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道人》——不当

第一章 地府选子

天和镇是北俱芦洲的一个小镇，此处山清水秀，可却因一道天堑而与世隔绝，凡人不过数万，进出者多是些修士，其中以天和门为翘楚。

这一日，天和门门主天应正在房中歇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门主、门主，大事不好了！”

天应稍一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慌道：“回门主，大师兄此刻正在大殿等候，说是山下的镇子被几个不明身份之人给屠了。”

“竟有此事。”天应双目陡然睁开，一股凌厉气势迅速攀升，他猛一挥手，房门打开，眨眼间便从原地消失。

大殿中，天和门大师兄凌云正带着几名门人等候，见天应出现，连忙行礼道：“师尊，弟子方才与几位师弟下山例行巡查，发现镇子里已空无一人，除去林大善人夫妇二人留有全尸，所有人皆是被一刀砍去头颅，死状极惨。”

天应双目如电，沉声问道：“可曾发现凶手踪迹。”天和镇大小门派一共七个，皆是以天和门为尊，今日山下凡人被杀，这无疑是在向天和门挑衅。

凌云道：“弟子顺着线索追踪，发现几个人影，后追至天坑处，那几人便直接飞跃过去，身法极快，弟子猜测应是外来势力。”

天应是个中年道人模样，白面无须，脸型方正，功力深不可测，此刻听闻凌云描述，一身白色道袍无风自动，气势凛然，道：“你速去通知其他六大门派，此事非同小可，另派人再去山下查探，看是否还有活口。”

“是！”凌云抱拳，道：“师尊，林大善人的夫人已怀有身孕九月有余，此刻身死，不知其腹中孩子可还有挽救之地。”

天应一愣，忙道：“速带我去查看一番。”

………………

林大善人全名林宝来，是这天和镇首富，平日里乐善好施，这方圆数十里的凡人几乎都受过他的帮助，今日遭此厄难，他心中难安，尤其是自己那个尚未谋面的孩子。

他死后，灵魂飘飘荡荡地徘徊在府门外，看着那浮尸遍野的悲惨景象，他心里升起了恨意，又见自己那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妻子被人一刀割了脖子，他悲从心起，仰天发出一声哀嚎。

“那鬼，”一个女声不知从何而来，这一声轻唤却叫他心神一颤，连忙四处寻找，就见半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看不清面容，但却有着一股叫人安宁的慈悲之气。

林宝来赶紧上前，拜道：“不知是何处上仙？我天和镇向来与世无争，男和女善，也不曾与谁结仇，今日遭此劫难……”话到此处，他心头悲戚，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来人道：“你心有善念，生前也曾救人无数，今日虽死，却不可断了你家香火，你可愿随我前往地府，选一人转世为你林家子嗣？”

林宝来本想问清事情缘由，却没想到那上仙如此说话，他心头一喜，连忙拜道：“多谢上仙！多谢上仙！不知上仙名号，若叫我林家香火得以延续，我定叫他世代供奉香火！”

那上仙也不答话，素手一挥，林宝来顿感眼前一阵模糊，再看清时，已身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此处幽幽暗暗，阴冷潮湿，他惊道：“此处莫不是地府？”但见那牛鬼蛇神，影影绰绰，哀嚎阵阵，好不凄惨，叫人毛骨悚然。

那上仙挥手斥退涌来的鬼差，对他说：“此处乃十八层地狱，皆是生前犯有大过之人，你可于此间选一人做你林家后人，一来可延续香火，二来借你林家善业洗清他的罪孽，也是功德一件。”

善业善业，我林宝来为善一世，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我还要这善有何用！他心中悲愤，却不曾表露，谢过上仙之后便开始四处观看。

少倾，他道：“上仙，我见此处并无合适之人，不知还有别处人选否？”

这十八层地狱中的鬼魂，早已受尽了折磨，将他二人对话听得清楚，都想解脱，此刻听林宝来说话，各个开始哀嚎乞救起来。

上仙看了眼林宝来，微一摇头，也不答话，手再一挥，便又到了另一处地方，道：“此处乃地狱十九层，乃是些暴戾邪恶之人，为了争夺银钱而打斗之处，你若在此选人，你林家善业怕是净化不了。”

林宝来不为所动，开始四处查看起来，忽听一人嘿道：“那新来的，你而今已死，早晚来这地狱，你若不选我，那自你来时，我便好生招待与你。”声音阴冷刺耳，好不吓人。

林宝来忍着怕没有作答，又仔细看了看，就见这地狱之中，绝大多数鬼魂都在向自己说话，只有一人最是特殊。

他独自一人坐在角斗池正中位置，低着头不说话，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可是却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他的身边数米范围内再无他人，似乎所有人都怕他。

林宝来暗一咬牙，对上仙道：“上仙，我就选他！”指着那最特殊的人。

上仙看了看，道：“你可知此人生前杀孽太重，你若选了他，怕是你林家善业难保，你想好了？”

林宝来知是上仙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他正色道：“上仙，实不相瞒，我林宝来死不瞑目，我选此人为后，便是要为我天和镇八万百姓报仇。”

上仙道：“既是命数，那便是天意，罢了罢了。”说着，她一指点向那人，然后对林宝来道：“此间事了，你自前往天和镇天坑底做一鬼仙，一千年后，你若能度过天劫，便可飞升上界，去吧，去吧。”

那人受了一指，站起身来，眼神有些浑浊，低着头对那些鬼魂，用非常沙哑的声音道：“尔等记住，谁若敢对此人不敬，我定会折返回来，将他从三界中彻底抹去。”语毕，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清澈无比。

三日后，天和门的后山密室里，天应道人面色憔悴，看着终于有了生命迹象的新生婴孩长松了口气，终是为这天和镇保留了一条血脉。

但见这孩子眉清目秀，长得甚是好看，与林大善人极为相像，可眉宇间隐现的丝丝煞气却让他皱起了眉。

他抬手为这孩子立了个光罩，让他好生修养，此子是从鬼门关抢回来的，耗费了自己大半功力，其命玄之又玄，天应最终决定，为他取名林玄。

“小家伙，日后林玄便是你的名字，希望你能如你父一般心有善念，切莫作恶，到头来枉费了为师的一番心血啊。”天应和蔼地说道。

小林玄似乎听懂了师父的话一般，裂开小嘴笑了笑，模样煞是可爱，眉宇间的那丝煞气也消失干净了。

第二章 天生废体

当年那桩旧案，最后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而不了了之，成为了旧事，其间除了七大门派的高层人物之外，也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了。

时间到了十六年后，林玄已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而天和镇在七大门派的有心经营之下，也渐渐恢复了往日景象。

这一日，林玄又如往常一般到镇子里闲逛，这是他每日的必修课，而镇子里的人也都对这个从“仙山”上下来的黑衣少年熟悉了，他不爱说话，只是走走看看，偶尔会买一些小点心和小玩意儿。

他身材欣长挺拔，面容清秀，嘴角似乎总是挂着一丝笑意，就像个邻家大男孩，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笑容是天生的。

正走着，忽然有只手拍到了他的肩上，他本能反应地侧身抬手抓去，可是却让人躲了过去，熟悉的声音道：“林玄，你怎么又跑下山了，还不回去修炼，小心师尊罚你。”

林玄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劳师姐费心。”说完继续往前走去。

“什么叫不劳我费心？我是你师姐，你必须听我的！”少女有些生气地说。

林玄瞥了她一眼，说：“听你的，好，那你能助我引灵成功吗？若能，我便随你回去，若不能……”话没说完，可他已经往前走去，似乎不愿再多说一句。

少女见状，皱起了眉，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起来，林玄却当做没听见，自己走自己的。这位是天应门主的侄女儿，叫莲君，只比他大几个月，可却一直以师姐自居，林玄虽然烦她，但却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没有恶意。

可有些人就是如此，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为别人好，但却不知道，自己的好意已经触动了别人的痛处。

林玄从四岁开始修炼，期间师尊天应试过无数次助他引灵，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说不清原因，似乎他的身体与别人不一样，即便吸入再多灵力，最后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干净，没有任何作用。

由此被认定为“天生废体”，于是他便放弃了灵修，而选择了武修，这也是一条门路，只是过程要艰难许多，因为他的丹田无法储存任何功力，所以他只能不断地修炼肉身。

“我知道你因为自己不能灵修心中不快，可你没有听师尊说吗？武修虽然困难，但若是到了极致，依然可以以武入道，而且攻击力要远胜灵修，这也是一种修道方式啊！”莲君有些着急地劝慰着，这些话她也不知说过多少次了，哎！

“哦。”林玄淡淡地应了声，他不在乎这些，什么道不道的他没什么概念，修炼的根本不就是为了多活几年吗？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谁敢说那些不懂修炼的凡人不快乐？愚钝之见。

“哦？！”莲君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自己说了半天，喉咙都快哑了，他就这反应？她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头上拍了下，道：“你就不能有点上进心？整日这般游手好闲，难道你就想在这天和镇待一辈子！”

林玄突然想起，再有半个月就是七大门派的演武之日，届时夺得前十的人可以离开天和镇，外出历练五年，这个吸引力不小，可他却没什么信心，试问一个连轻功都一般般的武修，怎么跟那些动辄一跃十多丈的灵修比试。

这时，街里突然有个人大喊道：“快看！是仙山灵犬！抓住它！”语毕，就见一条一尺多高的白色小狗快速跑来，那速度如风一般。

这是一种生活在山里的灵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也不会轻易认主，可据说它长大后会随机幻化成任何一种灵兽，极为难得，可由于它过于机敏，即便是像天应门主一般的高人都很难捉住它。

见这灵犬可爱，林玄也是心生喜欢，想都没想便奋力追了上去。

这种情况在天和镇时有发生，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抓不到，但每次大家都会跟着追一番，好不热闹。

林玄虽不能灵修，但身体却异常强大，他动作敏捷，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跑到了队伍最前方，莲君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

这时，就在大家都习惯性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三个人，都是少年模样，一身白衣飘飘，帅气飘逸。

落地后，领头少年看了眼在不远处回头驻足观看的灵犬，对林玄道：“方才是你让我的灵犬受了惊吓的？”

林玄目光瞥了眼三人胸口的标记，是一把长剑，这是铁剑门的人，他未做理会，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继续往灵犬走去。

少年正要开口训斥，却被另一个少年笑着开口道：“文志师兄，你怕是不认得他吧？此人便是天和门门主天应真人的亲传弟子，叫做林玄。”

“就是他？”文志带着些戏谑道。

“正是，他就是林玄，那个引灵近百次都不成功的家伙。我们七大门派服饰皆是白色，唯有此人一身黑衣，也不配门徽，好认的很。”

第三名少年“好心”替林玄辩解道：“萧醇，不要瞎说，他这种体质旷世少有，师尊不是说过吗，他若到了十八岁便可以灵修，那便是罕世神体，你不该对一位未来的超级强者如此不敬。”

萧醇“懊恼”笑道：“对对对，师尊的确说过，不过他老人家却加了个万分之一的概率，林少侠，希望你便是那万分之一。”

林玄完全没有理会，继续朝着灵犬走去，什么罕世神体，此事天应师尊早对他说过，这种体质的确存在，但如他这般情况，这些都只是对外的说辞，他这一生，除了武修之外，再无别路可走了。

他猫着腰，一步步移向灵犬，轻声道：“小家伙，别怕，到我这来，给你吃的。”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块点心，循循善诱着。

见他不理会自己，文志目光一冷，抬手摄过路边的一块石头，冲着他就砸了过去。

身后阵阵破风声，林玄单手往地上一撑，借力之下便扑了出去，受了惊吓的灵犬见状，赶紧转身就跑，呲溜一下便到了三丈开外。

林玄一愣，顿住身体，轻道了声“麻烦。”而后便再次追了出去，至于身后那三人，他压根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一击未中，文志有些恼羞成怒地哼了声，突然脚下发力高高跃起，对着林玄爆射而去。

莲君见势不对，作势要追，却见林玄突然脚下发力，身体如箭矢一般冲了出去，这完全是肉身的力量。他此刻眼里只有灵犬，至于其他的，都是浮云。

谁都没想到林玄居然有如此快的速度，文志三人紧追不舍，一路到了天和镇的天坑边沿，林玄早已气喘吁吁，可他三人却依旧气定神闲，这便是灵修与武修初期最大的区别。

这道天坑便是阻隔天和镇与外界的天堑，足有百丈之宽，深度无人知晓，下方阴风阵阵，如鬼泣一般。

林玄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灵犬也停了下来，距离天坑边沿已不足一丈。

文志三人停在林玄三丈左右的位置，满眼戏谑的看着他。林玄转身，盯着三人一语不发，他知道今日一战不可避免了，自己需要想想对策，不然只有挨揍的份。

文志不阴不阳道：“我与你说过，这只灵犬是我的，你还敢追，莫不是仗着有天和门撑腰便要不守规矩了？”

林玄也不答话，回头看了眼灵犬，下意识得往后退了一小步，灵犬见状，赶紧往右侧挪动了几分，随时准备逃走。

文志挥手示意萧醇与另一个少年散到两侧，将林玄与灵犬的退路堵上，眼下他唯有正面对抗，或者跳下天坑，林玄身子动了动，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动手，灵犬则是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退。

文志笑道：“你不能引灵，原因便是丹田内无法存储灵力，灵修界有句话叫破后而立，要不今日师兄我便帮你一帮，若你破后而立成功了，日后可莫要忘了师兄今日的恩情哦？”

林玄脑袋翁的一声，稍稍躬身，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紧紧盯着文志的动作，丹田被毁，那自己就真的废了，他不能坐以待毙。

“你敢。”林玄额头见汗，说不怕那是自欺欺人，但他又能怎样，，以他的实力，在文志面前只能任凭揉捏，他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只有天和门的名头了。

“我不敢？嘿嘿……”正说着，莲君从远处跑了过来，小脸通红，喊道：“林玄！你怎么样！”他从未觉得过莲君小师姐的声音如此动听，这一刻，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文志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莲君，亭亭玉立，摇曳生姿，他阴阴一笑，对林玄道：“忘了告诉你，眼下你们天和门正处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你师父为了巩固宗门地位与日后发展，已经打算与我铁剑门联姻了，真巧，对象便是你这位小师姐与我。”

林玄平日里的确有些烦着莲君跟在自己身边絮叨的，可此刻听了这话，他心里却突然感到一阵不适，莲君师姐要嫁人了。

十六年来，他第一次感到愤怒，当下也不说话，闷哼一声，脚下突然发力，如利箭一般冲了过去。

“林玄住手！”莲君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脚步轻踩，一朵两尺见方的粉白色莲花出现在脚下，呼啸着飞了过去。

可一切都晚了，从莲君赶到，到林玄动手只有几息时间，可当她到了近前之时，林玄已经被文志一脚踢中胸口倒飞出去，眼看就要落入天坑，她悲呼一声，射出一条白绸，稳稳地缠住了林玄的腰身。

可就在这时，文志突然取出一把黑色铁剑，剑尖上射出一道剑芒，直直刺向林玄丹田。

“文志你敢！”莲君怒叱一句，可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最后竟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剑芒。

“嗤！”莲君挨了一下，娇躯急颤，脚下莲花开始摇摇欲坠，而此刻，林玄已经往天坑下方落去，她猛地咬牙闭眼，奋力一扯，可却因力量不够，随着林玄一起往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