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干》——泠玦
1.梦源
花开不败是这里的奇迹,也是这里存在的根源,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里的一切——无论是映的天边桃红
的桃花,还是这里单一的情感,都不会改变。虽然,桃心澜也曾这样想……
“我在这呢,阿澜!来追我呀!”桃心漪挥着手中的桃枝,欢喜地叫着妹妹的名字。
正是十几岁的年纪,娇俏的脸庞在桃花间更多了些粉红,映得本就美丽的面容更加迷人,流转的笑靥,轻盈的步伐,点起泛泛花香。
不知为什么,桃心澜突然感觉到心头的一阵颤抖,连忙止住了脚步,只觉眼前浮现着两人牵着手奔向远山的画面,看不见脸庞,却只看见背影,头上似有似无是一只镶着桃花纹样的发簪......
还没等再仔细看,桃心漪已连忙跑来抱住了桃心澜,“你怎么了?”
“姐姐,你……你没看到一对男女吗?他们……”桃心澜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无力的瘫在了桃心漪的怀里,听得见她焦急的呼喊、抽噎,桃心澜却已无法动弹……
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家里的榻上,艰难地睁开了眼,却未见一个人,桃心澜稍稍转了下头,望向纱帘外时,正看见了姐姐,和一直陪在姐妹俩身边,早已被她视作父亲的竹叔——竹长风。
“你是说,她看到了幻象?”竹长风诧异的问着桃心漪。
“是呀!叔叔,阿澜没什么事吧?”桃心漪抓起了竹长风的手,焦急地问着。
“不要怕,漪儿。兴许是澜儿这些天劳神了,不碍事。”
口中说着安慰的话语,竹长风的内心其实是纠结的。
这大泽中的桃谷,已于遁世后又隐迹了十余年,当初留下的种,如今已然开了花,心头的痛,何尝不是来自远方神秘的召唤,只是如今的岁月里,那些使命,那些神圣,已然被曾经的故事朦胧了真相,血脉中未曾磨灭的,如疼痛在心底埋藏,终归被释放。
心澜想起身时,却觉得脑袋像灌了铅一样,又觉得喉咙里一阵痛,不禁咳了起来。他们连忙上前,心漪扶起心澜靠在她的肩上,竹长风已递过一杯水来。
“快喝点,怎么样?”心漪边递过水来,边焦急地问道。
“没事儿,姐姐放心吧。”心澜轻声说着。
“漪儿,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和澜儿说。”竹长风突然说着。
话语间,真觉他的眼中有一种令人看不透的目光:犹豫、怀疑、心疼……,他的眼中蕴含了太多......
没错,竹叔,竹长风,是个有故事的人,但他的故事,应该再没有人知晓---除了他自己,和曾经的他们。
屋中只剩下心澜与竹长风时,竹长风默默地坐在了榻边。此刻,窗外的夕阳渐渐被隐没着,屋里渐渐暗了下来,却还未来得及点蜡烛,残晖中,是竹长风的背影,那眼神已渐渐模糊,而桃心澜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一天后,命运的召唤会愈来愈近。
那天后,那种心痛的感觉虽然已渐渐淡忘,却总会感受到心底隐隐的后怕,不是因为有多痛,而是痛的背后,究竟要承担多少。
“澜儿,有些话,我该说给你了。”竹长风说出这句话时,又是那样严肃的神情。桃心澜明白,这件事一定至关重要。“竹叔,您说。”
竹叔轻轻握住了桃心澜的手,就像父亲握住自己孩子的手一样,虽然桃心澜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手也是冰凉,但她依旧能够感觉到,竹叔的手心触碰自己手掌时无法忽略的寒冷。“澜儿,你看到的,你感受到的,都来自你的族落,来自你的使命。”
桃心澜听了,并未惊讶,但却没想通这话里的深意。
竹长风已站了起来,背对桃心澜时,那手上的骨节都被他紧攥的手映的发白,如那突兀的山楞,在渐渐泛起的月色中格外显眼。
“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后再告诉你。”竹长风没有回头,只是对桃心澜说着,便离开了桃心澜的房间。
看到的?感受到的?又都意味着什么?
2.缘浅
那个夜,过得好是煎熬。桃心澜心里一直都是竹叔说过的话,脑海里尽是那个画面,总想仔细看清那个人,哪怕是背影,轮廓,但越是想,那个人却模糊。
干脆不去想罢了。桃心澜还是放弃了,靠在榻上。不知为何,从晕倒到现在,总觉得身体虚弱的站不起来,但却有无形力量在身体里涌动着。但那时的心澜并不知道。其实比她更加煎熬的,是竹长风……
竹长风站在自己的房中,烛光中那木质的妆奁似乎柔和了许多。上面的图案,是桃花,旁边是一个“落”字,刻在了那朵桃花旁。烛光下的妆奁还是掩饰不住岁月的琢磨,只是没有灰尘的痕迹。妆奁的纹理已模糊不清了,一看便知它的主人将它看得多么珍贵,每每擦拭。竹长风轻轻打开着妆奁,伴着年久迟钝的转轴的响声,揭开了一段岁月的容颜……
一封书信,一支簪子,做工很是精致。竹长风的视线落在簪子上,禁不住叹息。
打开书信,是那仍清晰如旧的字迹,那样娟秀,那样漂亮。可确是如此揪心的话:
“愿君自珍重,恐吾女为天赋异禀所扰,虽为之心忧,然命运使然,故托付于君,望君勿怪。
因无计可施,方出下策。感君解我忧心,受我托付。枫落明了,君之情谊无以回报,吾不求有命而还,但求众生平安,不枉吾之使命,更不枉君之信义。
临行,仍念漪儿,澜儿。虽非君之女,然乃吾至爱,愿君念吾牺牲之义,代吾抚养。待澜儿岁二十,命其归来,交付其当年之事,一切安妥之时,随君去留。
皋陌素来性情真挚,故吾未告知此事,还望君多体解皋陌,谅吾之决定。
漪儿本是陛下之女,还请君不到万不得已勿告知长钺与漪儿,漪儿之事诸多不得已,无从言表。
风氏与桃氏今托付于君,吾安心耳,愿君履行承诺,澜儿之事,量力而行即可,之于漪儿,勿伤勿念,此为澜儿之事,终需澜儿化解。
无需多言,知我心者自明了。
言至此,唯有泪千行。”
“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一晚,守着一支烛,一支簪,一张帕,竹长风,这个有着太多故事的人,再也忍不住回首往事,思绪绵延不断,真是一夜未眠。而那段往事,牵绊至今,久久不能忘怀。
说到底,当年答应你是为何,我又何尝清楚?说是信仰,也真是彷徨,或许,心底也有一种情感,只是还未真正明了,就以与你永别了吧……
歇息了三日,也有了些气力,其实早已抑制不住烦闷,这屋子的外面,是心澜最向往的地方。心澜披上了一件外衣,扶着门,又望见了这美丽的桃花。为何桃花,永远开不败呢?心澜的心,为何不能一直平静呢?都说住在这桃谷无忧无虑,但心澜却不能。
正呆望着门外,心漪轻轻帮心澜仔细地把衣服披好,“小心别着凉了,你呀,还要多休息休息。”
心漪总是这样的,如果说对竹长风的情意像父亲,对心澜来说,姐姐的情意更像是母亲。从记事起就没有母亲的日子,在姐姐,竹叔之间穿梭度过。说起来,在这幽深的桃谷中,更像是有三人的小桃谷,只是竹叔总像是有心事,却不愿言表,对心澜,更是比以往亲昵了许多,心澜却更能凭直觉感觉到他对心澜更多了些愧疚。心澜再去问那日的幻象时,他却总是沉默不语,姐姐也不愿再提。那种彷徨又可畏的力量似乎在时光里渐渐遗忘着。
本以为,就可以那样平静地享受之后的时光,但心澜本应该清楚,对心澜有所隐瞒的人生终究还是会将它的面容暴露在拥有这人生的,心澜,的眼前。
三年。
桃心澜已经十五岁,姐姐也已十七了。三年里竹长风凭借他一手漂亮的书法为谷里人写字,记录,总能得到不错的报酬或是几包谷子,有时还会有些好玩的饰品,姐妹俩每人都有一条用玉石打磨成的项链,两条和在一起,就是一朵完整的桃花。每次晚上两人躺在榻上,都会默契的拿出项链,拼在一起,相视一笑。不过她们并不知道这项链来自哪里。竹长风只是在桃心澜十四岁生日那天将它交付给了她们,并嘱咐要好生保管。竹长风也教给她们许多古文与知识,虽然不知他教的出自哪里,但每一篇都堪称佳作,只是那时心澜并不知竹叔长风隐瞒的身世。当姐妹俩对他人说起这些时,他们都是羡慕的眼光,更是夸赞她们两人知书达理,心澜和姐姐也很是开心。或许时光过去太多,或是一切都太过平静,桃心澜本已渐渐忘了那个不安的一年,但一切却未就此罢休。不过就在这波折中,他,走进了她们的生活,更让桃心澜有了一分对这人生的感激。
春意盎然,桃花被风吹起,飘落成一条桃花路,到处弥漫的是桃花的芬芳。心澜和姐姐各别一朵桃花在鬓间,挎着采花的篮子去踏青。竹长风则留在家里,读起了他自己背写的书卷,这里只有几卷书,却都是竹长风亲笔抄录,心澜每每只是粗看也觉赏心悦目,就如同她心中的竹叔一样,带着安逸,带着平静。
一天的快乐美好只得伴着天色渐暗而结束,带着满篮花香,在微微吹起的春风中,踏上回家的路。却不知危险已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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