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断尘》：第1章：宇文平

第1章：宇文平

时值深秋，遍地落叶为秋风吹起，如同地毯一般席卷了大地上的一切。大地的一切静谧而无声，仅有瑟瑟的冷风似乎正在呼唤冬季的到来，它像残鸦一般掠遍了大江的南北，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正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然而这里却没有滚滚的长江，只有死一般的寂寥。秋景虽是冬天前的短暂一曲，却也聊胜于无了。

秦云国，一个坐落于大陆西北边的泱泱大国，此刻正接受着落叶的洗礼。国都内，天上只剩下了一片殷红，那可能是夕阳下的火烧云，亦或是枫叶走遍的足迹。此刻，只见一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少年模样的人，正和他那年长的朋友有说有笑地穿过了重重的人群，走到了一家喧闹的酒楼内。酒楼名为“醉仙楼”，意在酒之香醇足以醉仙，也不知这到底是吹嘘还是确有其事了。

二人呼来了小二，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小二面带微笑向二人做了个揖，然后抱起一坛美酒小心翼翼地替二人斟了一杯，然后悄悄退下了。

那少年点头致意之后，也不喝酒，而是笑着和对方话起了家常：“黄兄，你近日可安好啊。”

“托你小子的福，最近出的乱子都少了不少，我的老母都在劝我早点娶个媳妇好成家了。”那年长的男子看衣着似乎也是个有些地位的人物，此刻正笑着打趣道：“你这小子有如此好的身手，怎么不来我们镖局当个镖师呢？凭你的剑术，恐怕没过多久就能把我取而代之了。”

虽是戏言，少年却是摇了摇头，拱了拱手：“黄兄说笑了，小弟那点微末伎俩，哪能和我们秦云国第一镖头相媲美呢？倒不如说，黄兄愿意提携提携小弟，已经是小弟莫大的福分了。”

“哎，你也是太谦虚了。这样吧，以后若你有镖需要我们押运的，尽管告诉我，我们镖局虽不是什么大地方，押一押镖倒是没什么问题的，你尽管提出便是。”

少年微笑道：“多谢黄兄了，小弟敬黄兄一杯！”

“好，干杯！”

两人举杯成欢，青瓷酒杯在空中碰在一起，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共鸣。酒饱饭足之后，两人整顿好了东西，准备付账离开。

“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

少年被这窗外急切的呐喊弄得有些疑惑，转头向外看去，却见几个朝廷捕快正在按剑疾奔，时不时撞翻了街边小贩的摊铺。然而这几个捕快却也顾不得百姓纷纷的埋怨，几个箭步就跃上屋顶，轻巧地离开了这里。少年望着那几个捕快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最近每天都这样。”那个被称为黄兄的人似乎是在感慨，“看来世道已经变了啊。宇文平小兄弟，你最好早一点开始行动，至少现在你还有点时辰可以准备。”

宇文平点了点头，从蓑衣被隐藏住的背后轻轻地将剑拔出来了一点，那耀眼的寒芒在蓑衣灰暗的色调下烨烨发光。

“那么我就先走了，黄兄请多保重。”

“保重。”

少年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消失在了茫茫的人群中。中年男子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嘴角流露出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但不知不觉的，他的双眼闪过一丝一闪而逝的失落。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吧？”

……

城外，一间茅草做成的简陋小屋却不知为何仍能在寒风中屹立不倒，反而与枯黄的山景巧妙地融在了一起。不远处，一个矫健的身影穿过层层落叶，脚步不停地来到了茅屋前。然而，就当他准备进屋休息的时候，却突然皱了皱眉头，暗道：“看来是有人造访过了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突然间，四边八方传出了弓弦拨动的破空声，紧接着射来了十二支箭，都精准地指向了那颗斗笠下的头颅。却见少年不躲不闪，慢条斯理地拔出剑来，随意向四周划了一个圈。电光火石之间，箭矢已到，然而所有的剑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紧接着在空中被斩成了两截，散落在了四周。

“我猜，来的人莫非是朝廷的鹰犬？”宇文平微微眯着眼，语气很是轻蔑。

来人没有说话，而是纷纷卸下伪装，朝着宇文平所在的方位直冲过来。宇文平却似乎早有防备，握剑的右手在顷刻间挥舞出一道刺目的剑花，那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剑术对于来人而言却如同是鬼影一般令人惊诧。那些黑衣刺客见剑光袭来，连忙纷纷四处躲避，然而宇文平却不给他们躲闪的机会，找准一个方位骤然间就是三连刺，那快如闪电般的三剑却诡异地在空中分离到了三个方向。刹那间，那三人躲避不及，无人躲过宇文平的剑招。在其他黑衣刺客惊恐的目光中，那三人只是稍稍停了一下，随后就像三块木头一般倒了下去，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紧接着是飞溅的血迹，不仅染红了原本就是枫红满地的地面，更是将宇文平的暗色蓑衣染得通红，使他仿佛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得可怖。

“还有谁想再和我一战？”宇文平转过头来，表情冷寂地望着身后的那群人。

“……”那九名尚且幸存的黑衣刺客面面相觑，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不到这一次出动竟折损了三名刺客。然而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看到情况不妙后纷纷四散而走，直接撤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见眼前的情况已经安定了下来，宇文平总算松了口气。随后，他蹲下身来，在细细地搜索了那三名刺客的遗体的时候，发现了三面几乎一模一样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大写的“刑”字。

“是……刑部的刘尚书吗？真令人惊讶。”

宇文平收拾好了东西，转身便要离开这里。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毕竟对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再留恋此处了。不知怎的，当要离开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幕，那足以改变自己人生的那一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那个刑部刘尚书。但是很奇怪，如果他既然敢来派刺客对付自己，就必然已经做好了身首异处的心理准备了吧。

他迟疑了。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似乎是自己正在走上的一步歧途。那位刑部尚书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他为人正直，弹劾过大大小小贪赃枉法的官吏，也算是个尽心尽力之人。如果就这样把他杀掉的话，恐怕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不讲道理的人。

但，自己蛰居市井，磨练自身四年之久，为练好剑甚至每一天都在起早贪黑地苦练剑术，为的又是什么呢？

“似乎是有一点蹊跷。”

他深知江湖和朝廷的险恶，如果有人想要嫁祸于刑部尚书的话，那是再简单不过了。况且这些年的诸多经验告诉他，这件事，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是继续蛰居着吗？

想到这里，他再度拔出了那柄陪伴多年的剑，盯着眼前那棵约有三尺粗的参天古树，拼尽全力向前一横扫——

剑没有碰到树木，但是树木却应声而断。

“看来不需要再躲了。”

第2章：京都王家

秦云国国都，坐落于秦云国偏东北的平原之上，交通要道四通八达，同时又直接与前线的几座古城相互联系，可谓是战略要地。而国都又常被秦人戏称为是“帝王的耳目”，想必正是因为它的消息传达十分通畅的缘故。毕竟就国都而言，前线战报不到五里便可传入那位九五之尊的耳中，显然是当之无愧的耳目无疑了。

冬月初，寒风萧瑟，原本附在都城那青石砖地面上的层层落叶都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让衙役小厮们全清理干净了。街上来往的路人为避寒纷纷穿上了不薄的棉衣，却仍在风刃的切削下瑟瑟发抖，有的百姓甚至干脆足不出户，早早地就在炉子内烧起了煤，乐呵乐呵地做着白日梦。在这种季节下仍出门工作的，除了起早便要巡逻的卫兵捕快之外，就只剩下那些还要忙着赶镖的镖师们了。

话说回来，这种天气恐怕也没几个人愿意运镖吧……

“我又回来了。”

清晨时分，风尘仆仆的宇文平立在木质屋檐上，望着底下忙碌的人群，似乎若有所思。他轻轻抬了抬手熟练地拔出剑来，对着阳光仔细地品味着剑上那精美的纹路，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新鲜血液的气息，不禁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似在微笑。

这柄剑，应该说是宇文平的成人礼，是他的父亲在那一切还没发生之前亲手交给他的遗物，而这柄剑的确也是十分珍贵的东西——那如流水般的纹路，精致得像被一丝不苟地雕刻出来似的，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寒光；连接着剑柄的是铜制的护手，即使是多年的奔波也没让上面染上过一丝锈迹，看来的确是铜中上品。不管怎样，铸造剑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想的，他像是在打造一件精美的工艺品，而不是在打造一件杀人的兵器。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剑上染过的血可不少。尽管每一次宇文平都会小心翼翼地用棉布擦拭剑身，却仍不免在上面留下了味道——那闻上去像是金属一般的血腥味。

宇文平收剑入鞘，随后便仰躺在屋顶的瓦片上晒着太阳，一副慵懒的模样。然而宇文平这一次来的目的可不是睡觉这么简单，他在等一个人的出现，等着享受对方脸上惊愕和绝望的神情，等着剑去畅快地饮血。无论怎样，他绝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毕竟今天是整月中唯一一次官员回家休息的时机，错过了这一次的话可得在城外再喝一个月的西北风了。

“这真是无聊透顶的一件事。”想到潜伏在屋顶的百般聊赖，他忍不住轻轻地抱怨了一句，大概是在自言自语。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这句话竟然得到了回复。

“是啊，我也这么想。”

同样也是慵懒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人畜无害，但宇文平可不这样想。他顿时警觉了起来，右手快速抵住剑柄，借助双脚的力量使自己微微蹲了起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准备好了战斗的姿态。

“来者何人？”

话音未落，宇文平拔剑出鞘，毫不犹豫地向着右侧声音传来的方向斩去。这一剑速度奇快，几乎难以看清宇文平斩击的动作，然而也是听得一声剑出鞘声，然而对方似乎不急不躁，只是随意抖动了一下手腕。却听“铮”的一声，横扫的利剑与格挡的长剑锁在了一起，看上去几乎势均力敌。

“在下是京都第一侍卫，姓王名尊，是京都第一家族王家家主次子，特来与宇文兄请教！”

来人在报出自己的身世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奉家父之命暗中守护刘家，目的是为了避免与王家有联姻关系的刘家有所不测，同时也是为了兄长的婚姻能够如约进行。所以如果宇文兄对刘家有想法的话，还请打消这个念头吧。”言罢，他拱手抱拳，以表自己的歉意。

宇文平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王尊并无好感，但他的心底一时也对对方有了兴趣，便仔细地端详了对方一眼。却见这名王尊不愧是世家出身，全身上下都尽是儒雅的君子气质。虽然出生豪门，从他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纨绔子弟的高傲自负，反而是一种极其谦卑极其谨慎的作风。更何况他的穿着并不华贵，也只是看上去稍显家境殷实罢了，若不是挂在腰间那面非常显眼的刻着“王”字的令牌，恐怕无人能够认得出眼前的人是出身王家的吧。

这个王尊倒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然而却愿屈尊称自己为“兄”，想必也是教养非凡的人。心念至此，他便拱手回礼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草民一枚，实在是不值得王尊大人如此敬重。”

出乎宇文平预料的是，王尊却摇了摇头，道：“哪里的话，宇文兄的名声可远远盖过了我这位微不足道的侍卫，我可不敢对您有所不敬啊。”

“怎么回事？”宇文平顿感形势复杂，他皱眉问道：“在下可不是你的什么宇文兄，你认错人了吧。”

“宇文兄可不要唬我，在京都内身穿蓑衣斗笠又能飞檐走壁的人还能有谁呢？”

“那是——”他刚想解释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变话题：“啊……没错，在下的确是宇文平。不过在下来这的目的可并非是找刘大人的麻烦，只是想找他叙叙旧罢了。”

“宇文兄，站在别人的屋顶上有什么旧好叙的？你莫非是在消遣我吧。”王尊说到这里，神情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宇文兄，并非是我不愿意通融，也并非是我不敬重你，只是因这是家父的命令，我可没那个胆子抗旨不遵。这也只是宇文兄了，换别人的话我早就一剑把他从屋顶上刺下来了，毕竟寒冬腊月的还有谁会在屋顶上鬼鬼祟祟地游荡呢？”

“……”

宇文平知道对方是在戏谑自己，脸上顿时尴尬得青一块白一块。但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是得手不成了，毕竟从刚才那一剑被挡下来看，对方的剑术应该不会逊于自己多少，甚至可能会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如果强行闯过去的话，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好吧，我放弃了。”宇文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拱手道：“那么，告辞。”言罢便想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等一下。”

见王尊似乎有话要说，宇文平便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有什么事？”

“请宇文兄到王府一叙吧。”王尊垂下身躯，诚恳请求道：“请宇文兄到王府来做一做客，家妹可一直想见一见你的真人呢。”

“嗯？”宇文平很是疑惑，“太突兀了吧，我们只是初次见面。而且……令妹为什么非要见我不可？”

“我与宇文兄虽是初次见面，但我久仰您的大名，早就想与你讨教讨教御剑之道了。当然，家妹之所以想要见你，也是因为我在闲来无事时，经常给她讲你行走江湖的故事，本是让她无聊时能够聊以**的，却没想到家妹听得非常认真，似乎对宇文兄颇感兴趣啊。”王尊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无奈，“话虽然是这样讲，但这样冒昧地请宇文兄来做客也是我的不对，小弟在这里赔个不是了，但请宇文兄务必前来王府，小弟必摆盛宴恭迎宇文兄的到来。”

“是这样吗……”宇文平听完了王尊的请求，暗自思考道：“如果能够借此得到更多和刘尚书有关的情报的话……似乎也不错呢。”

“好吧，我同意，即日便会前来王府拜会王兄弟。”

事到如今，宇文平也不再客气了，而是直接和对方称兄道弟了起来。然而王尊看上去却是喜出望外，挽住宇文平的手连连称谢。宇文平觉得有些奇怪，但在仔细端详过对方的神态之后，倒也发现不了什么不真诚的地方。或许说，对方原本就是这样大方的人吧。

但是，总感觉有些奇怪……当看到这个明明只是初次见面的王尊的时候，他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