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有问》免费试读_李史没学好

第一章 路遇不平当如何

风寒砭骨，草木枯败。

落日余晖下，一辆马车匆匆而过，车上除了标有遒劲的“大武”二字外，没有其他装饰，马匹是披着皮甲的高大白驹。

这种天寒地冻的时节少有人奔波在外，而且此处靠近青州边界，近来并不太平，可见马车上的人不是寻常旅人。

赶车人是一位身高八尺的大汉，神色肃然，负弓背箭，蓬松的麻衣下露着半截刀鞘。

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是一个面孔略显稚嫩的少年人。

“于叔，还有多久？”少年大声喊道，盖过呜咽的风声。

“大概明日才能出澜州，天色不早了，再赶一个时辰的路，我们在安奉城落脚歇息。”大汉声音沉闷如雷。

“安奉城？”少年奇道，“我们在密合郡吗？”

大汉咧了咧嘴：“炎少爷，你还是进去问莫老吧，改道之事他也知晓，我这糙汉不怕这鬼天气，炎少爷你可别染了风寒，不然令堂怪罪下来，我和莫老可担待不起。”

本来少年还想说点什么，但听到令堂二字后沉默了下来，抿了抿嘴，缩了回去。

大汉搔了搔下下巴，好像自觉说错话了，望了眼天色，眯了下眼睛，一扬马鞭。

昏暗的马车中，一线光亮落在白衫少年的脸上。

“炎少爷对改道之事有疑问？”粗看只有少年一人的马车中，年迈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无力，好似刚睡醒，一截身影从马车的角落阴影中探了出来。

发问的是一位略显佝偻的老人，约莫六七旬的年纪，比较显眼的是眉心有一道淡色竖痕，两鬓斑白，神情有些萎顿，裹着棉衣，双手拢在袖子里面，似乎不大耐寒。

少年合上书卷，抓了抓面颊，有点不好意思道：“莫爷爷，我没想吵到你休息的，我只是想透透气而已。”

“武炎少爷，平日在宗门里也就罢了，外人面前还是不要如此称呼老奴”莫老轻咳一声，继续道，“恕老奴多嘴一句，主仆之间没个规矩，不是什么好事。”说罢顿了一下，自嘲一笑。

名为武炎的少年人敷衍地点了点头，莫老看了一眼武炎，说道：“炎少爷若是无事可做，可以研习一下抱元诀，老爷为你求来这门玄教功法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马车颠簸，怎么静得下心来……”武炎嘟囔道，随即耳根泛红，因为感觉到这辆马车十分平稳。

莫老略显无奈，摇了摇头。

“莫爷爷，为什么要改道？”武炎急忙岔开话题。

“于庸打听到青邑郡有遗迹出世，福祸难料，所以于庸和老奴自作主张，改了行程。”

“遗迹？”武炎先是惊讶，随即遗憾嘀咕道，“怎么不去凑个热闹……”

莫老苦笑一声：“炎少爷，这可不是话本传记，遗迹出世必然是伴随着腥风血雨，少不了高人云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万一有人见财起意，可真是无妄之灾。”

武炎忽然道：“莫爷爷，你是高手吗？”莫老在大武宗内从未展现过武道修为，不过此次青州之行，武炎母亲王锦笙坚持让莫老跟着，总不会是让莫老照顾他的起居，武炎猜测莫老起码有自保之力。

而在前往青州的路上，澜州地界在上邬王朝治下算是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因为一旦出现成群的马匪打家劫舍，占山为王，自有上邬官府派兵剿灭，剩下的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小鱼小虾，更别说左道妖魔，要有胆子敢掀风鼓浪，怕是要被上邬王朝的高人给抽筋剥皮，杀一儆百。

所以虽然有不长眼的蟊贼不识得封山十多年的大武宗的印记，但也都是些粗通武艺的普通人，被驾车的于庸随手打杀后作鸟兽散，压根没能惊扰到马车中的两人。

莫老嘴角扯了扯，但为了让少年心安，有点无奈道：“勉强算是半个高手吧。”

说完又觉得不大妥当，补充道：“和大多数底层武夫比起来算是登堂入室了，但是在一些大宗门大世家眼里，也不过是一介仆从罢了。”

武炎哦了一声，笑道：“我觉得莫爷爷你肯定不比于叔差。”

“唏律律”

马儿一阵乱嘶，伴随着于庸的呵斥声，马车一震之后停了下来。

马车突然停下，武炎脑袋撞在了马车的横梁上，揉着脑袋大声问道：“于叔，怎么了？”心想以于叔的性格，总不至于是于叔小心眼，听到了这句话要进来说道说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有一伙马匪在追杀一个少年郎，我去救他一救！”于庸大笑的声音传来。

莫老闻言眉头大皱。

武炎眼睛一亮就要出马车，盖因之前的蟊贼以于庸的身手都没下车就打杀了，这次碰上的马匪估计不简单，应该能过上几招。

见武炎要出去，莫老叹了口气，也跟着出了马车。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马车，此处地形平坦，视野开阔，只有寥寥几个小土丘，一伙十几人的马匪，两骑在前，其余在后。被追赶的少年人披头散发，淡蓝色的锦缎多有破损，身上也有不少伤口清晰可见，少年喘着粗气似乎体力不支，但也没被这伙马匪拉近距离，显然也粗通武道。

“七品境……”武炎低声道。

只见于庸先开一箭射杀一人，吓退马匪，而后飞身上前，一把拽住瘦弱少年，往马车方向一甩，大笑道。

“莫老爷子接好嘞！”

莫老面色不变，脚尖轻轻一点，凌空而起扶住少年，一掌轻轻带在少年背后，卸去于庸那股刚猛劲力，否则少年这一摔必定是筋断骨折，随后莫老便回身到武炎身旁。

瘦弱少年被莫老带回地面后面色发白，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武炎脸色微变，因为在于庸抛开少年后，这群十几人的马匪在带头两人的指挥下后撤散开，居然有半数人取出了弩机。而带头两人取出弓箭，张弓满弦，而这批马匪似乎训练有素，七八架弩机对准于庸，却没有匆忙发射，而是看向两个靠前疑似头目的人。

“军弩。”武炎迅速判断道，看向莫老，莫老也好像有点意外，但随即道：“不碍事，没有官兵甲胄，所骑也并非良驹大多数只是劣马，可能是青州的悍匪，不知道怎么翻山涉水就流窜到澜州边境来了。”

“我去帮恩人。”瘦弱少年回过神来，见于庸涉险，声音沙哑，急道。

“看戏就行，你那点武道修为，能帮上什么忙。”莫老冷声道。

三人说话的功夫，马匪头领一声令下，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弓弩一轮齐射，覆盖住于庸身形，避无可避。

于庸抽出暗红钢刀狂笑一声，一劈一挡，拨开射向他要害的两箭，身形前冲，其余箭矢落在他身上，被硬生生崩开，仅仅擦破衣服留下了几道红印子。

“于叔太托大了吧，连护体真气都没撑开，要是箭上涂有能腐穿皮肉的奇毒不就糟了。”武炎喃喃道。

莫老摇了摇头：“普通马匪能有什么毒？”

远处，马匪四散而逃，被于庸孤身衔尾追杀。

第二章 有女袁婧疑惑生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于庸身上多处血污，提着一个首级骂骂咧咧地走了回来：“跑啊，小崽子你再跑啊，你跑得过你爷爷我吗！”

“在下袁青，多谢三位恩公救命之恩。”瘦弱少年施大礼道谢，“还未请教三位恩公高姓大名，在下家中必有厚谢。”

于庸显然心情很好，一边翻身上车，准备驾马赶路，一边笑呵呵地道：“小子，这家伙是谁，在安奉城有悬赏吗？”

袁青愣了一下，尴尬道：“在下平日里不关注官府的悬赏……”

于庸闻言随手把首级扔了出去，笑道：“没事，先上马车吧。”

“等等。”已经在车中的莫老突兀开口，“你是谁，追杀你的又是何人？”

“天色那么晚了，边赶路边说吧，袁兄也是要回城中吗，上车吧。”一物降一物，武炎开口，莫老直接闭口不言。

莫老心中无奈，本想盘清楚这袁青的根脚再说，奈何武炎发了话，莫老也不想驳了自家少爷的面子。

袁青也知趣，上车以后直接道：“在下是安奉城东桓镖行的镖师，接了一趟本城简平商行押送典当物去往薪丘城的镖，镖行主人已经预感到此行不大顺利，所以派了五位镖头共押此镖，未曾想如此不走运。”说到此处，袁青苦笑一声。

“这伙马匪我并不认得，不是本地势力，不仅训练有素，而且配有军弩，一番交手，镖行的几个镖头死伤殆尽，剩下几个幸免于难的镖师只能四散而逃，也是在下命好，能碰上三位恩人。”袁青感激道。

“袁兄不必如此称呼，救了你的是于庸叔，你称呼我武炎即可，这位是莫老。”说着，武炎看向莫老，眼中有着疑惑。

莫老自然会意，缓缓道：“小丫头，你不愿意说实话，我不会勉强，你下车便是。”

袁青的女儿身被莫老一语道破，而且确实所言不实，登时有些尴尬，面上泛起红晕，声音不复含糊低沉，变得清脆悦耳：“出门在外，并非刻意欺瞒，女子之身多有不便。小女名为袁婧，还请两位恩人……武兄和莫老见谅。”

武炎也是有些局促，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瘦弱少年是女儿身，他只是感觉这袁婧若只是普通镖师，那群马匪追杀她，即便一时半会追不上，大可用弓弩将其射杀，马匪如此行事，想来是想活捉她，所以武炎觉得这袁婧有所隐瞒。

难不成是马匪也看出她是女子身，才想留她一命吗？武炎挠了挠头，打量了一眼袁婧，虽然面上有尘土污迹，但难掩五官秀丽，若为女子身，也是个美人胚子。

袁婧挽了下散乱的头发，露出右眼角的浅痣，她一副下定决心和盘托出的样子：“家父是东桓镖行的主人袁贺空，父亲他早年走镖得罪了大人物，受了膑刑，这些年来不便外出，一直是七位镖头负责押镖事宜。之前所言镖物小女子说了谎，因为此镖关系重大，薪丘城的简平商行急需货物来盘活薪丘城的人脉关系。此行若是成了，不仅报酬丰厚，我们镖行以后还能和简平商行长久合作，是一件一举多得的好事，因为事出匆忙，需要在夜晚赶路，为了避免意外，才派出了五位镖头，未曾想……”袁婧闭上眼，摇了摇头。

“五位镖头只有王镖头一人携带部分镖物逃出生天，大队马匪随首领追杀于他，小部分马匪追杀幸存的镖师和趟子手，小女子因为携带货物中的玉器，被这十几人追杀。”袁婧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木匣，略微犹豫了一下，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撬开木匣。木匣子里面有三件玉器，分别是玉簪，玉质印章和一串玉珠，上面刻有繁复符字，马车昏暗，玉器隐隐泛光。

“三教玉器？”此物色泽淡青，玉质纯粹，当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件。莫老微微皱眉，又问道，“是你们镖队之中有内鬼？”

袁婧神色黯淡：“应是如此，否则他们也不会留我性命，估计是怕我玉石俱焚。”

武炎有些不忍心再问，可莫老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莫老沉吟片刻，没再细究下去，转而问其他：“如果镖头都有五人的话，这支镖队人数应该不少，马匪人数怕也是过百，还是马匪里有武道强者？”

袁婧抿了抿嘴唇：“镖队共有六十多人，除了伙夫，车夫，挑夫，其余都是武道有成的好手，马匪共有四十多人，领头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左右，身手——”袁婧有些犹豫，看了眼武炎和莫老，“身手不比刚才出手的恩人差，也能硬抗弓矢，还徒手折断了一位镖头的百炼宝剑。”

武炎抬起头，神情有些惊讶，袁婧神色一顿，转而黯然：“我不该连累三位恩人，我下车就是了。”

武炎忙道：“袁姑娘误会了，武某并非恐惧，我只是不齿于他堂堂一个四五品的武道修士，做这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武道九品随着天机殿所传的天机榜广为人知，即便是不通武艺的贩夫走卒也能津津乐道。

一品为首，九品为末。

天机榜对五品境的评语是钢筋铁骨，其意浅显易懂，说的就是五品武夫的横练功夫已经接近大成，运起内气的情况下，徒手就能切金断玉。

于庸就是五品境巅峰的武道修士，在大武宗山门中有高人传授武道，自然不会走了岔子，且于庸是大武宗外宗执事，常年混迹江湖，经历的生死搏杀不计其数，也有不少强横手段，能和寻常四品修士一较高下。他此前犯了错，害死了手下，这次是为了将功折罪，才护送武炎前往青州洪升郡国古行院。

四品境的评语是陷阵无双，意思是即便陷阵沙场，也能横冲直撞，一往无前。

从评语中就可以感觉得出，四品境和五品境的差距并不大，不像七品境至六品境，可称凡俗之别，三品境至二品境则是鱼跃龙门。

武炎判断袁婧武力在七品境，是因为武炎自己就是七品武修，气海未开，虽有浅薄内气却难以运用，脚力堪与马匹相较，气息却不悠长。天机榜对七品境的评语是可搏虎狼，这个评价不高不低，像熟知野兽习性的猎户，哪怕不通武艺也能捕杀虎狼。而在武馆，学院，世家，宗门中的年轻弟子，有过初入六品境便出山游历的世家弟子被野兽追得满山跑的笑话。

莫老对武炎所言不置可否，青州不比澜州，至今未曾有王国能一统青州开王朝盛世，青州已经战乱两百多年，烽火狼烟，民不聊生，这种世道下成长的武道修士，品性自然参差不齐，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人多，罪大恶极，无恶不作之辈更多。

莫老盘问完了他想知道的，放下心来不再说话。武炎感觉气氛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袁婧则是一副彷徨的样子，不知道思忖些什么。

车内陷入长久的沉寂。

……

“有人来了。”莫老蓦然说道，“听马蹄声大概三四十骑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