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零四零》: 死亡
第一章 死亡
黑白的房间,仿佛身边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左右摇摆,灯光也随着忽明忽暗。
“睁开眼了,”一个声音小声嘀咕。
“观察,注意心跳。”见惯了生老病死的男医生声音依旧有点颤抖。
“眼珠在转动。”护士提醒道。
“别说了,观察。”
我稍微有了点精神,试图将眼皮再抬高一点,但沉沉的困意依旧扑在身上,胸口似乎压着巨石,还像是闷在水里憋气,我想动一下手,但是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似乎肩膀以下都消失了。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插在鼻孔里的氧气管,以及呼吸时气流通过喉咙撕扯皮肉的痛楚。
人真是奇怪,一生下来就在使用的喉咙在死亡前还最为娇嫩。
我试图转头,看一下房间里多少人。
“他在试着抬头。”护士说,似乎给我捏了把汗。
一个,两个。
三个。
三个后面是几个?
我的思路已经模糊。
四个。。。
四个。。。
五个。。。
原本还能稍微区分黑白的画面终于搅拌成灰色的一整片,再也分辨不出任何东西,千钧的眼帘轰然倒下,这个我生活了60年的世界终于抛弃了我,或者是我抛弃了它。合上眼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的获得了一种新的力量,将左右手环抱在胸前,双腿蜷曲起来,弯成虾的形状。一个高级灵长类动物的死亡,和一个无脊椎甲壳动物的死亡并无两样。我平静的呼出最后一口气,一个无穷深邃的漩涡在我身下展开,仿佛传说中的曼荼罗花的柔弱的花蕊,旋转着将我吞噬,此刻我得到了一种特别宁静而恬淡的幸福,仿佛下坠的深渊不是地狱,而是母亲的子宫。
监护仪上颤颤巍巍的心电图终于拉成了一条终止符。
“滴——”心律监护仪的报警声彻响整个病房。
一滴眼泪落在了地上。
“他死了。”冷静的医生没有搭理多愁善感的护士,只是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和这个病人一样死去,不由自主的扶住了床头。
病房并不是简单的病房。
这里是全国最好的医院的最好的抢救团队的重症监护病房。除了医护人员之外,还有两位头发灰白的官员。虽然没穿制服,但严肃的表情和紧闭的双唇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位高权重的两位领导身后还有四位地方官员,如果你常看晚上7点的新闻统播,那您一定认识其中一位——是首都的市长。
“总算,”其中一位领导含糊的说了半句话。
另一位没有接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去,然后抬手摘下了帽子。
之前的那位摇了摇头,也摘下了帽子。
后面站着的几位都低下了头。
死亡也不是简单的死亡。
特护病房外,还有一整套的安保人员,一排的政府文职人员,还有一些着装正式的军人,都在静静的等待消息。
病房门开了,医生——或者说抢救团队的主任走了出来,面对迎上来的军人和官员,轻轻摇了摇头——这动作对于见惯生死的黄明来说太容易,但今天却十分沉重——他知道这位已经死亡的病人对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接下来的形势,打乱了他的想法。
一队早已准备好了的技术人员,大步抢进病房,为首的那位轻而有力的推了黄医生一下,似乎对其站在门口不动有些反感。这对技术人员身穿统一的浅蓝色工装,上衣胸前印着不起眼的“ONE”字样。
鱼贯而入的工作人员身后不远处,几个地方官员在打电话,大概是向上级汇报情况,言辞谨慎而吐字讯速,也似乎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紧张和激动。
第二章 盗窃
那队进去的技术人员很快就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将两位护士小姐请离病房,同时将一些复杂的信号探测器安置在我的身体各处,还有一个头盔一样的装置扣在了我的头上,头盔内涂抹了一些耦合用的液体,液体渗透到头皮的深处,将我的头皮和头盔完整的贴合在一起。
这些信号采集设备都连接到一个微型电脑上,再通过一个无线信号发射器连接到了地球的某个角落。
如果我没有死的话,我是能感受到这一切的——是的我没有死。
“接通了吗?”
“通了。”
“氧气和血压泵继续运行,保持血氧。”
“滴滴”——连续的两声适时的响起,表明血氧正常。
“连上ONE。”官员发出指示。
“脑信号连接ONE完毕。”
三维投影仪在空气中投射出一幕幕画面——这些都是通过ONE系统读出的死者的脑电波的解析内容。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一幅幅画面,两位官员都屏住了呼吸。
“快点分析,画面切换太快了。”
“思维紊乱程度很高。”
“有没有出现地址,位置,密码之类的。”
“没有。”
“人物?”
“很多。”
“哪些?”
“父母、朋友、下属”——这位似乎对我的社会关系了解很深,功课做的很足。
“一些,奇怪的人,不会是妓女吧。”就是的。
“还有一些似乎是小时候的伙伴,一些住在破房子里的孩子。”
“现代的有没有?2032年之后的!”
“有,一些领导。”
“其他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似乎是在进行ONE相关实验的时候接触的。”
“后面呢。”
“等一下!”
忽然,三维投影的画面变的越来越快,似乎是不同场景,城市,甚至是大陆的不停的跳跃,因为切换的速度太快,地点的信息尚可大致得知——至少能看到一些地标建筑,但人的影像却变的残缺而凌乱,几乎是几十张面孔的合成,没有办法短时间分辨。
“妈的,怎么变得这么快。”刚才还脱帽致哀的官员忍不住骂了一句,刚才是对死者的尊重,现在是完成任务的压力,他角色切换的很快。
“可能是死者,”那位操作仪器的技术员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用死者形容我太过冷漠,但见官员并无异议,就继续下去:“死者有意保护死后的脑电波,故意在这段时间做了一些防范工作。”
“实时分析不了吗?”
“不行!太快了。”
“全部记录下来,回去再分析。”
“是!”几个技术员齐声说。
窗外,一轮红日正从东方的地平线缓缓升起,纯熟的阳光照射到病床上,将洁白的传单染成带有橘黄的金色。在200层的高楼顶上,广袤的华北平原一览无余。脚下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次暗去,道路上似乎还是和深夜一样的宁静,并没有20世纪初的那种喧嚣和热闹。与地面上的宁静相反的是,在这200层高的特殊病房里,一个死后还不得安宁的老人的尸体正在被一群技术人员团团围住,三维投影出的画面变化多端,诡异而绚丽。千百万的信息源源不断的从垂死的大脑里被窃取出来,其背后的目的,似乎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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