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士》——帝子羹

第一章

陈家别院的横梁之上，杨晋叼着根草茎不断地咂嘴，不时地骂咧道：“这畜生的伙食比我的都要好，投错了胎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远处不时传来马的嘶鸣，这是吃饱了让下人来洗澡的信号，陈大小姐的“红樱”是出了名的难伺候，那些上好的饲料就值好几个金币，杨晋虽然在临山郡三大家之一的陈家，但一年的工钱也不过几个银币罢了。

杨晋从小便是在陈家长大，在老管家的照料下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前几天冲撞了陈家大小姐的马，因而被罚来此地养马。

杨晋虽然身形懒散神情不耐，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拿着水桶冲洗着“红樱”。

不久，一个下人模样的老仆慌慌张张地跑到杨晋跟前，拉着他的手小声说道：“杨晋，不好啦！二老爷被人打伤了，老管家为了保护二老爷已经...已经...”

老仆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都已经口齿不清了。

杨晋手里的毛巾已经丢到了一旁，原先还懒散的神情此时已经是眉头紧锁，眼睛盯着老仆说道：“已经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饶是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没有听到老仆说出口，他还是不愿相信的。老仆一句话憋在喉咙里好不容易才说出来：“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杨晋不耐，甩手便跑出了院门，其脚步轻盈身形如风，完全就没有下人该有的羸弱，因为下人大多都是不能修行的。

能够修行的人被常人称为石士，因为要修炼必须拥有源石储存灵气，从而一步步强大自身，不然就算你拥有强大的功法，也不能把灵气留在体内，最终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

源石又分为两种，伴生石为先天拥有在体内的，只要有功法便能运行修炼。而后天之石可以依靠猎杀石兽吸收其石灵，以此在体内孕育出源石。

半盏茶的功夫，杨晋便来到了西厢中，此时一具冰冷的尸体平躺在屋檐下，正是从小照顾着杨晋的老管家。在老管家身旁还坐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却是陈府的二老爷，但他只不过是个毫无实权，被人在私下里嘲笑的废物罢了，很少人知道他便是杨晋的生父，此时唯一知情的外人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杨晋也是前些日子才从老管家口中得知此事，他是陈二爷和一个丫鬟所生，却因为那时家主还没有子嗣，陈二爷在陈家的地位又尴尬至极，他的出现免不了杀身之祸，故而只能让他跟着母亲的姓氏，在老管家的照料下安生。

老管家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安心修习陈家的“血典”，这才告知他真相，谁知道他修炼了几个月，体内还是一点动静也无，显然是并没有继承陈家特有的“血石”，只是身体强健了不少而已。

杨晋每天都是以下人的身份过活，却因为老管家的存在而没有其他下人都有的奴性，此时他骨子里的那股血性冲击着他的理智，却被他压抑了下来，只是他此时脸色阴沉如水，沉重而冰冷。

他斜眼冷冷地盯着陈二爷，很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是谁？”

陈二爷这才从愣神中出来，抬头缓缓地道：“我会解决的。”此时的他似乎恢复了二十几年前锋芒毕露的模样，只不过被人打碎了源石废了修为的他，身体也只是比常人更健壮一些罢了！

“是谁？”

杨晋又低低问了一声，四周只有这父子两人，死人在下人们看来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除了被老管家看着长大的父子两人，似乎并没有人关注老管家的死活。

陈二爷沉默了许久，想着自己的遭遇低低叹了口气道：“是张家的张玉...”还没等陈二爷说完，杨晋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陈二爷猛然站起，一把拉住杨晋说道：“我知道你要去报仇，但那张玉已经开石境了，凭你我二人断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杨晋扭头撇了一眼陈二爷，“我何时说过要和你一起去。”说完手里用力一挣，三步并作两步飞速而出。

刚刚闹完事的张玉还在酒馆里张狂不已，把玩着从陈二爷手里抢到的源石。

巴掌大小的源石和平常石头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光滑的表面隐隐有着电光闪现，这一看就知道是颗雷属性的源石，这颗源石上还透着一股纯净的气息，显然并不是从人或是石兽之中得到，而是天然形成的源石。

来到酒馆的杨晋并没有鲁莽地奔着张玉而去，他听过张玉的大名，十六岁便能引起体内源石的共鸣达到开石境，此时已经是开石第三阶的修为了。

而张家源石的能力便是使身体石化，使得身体坚如钢铁，如果让张玉有防备而石化了身体，就算他站在那里让杨晋砍，恐怕杨晋都不能伤他分毫，这便是常人与修行之人不可逾越的鸿沟。

杨晋紧握着手里的“五石散”，目光冰冷地盯着不远处的张玉，随后到了后厨之中，不一会儿便身穿店小二的服饰，双手端着酒菜来到了张玉的桌前，一脸谄媚笑嘻嘻地道“张爷，这是掌柜差我送来的酒菜，还望张爷高抬贵手，我们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张玉阴笑了两声，拍着杨晋的肩膀道：“不错不错，算你们掌柜的识相，不过在这临山郡不经过我们张家同意就私自开设酒馆，恐怕不大妥当吧！”

那张玉看似随意地拍了一下杨晋的肩膀，其实是暗中运劲，要是平常的店小二被这一巴掌拍下来，没个十天半个月这手是休想动弹分毫了。

杨晋虽然还没有到达开石境，但修习了“血典”的他是能够看到一股气息由张玉的丹田处涌向其手掌的，故而他也在防备着。但就算是他有所防备，那强大的力道还是让他全身都有些颤抖起来，只不过在他极力忍耐下，并没有让张玉看出什么不妥，好像还真是张玉轻轻地拍了他一下而已。

杨晋一闪而逝的杀意被他很快地收敛了，随后强笑道：“是是是，张爷您说的对，我们掌柜的说了，明日便去张府拜访。”

张玉也是惊奇不已，虽然他并没有想要杀人，但这等力道也不是常人能够如此轻松地接下的。看出其中不对劲，那在杨晋肩膀上的手收了收，眼睛盯着杨晋，似想看出端倪。

一个店小二就有如此修为，这家店断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就不必再纠缠不休了，何况今天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

张玉挥了挥手示意杨晋退下，之后又是边把玩着那颗雷属性源石边喝酒吃肉，沉浸在得意之中的他丝毫没有察觉酒菜的异样。

过了一刻钟后，杨晋又端着酒菜上来了，只不过这次他脚步沉稳，缓缓来到张玉身边，还是一脸谄媚地道：“张爷，掌柜的说了，您今天的酒菜管够，您那...”

话还没说完，杨晋藏在袖口的匕首在托盘的掩盖下露出了锋芒，断臂连着血液飞出，张玉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要运转体内灵气以石化身躯。

谁知平常里瞬间便能完成的事情，此时却连运行灵气都难，这一下又给杨晋抢占了先机，本来强大的一方却连连陷入了被动之中。

张玉以为没人敢在这临山郡里动他，所以才会中了“五石散”这种伎俩，这药是老管家给杨晋防身用的，想不到却是用来给他报仇的时候使用了。

“五石散”不仅能让张玉体内的灵气涣散错乱不能调动，使得他的石化能力不能够使用，那些乱窜的灵气更是让他身体不能自己，协调性大大降低了。

开石境只是让人能够初步地运用灵气，而并没有到通达的地步，故而“五石散”才能有所作用，要是张玉达到了炼石境，杨晋想要杀他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在张玉还在惊疑为何不能石化之时，杨晋手里的匕首已经朝他脖颈划去，张玉虽然身体远远没有之前协调，但还不至于这么简单就被杀了，脚步一收便躲过了杨晋的一击。

看着匕首在他身前划过，嘴角勾起露出不屑，到现在他还没有把杨晋放在眼里，他相信只要他缓过劲来，对付杨晋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可惜了他的那条手臂。

他哪里能料到，那把匕首就要被他躲过时，杨晋竟然让匕首脱手了，那匕首此时的速度比在杨晋手里时更快。

就在匕首脱手的一瞬间，杨晋鞋尖上一刀刃在上面显现，一个飞踢往张玉胸口而去。

张玉自然也瞧见了杨晋朝他踢去，只是他没有发现上面的刀刃罢了，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向他飞去的匕首那里，踉跄后退的他此时的状态已经不足以让他毫发无伤地躲过去了，只能趋利避害挨上杨晋一脚，只是他不知道，那一脚却是要了他的命。

杨晋脚尖的刀刃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张玉的心脏，杀意毫不掩饰地显现出来，两手往张玉头上一把，再狠狠地扭动，张玉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是杨晋的愤怒远不止于此，一手提着张玉的身体，另一只手就往他丹田打去。

那拳头硬生生地打进了张玉的身体了，可想而知杨晋对他的杀意是多么的强烈。而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张玉的身体竟然快速地干瘪了下去，原本还不断涌出的鲜血随着他体内的灵气沿着拳头流进了杨晋体内。

杨晋赫然发现，原本他苦苦修行却到达不了的开石境竟然在这一刻突破了，整个人都变得清明了许多，丹田处赫然出现了一个石阶模样的东西，只不过石阶上有着一丝丝细微的血纹。

当杨晋的意识往石阶下探去时，才察觉另一个更加诡异的事情，那石阶底下是漆黑一片的漩涡，那漩涡看得杨晋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这根本不像“血典”里描述的灵气光点形成的气海。与此同时，在那漩涡中心有一颗椭圆的土黄色石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直到张玉体内的气血全部流入了他丹田，那土黄色石头才停止了变化。

第二章

在张玉彻底变成皮包骨之后，杨晋也从喜悦之中清醒了过来，“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杨晋如此想到。

左右看了看，找到了那颗雷属性的源石后又隐秘地回到了陈家，杨晋进出都是在侧门，故而并没有引起注意。杀了张家的人，就算是同为三大家的陈家，也不会保他一个下人的。

就在杨晋收拾行囊盘缠准备逃跑时，陈二爷一脸急切地赶来了，往杨晋手里塞了块令牌道：“你拿着这块令牌到五行门找楚天长老，看到令牌后他会给你安排去处，你只要听他的安排便可安枕无忧了。我是废人一个了，也能明白你没有源石的心情，只是为父...才刚刚给你弄到的源石却被那混账给抢了去，你到了五行门万事要三思，明白吗？”

杨晋以前认为老管家是他唯一的亲人，如今才知道，这个父亲这些年来也为他做了不少事，单单偷盗陈家家传的“血典”让他修习，已经是让陈二爷触犯族规受到严惩了，只是他闭口不说传给了谁，让陈家家主也是没有办法，念在兄弟情义也只好放了他，只是他在陈家的地位却是越发不如从前了。

杨晋快速眨了眨眼，不让陈二爷看出端倪，低低“嗯”了一声。擦肩而过后，开始缓慢的步伐还是逐渐加快了，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便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

……

杨晋骑着“红樱”飞奔出城，到了傍晚才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拍了拍“红樱”的头喃喃道：“这下应该不会有人能追来了吧，不枉我照顾你那么久，只是不知道我把你骑出来大小姐会不会被气死。”

那“红樱”不愧是陈家大小姐精心挑选的良駒，模样自不必多说，那日行千里的脚力还真不是一般的马可以比拟的。

杨晋进客房躺下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出门办事虽然不是一两次了，但这杀了人逃亡还真没经历过，想起张玉那干瘪的尸身，连杨晋都有些后怕起来。

内视是灵气的一种运用，运转灵气在体内探索，得到的图像便能够清晰地反映在脑海中。

杨晋逃亡了一天，此时才能够静下心内视起来，只是越是探究眉头越是锁紧，自己体内的源石到底是什么？

能够吸取张玉源石中的灵气也就罢了，平常石士只要得到属性相同的源石，只要慢慢消磨掉上面的执念，也能够把得到的源石吸收，这也是快速进阶的一个途径。

杨晋试着运转灵气通过那漩涡释放出来，哪里能料到此番举动竟然把床给压塌了，由漩涡中心石头释放出的灵气经过他四肢百骸时，竟然把他的身体都变成了石头。

身体石化，那是张家源石的能力，怎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杨晋握了握拳头，撑着身体从床榻中站起，身体虽然石化了，但柔韧度却并没有减弱。

通过这些迹象不禁让杨晋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源石的能力便是能够吸取别人的精气化为己用，于此同时还能够夺取那人源石的能力。

这相当于硬生生把别人体内的源石塞到自己体内，如此霸道的能力杨晋是听都没听过。这种能力如果传了出去，他必然会被当成邪教之人而遭到追杀，这可是大大不妙的。

就在杨晋探索怎样控制那吞噬能力时，一股杀意突然出现在他的感应之中，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后翻，滚了两圈后半跪在地上，身体瞬间石化了起来。

于此同时，一个灰白色的身形从房顶上下坠，把他刚刚坐着的地方砸出了一个大坑，那人的皮肤呈现灰白色，颜色比杨晋身上的惨白色深了不少。

来人显然是张家的人，突然出手的方脸大汉轻笑两声道：“果然有些门道，只是不知你这小辈为何杀张玉夺他的源石。”

那人看到杨晋也有石化能力，便以为他是张家的人，世间相同的能力不是没有，只是在这临山郡内拥有石化能力的也只有他们张家了。

看见杨晋沉默不语，随即摇了摇头道：“看来又是个误入歧途的后辈，为了能够变强，便要杀害同族吸取灵气。”

杨晋可不管大汉是如何认为的，他如今想的是该怎样逃离这里，虽然吞噬了张玉全身的精气，但此时他也就是到了开石境第一阶顶峰罢了，而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会比张玉弱。

大汉也不啰嗦了，抬手就是一套落山掌朝杨晋招呼过去，快速挥动的灰白色手掌呼呼作响，杨晋只能勉强跟上大汉的动作，每次碰撞都有火星在交汇处出现，待到大汉一阵攻势过后，杨晋身体已经有多处开裂，背后还有一个凹陷下去的掌印。

“你这个小辈还不错，开石第一阶竟能吃我一套落山掌，确实比那不思进取的张玉厉害不少。”

大汉没说的是，在他落山掌的攻势下还有能力在他胸口留下拳印，比之张家的青年要好太多了。

大汉低眼看了看破了个洞的衣服，思索了一番粗声道：“怎么说你也是我们张家的人，只要你把从张玉手里抢过去的源石交给我，我便不再为难于你，之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他来此的目的确实不是想要把杨晋怎么样，只是家族传讯说张玉被杀，凶手抢了一颗价值不菲的源石，这才让他起了兴趣。

杨晋虽然才刚刚到达开石境，但他修炼的时间也不短了，只是迟迟没有入门。在陈家长大的他自然也耳濡目染地学会了许多招式，这也是让大汉感觉麻烦的原因。

大汉虽然和张玉一样都是在开石境第三阶，但他常年在外历练，经验和手段自然不是张玉可比的。

就在大汉说话的几个呼吸间，杨晋发现他上一刻还紊乱的气息竟然稳定了下来，身体开裂的地方也在渐渐愈合，不断地有红色的灵气从石阶中运转而出，修补着他的身体。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杨晋不由得想起了血典篇尾的一句话“一息尚存便可不灭”，杨晋身体的恢复速度，明显是陈家血石的能力呀！

杨晋按照血典之中的路线运行灵气，那红色灵气所过之处，身体竟然都恢复如初了，隐隐还比没受伤之前坚韧了许多，原本惨白色的皮肤竟然有一点灰色在上面出现了。

原本还盘算着怎样逃走的杨晋竟然打起大汉的念头来，既然大汉打不死他，那他何必要害怕这个张家大汉的威胁呢！

杨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脸认真道：“要是你能把体内的源石交给我，我倒也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听到这嚣张的话大汉不由得愣了愣，剧情反转得太快让他还反应不过来，等他回过神来时不禁大笑了起来。他刚才只是用了五成的力气，就让杨晋如此艰难了，想不到杨晋还要口出狂言。

大汉笑止，大喝道：“好，想要便来取吧！”

话音未落，大汉身形已经到了杨晋身前，宽大的拳头砸在杨晋胸口处，一口鲜血随着杨晋的身体飞出了屋外。

大汉动作未停，运转体内土黄色的灵气聚在双掌之中，随即狠狠地往地上一拍，屋外杨晋掉落之地赫然凸起了两根尖而长的石锥。

大汉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岩突这招就要你的小命。”

杨晋还是低估了大汉的实力，以为大汉不仅奈何不得他，还能帮他把石化的能力更加精进，只是如今看来，他只要稍有不慎，就要落得个丧命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