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天星斗》：金乌

第一章金乌

春风拂面，青竹乱摇，竹林旁一个光头小和尚在井边汲水。小和尚长得古灵精怪，探头缩臀，动作滑稽可笑，红扑扑的小脸，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最乍眼的是他光头上的七颗戒疤，其中第七颗显得格外耀眼，隐隐有光晕透出。

他提了几桶水后，感觉身体有些乏力，便坐在井边休息。恍惚间井里毫光一闪，小和尚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用他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并没有什么古怪。

心想“或许是今天中午师傅罚我不吃饭，饿过头了吧。”

小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一大块儿牛肉。他四处张望，发现周围没人，便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拿出牛肉，大快朵颐起来。

恍惚间，他发现井里又是毫光一闪，不禁警觉起来。他趴在井口，把头探入井里仔细观察。可井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小和尚站起来，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后扔进井里。借着微光一看，只见井中的水还有些涟漪，井里一只类似乌龟的东西像壁虎一样吸附在井壁上，两眼泛着寒光，很是渗人。

小和尚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把头缩回来。

虽然有些害怕，可好奇心促使他想弄清楚。

乍着胆子再次来到井口，这次他不敢把头再探进井里，远远的闪着身，又点了个火折子扔了下去。

他仔细观察着井里的动静，可这次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随着一声，滋......

火折子落入水中熄灭了。

“那个动物怎么会不见了”？小和尚有些失落。

“难道自己看花了眼吗”？他真想一走了之，可好奇心又在心中作祟。

他决定把最后一个火折子也扔进去。

随着火光的淹没，又看到了那个东西，这次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了。

没错，的确有东西！

一阵欣喜过后，不禁又犯了难，“火折子都被用没了，该怎么把它弄上来呢？”

看来只有凭着记忆了。

他把水桶放入井底，然后沿着井壁往上提，试了多次无功而返，又看不到井中的情况，真是急死人了！

小和尚坐在井边，摸着光头想办法......

忽然灵光一闪，办法有了。

他把牛肉撕下一块放入桶中，然后把桶沿着井壁顺下去，想用食物去引诱它。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把桶提上来，发现桶里并没有那个东西，而桶里的牛肉却不见了。

他内心一阵窃喜，心想，“它还挺喜欢吃肉啊，喜欢吃，你就跑不了。“

小和尚如法炮制，不过这次他长了个心眼儿，把桶刚刚放进去一会儿，就迅速的提了上来。

“哈哈哈......果然抓到你了。”

只见此物非同寻常，全身玄黑，两只眸子闪闪发光，四肢正在不停的用力蹬，大有跃出桶中之势。

小和尚赶忙用手去堵住桶口，一阵钻心的刺痛传了过来，他本能的缩回手，低头一看，手指被它咬破了。

“死东西，居然还敢咬人。”他怒骂道。

只见这东西忽然变得温顺了，眼中的凶光也消失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小和尚定睛观瞧，只见面前的这个东西全身玄黑，长有四爪，爪间有蹼。像龟而无盖，像鱼而无尾，四四方方的身体，要是把四肢一收，活像个黑匣子。

小和尚把手上的血擦干净，用嘴吮了吮，笑嘻嘻的对这个黑家伙说道：“怎么不动了？刚才的本事呢？”

只见黑家伙缓缓探出头来，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在道歉似得，眼神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小和尚觉得好玩，就从地上拾起一节小棍儿，拨拉它。它却一动不动，满眼乞求之色。

小和尚心想，“看来它真是老实了，应该不会在咬我了”，于是就把这个黑家伙抱在怀里。

它收起头和爪子，听话的像只猫儿，一动不动，小和尚就把它装进随身携带的口袋里。

经过这一番折腾，太阳已然西斜，猛然想到，师傅罚他的挑水任务还没有完成，连连叫苦！赶忙又汲了几桶水，挑上回寺庙去了。

寺庙前，师傅正在收地上晒的粮食。见到小和尚来，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说道：“无情，你知道错了吗？”

“弟子知错了”小和尚一脸真诚。

“哪里错了？”

“我真不该往粮仓里撒尿”说着偷偷的抿嘴一笑。

“都怪为师平日太娇纵你了。”老和尚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和尚放下扁担，跑过来笑嘻嘻的说：“师傅，您别生气。弟子乃是童子之身，师兄们吃了这粮食还大补呢。”

“讨打”老和尚一笑，举手示意要打。

小和尚做个鬼脸儿，避开了。

“师傅，我帮您一起收粮食吧。”

“先不急，无情，饿了吧？你先把这些干粮吃了吧。”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个纸包。

“师傅，我吃完了。”小和尚狡黠的一笑

老和尚会心的一笑，点点头，默不作声，继续收地上的粮食。

傍晚时分，无情在禅房里独自打坐，忽然想到口袋里还有个黑家伙。

他心想“别再把它憋死了。”于是赶忙把它拿出来。

只见黑乎乎的它，一动不动，无情心里立刻就凉了半截儿。

在仔细一看，“噗呲儿”一声，无情笑了。

它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原来是在睡觉，。

无情不想惊扰它，又把它装回袋里。

一提口袋，怎么感觉里面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居然有块儿银子。

“怎么会有块儿银子呢？”无情挠挠头，想不明白。

无情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与惊喜。可天色已晚，他一天也累了，只得昏昏睡去。

天还没亮，师傅便来叫他起床。起床这事儿，是他最讨厌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师兄弟们还不是一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做完早课，吃完早饭，无情和师兄弟们去城里逛集市。集市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的好不热闹。

说起逛集市，那可真的只是‘逛’。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因为他们没有钱，只能干逛着玩，什么东西也买不起，来凑凑热闹而已。

假如遇到好心的施主施舍点钱，还能买点小玩意儿，不然就真的成了干逛了。

师兄弟们都盼着，能有好心的施主给他们施舍点儿，一个个东张西望的，寻找善人。

无情却不同往日，他现在兜里揣着一大块银子，就想赶快找个钱庄，把银子兑成散碎银两，然后大买特买。

人群拥挤，无情找个空子钻了出去。

溜溜达达，来到钱庄，他很快就兑了银子，然后就回来寻找众人。

这帮师兄弟们还是一无所获，一位善人也没遇到。他们手里空空如也，还在干逛。

无情回来后冲他们一抱拳说道：“各位师兄师弟，今天小弟请客，大家尽情花钱，所有的钱都由我出。”

大家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直到无情打开钱袋子时，大家才又惊愕又欢喜。

“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有人怀疑的问道。

“是捡来的，还是偷来的？”大师兄双掌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各位放心，此钱乃天赐。来路嘛，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大家尽情花吧。”无情狡狯的一笑。

众僧将信将疑，可白来的钱，又有谁会不喜欢？各自拿了些银子，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今天的集市逛得分外高兴，大家都有钱花，都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大家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到寺里。

无情特意多买了些粮食，让人用车运回来，以弥补他昨天的过错。

老和尚见买回来这么多粮食很是诧异，这些粮食足够全寺吃一个月了。

“觉心，这么多的粮食哪里来的？”老和尚拉住大师兄问道

觉心放下手里的包裹，给师傅行了礼，答道：“粮食是无情师弟买回来的。”

“你们哪里来的钱？”

“无情师弟的钱，我们也不知道他的钱是哪儿来的。”觉心一脸茫然的回答。

老和尚口诵阿弥陀佛，面有忧色的说：“唤无情来我禅房。”

无情欢欢喜喜的来到后院的禅房，面带得意之色，还没进屋就清朗的喊道：“师傅、师傅，您唤我何事啊？”

老和尚正在禅坐，闭口不言。良久，说道：“无情，可曾还记得唯师的对你的忠告？”

“当然记得，已经烂熟于胸啦——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无情鬼脸嘻嘻的答道。

“佛可还在心中？”

“未曾远去。”无情正色道

“那外财何来？”

“天赐”

老和尚噌一下，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蕴怒道：“天赐？好一个天赐，我倒要看看是如何天赐的？”

“师傅您别生气，听我讲。”

无情把昨天井口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听完后老和尚容颜尽展。哈哈笑道：“果然是天赐啊！无情那黑家伙可还在你的口袋里？”

“在口袋里，今天逛集市我没把它戴在身上，它在我禅房的柜子里。”

老和尚面露急色，“怎么能够离身呢？快取来我看。”

第二章下山

一路小跑回到禅房，无情打开柜子一看口袋还在，心里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拎口袋时手上一沉，他也没在意。径往师傅禅房走去。

“它没跑吧？”老和尚焦急的问。

“还在”。

老和尚缓缓嘘了口气。

把包裹打开后，无情愣愣的怔在那里。

“怎么了？无情。”

“又多了两块银子。”无情惊异的说

“不要大惊小怪，这是你还不知道它的来历，我现在讲给你听。”

此物名叫金乌兽，它虽然长相平平却大有来头，具体来历唯师目前还弄不清楚，但知道它有一项本领，就是吃食吐银，吃银吐金，吃金吐玉，吃玉吐宝。”

无情惊讶的瞪大了眼，仔细的盯着金乌兽看。

老和尚接着说：“就拿你喂它的牛肉来说吧，它吃进去的是牛肉，吐出来时却变成了银子，所以你口袋里会有银子。”

“它可真是个宝贝啊！”无情兴奋地赞叹。

“既然金乌兽已经出现，我想也是时候该告诉你，关于你的身世了。”

“我的身世？”无情惊讶的问道。

“对，你的身世。你父母是谁，唯师也不清楚。十二年前的一天晚上，唯师正在禅房禅坐。闭目养神之际，忽然闻到一股香风，耳听得宝乐齐鸣，睁眼一看满室红光。只见一个红衣老者，红发、红眉、红须，全身火炭一样的红，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把婴儿交给我，让我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我就是那个婴儿吗？”无情抢着问。

“对，正是你。”老和尚略一沉吟，好似回想当年。

“红衣老者对我说：此子不是凡人，暂由你寄养，时机到来时会有金乌兽出现，出现之日就是他下山历练之时，接着便讲了金乌兽的样子、本领。”

无情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这红衣老者究竟是谁？他从哪里来？怎么又能从天而降？于是就向师傅请教。

老和回忆道：“我曾问过那位红衣老者，这孩子是谁？为何要把这孩子交由我抚养？”

红衣老者说：“此子姓殷名无情，至于为何让你抚养，那是上天的安排。”说完飘然而逝。

“我姓殷吗？原来我还有姓啊。”无情高兴地说。

“对你姓殷，至于无情这个名字，原本就是你的名字，难道你不觉得无情这个法名跟我们佛家有些格格不入吗？”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窗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是谁？”老和尚惊讶的问。

觉心推门而入，战战兢兢的说：“师傅我是来给您送茶的，走到门口脚下一滑，不小心把茶杯打碎了，我再去给您重新倒一碗吧。”

老和尚把头微微一点，觉心退了出去。

老和尚转头对殷无情说：“你也下去吧，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明日下山吧。”

“师傅......”殷无情哽咽着欲言又止。

“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你不要难过。”老和尚慈爱的笑了笑，说完摆摆手，示意让他出去。

殷无情走出门来，若有所失。

他回头看看师傅的禅房，那么的熟悉而又那么的又陌生，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他走过早课房时，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当时他是多么讨厌，早晨起床上早课啊！现在马上要离开了，居然感到有些怀念和不舍。他想着想着眼角泛起了泪花。

回到自己的禅房，殷无情颓然坐到床上，想着这十几年的往事，心头一阵阵酸楚。

可是该收拾还得收拾，该下山还得下山。他告诉自己，前面的路并不可怕，要勇敢的去面对。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屋徒四壁，就只有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而已。草草收拾完毕，他想再看看寺内寺外的风光，带上门就出去了。

今天寺内外的一草一木，在殷无情的眼里，都与往日不同。感觉它们是那么的可爱、美丽、熟悉、陌生，似乎这十二年来，就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它们。

看到的每一处景色，都使他睹物生情、流连忘返。

游览了一番，不觉天色已渐暗，寺里的灯火已经燃起，这是他在寺里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回到禅房，他发现门是虚掩的，床、柜子被翻的乱七八糟。他赶忙打开柜子里的口袋，里面的金乌兽竟然不见了。

殷无情大惊失色，一扫今日的忧郁之情。

“明明是把口袋系死的，怎么会突然开了呢？而且我回来时房门是开着的，显然是有人进过我的屋子。”他心想。

在屋里仔细的搜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他又跑到院子里找了半天，哪有金乌兽的半个影子？急的他满头大汗。

正在这时，一团黑影像风一样冲他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团黑影已跳入了他的怀中。

殷无情低头一看，居然是金乌兽。

他高兴极了，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金乌兽的头，它像个孩子似得眯着眼睛享受着。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只见师兄弟们手里拿着棍棒，嘴里咒骂着闯了进来。

见到殷无情便喝道：“把这个怪**出来，它咬死人了，今天我们要打死它。”

殷无情一脸茫然，尽全力护着金乌兽，任由这群人拳打脚踢的就是不松手。

外面传来一声断喝：“住手！”老和尚大踏步走进来。

高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师兄弟们七嘴八舌聒噪不清。

“无情怎么回事？”师傅问道

殷无情抬起头来，嘴角淌着鲜血，双眼无辜的看着师傅，摇了摇头。

“你们大师兄觉心呢？”老和尚又问众人

一个叫觉明的和尚，吞吞吐吐的回答道：“大......大师兄，他......他死了。”

老和尚随即一惊，然后沉稳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师兄被那个小畜生咬死了。”说完用手点指着殷无情怀里的金乌兽。

老和尚听后，焦急的问道：“觉心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觉明带领着大家，来到后殿的一间柴房里，只见觉心面如黑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连呼吸都快没了。

师傅点手唤无情过来，迅速拉起他的衣袖，掏出木针往无情的手腕上一刺，挤出一滴鲜血，滴在觉心的伤口上。

说来也怪，觉心脸上的黑气迅速退了下去，马上就恢复了呼吸。不一会儿就和常人一样了。

觉心醒来，虽迷迷糊糊的，口里却大骂着金乌兽。

觉明在一旁连连使眼色，他挤眉弄眼的也不管用，觉心依然咒骂不绝。

“觉心你怎么会在这柴房里？”老和尚面带嗔色的问道

这一问犹如晴天霹雳，觉心马上就闭了嘴，佯装身体不适，昏昏欲睡。

“觉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清楚。”老和尚转头喝道

觉明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觉心躺在地上冲他连眨眼带比划，意思是不让他说出来。

“在不说，罚你三天不准吃饭。”老和尚蕴怒道。

觉明体型胖大，食量惊人，最怕师傅罚他不吃饭，只好一字一句的交代起来。

原来觉心给师傅送茶时，听到了师傅和殷无情的谈话。得知金乌兽是个宝贝能吐金银，便约上觉明趁着殷无情外出，把金乌兽偷了出来。

偷出来后怕人见到，便躲到后院的柴房里。本打算让金乌兽吐金吐银，没想到金乌兽发威咬了觉心一口，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于是觉明就纠集了一帮师兄弟来找金乌兽算账，就发生了眼前的那一幕。

“蠢货、畜生身为佛家弟子竟然动了贪欲，居然还去行窃，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把你们逐出寺院，自己谋生去吧！”老和尚怒气冲天的骂道。

二人连忙跪下，恳求师傅放过。

“好自为之，下山去吧。”老和尚回答坚定，毫不容缓。

觉明扶着觉心，愤愤不平的下山去了。

回到禅房，殷无情问师傅：“为什么我的血，能救觉心师兄呢？”

“金乌兽已噬血认亲，今生只认你做它主人；不管你去哪里，它都会追随你。它能听懂人言兽语，只是不会说话罢了。它虽有毒，却不会毒害你，见到你的血，毒自然就解了，所以你的血能救觉心。”老和尚解释道

殷无情欣慰的看了一眼怀中的金乌兽，用手轻轻的抚摸了它几下；金乌兽眨巴着眼，笑眯眯的，好像什么都懂似得。

“无情啊，天下之物莫险于财。你怀揣金乌兽，就相当于有了无限的金银珠宝，这是很危险的，你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山下险恶、人心复杂，就连你山上的师兄也惦记着金乌兽，何况外人呢！以后金乌兽不能离身了，你记住了吗？”老和尚语重心长的说。

“弟子谨记。”无情正色道。

“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殷无情因师兄觉心、觉明的事一夜未眠，辗转反侧，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天明。

清晨时分，老和尚来送行，分别时对无情说道：“红衣老者曾无意间说过一句话——九星曜日。这四个字，我参详数年不解其意，现在原封告诉你，希望以后你能悟出其中的含义。”说完便回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