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梦里》免费试读_吴大痣

无标题章节

一

入目皆是樱花。

树上的，簇簇拥拥地挤着。地上的，层层叠叠地铺着。风里的，零零乱乱地飘着。

代箐竹畅游在这个她最喜欢的世界里。

这里很安静，要是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她会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梦。

这是哪里？这里怎么这么美？这里有人吗？

仿佛这个樱花的世界看穿了代箐竹的疑惑，为了给予她答案。在白的，粉的薄雾里，她看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黑色影子。没有召唤，没有动作，没有人强迫，代箐竹却像被牵线的玩偶，自然而然走向黑影。

“你好！“走近了，对方彬彬有礼地招呼。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压抑着什么。

代箐竹看清这张脸:方方正正，棱角分明，下巴瘦削，眉毛浓密。眼睛明亮有神，却总有一种哀伤不经意流露。他没有鹿晗这种清新的漂亮，却给人一种阳光的帅气。他脖子上戴着红线，但是被衣服挡住了，看不到系着什么样的坠饰。

黑影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左胸口绣着带着牛角的形状，一看就知道代表牛。他穿着白色的板鞋，戴着白色的手套。

真是奇葩的穿着。代箐竹肚子里吐槽着，嘴上却礼貌地回答:“你好！“

黑影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这时，他的声音回复了正常，听不到任何不适，而且很浑厚。

也许是黑影磁性的声音，也许是他绅士的行为，代箐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信任感，默不作声地跟着黑影。

约摸穿过三分钟的樱树，他们来到一座三层高的木楼前。

门开着，却看不清里面，总感觉有层看不见的纱遮着。从外看，小楼除了窗户多外，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站在它面前，仿佛站在泰山脚下，感觉它不可逾越，挡住了你的一切。

黑影径自而进，伴着提醒:“小心台阶。“他将代箐竹引上楼，又不时关照她:“木梯有些年头了，小心踩空。“

确实，代箐竹踩上去，木板就发出“吱吱“的呻吟。等习惯了木板的柔软，代箐竹环顾四周，喏大房子，却没有房间，其他人，空空如也。透过满墙的窗户，她看到外面的情景:竟然四周都是樱树，看不到边的樱花海！

“到了。“随着黑影停下，代箐竹才从樱花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们已经到了三楼。

三楼与一二层楼不同，这里像极了酒店，左右两排房间。黑影推开一扇门，示意代箐竹也进来。

代箐竹犹豫了一秒钟，随即自嘲地一笑，自己都莫名其妙地跟到这里了，还怕什么。于是，随在黑影背后踏了进去。

二

房间很亮，很简洁。一个摆满文件夹的书架，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面对代箐竹的方向，是个大阳台。透过阳台的玻璃门，她看到了满世界樱花。这不是刚才通过小小的窗口看到的，而是几乎将这个樱花世界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的壮观。

代箐竹情不自禁地冲到阳台，尽情地呼吸空气里弥漫的香气。

“在樱树林面前，感觉人真是渺小。可是，俯瞰它们，又像拥有了它们。“代箐竹不由自主地感慨到。

黑影陪着站在她身边一米处:“是的。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个美景和感觉。“

代箐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礼，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这太震撼了。“

“没关系。“黑影摆摆手，“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不，更不堪，像刘姥姥进贾府。“

代箐竹心里松弛了点:“请问，你是哪位？你认识我吗？“

黑影却不回答这个问题:“来吧，我们先干正事，待会你要是还有兴致，再慢慢欣赏这美景。“

代箐竹在黑影的指引下坐到桌前的椅子上，黑影坐到桌子后面，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资料夹。代箐竹觉得这是黑影的刻意安排，因为透过他，她还能欣赏到樱花。

“这是巴西咖啡，加奶不加糖。“黑影随口说道。

“谢谢！这是我最喜欢的。“代箐竹真诚地说。这正是自己一贯喜欢喝的咖啡。也许刚好他也喜欢。

黑影似是做了习以为常的事情，没有在意对方的道谢，手指敲敲资料夹:“唔……我叫……你可以叫我牛哥……“

代箐竹不解地看看“牛哥“，但仍是礼貌地回应请自己喝咖啡的人:“我叫代箐竹。“

“我知道。“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牛哥沉默了一会，胸口起伏着。然后，他按压住了不定的呼吸，艰难地盯着代箐竹疑惑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我觉得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

顿了一下，牛哥看到代箐竹手指使劲地扣在一起-这是她的下习惯-一紧张就紧扣手指。

“代箐竹小姐，你，已经，死了。“

“哐当！“咖啡被碰倒，流了一桌。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去管它，任由它恣意流淌。

三

其实，从突然进到樱树林，代箐竹就开始有所怀疑。自己怎么来的，为什么来这里，她都不知道。

她总觉得隐约有非常痛苦的事情刚刚发生，然而死活记不起来，一想，头就痛。

到了这里，她注意到自己走了很久，但是感不到累。而且，她忽然发觉，自己在呼吸的时候竟然没有气流！

只是，这里太美，美得无瑕，或者内心的胆怯，让自己忘了一些细节。

直到牛哥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代箐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和歆恋爱的两周年纪念日。她和歆约好，今天晚上，在太子湾-他们在杭市相约相遇的地方-共同庆祝，一如去年。

代箐竹也想起来，一下班，她就赶到太子湾的凉亭下等歆。只是，等了两个小时，她都没有等到歆。

代箐竹还想起，中间歆好像打过电话，说临时加班，还在办公室，要晚点到。但是她分明听到了汽车喇叭声。她想，也许他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代箐竹想起了后来打歆的电话关机时自己的焦虑，动摇的怀疑，不安，担心；还有对歆的“惊喜“的期待。可是，两个小时仍没有联系了，她决定到歆的公司去找他。

代箐竹现在能完全记起，在她到歆的公司门口焦急地过马路时，伴着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车急冲过来……

代箐竹默默地坐着，对着牛哥，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意识到了，她确实已经死了。

四

不知何时，牛哥已经换了杯咖啡，擦了桌子。

牛哥还是坐在对面，资料夹还是没打开。

“看来你已经恢复理性了。“牛哥咕哝着说，“那我们按照正常程序继续。“

牛哥看看代箐竹，见她没有反应，继续说道:“我是死神。我的工作是接引亡灵，引导他们顺利进入天堂。代箐竹小姐，女，二十五岁，ZJ省临市坦乡人。于2018年4月3日，交通事故去世。“

牛哥停了一会，他看到代箐竹的手指扣的更紧了，仿佛再用力，手指就要断了。

“代箐竹小姐，其实，人都会死的。早晚并不重要，生前咱看生活的精彩，死后咱看天堂。死，不代表结束。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走。不用太介怀过去。“

代箐竹当然知道，即使自己再如何介意或者歇斯里底，这一切无法挽回了。只是，她很可能在今天享受的幸福，甚至歆的求婚，转瞬烟灰飞灭，让她多么不甘。

可是，又能怎样？

看代箐竹没有回应，牛哥只得继续道:“既然没有异议，那么接下来我介绍下亡魂接引的大致流程。首先，你拥有三天的时间，重看你的’人生录’，作为对你一生的了结。接下来，就是过忘情川，喝孟婆汤，彻底与前世说“拜拜“。最后，由负责你的死神-也就是我-送你去天堂的车站，你将直达天堂。在天堂，会有专门的人接待你，安排好你今后的事。“

牛哥看了眼代箐竹，外表变得平静了，只是手指仍然紧扣:“没有疑问的话，你在这里签个字。今天太晚了，你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正式第一天的人生录观看。住的在对面，503，里面有你需要的一切。这是钥匙。“

牛哥目视代箐竹木然地离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五

也许这里没有时间，代箐竹感觉过了一个晚上，又像只是十五分钟似的，被牛哥拉到楼后的庭院。此时天已经黑了。月亮星星照亮了樱树林，让这个世界拥有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代箐竹的心仿佛也被美景抚慰了。

后院最大的，花最盛的樱树下，已经布置了餐桌，晚餐和红酒，以及一对浪漫的蜡烛。

“本来，亡魂是感受不到饥饿的，但是考虑到你第一次……“牛哥感到自己说错了，谁会死两次？但是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措辞，想了会，才说，“总之，还是按照人类生前的习惯，给你备了晚餐，补充下能量吧。“

确实，死了就什么也没了，这么久了，代箐竹真的没觉得饿。

果然是死了。不由得，她想到。

可是，看到晚餐，苦瓜炒蛋，外婆小炒肉，清蒸鲈鱼，都是她喜欢的菜，不免食指大动。

牛哥很绅士地搬好椅子，请代箐竹入座。

牛哥端起红酒说:“代箐竹小姐，来，先干一杯。“

“为什么？“代箐竹问，“庆祝我死了？“

牛哥仿佛早备有答案，不假思索地说:“你可是随遇而安的打不死的小强，不是什么困难都能难倒你的。相信，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思考，你该接受现实了。“

代箐竹正要问“你怎么知道“，却被牛哥抢先封嘴:“再说，为了补充你的眼泪，我们也该干一杯。“

代箐竹狐疑地看着带着一丝坏笑的牛哥。

牛哥指指眼睛:“都肿了。“

代箐竹不好意思地擦了下眼睛。

酒过喉咙的时候，一阵清爽的感觉让代箐竹回复点生气，她突然真的感觉肚子饿了。

牛哥适时地夹了带着小尖椒的小炒肉给她。她也就没有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这味道，很怀念，很像是妈妈做的。眼泪，不知不觉又出来了。

牛哥递过来纸巾。

“谢谢！“

“谢纸巾吗？“

“当然是这菜。像我妈做的，也不知道她失去了女儿，会怎么样。“

“时间都会让人适应的。“

代箐竹看着一双白手套支着下巴的牛哥，茫然了。

牛哥却认真地说:“不都是这样？有句话，地球离开了谁，都不会停止转动。生活要继续，时间是良药。不用担心别人，管好自己-即使不再出现在妈妈的面前-也是对她最大的宽慰。“

“你说的对。“代箐竹思索了一会，继续吃菜。

晚餐，掺杂着刚死的心情，其实已经品不出什么味道了，但代箐竹仍然很享受，风卷残云一般吃完每一个菜。胃里没有反应，她“感觉“饱了。

她端起红酒，一口气喝完，装作打嗝:“饱了，谢谢！“

牛哥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吃，任由月光倾泻。蜡烛摇曳不定，映着他的脸有点红。

“不客气。你应该有很多问题吧，来吧，直接问吧，我尽量回答。“

牛哥这么直接说穿心事，代箐竹倒是愣住了:“你怎么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你看，我喜欢的咖啡，饭菜，性格都知道，现在连我想问什么都清楚。你……“

牛哥摇摇酒:“我是死神啊。“

“哦……“

“节约时间，明天还有正事，很紧的。“

“你为什么戴着白手套。“代箐竹不知道自己问的什么，只是既然说出口了，还是问清楚。“我的意思是，吃饭戴着手套，不方便，也没这个风气吧。“

牛哥愣了一会，显然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一个问题。想了想说道:“嗯，这是个规矩。据说，如果死神碰到亡灵身体--这个我也不大懂，亡灵为什么会有身体，碰到的概率小于中彩票，会让亡灵读到他的过去的，这样就没办法工作了。为什么？你想，一个很了解你的人，对你的每一寸皮肤都一清二楚的人和你在一起，你会想着和她共进晚餐吗？不过话说回来，一般死神和亡魂都是没有实体的存在，应该不会发生肌肤接触之类的事。不过，也有一种可能……但是，这几乎没可能大声。再说了，戴着也不怎么麻烦，也就戴了。“

“哦。“代箐竹似懂非懂。“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桥前，奈何桥的前一站。亡魂在这里接受死亡的事实，面对死亡后，去奈何桥坐车到天堂。“

“这里一直都这么美吗？“

“这个不好说，因人而异。“嘬了一口红酒，牛哥解释，“这里是死神为亡魂准备的第一站。如果这个人为恶多端，那么死神也没有心情布置这么漂亮的地方。如果这个人善良，像你，又漂亮，当然得精心准备一番。“

代箐竹递出酒杯，碰了一下，“谢谢！“

“为什么到现在，我都看不到别人，难道今天就我一个人……“

“不。每个死去的人的灵魂第一时间会被分配到他对应的死神那里，而这是专属于你的私人空间。我也是。“最后一句是含着什么似的轻声说的。

代箐竹没听清楚最后一句，但是她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究根问底也不是她的风格。

“那你怎么带我到这的？“

“这个不好说。其实我也没理解死后的世界的操作原理，你把它理解成二次空间吧，肉体就在一次空间，灵魂不依附肉体就回到了二次空间。“

“很深奥。“代箐竹说着又倒了一杯。

“很难理解吧？我也没完全搞懂，等明天我问下别人再告诉你吧。“

代箐竹觉得这句是敷衍，但也无所谓了:“那既然都有奈何桥，孟婆汤，奈何川也真的存在啊？“

牛哥笃定地回答“是的。“

“你知道我死后，妈妈还好吧？“代箐竹不由地握紧了酒杯。

“人世间之后的事情无法告诉你了。“

代箐竹下意识地扣住了手指:“不。我不要知道杂七杂八的事情，只要你告诉你妈妈还好就行。“

牛哥痛苦地看着她，仿佛早就知道无法逃避被问这个问题，但他仍保持语气平淡:“对不起，我不能说。“

“为什么？为什么？“代箐竹提高了音量，空旷的世界传递着她的质问，显得更加空寂。“我只想知道妈妈怎么样，我只要知道歆怎么样，就好了！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

牛哥坚毅的脸庞随着代箐竹的质问出现坍塌。他叹口气，喝完了杯里的红酒。接着，他走到代箐竹身边，在代箐竹还没反应过来时，将手伸向代箐竹的头，抚摸着，呢喃着:“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别怕，别怕，我在你身边。“

代箐竹听着隐约耳熟的梦呓般的声音，心情莫名平复下来，开始感到眼皮沉重，呼吸变得缓慢。这声音，仿佛千百年前被尘封的记忆，好熟悉，好温暖……

六

第二天开始看“人生录“，也就是自己一生的录像。

代箐竹睡了一觉，平复了许多。此刻，坐在宿舍-房间比酒店客房设施齐全多了-代箐竹这么称呼503-隔壁的放映室，拿着遥控器。她还没下定决心面对自己短暂的一生。

“你可以快进，也可以后退重看。但是，你必须得在三天内看完，不能跳过。你担心的时间问题是多余的，这里的三天足够看完任何人的一生。“代箐竹想起牛哥严肃的表情，还有他的话，“你的一生不管是什么样的，你都得自己面对。不要留下遗憾。“

不就是看录像吗？当时代箐竹这么想，没必要这样一本正经。可是，现在坐在这里了，手心都握得出汗了，仍然下不了决心开始。

代箐竹不怕看到自己失败的人生。妈妈可耻的职业，从小没爸爸受到的冷嘲热讽，大学没考好的悔恨，工作的失败……她都能面对，二十五年已经锻炼了她坚强的内心。但是她怕歆，她怕再看到他，自己又变回软弱不堪。

“不要留下遗憾。这也是从生到死的一个心理转变的必要过程。“，牛哥的话重又在耳边响起。仿佛从话中汲取了力量，代箐竹终于按下了开关。

“一岁。“屏幕弹出标题。

原来是按照年纪排版的啊。代箐竹有点好奇，自己一岁是什么样的？

画面从一个胖嘟嘟的小婴儿呱呱坠地开始，小家伙紧闭眼睛，还没适应新的世界。但是她已经开始用敞亮的哭声宣告，她来啦！

这个就是自己？代箐竹不敢相信，满脸皱巴巴的，身形就一个巴掌大吧，小肉像嫩叶子一样的家伙竟然是自己。生命真是奇妙。她不得不感慨。

接着，画面转到护士，转到妈妈-妈妈已经等不及自己恢复力气，迫不及待地要抱抱婴儿了。代箐竹看到，画面中，妈妈年轻漂亮，尽管满脸疲惫，但是注视着婴儿（自己），脸上就被笑容和温柔占满。

这是当初的她，浑不像以后沧桑的她。自打记事，妈妈是幽怨的，终日疲倦，唉声叹气。看到考卷，变成了又打又骂严厉的模样，简直是容嬷嬷转世。但就是没有温柔的她。

没想到，自己降生的时候，她有过这么温柔的目光看自己。

不知不觉，代箐竹模糊了双眼。

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家里，应该是出院坐月子被亲人接回家照顾吧。可是，家里除了他们娘俩，谁都没有。妈妈是硬撑着，给自己换尿布，喂奶。自己一个人买菜做饭，洗衣服。还要带着婴儿去上班（也就是帮雪姨-妈妈的好姐妹，胜似亲姐妹-看杂货店，进货）。

代箐竹看到妈妈一边锤着腰，一边搬东西，一脸痛苦。可是，只要转到自己这边，马上换来一副开心的笑脸。

泪水已经划出了两道水沟。

而画面也转到了另外一个场景。那是家里，妈妈好像生病了，自己躺在妈妈身边，妈妈斜靠着床头。

雪姨在劝妈妈:“惜音，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你这样一个人要生活，又要照顾小竹。不仅要折腾死自己，还苦了孩子。你就好好找个男人过日子，对你，对小竹都好。“

妈妈有气无力，但是语气坚决:“雪姐，你知道的，我这样的经历，大部分男人都不待见我，更何况小竹。将来，要是他有自己的孩子，小竹难免……为了小竹，我一定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你这样月子里肯定落下病根，女人坐月子就是第二道槛啊，影响一辈子。我要是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我知道，雪姐，不要自责。有了小竹后，我自己都觉得以前赚钱什么的，多么肮脏。为了小竹，我一定会用最清白的钱，把她养大，让她堂堂正正做人。“

泪水，不可自己地喷涌而出。代箐竹懊悔，原来妈妈平时腰疼的毛病在坐月子时就落下的。原来妈妈为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自己的委屈算什么，将怒气撒到她的头上。自己还没回报她，甚至连道歉的话都没说过一句。

代箐竹不忍再看，一边擦泪，一边按着快进。时间调到了六岁。她知道，从这时候起，就有同学喊她“野种“，“没爸爸的孩子“。她知道她将回家质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可是妈妈总是抱着她哭。

她仍然按了快进，画面如同高铁外的景色，嗖嗖而过。然而，即使如此，那些将委屈撒到妈妈头上，妈妈锤腰的一瞬的镜头，都深深唤起了埋在心底的记忆，那么清晰。越是清晰，代箐竹内心的伤痕就越大，她的心就越痛。她终于忍不住，摔下遥控器，落荒而逃。

七

“对不起，我没能坚持看下去。“

这次午餐在三楼的另一端的餐厅，只有他们俩。

牛哥嚼着牛排-这是他自己现学现煎的，有些硬，只是他说不出口-口齿不清地说:“你已经跨出了一步，非常厉害了。“

代箐竹盯着牛排，却毫无食欲。她说着话，仿佛对着牛排，又仿佛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很差劲，活着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妈妈，更别说孝顺她之类的话。“

“其实，你……嗯-“牛哥好不容易咽下一块，“其实你自己很在意你妈妈的吧，要不然，昨天不会第一个问的就是妈妈。“

代箐竹抬起头，盯着牛哥，确认他不是说的反话:“不，我一直在伤害她……“

“不要寻求我的否定，你得问这里。“牛哥指指心的位置。

牛哥说完就走了，留下了一个人发愣的代箐竹。

他真的没法面对，盘里的同类。

临出门口，牛哥想起一件事情。

“你昨天问的灵魂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里。我问过前辈，他的回答我想更容易让你理解。

“他说，灵魂的一种牵袢。灵魂是不管你怎么掩藏，或是带它到天涯海角，只要一经拨云见日，它就自然而然地回到它最在意的地方。

“那地方不在其他的物理位置，只是一直在心底埋着，平时被掩埋而已。“

八

代箐竹不知道是不是在牛哥那里得到了所需的答案。她收拾了心情，又做到放映室，开始看自己的人生录。

这时画面到了高中。

这是余仁娜，高中开始就是好闺蜜。只有她不会嫌弃自己的出身，只有她时时刻刻维护自己，只有她是自己无话不说的姐妹。

高中的日常点滴，随着录像的开播而泛起，鲜明起来。

高中开始，代箐竹一如既往地低调，不想惹人注意。可是总有几个调皮的，非要揭别人的伤疤来显示自己的能耐。郜小颂就是这样一个同学。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得到的关于自己的家庭消息，一天课间十分钟休息的时候，“野孩子“，“野孩子“地围着自己叫嚷开来。当时就和郜小颂吵起来，立时引来同学们的围观。

随着郜小颂的嚷嚷，周围的同学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纷纷窃窃私语，而她自然能听到一些“原来她妈妈是这样的人“，或是“估计她连自己的爸爸也不知道“之类的话。

她感觉天塌了，满目黑暗，只是强忍着没有流泪。因为之前的经历告诉她，眼泪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差。

这时，一个黑黑的高个子同学挤进来打断了郜小颂:“郜小颂，你欺负一个女生算什么？“

原来是江天风。代箐竹一直想不起来，当时解围的第一个人是谁。没想到是这个以后人生中的“死对头“。

只见江天风不等郜小颂回答，他就撕开了嗓门喊:“你们知道吗？郜小颂他妈妈和代箐竹妈妈一起上班，我在雪白超市亲眼看到她们还聊得很开心。郜小颂，要不要我说一说，你妈妈聊什么？“

“你胡说！我妈不在……“

“我胡说？你敢不敢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妈妈是不是卷头发的？“

“是啊。“

“你妈妈是不是带一个黑色的挎包？“

“是。“

“你妈妈是不是喜欢戴一个耳钉，一个耳环？“

“你怎么知道？“

“哼，现在你知道我没说谎了吧？“江天风环顾了下四周，“我告诉你们，我也不是故意偷听，只是她妈妈开心，嗓门大，不听到都不行。我也是断断续续听到，她妈妈说她们以前一起工作很开心。还叫代箐竹妈妈，妹妹什么的。两人关系叫人看着都知道是很长的朋友姐妹了。“

“你瞎说！“郜小颂脸涨得通红。但是周围的同学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现世报吧。即使知道那是少儿无知的闹剧，现在老了，仍然会让代箐竹畅快。

江天风却还不放过郜小颂:“你说代箐竹妈妈那么不堪，这么熟悉，难道是从你妈妈那里听来的？“

郜小颂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种欲辩不能的，干着急的心情，代箐竹是最熟悉不过了。没想到江天风这家伙这么毒的嘴。印象中，只有求饶的他，还有这么一面，让代箐竹意外，而且，自己还是亲历者，竟然毫无印象。

再看录像，只见郜小颂“他胡说““我妈妈不是“苍白的辩解。可是无人理会。

这时，余仁娜站到代箐竹身边，对郜小颂说:“郜小颂，你呀，我们要排演新生舞台剧，也不用课间就排练吧。你看，让大家都信以为真了。“

真是聪明的女生，难怪长大也进了骅微，这个全是像歆那样高材生组成的公司。

貌似，江天风也面试过，最后被刷了吧，才和自己进同一家公司。

余仁娜向江天风挤挤眼。

江天风“哈哈“一笑，“我们的演技怎么样，能拿好莱坞了吧？“

同学们恍然大悟，一片“啊，差点被骗了“声中散了。

留下惴惴不安的自己，失魂落魄的郜小颂，还有江，余二人。

自己就是和这两个人这么熟悉起来的。

代箐竹想起来，余仁娜就是那种又漂亮，又聪明，还会体贴人的女神。在她身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自己就这样被折服，于是两人自然而然走近，变成了无所不谈的姐妹。

江天风是个调皮大王。打架，罚站，逃课，基本上都有他。没想到，尽管这样，他的成绩却令人仰视。天才估计不外乎是。他外表看起来成熟，其实，内心只是个小弟弟吧。挺会拌嘴，欠揍型的。

那天郜小颂事件后，代菁竹问江天风怎么知道郜小颂妈妈穿着的。江天风故作神秘，没有正面回答。余仁娜看不过去，告诉代菁竹说，报名那天郜小颂妈妈来交的学费，他当然知道了。代菁竹感觉到自己和余仁娜的差距，不仅仅在外貌。

关于妈妈，三人还有过争执。

那是三个人真正开始敞开心扉的时候，在一天放学的路上。夕阳残晖映着三个人，拖出好长的影子。

说起自己苦恼的家庭，余仁娜安慰着自己，希望自己活出精彩，不要将父母当做负担。如果有人拿这说事，她将坚决与这人决斗，维护姐妹。

江天风的说法却是让人光火，特别是那种神态，代箐竹记得清清楚楚。

江天风背着夕阳，站在当时自己的角度，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却显得他大义凛然似的。事后想想，这家伙就是故意选择这个角度的吧。他那高冷的语气，至今，代箐竹都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

“仁娜，你干嘛安慰她。妈妈是她自己的，不是别人的。那些创伤，是她自己的，不是别人的。她自己都不知道面对，不知道疗伤，要躲在别人身后，让别人替她挡箭，她能长大吗？更别说，这些，是谁能选择的吗？这些比’妈妈’这个称呼更重要吗？你这么大脑子都装着棉絮，这点都想不通哦吗？“

他就是机关枪一样，或者说更像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一口气说完，不容辩驳。

可是自己是拿拳头和江天风对话的人呐，更何况还有仁娜呢。于是，仁娜负责争辩，自己负责拳击。一路上留下三人的追逐打骂。

这是多么不协调的组合，可是却让自己的学生时代有了笑容，开心的回忆。

后来，代箐竹考进了商学大学，而江天风失常发挥，也考了商学大学。两人都报了电子信息专业。大学，有江天风的存在，仿佛只是高中的延续。

余仁娜毫无意外考到了首都的京大。也就是因为余仁娜，自己有机会碰到了歆，有了后面美妙的恋爱。

一想到歆，代箐竹迫不及待地想看他。那是自己最美好的回忆，要牢牢烙印起来，不能忘掉。

快进到了大学一年级下半年。还没开学，余仁娜电话说一个人在首都太无聊，暑假让姐妹来陪。代箐竹这么大也没去过首都，自然满口答应。

终于，画面停在了那个夏天，末洋湖畔。

余仁娜和代箐竹假期在首都当家教，那天她们家教结账，相约在学校的末洋湖畔，准备大吃一顿，犒劳自己一下。

只是临时，余仁娜被教的小孩妈妈拉着，多坐一会。盛情难却下，余仁娜只得陪他们娘俩又聊了半天。这半天也是让代箐竹在湖畔等待的时间。那天是等的无聊吧，没人聊天，突然想起骚扰下江天风，让他吃吃惊。

欺负江天风-不论是捶打，还是语言-都是很有趣的事情，即使是电话，隔着千里远，也足以让代箐竹心情大好。

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坐在湖畔打着电话，竟然成了其他人的风景。直到那个注定的男人，拿着他画的自己来到面前，代箐竹才发现自己被关注了那么长时间。

第一次与歆的见面就是那么突兀。代箐竹惊讶于歆的好看，画的传神，声音的动听“你好，我叫贾歆“。这一次见面已经让她失魂落魄。

画面慢慢行进，两人第一次微信，第一次电话，他第一次来学校找自己引来的艳羡和嫉妒，缓缓滑过心头，留下一条条甜蜜的小溪流。

接着，自己第一次收到歆的礼物。那是自己的二十一岁生日，歆请了假，不远千里来到学校。那是迄今为止，自己收到的最棒的礼物-那张末洋湖畔的素描被歆装裱起来，被当做生日礼物。至今，那张画，还挂在自己公司的宿舍。

接着，两人第一次接吻。在寒假，还是歆来找自己，两人偷偷地瞒过妈妈，在临市东湖手牵着手漫步。雪埋了路，盖住了树，染白了湖面。只有两个人的唇，融化了一切，让自己的心狂乱不止。

看着画面，代箐竹仍感觉到唇上他的味道。

后来，毕业，歆为了自己，放弃了首都更优渥的机会，来到杭市，进了骅微。可惜，自己不够优秀，无法进入骅微。虽然同在杭市，但是中间转车搭地铁仍要三个小时，平时见面倒也没那么容易。好歹，周末，两人都能在一起。

有一天，歆忽然问:“小竹，你说，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

当时代箐竹不假思索就说:“大一暑假，在你们学校！“

“不对。“

“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什么时候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歆当时很严肃地说:“当然有关系。在确定恋爱关系前，你不是我的。你是你妈妈的，你是余仁娜的，你是江天风的。只有确定关系后，你才是我的。“

代箐竹一阵温柔:“傻瓜。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开始我是你的？“

“4月3日，我来杭市工作那天。那天开始，你才真正地跟我在一起。“

“好。我们以后每年都在这个时候庆祝我们恋爱了，好吗？“

那些话，至今回想起来都是甜美。只不过，自己已经没法兑现诺言了，只留下歆一个人伤心地度过恋爱纪念日。代箐竹心下凄然。

九

“我看完了。“

晚餐的时候，代箐竹吃着紫菜饭团（牛哥说是紫菜包饭，代箐竹看来，只是饭团而已）。说实在，这外观是花哨了，但是味道不怎么的。可能就是比江天风好那么一绺半绺。

“快进着看的。说实在，我不知道你们让我们看这些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是让我们懊悔？还是让我们留恋过去的美好？“

牛哥吃着紫菜包饭，自我感觉良好，比他下午实验的几次进步不少。听完代箐竹的话，他慢条斯理地咂咂嘴回答:“我也不清楚上面定这个规矩的目的。但是吧，我看了之后，感觉这一遍的人生录能看清之前迷路的地方，唤起心里真正的所在。有了这个，人就有了方向，让自己今后不再迷失。“

代箐竹放弃了饭团，喝了口红酒。她细细品味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像喝酒吧，本来戒了，突然让喝了一口，结果又开始回味，不忍戒了。“

“舍不得男朋友？“牛哥喝酒，用酒杯遮住了大半的脸。

“嗯。还有余仁娜，还有江天风。以前没注意，看录像了，才发现陪在自己身边的其实还有他们。“

沉默在空旷的餐厅弥漫开来。

“你们这个录像怎么拍的？“代箐竹突然问，“平时没看到有什么摄像机之类的啊。“

“我们是神啊。“牛哥脱口而出。

“是！是！“

“那人们岂不是没有任何隐私了！“

“活着的人是不知道的。而且活着的时候也是没法形成录像。只有灵魂到这了，这个录像才会自动生成。“

“那你们死神，看得这么多，岂不是侵犯了别人的隐私？“

“我们只看你们的资料夹，大致的人生信息，不会看你们的录像的。“

“你说的大致信息包括个人喜好？“

“没那么详细，只是人的生前大致经历。“

代箐竹显然不信:“是吗？那你肯定看了，不然怎么我的很多喜好都知道。“

“啊？“

“我喜欢的咖啡，我喜欢的菜。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啊……刚好我喜欢，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么巧！至于这菜式，这两天我就学做菜，刚好有你来，让你尝到了。“

代箐竹疑惑地看着摸鼻子的牛哥，这表情，让他想起了江天风。只要说谎，也都是喜欢用东西遮着自己。果然看了过去的录像，什么事情都联想了过去。

牛哥又倒了红酒，无声地与代箐竹碰杯。

“叮！“清脆声波迅速扩散开来。

未死与未知

十

晚上，代箐竹决定再看下人生录。半小时左右，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她没见过的人，穿着与牛哥一样的衣服，仅仅鞋和手套是黑色的，衣服左胸口绣着马的标志。

这个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脸圆圆的，身材明显发福。由于个头比牛哥高，倒显得身材没那么胖了。

只见他满脸惊讶，转头对门外还拉着他的牛哥-估计牛哥想要阻止他闯进来，只是没成功-吼:“你是不想……“

牛哥慌张捂着他的嘴，歉意地对代箐竹笑笑，示意她继续，然后带上门。

“马哥，你能不当着人面说？“牛哥虽然刻意地压低声音，但是仍被代箐竹注意捕捉到了。“咱们到办公室谈……“

“有什么的，反正你都得面对！她迟早要知道。“这是马哥的声音，越来越远。明显被牛哥拉走了。

这一出是什么？看来跟自己有关。代箐竹被困扰着，没心思看。她张着耳朵听着外面，偶尔凌乱地飘过来一个两个字，只捕捉到马哥破口大骂的几个词

“……那么大意……想死……收场……“

然后没声音，估计牛哥在安抚。不过一会马哥大嗓门又断断续续飘过来:

“……不管……擦……猪脑……没死……必须处理……“

后来就听不到了。过了一会，就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放映室。

代箐竹赶紧正襟危坐，装作一直在看录像。

门开了，打头的是怒气冲冲的马哥。平时不可一世的牛哥，这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畏畏缩缩地在身后。

马哥瞪着牛哥，努努嘴:“你自己说！“

牛哥看看窗，看看天花板，手不自觉地摸摸脸。磨蹭了一会，被马哥推了一把，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代小姐，这个，那个……“

代箐竹越来越疑惑，晚餐的时候还说教着呢，这会跑出个马哥，就变成小学生了。

“啊，本来打算明天跟你说的。“牛哥回复了些，一只手捂着一边脸说，“其实吧，有个事情要跟你道个歉。出了点状况，导致发生了一点小小错误。

“这个错误也只是小小地影响了下你。严格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马哥打断:“说重点！“

牛哥打了个激灵，还是没有目标地看:“也许系统出错了，把你当做已经死亡的灵魂送到了这里……“

马哥凌厉的眼神逼着牛哥坦白:“好吧，好吧。是我弄错了。我把你当做已经死亡的灵魂，带到了桥前。“

“这到底怎么回事？“代箐竹感觉自己抓到了要点，但不敢肯定，急切地问道。

“我来说吧。“马哥嫌弃地推开牛哥，“代小姐，牛头的意思，你其实没有死，是我们工作失误，把你的灵魂带到了这里。非常抱歉！“

看着鞠躬道歉九十度的两个死神，代箐竹脑海里只回响着“你没死“三个字，瞬间懵在哪里，一动不动。

十一

“……就是这样。非常抱歉，给你造成了这么大困扰。我们会尽量弥补。“马哥带着牛哥再次深深鞠躬。

代箐竹脑袋中乱如浆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理出一点头绪:自己被撞。有人试图推开自己，尽管还是没完全避开，但终究绕开了死神（实际还是被死神逮住）。现在，代箐竹肉体经过急救，陷入昏迷，没有生命危险。灵魂被撞出来，牛哥当作亡魂抓过来。

“我没死？“代箐竹问。

“是。“马哥回答。

“我没死？“

“是。““

“我没死？！“

“是。“

“我没死！“代箐竹揪着马哥的领子，“我没死呢！干嘛抓我到这里来？干嘛抓我到这里来！“

牛哥看着代箐竹眼睛发红，抓得马哥脸色泛红，呼吸困难。估计再抓一会，马哥会成为第一个被亡魂掐死的死神吧。彻底呆住了，直到马哥艰难地叫他“救我“，牛哥才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救下奄奄一息的马哥，牛哥又被发疯的代箐竹抓住衣服，声嘶力竭地喊着“我没死！我没死！“

牛哥挣脱代箐竹，将她摁到椅子上:“是，是你没死！你到底要不要活回去？“

这一当头棒喝让代箐竹冷静下来。此时马哥也平复下来，后怕地看着代箐竹:“代小姐，牛头说的没错。虽然错误是我们犯的，但是现在是谈补救的事，不是报仇的时候。“

“报仇也报不到我们，我们都是死神……“牛哥的嘟哝被马哥狠狠瞪回去。

代箐竹摔过去靠枕，对牛哥大吼:“滚！“

“凭什么？……“牛哥正要反驳，马哥又一个眼神，逼得牛哥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