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山》： 死很简单

第一章 死很简单

地下室的出租屋内，苏灿平躺在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他闭着眼睛，泪顺着眼角不断流出。

苏灿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他很累，累到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力气。

“妈，对不起，来世我再做你儿子，一定很乖很乖。”黑暗中苏灿含糊不清的说着。

……

六个月前是春天，自命不凡的苏灿终于因为学分不够被学校开除了。

苏灿不仅没有因此难过，反而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一次机会，让他不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学业上。

在学校附近花二百块钱租了一个地下室，苏灿开始了他的导演梦。

先做编剧，再当导演，出人头地，飞黄腾达。每每想到这，苏灿的多巴胺激素就会分泌过盛，全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自从住进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后，苏灿就很少再出去过。

没有人说话，没有娱乐，甚至没有一点声音。

他熬过了孤独，熬过了寂寞，却熬不过失败。

六个月苏灿写了二十万字，每一个字苏灿都反复琢磨了无数遍，可是却没有一家小说网站找他签约。

苏灿不甘心，通过朋友把他写的东西给一个编辑看过之后，收到的答复是：“你把写作想的太简单了。”

梦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他不愿意醒，也不敢醒，这个梦做了太久，他怕醒了就没有力气走下去了。

但是苏灿已经不知道今晚该几点睡，明天该几点起，起来又该做些什么。

“所以梦还是醒了吗？”黑暗中苏灿心想着，然后咽下了含着的安眠药。

……

太阳高升，黑暗地下室并没有因此而出现一丝光亮。

“我死了吗？”黑暗中苏灿的声音响起。

“啪”灯光打开，苏灿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看了看自己，然后举起右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很疼，没有死。

随后苏灿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歪歪斜斜的跑向一旁的桌子，然后打开笔记本，双手快速的敲打着键盘，

昨晚吃下安眠药后，苏灿意识很快就变得模糊起来。

然后他梦到自己到了一个地方，他以为那是地狱，因为他做了太多错事，因为那里很凄凉。

那是一座光秃秃全是黄土的山，一条曲折的小道通向山顶，山顶被浓雾包裹着，看不清模样。

而在小道的两侧，是无数块灰白色的石碑，杂乱的竖立在小道的两侧。

苏灿越过第一块石碑，想顺着小路向山顶走去，可是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苏文身前，无论他用多大力气都还是停在原地。

苏灿只好停下来，向旁边的石碑走去。

一行有些磅礴的字刻在石碑的正面，苏灿一眼之下有些晃神，然后慢慢读道：

“我原本以为，只需要智慧还有仁慈，便可以装的下这宇宙。——古辰”

句子很通顺，但苏文依旧没有读懂。

仿佛是知道苏灿心中的疑惑，石碑爆发出一阵吸力，苏文的意识瞬间便被吸了进去。

不久后苏灿眼前一亮，然后瞳孔陡然一缩，当然如果苏灿此刻还有眼睛的话。

苏灿仿佛变成了没有形体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而在他面前，是泾渭分明的两片建筑群。

放眼望去，整个天空被横着分成了两份，地面上好像是贫民窟，全是破旧的棚户房。

而在贫民窟的上空，一栋栋高楼大厦凭空悬浮着，各种飞行器穿梭而过，高楼投下的阴影，让地面的贫民窟终日见不得一点阳光。

眼前的景象让苏灿想起了一句话，一面是光，一面是暗，一面是天堂，一面是地狱。

苏灿从来没有想过，高贵与贫贱可以分的这样直接。

画面一转，暴雨来袭，天空瞬间暗了下来，SC区的高楼依旧灯火通明，并没有因为暴雨而落下繁华。

XC区却变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苏灿的意识被拉扯着落下，一栋在风雨中摇摆的木屋前，站着六个人。

一个衣衫褴褛男人歪着头躺在雨水里，嘴角的血混合着雨水不断落下，两眼无神的盯着前方。

不远处是一个被拉扯着离开的女人，女人声嘶力竭的哭着。

男人的怀中还有一个孩子，被雨水淋着的孩子没有哭，反而咿呀咿呀笑着，用小手抓着男人的胡子。

苏灿在一旁看着，心中却没有太大的起伏，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富家女与穷小子的故事。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法律都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接下来，苏灿的视角仿佛被固定在了叫古辰的孩子身上，但是孩子长大的过程太慢，太枯燥，苏灿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而随着苏灿心中所想，时间在疯狂的快进，苏灿眼前的画面快速变换，就像是被快进的电影。

苏灿开始觉得有趣，他心念一动，时间便随着他的意识忽快忽慢。

古辰很快便能走，会说话，贫民窟没有教育，没有书籍，这里的孩子活的很快乐，因为简单，所以容易满足。

他们只需要按时把SC区丢下的食物捡起来，就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

但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很有限，他们不仅被束缚在了地面，连地面上的许多地方，那些高山，那些流水，都只能远远的看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会长成大人，慢慢的他们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活着？

有人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然后就疯了。

没想明白的人去问想明白的人，然后也疯了。

原来他们活着就是为了等死。

苏灿不明白，贫民窟存在了不知多少年，按照人类的发展历程，他们即使依靠自己，也应该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文明。

直到后来，苏灿看到一个呼喊团结，妄想做贫民窟老大的家伙，被SC区的人打死之后才明白。

没有政治跟文字，只能像野兽一样活着。

而没有了猎食的欲望，他们连野兽都不如。

苏灿还是有些想不通，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贫民窟直接毁灭掉？

后来他想，可能SC区的人觉得自己很仁慈，或许又因为这样才显得他们高贵。

第二章 伟大的文字

古辰跟贫民窟所有的孩子一样，简单或许快乐的成长着。

直到有一天，七八岁大的古辰认识了一个垃圾山旁的老头，老头的家族世世代代守着这座垃圾山。

老头带古辰进入了一个地洞里面，几百平方大的地洞里全是书，这些是几千年来SC区所丢下的垃圾。

老头很喜欢可爱的小古辰，想把书上画的小猪给古辰看，只是有画的书很少，字又不认识，所以老头很苦恼，书看完了又要拿什么讨小古辰的欢心。

可是老头没想到，古辰在这里一呆就是好多年。

苏灿把能快进的速度调到最大，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看书。

……

十年时间，古辰终于把山洞的书全部读完了，没有人知道古辰从这些书里学到了什么，这些书恐怕只是粗略的看一遍，就需要十年这个数字。

这一年古辰十八岁，越来越像他妈，身上是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

古辰没有离开山洞，他开始拿起笔跟纸，比着书写写画画，这一画又是十年。

古辰走出了山洞，与十年前相比，他的眼神有些让人看不懂。

贫民窟的北头是一条小河，古辰丢进了几块褐色的石头，然后他走到南头吹了口气。

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暴风在SC区刮起，人都站立不住，SC区的气象台却并没有任何提示。

SC区的大人物勃然大怒，科学家们低着头聆听着训导，却也纳闷暴风的起因，他们始终没有找到。

而暴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古辰暗自自责，觉得自己做的并不对。

对于古辰来说，SC区与贫民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都是同一个物种。

古辰很善良，善良的有些过头。

随后古辰仿佛做了一个更大的决定，他花了三天时间做了一个飞行器，然后捡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石头。

他驾驶着飞行器飞过了整个贫民窟，撒下了许多石头，加了几把火，然后一个透明的碗倒扣在了贫民窟。

从这一天开始，SC区与贫民窟开始有了平等。

SC区的大人物又开始拍桌子瞪眼，连前几天的暴风都想明白了，贫民窟这是想造反？

气急之后，他们后背开始有些发凉，原本SC区与贫民窟之间就有一层屏障，禁止着贫民窟的人爬到SC区来。

现在这层屏障意味着什么？位置调换？SC区的人不屑一笑，但是却也很不高兴，决定给贫民窟的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谁是主人，谁是宠物。

时间没有过多久，SC区的大人物们再一次做到了一起，没有拍桌子，气氛却比以往都要凝重。

“确定了吗？”坐在首位的中年人问道。

“确定了，那层屏障的科学技术至少领先了我们十年。”

“所以打不开？”

“打不开。”

中年人叹了口气。

“这片天终于要变了！”

……

飞行器很费油，也不知道古辰从哪弄的油，他此时正驾驶着飞行器向下丢东西。

那是书，古辰编的字，写的书。

贫民窟的人抬起了头，然后又低下了头，看着手上的书，他们很纳闷。

贫民窟的人都不识字，但他们竟然一下就看懂了，书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又一个十年。

苏灿脸上长满了胡子，贫民窟却像剃了胡子的年轻人，光鲜亮丽起来。

这里有了学校，有了医院，有了遍地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像上面的样子。

这些年那架白色的飞行器还是会不断地丢下一摞摞书，人们捡起书后会跪在地上，虔诚的祈祷。

不过最近很长时间，白色的飞行器都没有再出现过。

苏灿的父亲还是当年那副样子，只不过酒量越来越好，苏灿一次给他买了好多酒。

……

地下室的出租屋内，苏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古辰走了，他脑子里的东西已经超过那个世界太多太多，而他的归属是前方，前方是星辰大海。

接下去的许多年，古辰走过了很多星系，他见识的最多的，是宇宙的无情，是生命的奇迹。

而苏灿从那天写这个故事开始，已经写了三天了，三天写了十几万字。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古辰的宇宙之行才刚刚拉开帷幕，他跟宇宙中那些神奇的种族之间有数不清的故事可以写。

而整个故事的灵魂，恐怕就是古辰说的那句话：“我原本以为，只需要智慧还有仁慈，便可以装得下这宇宙。”

苏灿快进到了最后，看到了故事的结局，但这句话他依然没有明白，所以故事如果要有灵魂，苏文必须要弄懂这句话。

这会是个让人喜欢的故事吗？

苏灿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因为这个故事可能有点枯燥，因为古辰本就是个孤独的人，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在宇宙中前行。

而那座竖立着苏灿石碑的荒山，苏灿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出现在脑海里。

苏灿没有去想为什么脑子里会出现这样一座山，他去想也想不通，只能归结于他大难不死，老天爷对他的恩赐。

而对于死？

苏灿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那天晚上还会不会咽下安眠药？

苏灿不知道，那种希望破碎，前路渺茫的感觉太让人崩溃，在那种情况下做什么选择都不会奇怪。

苏灿打开了地下室的门，阳光铺面而来，苏灿抬着头迎着刺眼的阳光。

古辰的故事他已经发到网上去了，这是一个关于宇宙的故事，所以苏灿想了一个名字叫做《无垠》，笔名没有改，还叫李铁柱。

能否签约几天就能收到消息，当然经历过一次死亡，即使没有签约，苏灿也不会那么脆弱，接下来，他想明白了，要好好生活。

坐在学校的草坪上，苏灿贪婪的享受着阳光，呆了一会苏灿觉得少了点什么。

“喂，在哪？。”

“卧槽，你这半年跑哪去了？都联系不上。”

“别废话，拿包瓜子来，我在宿舍楼前坐着了。”

不一会儿，一个个头不高，但长相清秀的家伙坐到苏灿一旁，他是苏灿在大学最好的哥们江笑。

“老实交代，这半年在外面睡了几个女人？”

苏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七个还是八个来着，忘了。”

江笑跳起来就要跑，苏灿拉住他说：“你去哪？”

“我去找导员退学。”

“你先听我说完你再去退学。”苏灿把他这半年的地下室生活跟江笑说了一遍。

当然没有说他自杀过，还有脑子里的荒山。

江笑听完叹了口气：“这么说你一个女人都没睡？”

“这是重点吗？！是重点吗！”

苏灿强忍着把他掐死的冲动，淡淡的说道：“别以为找不到对象是因为咱学校男女比例七比一，出去了更找不到，在学校妹子只会嫌你丑，在外面她还会嫌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