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兽记》——炎不二
第一章、连环杀人事件
离楚河市八十公里远处有座青山,名蜡烛山,山顶草木丰盛之处,屹立一座道家庙宇,这庙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漆剥落,香火无几。
正是日落时分,一位十八岁的俊朗男生正趴在那庙宇的瓦沿之上,明明是立于危墙之上,却体态轻盈,从容地用双手摇晃房顶上立着的铁锅-----电视卫星接收器,时不时还对着房内大喊道:
“师妹,好了没?”
“没有!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你再往右边移移!”
房内摆放着一台很旧的彩电,十七岁的少女-夏茶,娃娃脸,看着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娇小可爱。
此刻她正懊恼的等待电视恢复信号,她眉头微蹙,嘟着嘴巴,还在为刚才看得正起劲的新闻被打断而郁闷。
那男生只好继续摆弄天线,蜡烛山太偏,电视常常丢失信号。
“黎河,好了,你别动!”夏茶看到电视有信号了,立刻朝屋顶喊道。
黎河站在屋顶上,朝屋内喊:“师妹,没问题我就下来了?”
“没问题,你快下来,等下新闻都放完了。”夏茶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说道。
黎河听到这话,单手撑着屋檐,双腿微曲,从三米高的屋檐处纵身一跳,稳稳落在庭院中间,像是施展了古装片中的轻功。
黎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往屋内走去,这几期的本地新闻一直在追踪一个离奇案件,黎河和夏茶不想错过任何内容,要知道师父每天只准许他们看一个小时的电视,这是他们在深山之中唯一了解外界的途径。
新闻主播专业地播报着:
“这是本市第五位遇害群众,死者姓王,今年四十二岁,是我市粮油公司的一名保安,下夜班后一直没有回家,第二天环卫工人在河边发现其尸体,跟之前的四名死者特点一致:
衣着整洁,
钱财证件仍在,
都是在深夜至凌晨时分遇害,
另外,
四具尸体都是:无头。
四名死者除了死法相同外,生活中没有交集,警方怀疑凶手是无差别杀人,目前还没有特别有价值的线索,如电视机前有目击案发现场的人,可以去楚河市公安局或者楚河新闻电视台提供线索,官方承诺,最高可奖20万元,我台会全程跟踪此案,明天同一时间,再见。
“黎河,你说这个凶手到底是想干嘛,既不图财又不图色的。”夏茶盯着电视,镜头每次播放到尸体的特写画面时,她会紧盯着屏幕,瞳孔放大,也不知为何,她对这种重口味的东西很有兴趣。
“我也不知道,那些头去哪了?”黎河在山中长大,天性耿直,自然不知道有些人的心理有多扭曲。
“外面这么危险,我都不想下山了。”夏茶嘟囔着。
一老人身穿土黄色道袍,听到了夏茶的抱怨,从屋外走进来,假怒道:
“咳咳咳,不下山难道要我养你们一辈子?”
老人名号太陌道长,今年已七十有六,却未生出一根白发,眼睛明亮有神,身板消瘦笔挺,看着仅是五十出头的样子。
“师父,你来了,我跟黎河说着玩呢。”夏茶立刻笑颜相迎。
“别整天黎河黎河的,他是你师兄,讲点礼数!”太陌道长皱眉看着夏茶。
“就是。”黎河适时补了一刀。
夏茶低下头小声答道:“是,师父。”说完又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哼,就比我大一岁而已。”
黎河乖巧地关掉电视,转头问太陌道长:“师父,楚河市里又发生了一宗命案,师兄在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鱼泽他做事稳重,武学也比常人高很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太陌道长一边说着,一边从道袍里掏出两台新手机,递给夏茶和黎河:
“手机里面有我和你们师兄的号码,明日你俩便下山罢。”
“师父,为何一定要我们下山?您年纪也大了,我们可以一直陪着您呀。”夏茶忍不住问道,很少下山的她,心里对未知世界隐隐不安。
太陌道长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这两个弟子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分别之际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伤感。他站门口,举头望着屋外,夜幕正降临,象牙白色的月亮缓缓从远山间升起。
他眼眸中印着月亮,背影投射在两个徒儿脸上,突然问道:
“你们可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黎河和夏茶摇摇头,他们以前也问过师父,师父始终没有告知。此时两人眼中均有期待:
“徒儿不知。”
太陌道长没有回头:“黎河,我见到你那天,正黎明时分,那时,我刚从山下做完法事回来,在山下的河边上听到一个婴儿大哭。
当时四周空无一人,荒野中的婴儿对于山中野兽来说,绝对是一顿美食。于是,我将你带回庙里,用羊乳抚养你长大。你既是黎明河边捡来的婴儿,我便将你取名黎河。”
“师父,师父,那我呢?”夏茶着急的问道,虽然她和黎河都知道自己是被师父养大,但对于素未谋面的父母,她的心中始终有期盼。
“夏茶,你父母是楚河市的茶贩,和我见过几面。当年你才两岁,楚河发了大洪水,死伤无数,你父母也被洪水冲走。
幸好你父母临走前将你放置洗澡的木盆上,你便随大水流到这山下,我一见你耳根处的红痣,便认出你是那两茶贩的女儿,那时正是春末夏初时分。我便将你取名夏茶。”
两人听完,一时不知说什么,他们不知道师父为何突然肯告知身世。
太陌道长继续道:“道法和佛法不一样,佛法讲究缘起,我若是和尚,便会认为你们和我有缘,和佛有缘,才自幼被安排与我相遇,今生是为了成佛而来,那样我自然会把你们留在山中修研佛法。
但道法,则需要你们自己去领悟天地万物间的隐藏规律,将自己融入这大道之中,真正的理解道,信奉道,才能与道,共赴永恒,修得长生。
我们玄合派并无什么道教传承,三十年前,我和你们太离师叔创立了玄合派,就没有设定教规限制,你们可结婚生子,也可随时脱教。
唯独定下一条规矩:若逢乱世,且本派弟子没有证道之前,需在世间磨砺自身,惩恶扬道。
即-----道者,乱世下山证道,盛世封山修心!”
说完这句话,太陌道长缓缓拔出腰间长剑,走到黎河、夏茶的身后,一道剑光闪过,两人的道士束发被切断,变成了还未及肩的短发,地面也顷刻间----散落满地黑发。
两人从小留到大的长发,被太陌道长瞬间削下,夏茶和黎河唇齿紧闭,不敢说话,这一幕,他们在五年前,师兄下山的前夜,也曾见过。
这是玄合派弟子下山前的削发礼。
太陌道长一边用道袍轻轻抚掉长剑上的余发,一边说道:“你们俩长发过腰之前,不可回山,若无紧要之事,也不可轻易联络我。”
听到这话,夏茶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一来刚得知自己父母已逝,二来看着自己的长发一瞬间没了,心里莫名的难受,最重要,还是因为即将离开朝夕相处的师父,内心不舍之情油然而出,落起泪来,抽泣道:
“师...师父,现在已是乱世了吗?”
太陌道长蹲到夏茶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看着夜空西南方向的星图说道:
“夏茶,作为一个道士,是不能被世俗情绪纷扰本心的。你看,这天上的星图越来越不稳定,连日来,不断有新的星辰出现。
这世道,不久后,
将有大变。”
第二章、下山
清晨的蜡烛山,山雾围绕,朦胧间,黎河和夏茶正背着行囊下山,山陡,两位白衣少年少女,在浓雾中小心地前行。
此时两人的头发已经无法再束起,只好扎成短短的马尾,夏茶是个五官精巧的女生,这样看上去倒给人一种清爽调皮的小萝莉感觉。
而黎河作为男生,这种发型配上他人畜无害的脸,瘦削身材,倒也显得清秀,有艺术家的感觉。
“黎河,你说我们接下来去哪?师父也没给我们派任务,就是要我们下山磨砺,怎么个磨砺法?”
“师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顺其自然就好,先去楚河市找师兄吧,他会给我们建议的。”
黎河突然想起了师兄鱼泽,那个不爱说笑,却极其照顾自己和夏茶的少年。他们都一样,由师父收养长大,三人从小一起,相依相偎,感情更胜过了亲人。
“嗯!我好想鱼泽。”夏茶年纪最小,入门也最晚,却很少叫大师兄二师兄,总喜欢直呼两个师兄的名字,这般调皮也是因为两个师兄的宠爱而有恃无恐。
两人缓步下山,他们以前跟师父下山做过几次法事,不至于找不着北,所以他们打算先走去县城,然后再搭车去楚河市找师兄。
于是二人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坐上开往楚河市的巴士,好在师父给了他们一些钱,也不至一出门就犯难。
两人坐在大巴上,车上人不时用奇怪的眼光看几眼他们,毕竟穿宽松纯白道服的人很少见到,道士在城市里是稀有人种。
他俩看着车上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人,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此时他们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过上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了。
夏茶把背上的背包取了下来,对着黎河说道:
“也不知道师父给我们装了什么东西。”
说完,她翻开背包看了看,除了几件换洗的素色衣服,几百块钱,还有一本是太陌道长亲手写的书,书名是----【道与能量】
黎河看到书,便把头凑了过来,那本封面简陋的手写书中还夹杂着师傅留下的字条:
两位徒儿:
万事小心,世间不比山中,有人会帮你们,也有人会害你们。帮你们的,要涌泉报恩,害你们的,不要讲究仁义。此书,你们慢慢参悟,切不可给外人观看。
苍劲有力的字体,虽然只是短短两三句,但二人完全感受到了师父的谆谆之情。
“黎河,我想师父了,现在没人给他做饭,他会不会又辟谷?”夏茶看了信后,眼睛像朝霞般,微微泛红。
黎河摸了摸夏茶的短发,把夏茶的头移到自己肩上,轻柔的说道:“师妹,不要伤心,师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们先去找师兄,再过几年便可以回蜡烛山了。”
夏茶听完,眼泪终于没有忍住,一颗颗眼泪滴到黎河胸前的白衣上,然后又迅速渲染开。
昨天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不在人世的夏茶,心里很清楚,师父和两位师兄就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她埋在黎河的胸口扭动了几下头,将眼泪擦干,然后,再抬起头看着黎河,吞吐的说道:
“黎河,你...你想去找找你亲身...父母吗?”
车窗外突然一道闪电,顷刻间窗外下起大雨,雷声轰隆,雨滴打在车窗上啪啦作响。黎河把头转向窗外,一言不发,夏茶也就识趣的不再追问。
车窗反射着黎河的脸,雨滴映在他脸上,天色也变暗了,大巴车内的灯亮起。
对于一个将自己小孩遗弃在河边的父母,黎河想,在见到他们时,他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
黎河正想着,胸口的月牙形胎记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是他父母赐给他的胎记,常常在下雨天让他难受。
最痛的时候,他甚至想将那胎记用小刀剜掉,师父也用多种草药给他治过,却无任何好转,好在这些年跟着师父习武和修心,身体和心灵都强健了不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阵痛。
黎河咬着牙,额头微微冒汗。夏茶发觉黎河的异常,轻声的问:“黎河,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嗯,忍一忍就好了。”黎河闭着眼,感受这如针刺的痛感。
夏茶轻轻握紧黎河的手,黎河于她来说,就像亲哥哥那般。他的手还跟儿时一样,一犯痛就不停冒冷汗。
黎河感受到手心的温润,想起曾经他每次难受的时候,鱼泽会给他一块井水冰过的毛巾敷在胸口,夏茶则紧紧守在旁边,握住他的手,让他心里不那么害怕。
“我们三师兄妹,一定要永远在一起。”黎河曾经说过这句话,此刻他心里依然这么想。
夏茶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鱼泽的电话,一阵等候后,电话被挂断,他们上车前夏茶已经打过一次,一样是被挂断。
“这个鱼泽,竟然都不接电话,车马上就到站了。”夏茶有些不开心的抱怨。
“师兄可能有事在忙吧,我们晚点再联系他。”黎河说道,气息有些虚弱。
“你还疼吗?待会能走动吗?”夏茶语气温柔了许多,平时对黎河大声小叫,黎河一旦犯疼时,她便马上淑女起来。
“没问题,好多了。”黎河微笑的说道,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来说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散发一股青瓜的香味,二人背包下车,楚河市的车站很气派,两人一时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便在花坛旁边坐了下来,准备再给师兄打电话。
没多久,一个推着小车卖煮玉米的商贩经过,看上去是个厚道的妇人,她吆喝着:“玉米两块一根,一根两块咯。”
玉米的清香传来,夏茶肚子不争气的响起来,他们还没吃午饭,这时自然是饥肠辘辘,此时黎河的阵痛也已经消失,夏茶盯着玉米放光的眼睛被他看到。
“要不我们买两根?”黎河试探性的问道。
“嗯嗯嗯!”夏茶似乎就等这句话了,急忙点着头应道。
黎河笑着跟那商贩妇人说道:“大姐,麻烦给我们两根。”
两人并没有用道士间称呼平民善人施主的口气,两人从小跟着太陌道长学的主要是武学,他对于道家传统理论知识从不强加灌输,太陌道长一直认为‘寻道’,什么形式不重要,关键是要能悟。
所以玄合派,一直是道学小众教派,立教三十多年,全教一共才五人,还几乎没有教规,颇有邪魔外道的气质。
那妇人见有顾客了,笑着从推车上拿出两根黄亮亮的玉米,递给二人一人一根。
夏茶拿过来就啃了一大口,香甜软糯,感觉两块钱很划算。
黎河也跟着啃了一口,然后翻背包里拿钱。那妇人见两人吃得开心,笑得比他俩更开心,露出两排发黄的烟齿,对黎河说道:
“两根二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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