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灵生命录》——前方的星
楔子：地狱的召唤
脚下漆黑的水域中，蓦地亮起一双灯笼一样的眼睛。
一团巨大的墨色的影在扭曲着靠近上来，把我罩住，手触到了冰冷光滑的鳞片。
我踢蹬着双脚，眼前却渐渐模糊起来……
树林上方飞过几只落单的乌鸦，被林子里的异味熏得摇摇欲坠，在血红的夕阳下发出刺耳的凄鸣。一只鸟儿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疲惫压抑的感觉，落在一棵树上收起了翅膀。
粗壮的大树立刻被火蛇吞噬了。
树和鸟在火焰中扭曲挣扎。
火光照亮了横七竖八躺着地上的人们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睛。丛林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战斗大概已经接近尾声了，只有林子深处还隐约有几个搏杀的人影。
湖边是树林的中心，也是战争的中心。
湖边站着一个男人，高大消瘦，却带着一股稳重，身披白色铠甲，坚毅的面孔不见悲喜，手中提着一把战戟。男人的身后，伏着一头金色的巨龙。
男人盯着湖对岸，眼睛扫过地面上瘫着的几具血尸，闭上眼睛，许久，缓缓睁开。
湖对岸也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脚下踩着几具尸体，比这边的人要魁梧健壮，眉宇更加粗犷还含着一丝暴戾，脸上沾满鲜血，身披黑色铠甲。身后丛林的阴影中，站立着一个巨大的人影，呆如泥塑。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注视了很长时间，身后的一切声音，所有战斗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大脑忽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怪物在用嘴巴找寻我，水里已经开始弥漫血腥味。
我在一片黑暗中胡乱地扒着，企图离开这团可怕的阴影。但是这团漆黑的影子像个巨大的，甚至看不清方向的迷宫，不管怎么奔逃都走不出去。
逃出去，逃出去……
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这个念头。我狂乱地摆动着双臂，直到肺部最后一丝空气也被迫抽了出去。
灯笼出现在面前，怪物找到了我，我面对着一张足能一口吞下我的身体的嘴巴和半人长的一排獠牙，嘴巴里混着腐臭和血腥的味道越发逼近，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进入这扇死门，变成和它们一样的味道。
但我还是转过身，用力踢水，身体移动起来像陆地上的乌龟，希望能远离身后灯笼中的光芒，哪怕死在黑暗里也好……
我触到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钢铁一样，尖利的部分在我手上划了一下，我疼得张开了嘴，湖水立刻塞进了肺部，眼睛，鼻孔，耳朵，大脑……
光芒无比明亮，顷刻间又黑暗下来。
四周全是腥臭的味道……
被鲜血染红的湖水拍打着湖岸，湖面上只能听到风声水声。
白色铠甲的男人终于开口了：“还要继续蛮干下去吗，扎克尔?已经死了太多人了，继续造孽下去，会遭天谴的。”
”呵……”名叫扎克尔的男人微微冷笑，“卡罗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自诩为正义的一方。”
“我从没有说过。”卡罗特摇摇头，“我们都有各自的信仰，对于我们来说，没有绝对的正义，只有信仰的对错。”
“那么，我的信仰就是错的?”扎克尔的声音仍然平静，却暗伏杀机。
“追求信仰的方法有很多，但不择手段从来都是错误的方式。”卡罗特镇定地说，“扎克尔，你已经被自己所谓的信仰扭曲了。放下你的坚持吧。”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扎克尔！”树林里有人远远地喊道。
“够了！”扎克尔压抑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强弩之末，也能杀人！一群畏缩的小人，用诡计压我，有什么资格在此自称正义?信仰的对错，是用实力证明的！”
扎克尔怒喝一声，双拳向空气挥出。从右腕上一块黑色的印记中电光噼里啪啦聚成一束，掠过湖面直冲向卡罗特，在水面上搅起巨大的水花。
卡罗特毫不畏惧，舞动白银战戟，呼呼生风，战戟的虚影似银色的圆形壁垒，把卡罗特护了个风雨不透。
吼——
男人身后的金色巨龙站了起来，仰天长啸，巨大的龙首一晃，口中喷出夺目的金色光柱。
这时，那个阴影中的巨大人影忽然动了，闪电一样跳到湖边，是个人形的黑色巨兽。
巨兽张开自己的爪子，硬生生接住了光束，咆哮着把光束推了回来。
“不过如此！”扎克尔把右手一挥，一团黑雾罩住了一人一兽，竟然钻进泥土中，能看到两个黑漆漆的影子在水面上飞快地划过。
任凭巨龙吐出的光弹把黑影连同映在水面的日影打得粉碎，也阻挡不了影子向湖对岸的进攻。
卡罗特一皱眉，跃上龙脊，一拍龙首：“走！”
巨龙驯服地张开翅膀，乘风冲向天空。几乎是同一时间，刚刚站立的地方爆出一团电光，居然把土地炸出一个冒着黑烟的大坑。
扎克尔与仆从的身影在黑雾中重新出现，仰头看看，也腾身而起，挥动手中黑色的长刀，半月形的刀光追逐着金色的龙影，冲进了云层深处。
原本要沉落西山的太阳，忽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重新焕发出青春活力。昏暗的黄昏忽然变成了最晴朗的午后。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战斗，不约而同地看向天空。
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被四周潮水一样涌来的白光笼罩住，越来越模糊，像在天空中形成了另一个太阳。
“卡罗特，你疯了?”扎克尔被光逼的无法上前，挡住眼睛在空中喊道。
白色的光球高高地升起，随机俯冲而下，在天空中留下长长的尾巴，宛如流星，径直撞向扎克尔，把一人一兽撞进了湖中。
“就是现在！”卡罗特威严的声音在整个森林和整片湖中回响。
命令一下，森林中立刻响起了吟咏咒文的声音，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树林里的黑暗中射出四道光芒，在水中化成清白的光晕，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水底传来了扎克尔绝望而不甘的怒吼，两个黑色的身影在白光中四处冲撞。但已经阻止不了法阵的下降，法阵缓缓降落到湖底，与光球重合了。
血红的湖水瞬间被照得通体透明，在夕阳的映照下，触目惊心。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湖底悄然睁开。
顷刻间，所有声音消失了。天地间再一次阴暗下来。湖水疯狂地扑向岸边，涌向天空。
空中的血红湖水忽然褪去，鲜红中出现一块洁白无瑕的水晶，水晶又旋转变换成一个少年。
“时隔十年，战火将重新燃起，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猛烈。”
“封印即将解开，暗夜王即将崛起，重聚他的杀戮军团，卡兰会再度.....生灵涂炭......”
男孩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机械般的声音。
“只有一个人，能够力挽狂澜，将绝望的业火永远抹去……”
“少年....来自地球.....银河彼岸.....”
“少年的名字是....雷可。”
我睁开了眼睛，心脏狂跳不止。
从这个令人费解却重复了无数次的梦中，终于又一次醒了。
可是自己刚刚，怎么会睡着了？
我忽然吓出一身冷汗，我刚刚不是和死党岳天凌在去学校的路上意外掉进了市区旁边的蔚蓝湖里，还稀里糊涂遇见了水下的怪物，在躲避怪物吗？我竟然会在这时候睡着？要死啊我？
日光刺得我有点睁不开眼睛，我忽然觉得不对，蔚蓝湖的深水下怎么会有阳光？
赶忙直起身子，这才发现，我浮在水面上。
怪物的危险气息，消失了。
但是这里看起来不像蔚蓝湖。蔚蓝湖周围是光秃秃的浅滩，而这片湖的周围是……密集的丛林，头顶是血红的晚霞，回光返照的夕阳悬挂在天边。
很熟悉……我向湖底看去，大脑立刻变得一片空白。
湖底，有一只巨大的眼睛。
梦，真的醒了吗？
第1章：任务
这是来到卡兰的第六天，正值正午，碧空骄阳。
大地上的万物都在享受和暖的日光，相比之下，环湖林是个例外。这片杂生着各色野木的原始森林，如一栋密实而无人居住的灰砖房，阻隔着阳光，阴沉沉毫无声响。
奇异的是，灰砖房上还有一扇小小的圆形天窗，洒遍天窗下这片湖的每个角落。这片湖的上方，是原始疯狂的树枝唯一侵袭不到的地方。
卡兰星的环湖林，因环绕卡罗特灵湖出名；卡罗特灵湖出名，则是因湖底那只在阳光的照射下绽出七色光彩的巨大眼睛，以及巨眼里的人。
“太阳瞳封印。”我倚在古松的树干上，懒洋洋地问身边的年轻男子，“非哥，那就是我的目的地？”
“是老师！没规矩……”男子狠狠蹬了我一眼。
面容清朗的年轻男子名叫沉非，头发总是整整齐齐倒伏着，本人和他的头发一样规矩。这是我在卡兰星第二个结识的人，幻尘族人，我的引导者兼尊师。沉非把自己的老师叫师父，把老师的老师叫师爷，最讨厌我叫他非哥。
沉非收起了恼火的表情，手指着湖的方向：“你应该对这里并不陌生吧，雷可？我记得你第一次出现在卡兰就是在这片湖里被发现的。”
果然熟悉。我苦笑着，把目光重新聚集在那片水域上。水体中到处是大大小小上百头酷似鳄鱼的红色生物，或沉或浮，呆的如同布满红疙瘩的石头。
但这只是表面，任何妄图入侵灵湖的不速之客都别想逃过它们敏锐的眼睛和尖利的爪牙。
那真不是一段让人舒服的回忆。当我从一片鬼域一样的湖水中、从怪物口中侥幸逃脱后，就意外出现在了鳄鱼池里，手无寸铁面对一群凶恶的食肉动物。
在两个地狱间游走，就像做着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我倒希望自己对这里很陌生。”我嘟囔道，一边晃了晃已经有些发晕的脑袋，有些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师父，我说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洛木，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确实，从到来到蹲在这树上眯了快半个小时，树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满耳朵虫子叫，甚至连最喜欢活物的那些云团一样的吞灵者都没出来晃悠，要知道我第一次在这里可是碰上了一大群，难道这些玩意都吃饱回家了？
沉非给出的指令是观察和等待，我观察到附近有很多飞虫，还等到了一只蜘蛛....
“你问了快六十遍了。”对面树上叫洛木的蓝发男孩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睛在下面的树丛中来回扫视着，目光锐利如鹰，“要不然你自己跳下去看看？”
“当我没说...”我翻着白眼，继续数我的虫子。
“声音放低。”沉非轻声说，“雷可，洛木，观察完了吗？”
“报告，观察到五种飞虫.....”我的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好像不是重点，但总要证明我没闲着吧...
洛木斜了我一眼，板起面孔转向沉非：“除了湖边的四个，树林中大概还有五个隐藏点。没有变化。没有驭灵人。”
“一致。”沉非说，“测试一下。”
头顶的树梢恰好落下一只飞鸟。
洛木闪电一样伸出手，掐住一只的脖子，狠劲往下一摔，小东西尖叫着从树叶的间隙中坠了下去，扑闪着翅膀想重新飞起来。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嗖嗖几声划破空气的刺响，九道黑影飞快地从林间射出，准确地穿进了小东西的身体，鲜血瞬间飞溅出来，一时间树林里尽是让人脊背发凉的凄鸣。
扑通一声，尸体落在地上，没了声响。万物又归于寂静。
我捏着冷汗，在心里自我计算着，如果我躲在林子里，按照这个速度，小东西刚刚出现在视线里就要把箭射出去......
原来林子里这么多看不见的强大的敌人。
“普通弓箭，目测没有带有源灵的攻击。测试完毕，基本无误。”洛木毫不惊讶，冰冷的表情毫无波动。
他们似乎很清楚任务的每一步，而出发前我还在对着任务问这问那，最后一头雾水地出发，在他们全神贯注搜寻敌人时全神贯注数虫子，让我觉得我就是个多余的累赘.....
树叶摇动，黑暗中的人影现身了，各自背着箭囊挎着刀，暗色的袍子上斑斑点点饰着星星，像卡兰星没有月亮的夜空一样，这是暗夜族的标志服饰。
走在最前面的人踢了踢一动不动的野鸟，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妈的，几只鸟也搞得这么大声势！都慌着乱射什么？”
“得了，上头的规矩。一有可疑者，先手出击，格杀勿论。大家都是本能反应。”另一个人劝说着，似乎也带着浓浓的倦意。
“呸！真可疑！幻尘族还能变成两只野鸟飞到湖里去？兄弟们在这蹲了一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一个一个都神经兮兮的，野鸟射下来不少！”
说实在的，我挺同情他的。
“行了....别牢骚了....上头不是交代了？幻尘族玄晶的预言中，那个能够完成封印的人已经来到卡兰了，随时都会来...”
我静静地听着。那个预言中的人...我吗？
“他们果然知道了预言。”洛木说。
“但看起来没有足够重视，只派了几个普通士兵。”沉非一笑，“按照说好的，一共九个，每人三个，速战速决，不能放走一个，防止附近有暗夜族高手得知消息，明白吗？”
洛木举起手腕，手腕上淡蓝色的玄冰图案愈渐明亮，光晕在男孩的身体外化作一副蓝色的护甲，男孩手中多了一把冰制的弓箭。
利用源灵操纵某种元素来作战的战士，或者说，魔法师，宇宙中流传的称法是，驭灵人。
我冷眼看着，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淡漠，有点不相信自己是那个一个月前还在做着自己突然拥有超能力拯救世界的白日梦的中二少年。
没错，这种战斗方式属于这些为战争而战斗的人，属于卡兰，但不属于我，这是我自作主张下的结论。成为驭灵人等同于与这个战火纷飞的星球扯上关系。
三个人中，只有我不是驭灵人。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无声手枪。其实卡兰星早已淘汰了这种地球式的落后武器，是我要求制造的。
对于科技发达的卡兰星来说，这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在我看来，来完成这个任务靠他们的黑科技就是动手指头的事。但是固执的幻尘族领导人坚持要我们以这种传统的、拼智力耐力体力反应力的方式执行任务。
上头认为这能够“磨练”我，使我“具备战士的素质”。
战士个鬼，搞得跟特工似的，我在心里默默吐槽，老子是学生又不是特工，哪像你们一大群为战争而生的疯子，满脑子打打杀杀（我承认我也幻想过），一言不合就放魔法开大招……
此刻我多么渴望接受作业的召唤啊！
“雷可，想什么呢？”沉非不满道，“执行任务怎么能跑神？”
“没什么。”我心想不是每个人都跟你那么规矩的，赶紧给手枪上膛，三枚，轻车熟路，对着我的目标做瞄准。
九个人正在分散，很快就会各自隐蔽，“进入树林的一瞬间是攻击的最佳时刻，敌人不会互相在意同伴的举动。”
我的第一个目标进入了树丛。子弹出膛。敌人倒在一棵树旁，倚着树干滑到地上，毫无声响，无人察觉。
第二枚，出膛。
当我第三次瞄准时，那个倒霉蛋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抽了还是什么，不在隐藏点埋伏好，居然四处晃荡起来，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同伴，瞪大了眼睛。
“敌人！有敌人……”
“糟了！”我的额角沁出了汗，慌忙瞄准那个正欲跑路的家伙，子弹贴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那个家伙开始朝森林边境跑去，一把锋利的、泛着寒光的冰剑的剑尖从他的前心透出，流出的血液立刻结成了冰。
洛木把剑抽出来，毫无表情地把尸体踹到了一边。我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几具死尸，皱着眉头，忍着胃里翻涌的不适转过脸去。
“我不相信刚刚你失了手，雷可。”沉非走到我身边，“按照通常情况，移动目标你射击过那么多次，从未失手，是什么影响了你昀判断？”
“额，其实常规并不准确……根据我在地球上的使用经验，大概由于从上往下射击时子弹的重力加速度和枪膛助推力在同一方向上共同作用，导致子弹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所以……这种武器经常出现这种意外……”我把课本上的各种地球理论搅到一起，扔出一堆专有名词。
我捏了把汗，看见沉非露出一脸不明觉厉的表情，洛木的脸上都是迷茫，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专业战士的并不重视文化理论学习。
其实我完全可以射得更准一些，但是当那个人进入最佳射击区域时，被瞄准的是他的前额，如果我扣下扳机，麻醉弹就会变成真正的子弹。
我做不到，我厌恶看到流血的尸体。让我杀人，而且是一个甚至与我毫无干系的人，做不到。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逃过永远沉睡的命运。
树林里没有再出现来自阴影中的攻击者，但是最后一人临终的嚎叫一直在四处回响。
“看来我们的运气足够好嘛。”我说，“暗夜族的警惕越来越放松了，看守这么重要的封印，连个硬手都没派来。”
“或是在路上。如果你的这两个目标醒来就坏了。”沉非严肃地说，“说实在的，雷可，如果你成为驭灵人，如果你能狠心一点，这项任务要容易得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拒绝使用源灵。作为战士……”
“我不是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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