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神捕》——鲔鱼肚

第一章 杀手李四

章易静静的坐在桌前，一言不发。

桌上有菜，也有酒，这里是酒楼。

章易没有吃菜，也没有喝酒，他一手按着桌上的斗笠，一手按着腰间的剑柄，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桌上的蓝衣汉子。

蓝衣汉子桌上也有菜，也有酒。

与章易不同，蓝衣汉子正惬意的大口吃菜，大口喝酒，这样的行为在这里才是正常的，这里是酒楼。

蓝衣汉子道：“不必戒备我，这里是长林镇。”

章易吐出一口气，松开放在剑柄上的手，点头道：“对，这里是长林镇！”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长林镇没有江湖人，只有安分守己的人，亦或是……死人。

章易向窗外看去，月华如霜，星空正好，偶有蟋蟀蝉鸣，夜色真的不错。

蓝衣汉子道：“夜色如此，正适合约斗，不如你我二人去镇外了却这断恩怨？”

章易想了想道：“也好！”

二人旁边桌上一个玄衣青年突然插嘴道：“夜色如此，比起约斗也许更适合杀人！”

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玄衣青年，因为他桌上也有菜，也有酒，却一口没动，这很不正常，这里是酒楼。

“你是谁？”蓝衣汉子问。

“李四！”

“李四是什么人？”

“要杀你的人！”

蓝衣汉子看向章易，章易摇了摇头，他不认识这个玄衣青年。

蓝衣汉子嗤笑道：“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长林镇！”

“我想在哪里杀人就在哪里杀人！”

“这里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长林镇！”

“呵呵！”

李四是一个杀手，章易在酒楼不吃菜不喝酒是因为仇敌在侧感到紧张，李四不同，他在酒楼不吃菜不喝酒是因为他从不吃外面的食物，作为一名职业杀手要随时保持最大的警惕，那些没有警惕心的杀手都已经死了。

李四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杀手，他的师父却是一个名震天下的杀手，天下第一杀手王二，名字和李四一样不起眼，天底下厉害的杀手名字都不起眼。

李四出师后杀了王二，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青出于蓝，杀手不会有感情，现在他才是实际上的天下第一杀手。

他从来不知道天下第一杀手有不能杀人的地方，所以他从怀中摸出了刀，杀了王二的柳叶短刀。

蓝衣汉子没想到李四真的打算在长林镇杀人，问道：“我和你有仇？”

“无冤无仇！”

“那你是杀手？”

“是！”

“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无可奉告！”

蓝衣汉子目光一凝，温和的眼神突然变得如刀子一般凛冽，伸手从怀中掏出四柄飞刀来。

蓝衣汉子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夺命飞刀”司空长运，一手飞刀绝技独步天下，令人闻风丧胆。

司空长运冷冷的盯着李四说道：“我不管是谁让你来杀我，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请你放弃这次任务！”

他有些怕了，敢在长林镇动手杀人的杀手，要么是愣头青，要么是绝顶高手，虽然他觉得李四属于前者，单也不能排除他属于后者。

李四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我允许你自杀！”

司空长运一声暴喝，星星点点的寒芒骤然亮起。

李四右手依然把玩着那把柳叶短刀，左手却突然暴起在空中连抓，往桌上一拍，八柄飞刀，一柄也没少。

司空长运隐藏的左手也掷出了四柄飞刀。

司空长运眼神一悸，后撤了一步。

一道闪光骤然亮起，随即一闪而逝。

司空长运突然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咽喉，鲜血正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李四右手依然静静把玩着那把柳叶短刀，刀身上没有鲜血，李四身上也没有。

谁也没有看到李四是何时出的刀，又是如何出的刀。

章易突然有些害怕，他见过杀人，也杀过人，可他还是觉得害怕。

司空长运“赫赫”两声，眼中带着不甘，又带着些许嘲弄，轰然倒地。

李四理解他的不甘，他杀的每个人眼中都有不甘，因为他们每个人至死都看不到自己出刀。

但是李四看不懂司空长运眼中的嘲弄。

不懂，也就不去多想，他现在只想回去告诉雇主司空长运的死并领回报酬。

楼梯吱呀声传来，楼梯口上来一个皂衣衙差，又叫做捕快。

那捕快长相既年轻又有些沧桑，让人看不出具体年龄，圆脸看上去温和可亲，他平时和周围的朋友以及同事一定相处的很好。

衙门捕快向来不干涉江湖仇杀，李四任务已经完成，并不想节外生枝。

不想那捕快径直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桌上。

捕快看着地上的司空长运，平静的问道：“是你杀的？”

李四平静的回答道：“是我杀的！”

捕快收回目光看着李四，依旧平静的道：“你不该杀他！”

李四也看向捕快，问道：“为什么不该杀他？”

“因为这里是长林镇！”

“没有杀手不能杀人的地方！”

“天下第一杀手王二也不会在长林镇杀人。”

“天下第一杀手王二已经被我杀了！”

“你为什么杀他？”

“为了证明我已经青出于蓝！”

“你是王二的弟子？”

“是的！”

“你不该杀他的！”

“为什么？”

捕快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杀王二，他就会告诉你，不要在长林镇杀人！”

李四目光炯炯的看着捕快问道：“你是谁？”

捕快道：“我叫张三！”

李四笑了笑，道：“真巧，我叫李四！”

捕快也笑了笑，道：“是啊，真巧，若是在别的地方遇到，我们可能会成为朋友！”

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若是别处遇到真的有可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可惜这里不行，这里是杀人现场，二人一个是捕快张三，一个是杀手李四。

李四突然不想笑了，指了指地上的司空长运，问道：“他也说在长林镇不能杀人，为什么？”

“因为会死！”

“谁会死？”

“杀人的人！”

“你说我会死？”

“是的！”

“我怎么死？”

“被杀！”

“谁杀我？”

“我！”

李四认真的看向张三的眼睛，说道：“那是不是我杀了你，就能不用死？”

张三也认真的点点头，说道：“是的！”

闪光再次骤然亮起，随即一闪而逝。

“砰！”酒桌一震，那未被动过的酒壶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酒洒了一桌，酒香也荡漾开来。

依然没人看到李四何时出的刀，也没人看到李四怎么出的刀，更没人看见李四的柳叶短刀怎么被压在另一柄刀下面的。

那是一柄捕快刀，刀身未出鞘，刀鞘已经有些老旧，那柄漂亮的柳叶短刀正静静的压在捕快刀下面。

李四屈腿一弹，身形骤然向窗外掠去。

一击不中，立即远遁是一个职业杀手的基本素养，作为一个杀手，武功高强是必备的，轻功高强也是必备的。

李四轻功真的很好，比他师父王二的还好，身形飘忽如鬼魅般的掠出了窗外。

张三将李四的头颅按在桌子上，轻轻叹道：“你真的不该在长林镇杀人的！”

章易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张三将捕快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再慢慢插回刀鞘，他这次连张三出刀的刀光都没看到，只看到张三手里抓着的人头和另一只手里正在收回的带血捕快刀。

第二章 盗圣小猫

张三稍微洗漱一下，穿上皂衣，配上捕快刀，出门向县衙慢慢走去。

街道两旁的小贩和百姓都会亲热的和他打招呼。

张三已经在长林镇做了八年的捕快，长林镇治安一向很好，捕快和百姓的关系也一向很好，长相温和可亲的张三也很受欢迎。

捕头赵成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张三兄弟，老爷的大印丢了！”

县衙都知道，捕快中本事最大的是张三，要不是张三自己推辞，赵成捕头的位置早就让出去了，赵成对此很感激，他也希望张三能帮忙找回大印。

张三笑了笑，说道：“也许是老爷记错了放大印的地方！”

“怎么可能哦！”

……

破旧的小酒馆前，张三掀帘走进去，要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在角落里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张三坐的桌子上已经有了一位客人，是一位女客人。

女客人狠狠瞪了张三一眼，娇嗔道：“你终于来了！”

女客人是个年轻的少女，声音好听，人更美。

张三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偷了我们县太爷大印，不就是想让我来？”

“你怎么知道大印是我偷的，我偏偏说不是！”

张三一言不发，端着酒杯，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好吧！我一会儿就偷偷的放回去。”

张三这才将杯中酒慢慢的饮下去。

少女恶狠狠的道：“明明八年前将我丢给黄老头，自己突然消失无踪，现在居然这个态度，连句道歉都没有！”

张三拈起一粒花生米，看着少女问道：“黄老头怎么样？”

“三年前就死了，病死的！”

“是吗！”

果然武功再高也抵不过生老病死，毕竟最大的还是老天。

张三静静的看着少女秀丽的脸，有些欣慰的笑道：“小猫儿，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少女俏脸儿微微一红，狠狠的瞪了张三一眼，轻叱道：“就这一句说的还像人话！”

少女叫小猫儿，是盗圣黄娇娇的关门弟子，黄娇娇名字好听，本人却是个干瘦的糟老头子，徒弟小猫儿倒是个名副其实的美女。

小猫儿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情愿的问道：“叶清秋呢？你们是不是都应该有孩子了？”

“死了。”

“死了？”小猫儿眼神亮了亮，随即连忙垂下眼帘，低声道：“真是可惜！”

张三看了看少女，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有什么可惜的？”

小猫儿抬头看着张三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是不喜欢她，就算是现在我也恨她将你从我身边抢走，刚刚你说她死了的时候我还偷偷的开心了一下，可是你那么喜欢她，她死了，你岂不是很伤心？所以我觉得可惜！”

张三伸手过去，摸了摸少女的鬓角，欣慰道：“你真的是长大了呢！”

十三年前，西南饥荒，六岁的小猫儿面黄肌瘦，差点被几个饥饿成狂的灾民吃掉，张三路过将她救了下来，从此相依为命五年，直到八年前，为了叶清秋，张三才将小猫儿托付给黄娇娇，来到了长林镇。

“叶清秋是什么时候死的？”

“八年前！”

小猫儿蓦然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说，你去找她后不久，她就死了？”

张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

“怎么死的？”

“我杀的！”

小猫儿沉默下来。

“你不问为什么吗？”

“你当初那么喜欢她，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杀了她，你都肯定是最痛苦的那个，你在这个小地方做了八年捕快也和她有关吧？”小猫儿低声道：“所以，我不想问为什么！”

张三猛的灌下一杯酒，闭上眼睛慢慢回味着喉中的苦涩，眼前又似乎回到了那天，叶清秋躺在他的怀中，眼眸中满是悲伤，嘴角溢着鲜血，对他说道：“三哥，我真的希望这世间能有一片净土，那里没有江湖，没有仇杀，没有恩怨，这样我也就能和你在一起了吧？”

于是，张三便在长林镇做了捕快，将这里打造成了那片净土，来这里的江湖人要么安分守己做人，要么就去做鬼。

“你还要接着在这里做捕快吗？”

“是啊，要不然我能干嘛呢？”

“那我留下来陪你，反正我找到你了，这次你休想在甩掉我！”

“你可是盗圣的关门弟子，现任的盗圣，怎么能跟着我窝在这么个小地方？”

小猫儿拈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笑吟吟的说道：“我的轻功和妙手是黄老头教的，武功却是你教的，师父都能窝在这种小地方，徒弟为什么不能？”

“捕快只要男人！”

“那我可以为捕快大人洗衣做饭，缝补持家啊。”

“我可不需要小管家婆！”

“呸！谁要给你做小管家婆！”

……

张三慢悠悠的踱步路过县衙，捕头赵成正往外走，看到张三，兴冲冲的过来打招呼，低声道：“张三兄弟真是料事如神，老爷的大印果然是记错了地方，居然是带回了后宅忘了拿回来！”

小猫儿动作倒是不慢，张三笑道：“县太爷大印别人偷了又没有用处，自然是老爷记错了地方，这哪算什么料事如神！”

人缘好也有些好处，张三不用在衙门里当班值守，每日只需去点个卯，就在镇子上随意转悠，给需要的百姓帮点小忙，解决邻里之间的一些小纠纷，生活倒也悠闲。

“小张啊，婶子还说你一大把年纪了，条件又不错，没个媳妇不行，正准备给你物色一个呢，没想到你倒是个闷坏蛋，不声不响的就有了个小媳妇，长得可真是叫个可人儿呐！”

张三身形顿了顿，随即冲街坊大妈笑了笑，知道她说的应该是小猫儿，没想到这丫头和街坊邻居都见了面了。

他知道小猫儿性格洒脱不在意这些，他对这些事情也不甚在意，也就没有纠正她的误会。

小猫儿把衣服晾在院子里，见张三回来，撇嘴抱怨道：“臭男人以前怎么生活的，衣服都发臭了！”

张三摇头笑道：“你倒是不嫌弃，街坊大妈都误会你是我小媳妇儿了！”

“呸呸呸！想得倒美！”

小猫儿脸蛋儿一红，街坊大妈不是误会，是她自己这样对人家说的，因为她听到那大妈居然打算要给张三说亲，她有些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