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少年》——陈不适
第一章 袍泽
王予摩挲着自己左手的食指与拇指,手指上的金属摩擦后发出刺耳的声响。事实上这种亮银色的金属覆盖了王予的整个身子,从而构筑成一件铠甲。
他一向不喜欢等待,哪怕是片刻。
而今天他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正午的阳光直射在王予的身上,他的铠甲正滋滋作响。
但此刻没有恼意在他脸上浮现。要是他是学院内那些时刻把扑克脸挂脸上的家伙,我们自然能臆断他是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但因为他是王予,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也往往是他的内心写照。
王予只好在自己身处之地四处走动起来,这片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同样,对那位至今不见踪影的爽约对象也是如此。
这是一片正方形的擂台,无论从瓷砖的陈旧,抑或是部分瓷砖上的斑斑裂纹,甚至是部分缺失,都不难看出,这块擂台建成已久。再者,这片擂台也被荒废许久了。
墨绿色的苔藓沿着裂缝肆意生长,在这种生长即将漫出擂台的时候,苔藓随着裂缝的消失而戛然而止。
我们不免有所疑问,在这样一个学院的荒郊野岭地带,王予究竟在等谁?或者有什么人值得他良久的等待?
当王予绕着擂台晃悠到第七圈,他等待的人来了,悄无声息地来了。那并不是一个绝色的姑娘,亦非腰缠万贯的款爷,那只是个看起来与王予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少年,手里提着两把匕首。
两人之间并没有利益与欲望的冲突,他们今天相约在这里,仅仅因为两个人曾经是挚友。挚友自然没什么稀奇的,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对挚友,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深入了解过的、浮于表面的,千种挚友中总会有他们的一份。
那要是当这对挚友已经反目成仇、分道扬镳了呢?又因为其中一方被驱逐到B班而实力垫底,另一方又因为久居日月榜第一位而理所应当地是月考的第一号种子选手。
在种种机缘巧合下,命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站在这片荒废许久的擂台上,并非为了商讨什么重大事宜,他们今天是来约架的。
擂台的四周密布着数百个座位,每个都空落着。这并不是一场合乎校规的战斗,他们战斗的目的也绝非为了哗众取宠,这是他们信仰冲突间的一场战斗,从他们分道扬镳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注定。
匕首少年叫吴悔。吴悔,生性洒脱的一个名字,亦是生性洒脱的一翩翩少年。吴悔露出一个笑,与他的翠绿匕首截然不同的笑,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
“托盘天平GM001,你就用这种二十多年前停产的货色来跟我打架?”吴悔面带笑容,吐出一句挑衅。
王予明白,不管吴悔身居何处,这种粗劣的战斗风格一直伴随着他。尽管近来他已经鲜少在公众面前再展示出这种战斗风格,但只有在王予面前,吴悔才会不加提防地将这种风格原生态地展现出来。
他对吴悔的挑衅并不搭理,报以一笑。
两个人的默契在此刻又彰显得淋漓尽致,一个呼吸的工夫,笑容同时在他们脸上褪下。
他们开始绕着擂台移动,王予始终与吴悔保持同一个步调,但他身上的沉重的盔甲还是给他带来不少行动上的妨碍,以至于他在移动上显得有些吃力。
此刻二者兵戎相向,心中千丝万缕无需多言。
相逢何必曾相识。
吴悔出刀了,一个蹬步后向王予疾驰而去,一刀击软肋,一刀击脖颈。
王予先以一个近乎扭曲的角度躲开脖颈一刀,另一刀王予以左手盔甲与之撞至一处,针尖碰麦芒,火花迸发。
盔甲隐隐出现裂纹,刀却毫发无损。
吴悔受力反退几步,王予却不退反进。
身体在空中几乎失衡的时候,王予一脚呈下压状,所及之处当是吴悔项上人头。吴悔以退为进,躲开这一脚,王予踢空后将脚重重砸在地上,刹那间碎砖飞溅,尘土飞扬。
这一来一回打得酣畅淋漓,纵使吴悔强健有力,但王予也切莫不能以B班之名一语概之,这个学院的三年级,都非善类啊!
吴悔得以喘息,却露出一抹笑。
笑容依旧如沐春风,只不过,眉宇之间有些手中刀的寒意。他不知外界如何,只是将两柄匕首向空中飞掷,他张扬中不失优雅:“下一幕要上演的是——”
往日吴悔身为日月榜第一人,自然有无数粉丝替他作答,今日寂寥无人的观众席无人应,吴悔掐着嗓子自问自答说:“自杀匕首!”
两把匕首在空中好似有了方向,直直向吴悔本人刺去。速度之快,目不暇接,却皆在两人料想之内。两把匕首在接近吴悔的那一刹那,突然消失。
这两把匕首在日月可谓是人尽皆知,吴悔作为术学系的天才,自然不会浅薄对待了他,而他手中的匕首,正是术学学院赐予他的,名曰“鼠穴”,仅凭其谐音“术学”便可知这两把匕首的威力,又可知学院对于吴悔期望之深。
王予自然也知道,他明白吴悔发动了自己的能力——几何。吴悔在发动这个能力时能使两个单位的物体发生空间位移。可纵然知道又如何?正是由于他对这招的熟悉,亦使他明白这招的不可预料性。
一把匕首突然在王予的背后出现,要是没有铠甲的拖累,王予必然不会到躲闪不及的境地,尽管他已经意识到匕首的来袭,可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刺入自己的后背,铠甲瞬间布满裂纹,王予随即颓然倒下。
在倒下前,王予的潜意识还在提醒他另一柄匕首的存在,可他在下一刹那已经失去了意识。第二把匕首会刺向何处,头颅还是心脏。
吴悔在王予晕倒后,笑意盈盈地把手信手一拿,从空中取出了第二把匕首。他拿着匕首在王予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别再为了别人的期许活下去了,在我们日月学院,像你这样的往往没有好下场。没有了铠甲以后,就为自己而活吧。”
吴悔说罢捡起插在王予背后的第一把匕首,确认王予并没有什么大碍后,一蹦一跳地走出擂台。只是在吴悔走出擂台之后,“鼠穴”的寒意再次笼罩上他的眉间,他的笑意也随即殆尽。
第二章 攀谈
时间回溯到王予与吴悔展开这场宿命约架的前一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五日。
对许多人而言,这天与其他日子没什么太大分别。但对一个在大陆的学院就读的学生而言,这天是他们返校报道的日子。
对三年级而言,这是尤为重要的一天,因为他们的报道不同于其他年级,一旦他们手中的学生证刷过了校门口的门禁,那就意味着对于一年后的升学考试的默认参加。
包三易很清楚这一点,他早早地来到了打虎山的山脚下。看着面前叽叽喳喳云集的低年级学生,他选择闭目以对,这些小孩儿并没有觉察到,他们身旁的三年级学生几乎门可罗雀,甚至没有。
唯一的三年级学生就是包三易,但如果王予的身高相较大陆的平均身高显得稍许矮小,那包三易就只能用矮小两个字来形容了。矮小并且瘦弱的包三易,脸上还架了一副黑框眼镜。要是他身处我们的世界,我们很容易地能将其代入到一个学霸的设定当中,但在这片大陆,这种装扮往往是低年级差生的标配。
于是负责接待的老师也将这么一个存在感不高的矮个男生,当作是低年级学生,不多过问。
人山人海在包三易面前经过,可无论是老师的询问再三,还是近在咫尺的新生斗殴,都没有使他睁开眼或是开过口。
天色渐暗,眼前人山人海的规模逐渐缩小,直至停歇。
眼前的声浪间歇是因为他们都上了上山的大巴。每个人都知道,日月学院可不是什么王室主导创办的豪华学院,那也理所当然的经费有限。连学院的教学楼都是一副穷酸相,上山路的陡峭程度就更不用提了。因而早一步上车就能够尽可能地规避风险,尤其是天色昏暗后,在没有路灯的山路上行驶的恐惧更让人连设身处地的想象都不敢尝试。
当第一辆大巴驶入学生等候区,即便是先前再嚣张跋扈的学生,在这时候也安分了下来,乖乖地听老师的指挥上了大巴。
眼瞅着天色渐暗,学生也逐渐散去,老师也没有兴趣对包三易这么一个看上去脑壳儿有些问题的学生多加关注,匆匆忙忙地上了最后一班车。
包三易在车驶离视线后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很小,小到有时让人无法区分睁开和闭上的区别,但此刻他的确睁开了眼,并且在凝望着前方。
他在等待,从今天第一个到达这里开始,他就在等。他有些疑惑,因为他的等待到如今仍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他打算做一些尝试。
他背起两个比他人还高的行李,缓慢地向前走动着。这些低年级学生虽然没有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打算,但显然一天的工夫,他们已经将他们的肆无忌惮彰显得淋漓尽致,最好的体现就是满地的垃圾。包三易以一种笨拙的步态走着,小心翼翼地绕开垃圾。
还好不算太久,他还是如愿站在了他的目的地——等候区外的山路上。
这种尝试包三易在那群小朋友在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做出来的,一来太过丢脸,二来太过诡异。就像你要是想要打车,先后次序肯定是你在看到了车后,做出扬手招呼的手势,而包三易此时的举动相当于先做出扬手的举动,然后一辆出租车跨过虚空,出现在面前。
当车灯的光亮逐渐照亮了山路,画风变得诡异起来。包三易麻利地上了车,车上除了司机外空无一人。
包三易之所以不和小朋友们一起上之前的车,原因有二。其一自然是因为三年级的校舍和其他年级并不在山上的一处,可这并不是包三易不上车的主因,他自然也可以向接待老师表明自己的三年级身份。即使接待老师会在心中将自己对于包三易“傻缺”的认识坐实,三年级的学生一般会早返校日半个月回到学院,这家伙竟然赶在今天和低年级一起报告?
但凭借包三易的脸皮厚度,即便接待老师将心中所想有意无意地小声嘀咕出来,他也能当作没听见。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现在在这所学院的主要身份是长时间失踪人口。是的,早在一年之前,他就失踪了。当然并不是由于什么儿女情长的血泪故事,但事实就是他就是失踪了,开除学籍都算好的,现在他甚至怀疑他有没有被认定为死亡状态。
于是他必须按照他之前在这所学院的经历,相信一个约定,这份约定的对象并非善类,而是一个与他同样臭名远扬的家伙。
虽说是无奈之举,但是他对于这么一个混蛋的信用却从未质疑。他闭目一天,并非因为眼前的十五六岁的小朋友们过于吵闹,而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不来?以这家伙的性格,不可能做出戏耍别人这种无聊的事情,尽管思考了一天,但还是由于信息的短缺与匮乏,使得他无法做出结论。
上车后他只看到了一个两鬓斑白的司机,他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冷嘲热讽道:“你怎么用这副样子见我?你堂堂‘日月百晓生’怎么一点一点牌面都没有啊?”
司机发现身份被拆穿并不惊讶,从驾驶位上站起来,在脱离驾驶员的前提下,车辆还是向前缓慢地前行着。司机伸手一挥,本来满是座椅的车厢只剩下了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和一壶茶。
司机坐下来后,包三易也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司机抿了一口茶,才回答:“你也知道,整个日月学院,知道‘日月百晓生’真实面目的人并不多。”
“是因为‘北上事件’吧?‘剑’、‘燕’、‘蛮’嘛!我知道,‘燕’不就是你嘛!”包三易不解风情地将好茶一饮而尽,口齿不清地叨叨两句。
但司机却听清了,司机仍然不惊讶:“你这一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那你这次回来是想干嘛呢?”
“读三年级啊!”
“你沟壑再深,三年级也不是你一个无能力者能插手的地方。”
包三易听罢伸手比划了一下,微蓝色的光亮从他的手掌处散发出来。他顺便给了司机一个眼神,眼中充满了对于司机刚才那句话的玩味。
“一年的时间你也只修炼出了这种小学三年级学生就能达成的能力强度吗?”
包三易摇了摇手指,又给自己灌了一杯茶后说:“我怕我把能力用出来,你这辆车承载不了。”
司机显然对自己的老对手的日常托大很了解,并不深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喏,这张你的新学生证给你后咱们就两清了。”
“再等等,我还想问问。现在日月三年级有没有什么闲散学生,A班这种大陆走狗的人我不要,‘风纪组’这群死脑筋的家伙我也不要……好像剩下也没多少人了,你向我推荐个人吧。”包三易接过证件过,厚颜无耻地继续提要求。
司机面无表情地说:“玩火的那个王予。明天正午,会在老擂台跟吴悔约架。王予在前两天被他跟了两年的郭导师从A班驱逐到了B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司机说:“学院到了。”
包三易也不客气,扛起行李走下车。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为什么你今天会迟到了半个时辰?”
可一转眼的功夫,包三易回头后,车和司机都凭空消失了。
司机转眼间回到了学院内的一处,他有些得意于在最后的几句话占了上风,他自言自语,不知说给谁听:“因为明天吴悔也会迟到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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