,令其不得再展露功法,并令府中道师将其五脉封印,使其不得再修习,而十三岁之际,惠公府遭逢大劫,刘阳为了保护惠公之女周伶儿,危急关头冲破五脉封印,强行运转周天,虽解了燃眉之难,事后刘阳却进入昏睡状态,终日不醒,一晃,已过三年。
宁舟听陈寅叨叨絮絮地讲了大半天,大致已了解刘阳其人身世,他在摆放混杂的房中拣了个铜镜,观摩了半天,这张脸确实是自己的……换言之,这刘阳难不成与自己长相相同?
“惠公是重情义之人,当年他还未重整家势,便先将殿下送到此地,待燕国局势稳妥,又每月带着郡主来看望殿下。恩……按时日来算,这俩日该会来一趟。”
“那,文……我爹呢?”
“恩?你是说文王爷吗?唉……该是十分痛心的,只不知为何,三年以来他却没有来过……”陈寅话刚说完,忽觉不妥,忙又解释道:“但按先生推断,该是王爷身不由己,许是不想暴露你的下落。。”
“哦……”
陈寅听孙老翁讲过,这位灵玉殿下是绝世奇才,若有机会醒来,定能助惠公挽回局面,而惠公有权谋之术,凭殿下相助,登上那燕国皇位亦不是不可能。
而他此时又见宁舟事事平凡,举措之间与城中贵族全然不同,不由便多了一分亲近,见他神色黯然,不知他只是疑惑为何会投于刘阳之身,只以为心绪不佳,于是靠近几分,一边望着门外,一边悄悄说道:“不过殿下,先生昨夜可说你熬不过今日,岂料你今日便醒来,这却是大喜之事。”
“这里去青梅苑要多久?”什么大喜之事,如今的宁舟只想回到青梅苑,自己原本替青菱准备了生辰之礼,当算她前往神谷临行之际相赠,昨夜无端睡着了,一醒来竟就身处异地,汉王朝他自是知晓,这什么北地燕国却是从来未曾听说过。
“青梅苑?那是什么地方?是汉宫里的一处雅苑吗?”
“呃……恩……不是……应该在中州城里。”
陈寅思吟半响,答道:“中州城我是知道,若是御剑飞去,算上中途停歇,概要五七日,若是沿水陆而行,水路辗转要三月,陆路……该是差不多,我也没去过。不过中州城大得很,殿下所说青梅苑……细致我却不知了。殿下,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宁舟一听,不由大急,拔腿就朝门外跑去,岂料未到十步,脑袋忽然一沉,竟是又昏了过去。
“先生!不好啦!殿下又昏过去了!”
……
……
第二章:方阵之术
宁舟醒来了。
他却不敢睁眼。
他期待着,他睁眼的一刹,可以回到那间摆设整洁的屋舍。他使劲用鼻子嗅了嗅,心沉了下去。是那股甘苦清新的药味,不是檀木香味……
他尝试了好几次入睡、醒来。入睡、醒来……
直到他再也睡不着,也不愿睁开眼睛,一丝绝望只藏在眼帘之中。他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青菱。过往总是他嫌青菱太黏人,此刻他才感受到那是多美好的事情。已经入夜,他知道他可能很难再见着青菱了,此刻的她,已经去往神谷。
沉静如宁舟,竟也从眼眶中流出两行液体,在月色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一股柔软忽然自眼眶抚下,将两行液体抹去,只留下淡淡泪痕。宁舟疑惑地睁开了双眼,目入一位少女趴在床榻旁——她约莫跟宁舟这样的年岁,脸颊两旁扎了两束鬓辫,千丝黑发如流苏铺在后边。她虽为少女,长得却不俏皮,倒颇有成年女子那股灵动的劲儿。
她的眼睛很好看,很大,很清澈,像清水一般倒映着宁舟诧异的脸。
“灵玉哥哥,你怎么哭了?”她舔了舔手里的泪迹,皱了皱眉,又道:“不甜,灵玉哥哥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呢?可以跟伶儿说喔。”
宁舟还未答话,外头交议的声响渐渐近了,少女忙回头喊道:“父王,灵玉哥哥醒了,但是他哭了!”
少女话刚落下,屋外交议当即停了,换作一连串急急的脚步声。
这就是燕惠公?与宁舟想象中不同,此人非但不是如孙谷那样的白首老翁,更值壮士之年,估计四十未到,一张圆脸虽不俊俏,却自有一种使人亲近的气质,与他目光对视,更莫名有一股信任之感。
这父女二人如今穿着虽不华贵,但从少女自称“伶儿”,又称父亲为“父王”,宁舟自然就多半猜到其身份。
“灵玉,你可醒了,感觉如何?有没有哪处觉得不适?”燕惠公坐在床榻旁,脸相极其关切,见宁舟目光在自己与女儿脸上不停地转,却始终不说话,不由皱起眉梢,目露忧愁。
孙老翁在旁解释道:“先前与惠公讲过,殿下似乎记忆全无,而且今日忽的又昏睡过去,怕且这怪疾尚未痊愈。”
燕惠公看着孙老翁,听他把话讲完,才收回目光,落在宁舟身上,抚着他的手,叹息道:“不管如何,醒了就好,我总归可以跟文王……有所交待。灵玉,是我连累了你……”
宁舟听罢,只别过头,目至窗外夜色,似有所思。
燕惠公见此,拍了拍女儿,几番劝说才将她从宁舟身旁带出了屋舍。
陈寅知晓惠公与先生有事相谈,便将周伶儿带到一旁,东吹西扯说给她想办法哄灵玉哥哥。
燕惠公待俩人离去半响,方迟疑道:“他……会不是是假意失忆?”
孙老翁一愣,反问:“惠公何出此言?”
“灵玉此子,非但天赋异禀,心性亦比同龄人高出许多,他七九岁时,我已有见识。我方才先见他目下有泪痕,听我言罢又不予面对,转望窗外,似有沉思……脸上却实是挂满愁容。我就想……他会不会怪我,毕竟当初若非他为救伶儿,使出汉室方阵之术……也不至于昏睡这三年。”
……
……
宁舟自不是燕惠公所想那般,他只是思乡情切、思人情切,情动所致,一双眼睛看着窗外,只希望那深林真山化作假山,希望那山隙瀑流只是后院小池罢了。他越想,目光就越出神,夜色茫茫,玉轮作光,圈在瀑流之下,清泉之上,一闪、一闪。
宁舟看得有些迷离,双眼欲沉,又想睡去。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拍了几下额头,长叹一声,正待睁眼,一股熟悉的味道充斥鼻间。
……檀香味!
宁舟猛地睁开双眼,井然有序的房间摆放着笔墨纸砚,书柜上有一本他还没看完的书摇摇欲坠,他顾不上去接住,只听“啪嗒”一声掉落地上,而他的目光早已穿过一旁雕有古朴花纹的窗户,目睹那熟悉的假山,还有……揽月池!
揽月池边站着个少女,她翩翩起舞,指尖不时泛起点点荧光,呈火焰之状,跳跃消散。她笑声清澈,忽的朝宁舟看了过来——那张熟悉的面容。
“小宁舟——”
宁舟再顾不及其他,倏地翻过窗户,飞快朝那少女跑了过去,泪珠脱离眼眶,落在他的身后,飞快坠落地上。
“青菱——”
他紧紧地把她抱着,一边笑,一边哭,身子颤动,不停抽泣。
……
“甜的,灵玉哥哥开心了!陈寅,你教的法子有用哦!”
这陌生而又略带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钻进了宁舟的耳朵,他乍然一惊,当即惊醒,飞快松开了双手,一连倒退好几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哪里是青菱,分明是那周伶儿。
陈寅坐在院中岩石边,叹了一息,伶儿殿下毕竟少年心性,见灵玉殿下展开笑颜,便断了法根,使幻境消无。不过——伶儿殿下十二岁年纪,竟就能施展汉室秘传之技方阵术,这却是让陈寅诧异,听她言之,这方阵术尚是当初灵玉殿下教的……
陈寅看向宁舟的目光,又多了几丝深意。
宁舟很生气。他没有去考虑这幻境是周伶儿为哄他开心而施展,只觉自己被她戏弄了一番,立马黑了个脸,转身便走。
“小宁舟,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关切的问候,然而识破伎俩的宁舟如怎会再吃这套?他头也不回便大声吼道:“滚!”
——安静。
——半响。
“殿、殿下,殿下你别哭,别呀,陈寅再教你个法子,来,你、你别哭了呀殿下……”
周伶儿的哭泣是无声的,这是她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因为她从小便是乐观的性子,除非真是触及伤心处,否则绝不会哭泣,就算哭泣,她也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高兴,所以总喜欢藏在角落,悄悄地哭,不发出一丝声音。
但灵玉哥哥对她来说太重要了。而他从来没有让她伤心过,更不可能吼她,故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没有给周伶儿一丝准备,她找不到角落,她一瞬间就忍不住了。
宁舟躺在床榻上,微侧着脸,余光处尽是周伶儿蹲在院子抽泣的模样,他忽然间有些心软,适才怒火不知为何全给消散了。
……他不是这样容易消气的人。难道……是因为这个身体是刘阳的缘故?
总归他还是没忍住,走到周伶儿身旁,道了句:“对不起。”
好半响,周伶儿还在抽泣,但看得出来,她已经极力在忍住,宁舟明显能察觉到她强压住身体,让抽泣的频次慢慢减少,最终才抬起脸来,确认他的脸上已经没了怒容,方擦拭自己脸颊,站起身子,郑重说道:“伶儿错了,灵玉哥哥可以跟伶儿说,但不能凶伶儿……”
宁舟:“呃,这……好吧,以后不会了。”
周伶儿伸出她的小小尾指,目光严肃地盯着宁舟,里头那闪烁的液体还在转动,却始终没有流出来。
宁舟见她这模样,脸色不由也认真起来,伸出尾指与她对勾,算是结下这个承诺。但她还是没笑,只低下了脑袋,看来真是触及伤心处。
静默氛围持续,不由尴尬,宁舟东想西想,似乎也找不到话说,干脆问道:“你、你刚才的把戏是怎么回事?”
周伶儿抬起头来,朝宁舟看了好半响,确定他这个问题是真心发问,方诧异道:“这是灵玉哥哥教伶儿的……”
“我教的……”
“是的呀。”
俩个小小少年似乎没了间隙,并排往庭院门边走去,开始了正式的交流。
陈寅早已默默退到一旁,跟燕惠公、孙老翁一同站在屋檐下,悄悄地观视一切。
……
……
“不是不是,不是伶儿能偷看灵玉哥哥脑子里的东西,是伶儿用这个方阵之术,让灵玉哥哥看到脑子里所想的东西,而其中是什么东西,伶儿是不知道的。”
宁舟暗自感叹,他在青梅苑长大,自问对神仙之法有所了解,知有天元五境,知中土有道法盛行,更知青梅苑背后祝融神谷之异法,也听过佛门无量心经,但对这方阵之术,却闻所未闻。
按周伶儿说来,此术乃汉室秘传。驱动此术,便可在一定范围布下幻境,但若想幻境成形,必须明天地玄黄之真理、奇门八甲之变数,施以灵气布局。只是通晓以上,却是极其困难,世间聪慧者多半亦要耗个十年八载方可小窥门径,而刘阳却只研习一年,便可运用自如,并摘其简易,授予周伶儿。
“意思是一旦陷入此术,便可使对方沉浸在想法之中?”
“恩……对的,不过如果是灵玉哥哥的话,还能知晓伶儿的想法,并且控制伶儿的想法,恩——甚至给伶儿制造想法。以前睡觉之前,灵玉哥哥都会给伶儿施术,然后在里头给伶儿讲好多好多故事。”
宁舟听罢,心里头大致做了决定。他根基不足,尚不懂御器之术,眼下更不可能单靠自己行水陆之路赶回青梅苑,就算回去了,也决然见不了青菱。
此刻……她当快到神谷了吧。
神谷不是谁都可以进的,进了神谷的人也轻易出不来,宁舟在青梅苑长大,清楚每十年九宫便会举行一场道法试,届时各方势力都会派遣年轻弟子前往参加,崭露头角,以立威势。
下一届……他记得是三年后。
神谷实力,当属天下一流,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盛会。
青菱应该会去……
我也要去!
怎么去?这就关乎他的决定。既然这个身体是个贵人殿下,那他所受待遇该是极高,这是个极幸运的事情,他要借此想办法提升自己。
“怎么啦……灵玉哥哥。”
周伶儿见宁舟脸色渐渐又严肃起来,不由有些害怕,宁舟见她脸颊仍有泪痕,又不好动手替她拭去,毕竟这身体兴许是刘阳的,他却不是刘阳,便带着周伶儿往瀑下清泉走去,打算让她洗把脸。
“唔——好苦。”
宁舟见周伶儿去舔自己的泪迹,不由失笑,问道:“眼泪真有苦甜?开心是甜的,伤心是苦的?”
周伶儿忽而一愣,看着宁舟半响没有说话。
“怎么了?”
“这问题,是伶儿从前问灵玉哥哥的。”说着,周伶儿撇了撇嘴,将拭过泪迹的指尖递到宁舟嘴前,说道:“你试试吗?试试。灵玉哥哥当初就是这样的,让我吃你的眼泪!”
宁舟见周伶儿一副认真模样,却真找不到退却的理由,便厚着脸皮舔了舔她的指尖,一股苦涩带点甘咸遍布味觉。他皱了皱眉,而道:“苦的……看来你刚才是真伤心了。”
周伶儿哈哈笑了起来,在清泉边抹了几把清水将脸颊洗干净,对宁舟道:“所有眼泪都是苦的,伤心是苦的,开心的也是苦的了,哪里会有甜的。灵玉哥哥,你当初是这样回答我的。”
夜色静谧,但风在轻轻舞动着深林,于是山谷间又有回声四荡,宁舟蹲在池边,看着那个被清水打湿脸颊与发丝的少女,他们四目相对,好久不说话,却没有尴尬的感觉,宁舟更有一股无限怜爱的感受突然充斥在脑海,久久难以自拔。
他骤然一惊,低下头去——看着清泉倒映的这张脸,这张与自己长得一样的脸,他忽然好像可以感受到……这个刘阳,有多疼爱周伶儿。
……
……
孙老翁、燕惠公、陈寅,这三个大男人,一老一中一少,始终悄悄躲在宁舟与周伶儿附近,暗暗窥探。若非知晓其中人物关系,他仨人怕会被误认为是某处组团来的痴汉,打算行病态之事。
陈寅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那……灵玉殿下与伶儿殿下的婚事可还作数?我听说近来有好几个大户都替自家儿子上门提过亲了,可不知惠公是全拒绝了,还是……”
孙老翁抢答道:“大户?纵观其中,就那兵马司古家可入得了眼,惠公可作以考量。毕竟灵玉殿下此刻记忆全无,虽说体脉优异,乃天赋极高之人,但来日恢复如何,谁又说得准呢?看他刚才,不是连自家方阵之术亦没能看破么。不过……”
陈寅笑道:“先生是觉着,灵玉殿下背后汉王室的背景总不是虚的,对惠公登高位有所得益吧。”
孙老翁点头答道:“恩……惠公,你觉着呢?”
燕惠公看着两个少年嬉戏离去的模样,忽然笑了,似乎心思全不在此,只答道:“伶儿高兴就好。她……好久没哭过了,也好久没笑过了。”
孙谷、陈寅这老少师徒,竟是惠公府的门仆,他俩对视一眼,只感家主城府还是太深?还是此刻真是真情流露呢。
陈寅又问道:“那,是否向文王发书,通知一下?”
燕惠公摇头答道:“他如今自顾不暇,知道又如何,只会徒添牵挂,不必了。”
“是。”
“不过……你们想尽一切办法,尝试让灵玉恢复记忆,纵然不能,也一定要修复他的体脉。否则……此事汉朝的人若追究起来,我们北燕可要受难了。“
陈寅望向老师,见他眼珠打转,忽的一定,便知他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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