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阳》——拖鞋不带脚

第一章 杀人的少年

南域，沐家族地。

残阳如血，视野苍茫一片，数里之外是一座古朴大气的玄塔，塔应该是很大的，只是离得远，所以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宏伟。

沐南目光呆滞，或许他一直都是呆滞的。

他坐在高耸的山破上，这里芳草连片，景色也算不上差。

少年的发丝盖过眼睛，有说不出的复杂，衣袍因为风而紧贴着身子，看上去很消瘦。

很多年了，沐南每天都会在这里，眺望着古塔，目光深邃且暗淡。

那个地方，是他渴望而痛恨的，但却始终无法真正到达。

“一堆破铜烂瓦堆砌的东西，里面应该很冰冷吧！”沐南喃喃，眼眸微微闭了起来。

天空偶尔闪过几只飞鸟，留下了清脆匆忙的啼鸣，山林间，兽禽低吼，万物奔碌。

“公子”

不知何时，少年身后出现了一个半百老头，他步履显得吃力。

显然为了爬上这山坡，他应该废了不少力气！

“何事？”沐南淡声说了句。

“老祖宗…传你。”老头脸色僵了僵。

老头是沐氏一族的管家，对沐南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可自从十二年前那件事后，他每次看少年的目光，始终带着些同情。

“知道了”，少年面无表情的回到。

旋即也不待老管家多言，起身，便朝着山下走去。

“唉，多好的孩子啊，真是可惜了。”望着沐南的背影，老管家叹息的摇了摇头。

沐氏一族，乃是天灵地界名望极甚的大族，说是霸主龙头也不为过，

即便是东境的大禹皇朝，西界的天元殿，北疆的八灵谷，也得为之忌惮三分。

沐家院落，四面的墙壁被珍贵的漆所涂染，显得醒目而奢华，四周的一切也摆置的雅致精巧，给人一种特别的舒适感。

少年不紧不慢的走过屋舍，眼眸微微耷着，朝沐家后院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里没有前院的华美，一切倒显得简单许多。

只是中间有棵极大的桂花树，很抓人眼球，那树有十数米之高，树干粗大，不亚于人体躯干。

难以想象，一个桂花树居然能长成这样！

迎着淡淡的花香，沐南来到了这颗树的落根之处，是一处极为清香简陋的毛舍。

屋前，一个耄耋老妇依坐在桂树下，双眸微闭，面容安详，身体伴随细细的吐呐，有规律的起伏着。

乍一看，让人以为是个气息残无的老人。

桂花树下，老妇睡着，不知为何，这一幕，让沐南心中不由自主的安和了许多。

少年动作细微，并不想打扰到她，看着一旁的石桌板凳，轻轻走过去。

“你这孩子，来了就来了，干嘛蹑手蹑脚的。”

突然，老妇眼睛睁开了，那略带玩味的和善笑容，让沐南无奈摇了摇头。

“祖奶奶，南儿前来拜见。”

“拜见，免了吧，若不是我唤你，你怕是不愿见我这老婆子吧！”老妇瞪了瞪他，有些怒意。

沐南轻笑道，“祖奶奶心里跟明镜似的，何须小子多言，不过南儿可不敢，前几天才来请过安呢！”

“油嘴滑舌。”老妇骂道，缓缓起身，朝着屋内走去。

看着她迟缓的动作，少年愣了楞。

不一会，老妇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古朴的餐盒。

“水晶桂花糕”，当餐盒打开，少年精光一闪。

“嗯，吃吧！”老妇笑道，很慈祥。

看着手中精致的糕点，少年心头泛起波澜，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您怪我吗？”他道。

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不论这些人是否该死，但给沐家带来的，定然是灾难。

“你这娃娃，打小我便告诫你，做人做事都不可太过极端，否则伤的总是自己，怎么，后悔了。”

老妇一边叨咕，一边将地上落下的孤叶清扫。

“事情大致我都知道，不过老婆子也很久没有理会过这些繁琐事了，至于族中对你如何处置，恐怕，那些家伙现在也在争得面红耳赤了！”

她声音低哑，最终，也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干瘪嘴角，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默不作声，沐南心中有数，且不说族中是否会放过他，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他们背后的势力，定然是人人手握屠刀，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没后悔”，沉默半响，咀嚼着甘甜，少年模糊道。

不曾后悔，即便当日情景在现，他沐南，依然会将那些人，尽数屠戮。

夕阳红透了天际，像血一般，而夜幕来临后的沐家大堂，依旧灯火通明。

嘈杂的纷扰，还有不绝于耳的叫骂声，都让许多府中下人不解。

“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争的这么凶。”

“是啊，我记得就算是当初挑选族长的时候也没有吵的这样激烈过吧！”

“谁知道呢，快干活，管这些东西干嘛，可不是我们能操心的。”

路过的族人，听到大堂传出的轰闹，忍不住议论纷纷。

“族长，沐南所做之事人神共愤，五百多条性命，我们沐家想要保住他，是不可能的啊！”

“就是，这小子做事完全不知轻重，简直就是祸害。”

大堂上，坐着十几人，这些人皆是族中名望颇高的老辈，实力登峰造极，拿出去，也是威名赫赫的人物。

首座一人，身姿雄伟，容貌敦厚。

他眼中闪烁着雄狮般的精芒，扫射着下方，一头火红的发色，极为瞩目。

不怒自威的气势，暗示着他的身份。

面对下面的争执不休，他始终未发一言，直到众人争执无果后，将目光转向了他。

“我沐家在南域称雄，靠的上下一气，看看你们现在的样，成何体统。”

苍劲的声音在大堂响彻，话音刚落，场面顿时静了许多。

“各位长老，寒塔狩猎的规矩人人皆知，自古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且不说我们身为寒塔的掌权者，那规矩更是各大势力共同协商过的，如今出了事，他们想要说法，谁也站不住脚。”

“家主，这可不是小事啊！外面多少人在打我沐家的主意，沐南这下，岂不是给了那些家伙可趁之机吗？”

一人恨铁不成钢的叹道。

沐南身份特殊，乃是上代家主的唯一子嗣，更是他沐元坤的亲侄子，万一家主不顾得罪大禹皇族，天元殿等势力而存心包庇，岂不是大祸。

众人对他的话也很附和，一个小辈，弃了便弃了，届时那些找上门的家伙想如何处置，交了出去便是，实在没必要为沐家树敌。

“沐海长老，寒塔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沐元坤望了那人一眼，淡淡的回了句。

那人一愣，沉思了起来，这话何意。

“听说，数日前，寒塔曾发生暴动，有人探测到，第九层，似乎隐隐有魂灵的波动啊！”正当其为此不解时，一人轻笑了笑。

此人模样云淡风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眉目之间所透露的，也是淡漠高雅。

“渍渍渍，二长老说的什么话，寒塔的里面有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沐海讥讽道。

二长老闻言一笑，就再也没说了什么。

“不对”，此时，沐海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竟不知怎么，浑身打了个哆嗦。

“第九层，二长老，您是说第九层？”

怎么可能，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后，第九层的魂灵，都已陷入沉睡了才对啊，那来的波动！

想到这里，他立刻对沐元坤问道，声音都是颤了几分。

“家主，此事可曾问过那个小混账，他是否提及什么？”

“沐南在老祖宗那里，老祖宗吩咐，谁也不让见。”沐元坤横了他一眼，这家伙，当着自己的面，说话也不检点。

十二年前，九曲邪灵为祸，若非荣夫人借助寒塔所有的魂灵之力，将之镇压，整个天灵地界怕是难逃劫噩。

可惜荣夫人因此而丧命，那东西，也被永远的封在了寒塔的第九层，此次魂灵苏醒，必然是封印松动，塔内身死的五百多条性命，怕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二长老说道，似乎有些缅怀。

“提那个女人干嘛，她给我沐家带来的灾祸还少吗？”

沐海冷哼一声，众人同样是眉头紧皱了起来。

“把那混账抓来，一问便知，我去与老祖宗细说利弊，即便老祖宗疼爱那小子，也应当会顾虑大局。”

沐海脾气暴躁，那忍得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局面。

“不错，这种时候，如何给各大势力一个交代，才是首要。”众人心想。

此时，一缕阳光，透过那薄纸般的窗户射了进来。

原本沉重压抑的场面，也是舒展了许多，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夜已尽了。

烛阳高照，而沐家，也迎来了数百年未曾一见的浩大场面。

“元坤兄，西界天元殿，携百族世家前来问候。”

震耳的啸喝，犹如破晓的钟声穿透云端。

声音低沉，却有极重的穿透力，告诫着此刻大堂上的所有人，还有整个睡眼稀松的沐家……有客来访。

后院，少年缓缓站立，腰杆挺拔，直视着云端所孕育的恐怖，却是面无表情。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第二章 四大龙头

朝阳还未祛除清晨的雾气，朦胧的天空仿佛被切割，异常清晰。

“怎么回事”，沐家不乏耳力精道的人，方才那声音附带的灵力，何等磅礴，可想而知来人修为之恐怖。

哗哗，砰轰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望向天空，沐家族人的表情，缓缓被惊愕取代。

此时，空中是乌压压的一片，这些人的气息极为恐怖，浩大的威压扑面，让人心悸。

“沐家府地，诸位如此举动，不合规矩。”

作为南域的霸主，沐家人也同样是见过大世面的，即便为之咂舌，但随即便彰显出了大家风范。

“少废话，快叫沐元坤出来，今天必须给个说法。”天空中，一位彪形大汉俯视着众人，叫嚷着。

“狂徒，家主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他的话，让沐家众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哼，沐家后辈心狠手辣，他沐元坤今天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算你沐家蛮横，我霸刀门也决不罢休。”大汉喝道，他的话激起了阵阵叫好。

“沐家霸道是不错，但我地乾宫也不是好惹的。”

“就是，我玉虚洞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有望在十五岁前凝聚实魂的天才，却折在了你们手里，不给交代，绝不罢休。”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花了多少心血培养出来的后辈居然全都死在了寒塔狩猎，如今人多势众，也不惧他南域龙头。

“呵呵，西界柳狂刀之名我也早走耳闻，只不过，在我沐家撒野，怕是选错了地方。”

轰，一股极强的灵力波动，声音之中蕴含冰冷的杀意，让在场每个人都为之一震。

砰轰，赤红色的火焰，轰然席卷天空，那些先前还耀武扬威的人，皆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

恐怖的温度，甚至让空间变得扭曲，径直的对着大汉吞噬而去。

“苍灵炎”，大汉见状，脸顿时煞白，谁能想到沐家竟是如此霸道，丝毫不顾这么多的人就出手。

“混账”，柳狂刀破口骂道，浑身气力毫无保留，这种时候要是还自大，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他爆喝一声，不俗的灵力宛如海浪震荡，作为西界赫赫有名的人物，的确有着与之匹配的气势。

“小悟明灵境，这姓柳的果然有两把刷子。”有人诧异道。

“的确不错，只是可惜了。”此时，一位模样极为普通的男子淡淡开口。

男子年纪不大，但举止之间却透着一股沉稳干练，而他在人群中的站位也极为特殊，仿佛隐隐中，所有人都是以他为中心而立的。

如他所料，苍灵炎的威能岂是浪得虚名，即便柳狂刀拼死抵挡，但迎面扑来的炽热却让他心中涌起恐惧，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

“啊啊啊，殿主，救我。”迫于无奈，柳狂刀大喊，而求救之人，正是那男子。

男子叹了一声，袖袍挥了挥，竟化作一道水幕屏障，将柳狂刀与苍灵炎之间隔绝出了一些间隙。

可就在柳狂刀刚欲松了口气时，虚空中，竟又是传来一声冷哼。

轰，只见苍灵炎瞬时爆涨，恐怖的热浪，让所有人的心都咯噔跳了跳。

水幕瞬间便被焚烧成了雾气，火势不灭反盛。

“元坤兄，柳门主虽然言语不敬，但也无大过失，看在我的面上，就饶了他吧！”

男子见状，只得苦笑了笑，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忌惮。

“莫殿主，你不好好待在你的天元殿，带着这么多西界的高手来我沐家，是想示威不成。”

嗤，呼啦，柳狂刀周身的苍灵炎似乎能够听懂人话，竟开始缓缓收缩，最终，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化作了一个人形。

居然是沐家主，好恐怖的实力。

场中一片哗然，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人影，无不倒吸凉气。

是啊，没想到他居然能够将苍灵炎运用到如此地步。

“元坤兄，数年不见，威武不减当年啊！”男子面无表情，问候一句。

沐元坤对此人的称呼，道出了他的身份。

莫殇鸿，西界天元殿殿主，那是跺一跺腿，天灵地界都要抖上一抖的人物！

“莫殿主好兴致，我南域有何风光，居然能劳你如此兴师动众。”

“元坤兄，明人不说暗话，我此行的目的，相必你也知道。”

“我天元殿四位内殿弟子葬生在了玄城狩猎，尸体也皆被苍灵炎所焚毁，你不该给个解释吗？”莫殇鸿说道，语气冷了几分。

天元殿挑选弟子的条件极为严苛，能够成为内殿弟子的更是少之又少，每一位，都是能够有望成为殿中的中流砥柱，一下损失四位，换谁都肉疼。

“对，不错，我韩家大少爷仅十四，便达到了窥感后期，此次寒塔之行，若是不出意外，必能凝聚实魂，你沐家要负全责。”

莫殇鸿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上顿时沸腾了起来。

“我王家也要讨个公道。”

“还有我李家”

“我百剑门”

“还有我混元宗”

………

声声征讨，沐家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是吗，既然对我沐家有这么大的意见，那今日可得好好算算账啊！”

呼，突然，疾风射来，竟见一道浑圆的影子如鬼魅般的出现，后者身材极为臃肿，却有与之不符的速度。

“三长老，何时回来的？”沐元坤见到此人，轻笑了笑。

“哈哈，老夫作日便回来了，只是不想听你们这些人絮絮叨叨，所以就没去大堂。”

他话音刚落，后方又是有数十道人影飞掠过来，这些人都是沐家的顶尖战力，沐海，二长老等人也皆在此处。

双方对峙起来，一时间，场面变的剑拔弩张。

“怎么，看元坤兄的意思，那个唤作沐南的小兄弟，是不打算交出来了。”看着这架势，莫殇鸿脸色沉了下来。

沐元坤闻言，摇了摇头，“莫殿主，此事经过尚未可知，何况，你们如此声势浩大，若人真就被这样带走，那我沐家也无法在南域立足了。”

“呵呵，此事的确蹊跷众多，不过我有一事，想向元坤兄请教。”沐元坤刚说完，莫殇鸿的嘴角便微微上扬。

“听说，此次寒塔狩猎，有人探测到了塔内第九层的魂灵有了苏醒的迹象，不知你作何解释。”

“哼，不可能，这么多年封印从未出过问题，更何况寒塔由我沐家看管多年，若是有问题我沐家必然首当其冲，莫殿主远在西界，就不劳费心了。”

闻言，一旁的三长老立即反驳，他才刚回来，并不知晓这事。

“呵呵，三长老说的那里话，寒塔所封，乃是“九曲邪灵”，我天灵之人皆有权问责，难道这寒塔，还真成了你沐家私物不成。”

轰隆隆，突然，天空雷鸣闪动，四周的气流急剧的翻涌起来。

嗤啦，银弧般的闪电从天而降，震的人耳嗡嗡作响，而后更是有着强烈的龙卷，袭卷天际，四周瞬间变的昏暗，阴沉了起来。

两道洪大的人流，伴随着闪电与龙卷的湮灭而出现，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那是……风后，天呐，是八灵谷的谷主。”

“不止如此，居然还有大禹皇主，拓拔擎天。”

两道人流的前面，屹立着两个气势极为恐怖的人影，一人衣袍华贵，九龙盘踞，威严之气让所有人都心生畏惧，

此人，正是大禹皇主，拓拔擎天。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白发的长袍长者，老者神态和蔼，雪白胡须迎风吹起，表情，未曾有过一丝浮动。

只不过众多人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人身上。

长发飘飘，模样极为秀美，这是个极为年轻的绝美女人。

她宫装长裙，盘着一头贵气高雅的凤云发髻，身上没有丝毫多余的首饰点缀，却依旧透着高贵。

周围所散发的气息，古老而神秘，细心窥视下，仿佛感受一阵阵风刃迎面而来，具有摧毁一切的威慑力。

“怎么回事，这两位巨头居然也一同来了。”

“是啊，为了一个沐家后辈，居然汇聚了天灵地界的四方首脑，太夸张了吧！”

众人大感惊异，如此阵仗，太诡异了。

“元坤兄长，别来无恙。”风后望着沐元坤，微微一礼。

“你还是老样子。”沐元坤眼神恍惚，苦笑了笑。

二人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彼此问候。

“没想到我们四人，竟是以这种方式重聚到了一起。”

莫殇鸿颇为爽朗的笑了笑，对此时的场面，他还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兴奋感。

沐元坤不语，脸色有些阴沉，此时的沐家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过来，今日之事，若是处理不好，他沐家将颜面扫地。

“三位，当真只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儿而来。”他冷声道。

“沐元坤，我为的是何物，你心里清楚。”

拓拔擎天眼眸轻抬，不可一世的锐利直视着他，逼人的气势，让人心惊胆寒。

“我只问一句，生死阎王簿，在不在你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