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冢之主》: 一声长啸,三分靠胆
第一章 一声长啸,三分靠胆
黑夜,微风轻拂。刚入夏,草木就以惊人的生机迫不及待地生长,已能淹没人的脚踝。
突然,一道瘦小的身影在草木中敏捷地蹿出,匍匐在一棵大树下。他整个人都贴在了树上,似乎要与之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去,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树稍壮了点。
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映照出了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名叫华应,是康元县望族华族的一名子弟。他眉宇间虽算不上英俊,却也可以说眉清目秀。
华应手中紧握着一株奇异的植物,那是有着碧绿色茎叶和五色花朵的植物,花瓣交错缠绕,薄如蝉翼,中间还有着一枚灰褐色的,绿豆大小的果实。
手中紧了紧,华应心中一阵叫苦。
今天本是华族年轻一辈外出狩猎的日子,华应在四周搜寻之下,却无奈发现几乎所有猎物都被那些武功高强的嫡传子弟屠戮一空,只得深入树林。
不幸的是,华应由于身份地位的关系,外出狩猎的机会不多,对这片森林也就谈不上熟悉了,于是,粗心之下,他便迷在了森林之中。
就在华应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碰之时,突然见到了这朵花,扎根在一个天然的树洞中,散发着另他难以抵御的芬芳。
于是他脑袋一热,也没多想,直接连根拔起。在他手刚抽出树洞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喊声突然响起。此时已是夜晚,而华应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这一下吓得胆子差点从胸口撞出来,赶忙向后跳开。
于是,他看见了……
怪物。
……
“嘶~”
一阵轻微的声音传进了华应的耳朵,让他身体猛的一颤。
这一颤,华应立刻知道不好。果然,下一秒,一股令他寒毛倒竖的危机感在他脑海中猛然浮现。
平常在家族里的训练此刻终于见效,华应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向后闪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条手臂粗细的枯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远处飞至,摧枯拉朽地穿透了华应刚刚掩身的树木。
四处纷飞的木头渣子,被冲击的大树摇晃时的树叶声,瞬时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宁静。
华应看着那棵被开膛破肚的大树,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难听的“咕咕”声。一粒汗珠,从他的额头滚下,划过因受吓而苍白的脸。
“嘶嘶~”
不同于毒蛇的声音,黑暗中的那位声音带着极度的沙哑,简直有种饿死鬼在诅咒般的错觉。
在大树中的那根枯木枝条抖动了几下,似乎要挣扎着拔出来。同时地面上的草也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明显有某个大体积生物在接近。
华应看了眼正在疯狂从大树里抽出的枯木,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他这个动作让不远处的那个生物更加疯狂起来,枯木抖动间,将那树震的几欲开裂。
“噼啪”一声,枯木不退反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华应背心扎去。
就在华应迈出第三步时,那跟枯木就已经到达他身后半尺处,如同死亡之手,向他探来。
他敏锐的感觉到了背后的破空声,以及空气冲击撕裂的一抹痛楚。
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仿佛一切将要结束。
饶是此刻,他的右手也不曾松开。
死亡的阴影已经开始笼罩他,明明还有力气挣扎的他,在这一刻竟然觉得精神恍惚,拳脚失力。
猛然,对死亡的那股无边的恐惧在他脑海中爆发了。
华家的子弟天资不一,但是练武有成后,看上去都是天庭饱满,满面红光,身材健美。哪怕是心灵,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训练里,也被打磨的坚定无比。
因为华家的武学,就是以浩然大气闻名康元郡。
然而,华应练这套武功的表现,却让家族众人失望。
因为他怕死。甚至偶尔害怕鬼。自小如此。总是无法体会华家武学的那股大气。
因此,他资质虽然尚可,武功却是平平。
此刻,这股死亡恐惧爆发的时候,瞬间将他脑海中的恍惚轰走,留下了一个精神高度集中的大脑。
他一咬牙,将刚刚奔跑时正好向后甩的右臂膀略微一移,横在了背心处。
鲜血飞溅。
惨叫格外渗人。
华应倒在草地上,感受到右半个身子的痛苦,刚止不住的再次想要惨叫,抬头就看见了那一抹黑影,活生生的把声音咽了下去。
那是一株只有五尺高的树。枯朽到几乎一碰就腐烂的枝干,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其中有一条却是极其诡异的光滑,柔软的像鞭子一样。
就是这条树枝,一下子穿透了三人合抱的大树,更是在被束缚之下差点予以华应死亡。
这株树的根拧成了好几股,在树干下如同蠕虫一样游动着,以此来支撑着行走。
即便是曾经听过不少精怪鬼神,直到今日,华应才体会到,这些传说的真实性。
右手小臂已经血肉模糊,被他视做生命的奇异植物——也是这次灾难的源头,静静地躺在他身边,染上了一片殷红,月光下格外妖异。
“我……不想……死……”
脑中的这个念头回旋间,他的面容变得狰狞了不少,努力支配着因恐惧而僵硬的身子,抬头朝着那不知是树还是活物的东西发出了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威胁的吼叫。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远处一只乌鸦似被惊动,侧头倾耳。
那怪物并未有丝毫反应,柔软的枝条带着死亡的味道,向着华应的头颅冲去。
枯木在华应疯狂的眼中不断放大。
剑光一闪。
一条柳枝般柔软的枯木落在地上,溅出一片绿色的汁液,即便是夜晚,月光照耀下,也显得有几分晶莹。
一声长啸。
若说刚刚华应的嘶吼是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气化作的发泄,那这一声长啸就是纯粹的胆气和自信。
浩然的声音冲散黑夜的重重云彩,月光似乎都更加明亮。
华应那满脑的绝望不甘似乎在此刻不翼而飞,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树妖被砍下了那根树枝后,整棵树的枯败的树枝都张牙舞爪的扭曲着,有点像是人类痛苦时的表情。
而站立与华应身前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人。
他腰间似乎还挂着什么,只是在月夜中看不大清。
在他出现之时,华应感觉到仿佛整个世界的“光芒”都被他吸引了去似的。
就好像是所有人都视角都被强制性的扭转到他的身上,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忽视。
华应接触过家族里的大人物,知道身居高位或者个人武力高能够形成一定的气场,令宵小之辈在其身前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但那不过是心理的影响,绝不是这种,几乎可以干涉到生理。
这仿佛才是真正的“场”。
这中年人背对着华应,看不到相貌,只是抬起了手。
……
绿色的汁液在月光下四处飞溅。一小部分直接溅在了华应的脸上。他眼里的惊慌,丝毫不比刚刚少。
第二章 人仙皆苦
绿色的液体从华应脸上划下。
华应一动不动,宛若雕塑。刚刚,树妖被瞬间斩为两段时的挣扎的场面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中年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国字脸。他的眼睛不大,但隐隐流露出常人不敢直视的光芒。虽然是中年的模样,但皮肤还算是光滑。
他问道:“你是哪家的小辈?”
华应不敢不答,连忙说道:“小子是康元县华家第四代子弟。多谢前辈救命大恩!”
“凡俗中人?”中年人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
华应先是愣了一下,若是在昨天,有人这么问他,他肯定不明所以。然而,这短短的一夜,他不仅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精怪,还看见了眼前这位似有鬼神之力的“人”,他已知道,世界或许远非他所想象的样子。
想到这,华应便点头称是。
他心中却还有一丝火热,眼前这位,莫非是“仙人”吗?若自己能得到他赏识,不说收为弟子,哪怕只是传授个一招半式,也足够他受用一生了。
中年人轻笑一声:“你这身板也敢来这里,不怕被吃掉么?”他顿了顿,似乎看见了华应眼中的火热,摇了摇头,道:“你手中那一株五色凤头羽,是我最近要用到的一味药材,对你来说却并无大用,把它给我吧。”
闻言,华应心中微微一紧,但很快就松了下来,看着这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花朵,心中还有几分不舍。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次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如若再苛求,反倒是惹得前方这人不喜。
于是华应立刻恭敬地从地上拿起五色花,就要交给中年人。
然而他这一动,却是牵动了还在流血的伤口,立马疼的龇牙咧嘴的,手上的花也掉了下来。
中年人却毫不在意,亲自将那花拿起。
“人生在世,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毕竟性命只有一条。”
华应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不该为了这朵花而与树妖对峙,只是这会儿实在疼得厉害,无法回答。
中年人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右臂间,顿时,一股氤氲水汽便从他的之间四散开,眨眼间便包裹了华应的整条右臂。
华应只觉得右臂又是清凉又是温暖,仿佛有几丝神奇的力量在臂膀中蔓延,只一会儿,痛苦就慢慢褪去……
华应何曾见过这等手法,当下心中无比震惊,突然反应过来,朝着中年人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前辈救命、疗伤之恩!”
中年人不语,这一叩头,他还是承受的起的。
然而华应并未停下,又连续磕了三个头,但并未起身,匍匐在地,话语里带着几分小孩子都能听出的紧张:“还请前辈收小子为徒,小子希望能跟随前辈身边,以报前辈大恩!”
中年人沉默。
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华应额头上淌下一滴汗,内心无比紧张,却又不敢抬头。
包裹右手的水汽此刻突然散去,露出里面一只完好无损的,看不出任何疤痕的手臂。
余光瞟到了自己的手臂,华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良久,中年人才幽幽开口:“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不喜欢你们凡俗里朝堂庙宇之间的奉承,我只听实话。”
他的目光降落在华应的身上,后者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压力,汗水流淌的更多了。
“我问你,你想追随我,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报答前辈的救……”华应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再次说道,然而刚刚说了一半,便感觉到了头上目光顿时变得严厉了不少,心头的压力也是倍增。
他想起中年人刚刚说的话。一丝冷汗划过脸庞。
“我……”华应犹豫了下,最终一咬牙:“我想成仙,想拥有前辈你的力量。”
说完这句,他的心顿时绷紧在了一起。
“抬头吧。”中年人道。
“我是仙么?”他用一丝饶有兴趣的目光着看着华应,刚刚到威严此刻不复存在。
不等华应回答,他又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仙。”
华应一愣。
“仙这个词,出自于中原的道教,在道教之前,人们对大神通者的称呼是神、巫、魁……等等。”
“这些,都只是传说。你要清楚,传说和现实的区别。”
“而我们这一类人,是修士。”他看了眼静静聆听的华应,“按照传说的标准,也就是以力量与神通为标准,我们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仙人。但是,传说就是传说,实际上,我们是活生生的人。”
“神仙之说从人类之始就一直存在,这来源于人们对于大自然的敬畏,对于神奇的自然现象的崇拜。”
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天空:“月亮远在天边,人们就幻想有嫦娥奔其上。嫦娥,就是我们与月亮的距离。”
“山巍峨险峻,人们就幻想有山神镇压其中。山神,就是山的磅礴巍峨的气势。”
“每当海啸地震,人们就认为是神在发怒。而神的怒火,就是我们无法抵抗的自然之力。”
“所有的神仙之说,都不过是人们自己想象出来罢了,那只不过代表了人们对事物的另一个了解。”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天空,但面容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神,就是大自然。”
华应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些他从未想象过的言论,不免有些好奇。
“而你想成为的修士,是借助自然力量的人,而不是自然。”中年人说完这一句,就沉默不语。
华应略一犹豫,问道:“前辈对我说这些是……”
若是平常,他断然不会这样揣测他人,但这位前辈脾气古怪,爱听直话,他也就试着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表达出来,说不定能赢得他的好感。
中年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以后你踏入修炼界,没有这些常识,别人定要骂你师父未曾好好管教。”
“腾”的一声,华应直接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放光似的,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您……您是说?”
华应头脑并不愚笨,这番话,不就表明了他答应收自己作为弟子了吗?
本以为还要费劲力气讨好,未曾想到,刚刚见面,就能同意他的要求,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坐下听我说。”中年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是。”华应立马听话地坐下,只是呼吸却非常急促。
“我先问你,你想要力量,是为了什么?”
华应想了想,最终如实回答道:“小子在家族中地位不如人意,心中也常常期盼能出人头地,而这一切都要力量来支撑……”
中年人摇头:“那不过是凡俗中事,如后你要是成为修士,是不可能再停留在家族中的。”
华应身子微微一颤,问道:“难道说一拜入师门,就再也不得回来了吗?”
中年人摇头道:“不是。宗门不会限制你这方面的活动,最初你或许还会回家看看,等到时日长了,你自己就不会选择回去了。”
华应露出了一脸迷惑的表情,并不懂个中滋味。
“你,作为人,会常常与蝼蚁在一起吗?”
华应头脑一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学艺有成后,自身强大,就会忽视那个相对弱小的家族,并抛弃他们吗?
想到这,他立即坚定地道:“前辈,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这里生活十余年,是不会将它抛弃的。”
“十余年?”中年人似乎嗤笑了一下,“十余年算什么?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将来你自会明白。不过,你想要力量的动机我倒是清楚了。这种思想……唉,倒也符合少年之心。”
被其否定嘲笑,华应心中微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你真想要拜我为师?你可想好了,修士是一个孤独的群体。”中年人提醒道,“另外,你应该还不了解修士的世界,并不清楚那边的生活。”
虽然中年人的话语转变地很突兀,甚至是前后不着边,但紧张之中的华应并未对此做出多少思考。
“那边的生活?”
“很苦。”
华应犹豫了片刻,道:“家中长辈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子还是愿意跟随前辈。”
中年人轻轻一叹。夜风吹起他的衣衫,腰间的玉佩发出了清脆的叮铃。
“不是吃苦的苦。”他垂下头,在黑夜中掩盖住华应看不懂的情绪,“是‘人生苦短’的苦。”
华应歪了歪头,似懂非懂。
“罢了。”中年人一摇头,“我带你去看个东西……”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话语。随后他道:“你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是。”华应恭敬点头,心中想的是要穷尽毕生脑力来应对眼前这位的问题,好让其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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