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和酒》： 亡国狗！

第一章 亡国狗！

漠北雄关，自塞外往境内关隘留下城方向的宽阔官道上，一个身材挺拔的俊逸男子牵着一头黑色小毛驴，上面坐着一个模样可人的女娃娃。

“走了几千里的路，每天除了喝西北风就是吃沙子，终于活着回来了。”

余生停下脚步，眺望着前方不远处映入眼帘的雄伟边城，他半眯着眼睛感叹着说了一句，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五味杂陈的味道。

眼下年关将至，塞外边境天气尤为恶劣，刮起的寒风夹杂着沙粒就如冷冽的刀子划过。骑着小毛驴的女娃娃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红棉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俊逸男子，像是怕他突然间消失了。

余生转身看向女娃娃，笑着道：“阿奴，等待会到了城里，我请你吃顿好的。”

女娃娃笑了起来，眼神雀跃，可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苦着小脸蛋垂头丧气道：“银子可不多了，那是我留着买胭脂水粉的，不能动的。”

余生愣了一下，似是也没想到囊中羞涩，无奈道：“好好好，那咱买点白面馒头总行了吧？”

女娃娃苦着小脸蛋点点头，像是也在遗憾与一顿大餐擦肩而过，可随后想起了城里面的胭脂水粉，她看向男子，红扑扑的小脸蛋又笑了起来。

余生拍拍衣服，抖落身上的风沙，他牵着小毛驴，继续朝前方走去。

………………

留下城曾经隶属于大庆王朝，可自从十年前那场后人称之为春秋争霸的十国混战后，就被大骊王朝兼并吞没了。

庆帝余胤尧战死于国城之下，王妃姜倾珠自刎而亡。

这个建国三百余年也曾威震天下的帝国就此泯灭在历史当中。

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春秋十国逐鹿争霸中，赵齐燕楚姜庆韩七国在历经三十余载大大小小的战争之后被硬生生拖垮沦陷。

直到十年前这场浩劫结束，大秦帝国吞赵齐，盘踞西北定咸阳城为国都，十万铁蹄养精蓄锐以求再战天下。

大魏王朝破燕楚，划江南为线定都朝哥城，兴科举制，重农桑，以儒道教化万民，令士林文人趋之若鹜，渐成繁华之地。

而原本属于十国当中的后起之秀大骊王朝灭姜庆韩，雄踞中原定长安为国都虎视眈眈谋取天下。

也许是天气实在太过寒冷恶劣，余生牵着小毛驴进了城内之后，街道上并不热闹，行人罕见，商铺大都关着门，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小贩还摆着摊子，兜售一些冬季里取暖所需的煤炭。

往前走几十米经过一个路口处，在拐角的地方有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摆了个面摊子。

自打进了荒漠就再也没吃过半点油荤的余生停下脚步，他抽抽鼻子闻着从摊子边上锅里面飘来的浓郁肉汤香味，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他扭头看了女娃娃一眼，这小女孩也偷偷的咽了咽口水。

他笑着询问道：“买碗面吃吧，这种鬼天气喝口热乎的羊肉汤比什么都舒坦，况且与馒头相比也贵不到哪里去，不会耽误你买胭脂的。”

小女孩被他说的有些意动，再加上那羊肉汤味一直往鼻子里钻，使劲诱惑着。她点点头，犹如勤俭持家的小媳妇那般轻声叮嘱道：“要一碗面就行了，城里头的东西贵，银子不多了，能省点就省点。”

“得咧，听你的。”

余生咧嘴嘿嘿一笑，继而朝站在摊子面前正在擀面的老婆婆喊道：“大娘，来一碗羊肉面。”

从小毛驴背上把女娃娃给抱下来，俩人找了个靠近墙角挡风的位置，坐在木头凳子上等着羊肉面，通体漆黑只有下巴脖子处有一抹白色的小毛驴极通人性的老老实实站在俩人身旁。

片刻功夫后，老婆婆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面朝俩人走了过来，将羊肉面放在桌子上说了声慢用转身就又去忙活了。

余生用鼻子朝碗里冒着的热气狠狠吸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大的满足笑容，他把羊肉面推到女娃娃面前，笑着道：“赶紧趁热吃吧。”

身上裹着一件红棉袄的小女孩看了男子一眼，他满脸笑容，女孩也跟着笑了笑，红扑扑的小脸蛋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

她没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对于一个十二三岁在荒漠里走了将近一个多月的女孩子来说，与生活在豪门大阀或者书香门第里的打小就养尊处优的姑娘们来说，她的吃相着实谈不上大家闺秀，狼吞虎咽的时候甚至有点江湖好汉和乡野村夫身上那种豪放不羁的粗俗感。

一碗厚道实在的羊肉面片刻的功夫就大半碗没了，小女孩放下筷子，心满意足的隔着厚厚的红棉袄摸摸肚子，抬头看见他满脸狭促笑容的瞅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脑袋，被冷风吹的红扑扑的小脸蛋只觉得有些发烫，蔓延至耳根处，浮现一片醉人的红晕。

余生笑了笑，端起碗把小女孩吃剩下的汤和面一股脑灌进自己的肚子里，热腾腾的羊汤下肚之后，只觉得原本刺骨般的寒风都不怎么冷了。

一碗面吃完，俩人结了账之后就离开了。

眼见天色渐晚，余生牵着小毛驴在街道上溜达了半个时辰，最终停留驻足在一家名字叫“福运来”的客栈门前。

余生把小女孩抱下来，然后拍了拍小毛驴的脑袋，他便领着小女孩走进客栈。

店里面冷冷清清的，很显然生意并不好，一个伙计模样打扮的小厮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柜台前一个身材有些臃肿发胖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专心拨弄着算盘，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客栈里的掌柜。

听见有脚步声，柜台前的掌柜抬起头看了一下，瞅见有人进来，他急忙小跑了过来，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笑容：“两位里面请。”

掌柜的一边招呼着两人进来，一边抬腿踢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厮一脚，被惊醒的店小二揉了揉眼睛，瞅见来了客人，这小厮也很有眼力劲，机灵的很，嘿嘿笑了笑赶紧麻溜起身去给客人倒茶水端了过来。

“让两位见笑了。”胖胖的店掌柜脸上堆着笑容道：“不知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一间上房。”余生打量着店内的装修布置，很随意问道：“掌柜的，你这店里生意如此冷清，莫不是什么黑店吧？”

“客官，这话可说不得。”店掌柜被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我这家店开了几十年，算得上是老字号了，在本地可是有口皆碑的，客官要是不信可以出去在这城里打听打听。”

余生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小女孩安静的坐在他身边，两只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低着脑袋，一言不语。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还望不必介怀。”他脸上笑着，嗓音依旧漫不经心：“可生意怎么会如此冷清？”

“以往生意一直都挺好的，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养家糊口吃喝不愁。”店掌柜苦着脸唉声叹气道：“不是我们店里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这城里头最近……不太平。”

“哦，什么意思？”

店掌柜犹豫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微微有些发白，他朝门外看了一眼，街道上冷冷清清，根本看不见行人。

他看向余生，压低声音颤颤巍巍说出两个字来：“闹鬼。”

余生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本还想旁敲侧击多问一些更具体的事，可店掌柜却在一旁苦着脸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再透露别的消息出来，他也就没再追着询问，对于店掌柜一直叮嘱的晚上早点休息千万别出来溜达等之类的话语，他也笑着点点头没多说什么，随后牵着身旁女娃娃的小手由店小二领着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他说谎。”

等店小二退出去关上门之后，坐在床沿边的小女孩突然间开口说了一句。她晃悠着两条小腿，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看不出有丝毫担忧的表情。

“我知道。”

余生打开窗户，屋外面楼下是一条街道，在傍晚时分路上看不到任何行人，只有房子被夕阳拉出一道道悠长的影子，冷冽的寒风阵阵吹过，他笑着道：“咱兜里的银子不多了，还得省着给你买胭脂呢，据我所知这家客栈是大骊蛛网的一家据点，跟咱是敌人，所以没必要买账，到时候顺手杀了就是。至于那店掌柜所言的闹鬼一说，我猜八成又是韩国那帮遗族在兴风作浪，也就他们一向喜欢装神弄鬼这类江湖把戏，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一群亡国狗……”

不知为何，说到这的时候他忽然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苦涩起来，有些自嘲的味道。

“哦，差点给忘了。”

他望着远处的夕阳一点点坠落，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再笑，可眼神悲凉，喃喃道：“我也是一个……亡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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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开鬼门！

夕阳慢慢消失在视线当中，暮色逐渐深了起来。

到了冬季，漠北塞外的天气一向冷冽，入了夜的寒气更甚。

一阵风吹过来，裹夹着刺骨凉意，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关上窗户，朝坐在床边的女娃娃笑着道：“我出去吩咐店小二弄点晚膳过来。”

小女孩乖巧的嗯了一声，大眼睛却紧盯着他：“你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余生点头笑笑，示意她安心，随后没再多说什么，打开门转身离开了。

芳龄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孤零零的坐在床边，晃悠着两条小腿，眼神随着屋子里的烛光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鬼天气里只穿着一件单薄青衫长袍的余生下了楼之后，先是吩咐店小二弄几个小菜，随后走到客栈后面安置马匹货物的院子里，被伙计拿着缰绳拴在柱子上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小毛驴瞅见他走过来，急忙站起身来，脑袋在他身上亲昵的蹭了蹭，很显然极通人性。

余生笑着摸了摸小毛驴的脑袋：“初七，今天晚上委屈你了。”

小毛驴非常温顺的紧贴着他的大手，像是在享受他的抚摸。

“想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十七岁那年我在不周山碰巧把你从巨蟒口中救下来，用牛鼻子道士小二那家伙的口头禅来说，这都是缘分呐。从那以后你陪伴我流浪江湖，四海为家。十九岁那年我刺杀大骊皇帝失败，被天宗逍遥子崔洗尘这老家伙不惜以自身百年修为作代价引来三道渡神雷劫，我被击中要害，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这天下之大，无一人救我，可想不到最后却是你驮着我越过这千里荒漠，躲过一死。我救你一命，你也过救我一命，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初七，此次前去长安城，路上必定危险重重。”余生笑着道：“你这个黄花闺女可愿陪我赴死？”

极通人性的小毛驴舔了舔他的手心，身子紧贴着他，十分温顺。

余生拍拍小毛驴的脑袋，低声喃喃道：“那就让我们再走一遭黄泉路，闹他个天翻地覆！”

……………………………………

在后院陪着小毛驴待了一会之后，夜色越来越深，眼下年关将至的漠北塞外，就连月光都仿佛透着一丝冷冽寒意。

余生给小毛驴棚子里多加了一些夜里防寒保暖用的稻草，随后便起身离开。

原路返回，在楼梯口处碰上店小二正端着饭菜往房间里送去，他开口叫住店小二，示意不用他送过去了，从他手里接过饭菜，也不理会店小二有些怪异的眼神，径直离开了。

等回到房间后，他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朝小女孩看去。

穿着一身喜庆红棉袄的小姑娘正躺在床上无聊的掰着手指头数着碎银子。

余生笑着问道：“就还剩下这点银子？”

小女孩点点头，小大人似的安慰他道：“没事，省吃俭用的话差不多还能用半个多月呢。”

听到这话，余生顿时觉得有些忧伤，他叹气道：“就凭这点银子，怕是还没等到长安城，咱俩就得饿死在路上了。”

小女孩也变得忧愁起来，皱着眉头看向他，学着他那样摇头晃脑的唉声叹气起来。

余生被她这副滑稽的模样给逗笑了，长呼一口气笑道：“算了，算了，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这些以后才会发生的烦心事咱现在就别管了，反正还有半个月呢，先吃饭，先吃饭。”

………………………………

春秋争霸之后，留下城作为新晋王朝大骊帝国通往西北塞外蛮荒兽族的门户要塞，其地势的重要之意自然非比寻常。

城外西北偏北的千里荒漠是两边势力疆域边境的交戈之地，基本上每年隆冬时节总要发生几起游击掠夺战争，虽然规模不大，但其惨烈程度却令人无不动容，流出的鲜血让这块寸草不生的荒漠滋生出一种通体发红的花朵，被当地人称呼为“血魔”，以人血为生，见光而死，唯有夜晚才从死人尸体上生根发芽继而盛开，花朵绚丽妖艳至极。

今晚的夜色很深，空气冷冽，乌云遮住了月亮，漆黑一片，整个城池就像是沉入深海一般寂静无声，却有一种难言的压抑感，令人忍不住心头发慌。

突兀的一声狗叫响起，随后就像是把水倒进滚烫的油锅一般，寂静无声的城内几乎是一瞬间沸腾了起来，各种哀嚎哭喊混合着狗叫声响彻整个留下城，冷清的大街上全是裹着单薄睡衣拼命哀嚎奔跑的居民，一个个面露恐惧之色，眼神涣散。

而在他们头顶上空有黑压压说不清的鬼魂在漂浮游荡，整个城池内混乱如麻，就像是阎王爷打开鬼门，人间成了地狱。

……………………………………

客栈内，二楼的厢房中，当寂静的城内响起第一声哀嚎，躺在床上休息的余生猛的睁开眼睛。

睡在他身边的小女孩也被吵醒了，搂着他的胳膊嘟着嘴发牢骚道：“一群孤魂野鬼，真讨厌，大晚上的还不让人睡个好觉。”

余生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笑着道：“好了，别埋怨了，赶紧起床吧，听这动静，今天晚上怕是都不用睡了。”

他掀开被子走下床，将挂在床头的那件单薄青衫穿好，拿透着寒气的冷水胡乱揉了揉脸，顿时完全清醒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房间内原本关上的窗户不知为何突然间开了，一阵刺骨的冷冽寒风吹了进来，屋子里的烛火摇摆不定，忽明忽暗，窗户外面依稀可见几团黑影漂浮游荡在半空中，然后像是察觉到某种气息，向着屋子里涌了进来。

烛光下，这群漂浮的黑影像是一团雾气，却偏偏幻化出一张张面目狰狞可怖的人脸，透着一股子阴寒，令人头皮发麻。

余生瞅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笑了起来，这要是搁在大街上，凭借着这张俊逸的脸蛋，铁定会引起大姑娘小媳妇心神荡漾的灿烂笑容却让这一群面目狰狞的幽魂厉鬼像是见到更可怕的生物那样颤抖起来，随后死命一般后退，意图想要逃出屋子。

他坐在桌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看那群逃窜的幽魂，叹出一口气，皱眉道：“真他娘晦气！”

在他身后坐在床上的小女孩嘟着嘴，两只小手像是打苍蝇那般拍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道：“让你们这群坏家伙吵醒我，拍死你们。”

随着小女孩的拍掌声落下，窗户外面那团正在飞速逃窜的黑色雾气猛的停了下来，然后像是有两只无形的大手在用力挤压，这群幽魂厉鬼发出阵阵刺耳，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哀嚎，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黑色雾气瞬间炸开，消失于夜空中。

余生放下茶杯，看着满脸杀气的小女孩有些无奈道：“好了，别玩了，咱们出去看看。”

小女孩甜甜一笑，牵着他的大手，俩人离开了房间，等下了楼梯之后，发现整个客栈空无一人，店掌柜和店小二都不知踪迹。

余生扫了眼周围，确认一下真的没人之后，他朝柜台走了过去，动作熟练的四处翻找起来，没多大功夫便从最下边的抽屉里看到一个上着锁的铁皮盒子，他嘿嘿笑了笑，手上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细铁丝，娴熟的捣腾了几下，锁瞬间被打开，在昏暗的烛火下，有刺眼的光芒从里面传了出来，除了十几块金条之外，一颗稚童拳头大小一般的夜明珠在夜晚焕发出夺目的璀璨光彩。

他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身旁的小女孩动作熟练的把金条和夜明珠塞进包裹里，小脸蛋上满是愉悦的笑容。

把值钱的东西扫荡一空之后，余生把铁盒子重新锁上放回原位。

俩人相视一眼，脸上全是要发财了的喜悦笑容，随后来到后院，将小毛驴黄花闺女牵走，急匆匆离开了客栈。