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胾异闻录》免费试读_突厥帐篷
第一章 梁曼
东都洛阳,太常寺,志异司。
一份志异司内部的履历卷宗置于太祝刘封鹤的公案之上。
衙司廊下立着一名蜂腰猿臂的七尺昂藏,身着羽林军的近卫校尉服色,垂首不语。
他颊骨微突,面色焦黄,眼眶深陷,虎目之中满是血丝,显然是近一段时间思虑过重所致。
放下了手上捧着的邢窑白釉茶瓯,任由那淡淡茗香飘散满室。刘太祝轻捋长髯,缓缓翻动卷宗。
梁曼,字元达,幽州渔阳郡人士。
高宗咸亨元年冬月生人。
家资檩实,年少时好习武,身长大,有谋断,常游侠乡里。尤擅使横刀,马槊。
大周垂拱二年,一十六岁。被征入幽州骑。同年随军征讨朔州突厥。
大周天授二年,二十一岁。随军巡狩高句丽。
大周长寿二年,二十三岁。随军征室韦,阵斩敌酋,重伤险死。功封云骑尉。
大周圣历元年,二十八岁。被卫尉寺卿拔擢,入天策府。
大周圣历三年,三十岁。任金吾卫校尉,禁宫值守。
大周长安三年,三十三岁。同时获封“猛殷士”,“矫捷士”称号,晋都尉衔。
今年四月二十日夜,所率巡值小队涉入事件:庚巳-肆贰零。唯一生还。事后经太医署确认为离魂症,当日全部记忆丢失。
以玩忽职守论处,去职,调入太常寺志异司。
……
……
合上眼前的履历卷宗,刘封鹤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高壮军汉。
身为太常寺太祝,刘封鹤非常清楚桌上这份履历的份量。作为一个行伍出身的武人,少年从军,屡涉战阵,又被贵人拔擢,职司禁宫巡守。如果没有遇上这次的事件,不敢说前途无量,但绝不应该止于一个小小的金吾校尉。
可惜世事无常……
“你叫梁曼?”刘太祝沉吟半晌,方自问道。
“回大人话,小校正是梁曼。”名叫梁曼的汉子微微颔首。
“嗯。从今日起,你便归我太常寺志异司节制。”刘太祝站起身来,走到梁曼身前说道:
“你可知我志异司所掌何职?”
“回大人话,小校不知。请大人明示。”梁曼言语恭顺,垂目低眉。
刘封鹤走回自己的座位,却并未转身坐下,而是背向梁曼,幽幽说道:“你……当真不知?”
梁曼闻言,低头拱手,“回大人,小校确实不知。”语气越发谦恭。
“也罢,虽然不知道是上边哪位保下了你一条命。但既然天策府那边能把你安排到我这来,旁的我也不问什么了。只记住一点,在志异司当差,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就活的越长,明白么?”刘封鹤语气轻松,但口中说出的言语却着实地分量十足。
“是,大人。”
刘太祝轻笑一声,转身坐下,捧起茶瓯轻抿一口,让浓郁的茶汤在口中转了几圈才缓缓咽下,眯起眼睛端详着梁曼:“当日你所遇到的,便是我志异司的日常。”
梁曼站在廊下,面无表情,但紧握的双拳却出卖了他此时心中的真实情感。当日……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他的思绪就回到了两个月前那个地狱一般的夜晚。
四月二十日夜,丑时正。梁曼和他所率领的一队金吾近卫照常例正在迎仙宫外巡夜。那晚月色朦胧,清冷冷的月光洒在武成殿前的小广场上,更显得周围安静无比。侧耳听去,除了偶尔的虫鸣,能听到的只有侍卫们脚下牛皮靴底摩擦地面的轻微沙沙声。
“梁队,你说咱金吾和羽林比起来哪边更强?”说话的是新入队的刘延,据说是夔国公家的子弟,今年刚满20岁,补入金吾卫还不到两个月。
“噤声!”梁曼小声呵斥了一句,加快了脚步,“禁宫内夜巡时禁止喧哗,忘了么?这是迎仙宫,陛下寝宫就在里面。要是惊扰了圣驾,你长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到时候看老国公保不保得了你。”
吐了下舌头,刘延低声悻悻道,“知道了,队正。”
眼看着已经绕过了迎仙宫,快走到明福门了,梁曼才低声说道“羽林那边我不知道,不过我是幽州具甲骑兵出身,单论个人武力的话,金吾卫胜出幽州骑一筹。不过若是战阵上厮杀,咱们金吾卫就不如了。”
“小延子,你是不知道。咱们队正,那正经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厮杀汉!有机会让他给你讲讲室韦野人到底有多凶,保证把你吓尿了裤子。”见队正开口说话,于陆也低声说了起来。他是金吾卫的老人了,十几年的老禁卫,论资历比梁曼还要高。
“老于你别小看人啊,我可是堂堂正正考进来的……”刘延的话音还没落,忽然一声怪异的怒吼声从迎仙宫方向传来,这声音沉闷而又怪诞,不似动物,也迥异于人类喉咙所能发出的任何声响。惊得梁曼几人浑身汗毛倒竖,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意攀上身躯,仿佛全身的血液中都充满了刺骨的冰碴。随后,金属碰击声,宫女的惨呼声,还有各种杂乱的声响陆续响起。
梁曼是众人中第一个醒悟过来的,他一把拔出腰间的横刀,抬脚就向着迎仙宫冲去,同时朝还在原地呆若木鸡的众人吼道:“小延子,吹号角!去武城门叫援兵!其余人随我护驾!”
醒过神儿来的刘延忙摘下腰间挂着的警示号角猛力吹响,低沉的呜呜声响彻夜空。剩下的八名禁卫脚下如风,急匆匆跟着梁曼朝迎仙宫奔去。
众人赶至门前,只见此刻迎仙宫的宫门已经是四敞大开的状态了,门上泼洒着一片片的殷红。几具宫女和中官的残躯像破布口袋一样歪歪斜斜地趴伏在大殿之内,不时有几片碎肉从门上缓缓滑落,内殿里已是血流满地。殿内一阵诡异的寂静,整座迎仙宫就好似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凶诡气息。
梁曼见得此景,紧咬钢牙暴跃而起,一马当先提槊横刀径直冲入了内殿之中,左右环顾见并无异样,便压低身形直奔后殿寝宫而去。
第二章 蠕动的梦魇
子时三刻,迎仙宫后殿。
随着数道炫目的寒光闪过,迎仙宫内几乎日夜不断的靡靡之音戛然而止。
杏眼圆睁,仿佛不可思议一般,张易之伸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低头讶异地看向自己身上的紫授朱衣。身为控鹤监内供奉,同时又是女帝的得宠面首,他是有资格身着紫色袍服的。
只不过这件平时惹尽满朝文武嫉妒与白眼的紫袍,此刻却被人当胸破开了一条大口子,露出了里面晶莹如玉的白崭肌肤和丰美身躯。绣满金线的下摆也被撕扯的破烂不堪,活脱脱好似街边讨饭的乞丐一般。
“陛下~您看啊~您赐给五郎的袍子都被这帮子蛮夷给弄坏了啦~~”
柔媚娇嗔,绝似雌音。
张易之黛眉抽搐,涂着艳丽绛红色指甲的纤柔青葱用力揉弄着衣角,就连脸上的脂粉和额间的花钿都因为他愤怒的颤抖而掉了不少。但比这更加充满违和感的是,伴随着他的话音,从他袍服下摆处蜿蜒游出了两条诡异的粗大腕足。
紫红色的触突遍布其上,好似经年的老蛸,又像是山间的巨蚺,缓缓蠕动间散发着一种邪魅的淫靡光泽,像两条馋涎猎物的毒蛇一样在背后昂然而起。
五郎满眼怨毒的望向大殿中央。就在他身前数步,数名俊朗的色目人少年舞者此时正纷纷从大腿,小臂,腹部等身体内部取出各种写满古怪符箓的武器。
他们的肢体内好似有机括动作,各处皆能自由开合。开合间隐约能看到内部精密的齿轮,机簧以及管路,完全不似人形。
乐师席唯一的一位活人,盲眼的昆仑奴琴师缓缓站起,左手放下手中的符箓利刃的同时,右手扯下蒙眼的黑帕,两点寒芒亮起。
剧变当前,侧卧在绣榻上的六郎张昌宗却面色不变,眼皮都没抬上一下。他手上的动作就连哪怕一丁点轻微的停滞都没有,仍在缓缓的为身前的女人梳理着那几乎洒满大半个锦榻的华美秀发。
“陛下,没惊着您吧?”厚重的男性嗓音低沉而又温柔,带有一种异样的磁性。张宗昌低头凑到身旁绝美妇人的耳边,轻声地问着。
身着黑色锦绣凤纹深衣,此刻秀发披散,微闭双目斜倚在榻上的,正是大周越古金轮圣神则天大圣皇帝-武曌。
狭长的凤目缓缓睁开,女帝檀口轻启:“听个踏摇戏都不让朕安生,明天太常寺的人全体罚俸一年。朕乏了,五郎,这里交给你处置。”
“臣遵旨!”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张易之猛然抬起头。
透过散落的发丝射向众刺客的,是两道爆裂嗔恨的目光,眼中好似有一团熊熊火焰正在燃烧。
与此同时,那名高大的昆仑奴盲琴师也已经走到了大殿正中,黝黑的皮肤和厚嘴唇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刚毅坚忍,宽阔的肩膀肌肉贲张,蒲扇般的巨掌血管暴起,整个人就好像一尊黄铜铸造的金刚力士一般。
“妖妇!龙母的爪牙!你肮脏的血肉气息是那样污秽,仅仅只是看到你都让我觉得体内的机簧在绷紧收缩。”盲琴师从背后取出了一把黄铜巨锤,沉声喝道,“以伟大的蛇父之名,赐汝终结!”
和庞大的身形完全不相符的高速瞬间爆发,话音未落,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巨大的带有狰狞勾刺的锤头已经砸到了女帝的眼前,以至于连上面阴刻的符箓都看的清清楚楚,女帝仿佛已经闻到了黄铜巨锤上勾勒符箓用的朱砂的味道。
吱!!!一阵让人牙酸的刺耳声音响起,锤头被挡在了离女帝仅有一拳距离的地方,拦住它的是一条血管蜿蜒的巨大腕足。
……
张易之!
……
“你们……这些……蛮夷戎狄!!竟敢冒犯陛下天威,你们都要死!今天定要拿你们的血肉祭祀六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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